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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退步原来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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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旭手捧一只若大的花篮,快要到病房区时,忽然觉得自己此行并不是前来探听贾士贞是否死而复生,而是前来探视已经康复的病人。
  到了楼梯口,当韦旭目空一切东张西望地往前走时,一个身穿制服的武警战士挡住他的去路。
  韦旭白了武警战士一眼:“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你是谁。干什么?”
  “干什么?”韦旭说,“我来看贾部长!”
  “那你有常书记和鲁局长的批示吗?”
  “我是市委组织部韦部长!”
  武警战士笑笑:“怪了,只听说组织部有贾部长,没听说还有韦部长!”
  “对不起,请你回吧!”另一个武警战士说,“这是常书记的意见。无论是谁,只要探视贾部长,都必须由常书记和鲁局长批准!”
  韦旭愣住了,看看面前的两位武警战士,自言自语道:“什么玩意,谁还非看不可了!”
  正在这时,一个女人过来了。
  “谁呀!”
  “你是?”韦旭显得几分慌张,“噢,是贾部长夫人吧!我是组织部韦旭。”
  “喔,是韦副部长啊!谢谢你,士贞现在还不能接待客人,请你谅解。他们不认识你,别见外,这是市委领导的规定。”玲玲多少听说过韦旭这个人,不,她见过他,那天晚上韦旭到他家去,贾士贞因为韦旭借车子的事,弄得人家有些尴尬。玲玲从丈夫的态度上感觉到了点什么,其实,若是卫炳乾,玲玲也许会高高兴兴地让他见贾士贞一面的。
  “那好,贾夫人,我就不打搅了。”韦旭刚转身时,又说,“贾部长好多了吧?”
  “很好,常书记、邵市长、还有夏秘书长都刚刚来过。”玲玲本想说卫副部长也来过,可她的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韦旭自觉有些失望,悻悻地走了。这种失望并非是因为没有看到贾士贞,而是他得知贾士贞真的死而复生了。
  贾士贞死而复生的消息一经传出,一时间,成为西臾人民议论的中心话题。网上那些不负责任的帖子自不必说,那些因贾士贞的改革触及到既得利益的人,虽然怀疑贾士贞死而复生是别有用心的人编出来的骗局,但那些有鼻子有眼的传说又不得不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当初严格闭锁贾士贞遇害身亡的消息那么严密,而现如今传说除了市委主要领导亲眼目睹之外,还有些重要人物也都见到了贾士贞,虽然人还住在病房里,虽然病房走廊里还没有解除警卫,但贾士贞的妻子开始出现在医院外面,并且贾士贞关闭多日的手机,也已经开机,只是由贾士贞的妻子玲玲严格控制,一般电话都由玲玲做出处理,工作上的事转达贾士贞的意见,由副部长卫炳乾处理,贾士贞年迈的父母一直由家人严格封锁消息,现在贾士贞渐渐恢复了,玲玲直接和两位老人通了电话,作了一些安慰和解释。这一切都证实了贾士贞死而复生的消息千真万确了。
  那些企图恢复靠权力选拔干部的人又开始惶惶不可终日了,也顾不得网上如何议论的,一方面探听医院消息,一方面为自己的升官而担忧。
  在这些人当中,最为恐惧和不安的人,就是市残联理事长刘义修。那天晚上他不知是听到贾士贞遇难身亡的消息兴奋得难以控制,还是什么原因,给卫炳乾打了那样的电话,不但没有讨好卫炳乾,而且第二天电台播出了市委组织部的补充通知。刘义修多么希望西臾市组织这次公开选拔市残联领导班子的事付之东流啊!然而,刘义修失望了,说实在的,他在报名那两天,心脏每时每刻都像要炸了似的。他真的不想报名,但是又一想,不报名吧,那眼看着自己这个市直机关局级一把手的位置就要放弃了;报名吧,他也似乎知道自己在竞争中凶多吉少。
  刘义修恨卫炳乾这家伙不够意思,更恨贾士贞,心里骂他不得好死。可现在,他的心脏如同刀绞一样,他怎么也弄不明白,贾士贞居然死了又活过来了!为了证实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他买了一条中华牌香烟,当然是让他的那个心腹——办公室主任从招待费里支出的,他才不会花上五六百元钱去买香烟呢!他把这条中华香烟交给他的驾驶员小秦,让小秦把这条烟送给常友连书记的驾驶员,只为弄清贾士贞到底是否真的又活过来了!
  小秦其实已经从市委车队那里得到贾士贞真的活过来的消息,而且是千真万确的,不过他不敢透露给刘义修罢了。那天刘义修去市政府,直接上楼去了,小秦便将轿车停在市委大院里,自己靠在座位上,悠闲地听起音乐来,一眼看到常书记的驾驶员和车队的几个人站在一块儿抽香烟,小秦也凑了过去,原来他们正在谈论贾士贞死而复生的事。
  常书记的驾驶员仇明说那天后半夜,他也没看几点钟,突然他的电话响,一看是常书记的电话,常友连说他有紧急事情要去医院一趟,仇明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给常书记开了几年车了,知道常书记的脾气,一是不允许他多管闲事,二是即使听到看到了任何事情,不准他乱说。所以,当他接上常书记时,反倒是常书记激动地说,赶快去87医院,贾部长活过来了!
  这时,那些驾驶员都像听着外星人的故事,被仇明那么大肆渲染,都有些毛骨悚然。
  当大家睁大惊奇的眼睛看着仇明时,邵市长的驾驶员小郁也证明了这一点。小郁最早听到消息时他正开车在路上,邵市长接到市公安局鲁局长的电话,说贾部长活过来了,常书记让他立即赶往医院,去看贾部长。看过贾部长,市委秘书长夏季也上了邵市长的车,邵市长和夏秘书长在车上一直谈论贾部长死而复生的事。事到此时,领导们大概是因为贾部长又活过来了,已经没有什么密可保了。
  而小秦知道刘义修的心态,他根本不希望贾士贞死而复生。再说了,小秦太了解刘义修这个人了,当他听到不高兴的事时,或者对他不利的话时,他便会发无明火,自然小秦也就不愿意把他听到的贾部长死而复生的消息告诉刘义修。
  现在小秦得了一条中华香烟,开上那辆广本轿车,到了市委大院,见常书记坐的奥迪A6轿车停在市委大楼门前,小秦就知道仇明没有走远。往日他是不敢随便拨打仇明的电话的,但他手里握着半条中华香烟,当然那五包他自己留下了,于是拨通了仇明的手机。
  仇明握着手机,从市委大楼里出来了,一眼看到小秦在打电话,忙关掉手机,小秦朝仇明挥着手,仇明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小秦突然叫了一声,随即把那还装在盒里的半条中华烟摔了过去,仇明接过烟,说:“你小子又想干什么坏事了?”
  “没什么,高兴。”小秦笑起来了,“老板今天赏我一条烟,我不能忘了哥们儿!”
  “我不相信,你小子肯定有事!”
  小秦摇摇头说:“真的没有,我为贾部长的死而复生感到高兴,老板不高兴,恨死了贾部长,但老百姓高兴!你呢?”
  “我和你一样,高兴!”仇明说,“虽然贾部长不能提拔咱们,可咱也是人,也应该有点正义感吧!”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贾部长真是死而复生了?”小秦问。
  “真的。”仇明说,“我亲眼看到他老婆了,那女人变成了另一个人了!”
  “这事确实也怪哟!”小秦说,“一个人死了真的还能活过来?”
  “这有什么,说明人还没有完全死,常书记的老家就发生过这样的事。”仇明说,“我觉得这并没什么,重要的是到底是什么人胆大妄为,竟敢暗杀一个市委组织部长!”
  “哎,人都这样,触犯了自己的既得利益,就像你似的,把你的饭碗给砸了,你还不和他拼命啊!”
  仇明摇摇头:“不至于吧!”
  小秦和仇明分手后,刚出了市委大门,手机响了,一看是刘义修的号码,急忙接通了电话。
  “怎么回事啊!你到哪里去了?”刘义修又发火了。
  “局长!”小秦从来都是当面称刘义修为局长,背后称老板,“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正回单位呢!”
  很快,小秦就回单位了,见刘义修的门开着一条缝,便轻轻推开门,见刘义修脸色铁青,不知刘义修又为何怒发冲冠的样子,便说:“局长,我得到可靠消息了!”
  “死了吗?”
  小秦摇摇头,说:“活了,千真万确!”
  “活了还要你打听啊!现在谁不知道贾士贞又活了呀!”刘义修瞪着两眼。
  小秦有些莫名其妙了,贾部长活了就是活了,不能因为你刘义修希望他死,他就死了呀!觉得刘义修真的有些不可理喻!
  “都是些饭桶!”刘义修低声说。
  小秦看看刘义修,心中觉得刘义修有些好笑,暗暗在心中骂道:“什么他妈的狗屁领导!”
  刘义修突然拿起桌子上的电话:“喂,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小秦看到刘义修,说:“局长,没什么事,我……”
  刘义修像没听到一样,小秦太了解刘义修了,他碰到烦恼时,谁惹他谁就会挨骂!小秦轻轻地退了出去,刚到门口,碰上办公室章主任进来了。
  这时,刘义修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还是想到再利用一下韦旭。韦旭来西臾市委组织部时间不长,虽然社会上传闻他有可能接任贾士贞的市委组织部长,但聪明的刘义修虽然并不怀疑这种可能,但凭他的直觉,至少目前西臾市委组织部还不是他韦旭的天下。贾士贞重用卫炳乾,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而韦旭是一个刚进组织部的外行,什么事也很难插上手。但当刘义修在卫炳乾那里碰了钉子后,就决意去投靠韦旭了。
  而且,刘义修觉得韦旭的那套“公推公选”办法还是有点人情味的。如果按照韦旭“公推公选”的办法,在那么多报名的人员中,大家一定会考虑他的具体情况的。何况参加“公推”的就是那么几个掌权的领导,只不过是走走形式,造造舆论罢了。想到这里,他从心底里拥护韦旭,希望他马上就当市委组织部长。
  刘义修研究了韦旭的身世,得知市民政局局长葛晓晴不仅同时和韦旭来西臾,而且还有着某种特殊关系,而葛晓晴当上西臾民政局长时,自然工作上和刘义修联系比较多。其实,刚开始葛晓晴看不起刘义修,可后来听说刘义修曾经是徐希浩的秘书,不到三十岁就当上市劳动局副局长,徐希浩调省建工委当主任那段时间,和他有过特殊的接触,若不是后来徐希浩出了事,说不定他早已是另一番天地了。正是这种莫名其妙的联系,让葛晓晴对刘义修刮目相看了。
  当刘义修向葛晓晴说明自己当下的处境时,葛晓晴把胸脯一拍,说:“刘理,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就是他韦部长的事。他要不帮忙,我是不会饶他的。”
  有了葛晓晴的话,刘义修的心里好受多了,但他自然想到,韦旭在组织部说话能起多大作用?不过,人在绝望的时候,只要有一线希望,还是要抓住的。
  刘义修在等待葛晓晴,但他还是在最后一天报了名。他是在最后五分钟才匆匆去了市直机关报名点,填写了“西臾市公开选拔市残联领导班子登记表”。
  四月十日,卫炳乾早早吃了晚饭,和市委组织部两个干部科的同志坐在办公室里,当晚没有等到八点钟,四县两区委组织部和市直机关的报名登记表及汇总表全都送到市委组织部了。
  卫炳乾亲自审查了报名登记表,布置干部科在电脑上核对报名人员的基本情况。凡是资格审查合格的人员,将向社会公布。名单公布后的两天,进行民主推荐。报名者所在的县区乡镇及县区机关全体干部、市直机关全体工作人员将进行推荐。
  晚上十点钟,资格审查结果出来了。
  四县两区报名的正县级干部五人,县区政协主席两人,县委副书记(正县级)一人,调研员一人;副县级十四人,县委副书记、副县长,以及县区人大副主任十人,县委常委三人。
  市直机关正处级调研员三人,副局长(主任)二十五人,副调研员十三人,现任正局级领导一人,即现任市残联理事长刘义修本人。
  报名参加市残联理事长竞选的并经资格审查合格的共六十一人。
  第一号公告文稿拟好后,卫炳乾连夜送到病房让贾士贞审阅后签字,由卫炳乾送交常友连签字,第二天通过西臾电视台、西臾日报向社会公布,同时在四县两区和市直机关大门口以布告形式进行公布。
  这几天刘义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次又一次登门求见葛晓晴,可是,虽然葛晓晴若无其事地说,放心,放心,没事没事,可刘义修眼看着自己一步步被送上了审判台,心里越发恐慌起来。
  一号公告公布后,不仅西臾市城乡刮起了一阵旋风,网上又掀起新一轮炒作热潮。刘义修一看竞争市残联理事长的人居然达六十一人,而且正县处级达十多个人,他更加感到自己这个正处级理事长的位置岌岌可危了。而葛晓晴依然没有从韦旭那里得到任何情况。
  虽然报了名,但刘义修的心情越来越坏了,有一种即将被审判的感觉,而且知道判决绝不会有好结果。
  按照市委组织部的公告,民主推荐将按照被推荐人的得票多少从高到低公示,按照80%的比例进入下一轮,也就是说将有20%的人被淘汰。想到这里,刘义修的心脏像被针刺了一下。想想自己在市劳动局那几年,手中握着大权,却也得罪了不少人;到市残联之后,心里想的不是工作,一心想着提拔或者调整到重要的岗位上去,却忽视了群众关系;更没有想到贾士贞把“民主”搞成这个样子,群众团体以及那些参照公务员管理的部门参加投票的大约三四百人,有多少人会投他的票,看来他第一关就很难闯过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刘义修眼看着指望不上韦旭了,只好把办公室主任章之找进来,要章之帮他找关系帮他拉选票。章之此人也是不得志,如今已经五十多岁,却连干部身份还不是。刘义修当理事长后,不仅把他从工人岗位借到市残联办公室,又把他聘为办公室主任,后来章之说他们之间还有亲戚关系,正是“你舅妈是我表嫂的叔伯姨”,刘义修觉得此人一定会成为他手下的得力干将。他对章之说,残联这个组织很有意思,搞什么理事会,除了理事长、副理事长之外,还有理事。他想来想去,在市里,市残联理事长是正处级,副理长是副处级,那么理事呢?可机构改革方案里没有理事这个岗位,也就是说组织人事部门根本就不承认的,可说起来理事又是理事会领导成员,属领导班子。然而,刘义修想,充其量也只能算个正科级干部吧!于是不顾刚刚退下去的几位老领导的反对,也不顾单位群众的意见,决定给章之一个“理事”的头衔。他对章之说,你看国务委员享受国务院副总理的级别!但这样给章之一个理事,不仅老干部反对,机关里也摆不平,于是他就找省残联,反复说理事是领导班子,说残联干部是条条协管的,他们拟了一个请示,希望省残联给一个批复,可这事遭到省残联一片反对声,这在全省那么多市里都是前所未有的。但是,最终有一个同志想了一个荒唐的办法,给他回了一个用便签纸写的、没有文号的非正式的所谓的函。而刘义修居然拿着这东西去市委组织部、市人事局招摇撞骗。当然,对于章之来说,这在单位和亲朋之间也似乎有了一顶好看的帽子。
  刘义修并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意思,但章之早已心领神会了,当即表示一定竭尽全力为刘局长效力,还说他有不少亲戚、同学都在市级机关,有的还担任一些领导职务。刘义修对章之说,该请客的时候就请,该表示的就表示,到时他经手,他签字,反正花的都是公家的钱。
  这天,常友连来到贾士贞病房,当常友连讲起工作上的事时,贾士贞却觉得十分模糊而遥远。
  贾士贞出事那天晚上,市委召开了常委会,除了表决末臾县县长、副书记、副县长、常委组织部的候选人,还研究了全县处级领导干部,这其中包括张敬原和庄同高。只是市委常委会刚结束,当天晚上贾士贞就出了事,这项工作自然也就摆了下来。常友连又想到末臾县缺少那么多县领导的事,于是说,等贾部长身体恢复了,尽快着手这项工作。
  贾士贞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不仅能够下床了,而且坚持自己上卫生间,他也不知道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那些天的大小便问题,妻子是怎么弄的。
  经过这场生与死的考验,贾士贞对自己过去的一些行为有一种隐隐的愧疚感,这会儿他不仅身体渐渐硬朗了起来,而且头脑也清晰了许多。玲玲只要对他说话,就会满脸微笑,可贾士贞总感觉玲玲的笑容有些落寞。玲玲现在全身心地照顾他,但他其实已经不想躺在床上了,然而,身体还是力不从心,常常躺着躺着就糊里糊涂起来。这是他过去从没有过的现象。这天中午,贾士贞忽感蒙眬,随后渐进梦境。其实这并非怪事,昏迷那几日他的意识不知漫游到了何处,虽然他把那段奇怪的经历讲给玲玲听了,但是还有一段更加莫名其妙的事,他一直感到纳闷,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对玲玲说。他知道玲玲是个胆小的女人,恐怕听了这事,情绪会受到影响。谁知,贾士贞刚蒙眬睡去之后,那段奇怪的记忆就再现眼前了。
  记忆中,在他被两个男人架着走出隧道后,曾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但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只是人迹希逢,飞尘不到。穿过石阶,不断往上攀登,直至精疲力竭时,进了一个大门,室内高大无比,空无一物,再一看,只见墙上悬挂着行草书法条幅,不仅那些书法极为罕见,且都盖有许多印章。贾士贞更觉希罕,一边欣赏书法,一边暗暗记下那些条幅的内容。过去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记忆力不错,可是突然怎么也记不清楚了。
  虽然那种境况又重现眼前,更觉世间之事妙不可言,但那么多的东西能够记清楚的已经很少了。不过有几句内容,现在却渐渐浮现眼前: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底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贾士贞认真回忆着。那么多条幅,其他都记不起来了,只有这条。想了想,最后一幅上面有六个行草大字:“南无阿弥陀佛”。下面落款为工整的楷书:“布袋和尚”。
  这些内容,贾士贞都似曾相见,却又一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见过,只觉得内容倒也有一定含意,或者说于生活都有一定现实意义。贾士贞再迈步向前,想看看其余都是些什么内容。突然间,雷声四起,闪电惊人,贾士贞吓得浑身冷汗,睁开眼一看,原来是一场梦。只是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梦中居然将那件罕事重现眼前。
  正在这时,玲玲端着饭来到他面前,见士贞满头是汗,吓得玲玲慌忙搂住丈夫,问他怎么了。
  贾士贞搂了搂玲玲,只说他刚才睡了一小会儿,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玲玲问他梦中之事,贾士贞笑笑说:“何必去做痴人说梦的事呢!”
  这时,贾士贞又想到条幅中的那一首诗:“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底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不知为何,贾士贞暗暗地捉摸起这首诗来,有点佛家的顿悟,充满了人生哲理。诗的本意应该是指农夫插秧的时候,一根接着一根往下插,想要达到插满田的目标,就必须要低头。虽然是低头,但是在不经意间,看见了水中天,看见了最完整最真实的天空。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心,在水中的倒影,真实而完整。佛家有云:宇宙有多大多高?宇宙只不过五尺高而已!而我们这具昂昂六尺之躯,想生存于宇宙之间,那么只有低下头来。人不能总是昂首阔步,有时低头也是一种必要,好好地看看真实的自己,调整一下,再出发。“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六根清净,不受世俗的污染,保持最纯、最真的自我,不要事事都咄咄逼人,盲目前进。有时退步能让我们得到很多意外的收获,有时退后是另一种前进。就像稻田插秧一样,看似在后退,但却出现大片成功的秧田。
  这些天来,贾士贞躺在医院里,除了那些昏迷不醒的日子里,这几天醒来之后,他没有介入工作,想的问题也不一样了。他觉得这场车祸像是对他人生的一个大的转折,或者说对自己的心灵进行了一次洗礼。尽管那些条幅都已经很模糊了,但每一首都对人生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却是深深地教育了他。而让他不明白的是,那些是梦,还是幻?
  正在此时,玲玲领着卫炳乾进病房了。一看到他们,贾士贞异常兴奋地坐了起来。卫炳乾摆着手,大步来到贾士贞面前,一把搂住贾士贞说:“贾部长,您别动,躺着!”
  贾士贞极其兴奋地说:“炳乾啊,你终于来了,我真想你们啊……”
  卫炳乾握着贾士贞的手说:“贾部长,我是经过常书记的批准,来看您的呀!”
  “怎么样?炳乾,”贾士贞恢复了精神状态,“这病房可不是人呆的地方,把人给憋死了!”
  “贾部长,部里的同志都惦念着您啊!可是不经市委领导批准,又不能来看您。”
  “没必要,我马上就要出院了,代我转告大家,感谢同志们对我的关心。”
  “您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啊,大家一定都很高兴。”
  “炳乾,公开选拔市残联领导班子的事进展得怎么样了?”
  卫炳乾说:“我们一直按照市委文件,按照进度进行。现在各县区、市直机关的民主推荐工作已经结束,按照得票多少,从高到低已经排定名次,经过领导过目后向社会公布。”
  卫炳乾说着,将报名的六十一个人的名单,以及各地民主推荐的结果递给贾士贞。
  贾士贞看着名单,说:“炳乾,这样的民主推荐是否合理,要多听取广大群众的意见,下一步还要认真研究和改进!”贾士贞停了停又说,“这种方法其实也是‘公推’,只不过公推的是大多数人。而那种‘公推’只是少数掌握一定权力的人来推举,有很大的局限性。”
  “贾部长,你的身体康复了,一切都好了。”卫炳乾说,“这段时间,社会上传言很多,有些工作我也感到为难!”
  贾士贞看看卫炳乾,点点头:“哦,还有,那天晚上开完了常委会,许多工作还没有来得及和你说,我就出了车祸,——常书记没说吧?”
  卫炳乾摇摇头,说:“有一次在市委大楼前,常书记刚说了几句,后来又说,还是等贾部长好了以后再说吧!”
  “是这样的,炳乾,主要是末臾县那几个县级领导,市委常委已经研究过,下一步主要是如何实施的问题。还有,几个县处级领导改任非领导职务问题,还有张敬原和庄同高两人,市委同意他们都任现在单位的副调研员,也算解决了副处级吧。等等吧,等我上班后就找他们谈话,发文。”
  “噢!”卫炳乾说,“不过,贾部长,最近我听到一些小道消息,有人说他们两都不见了!”
  “不见了?”贾士贞说,“怎么回事?”
  卫炳乾愣了一会儿,摇摇头。“反正你出事以后,市直机关、社会上各种传言都有,网上更是炒得一塌糊涂。”
  “残联的老刘怎么样?”
  “据说他已经说服韦副部长,而且韦副部长答应帮他从中协调,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密切,也很微妙!”
  贾士贞出院了。
  按照医生意见,贾士贞还不能离开医院,只是他越来越感到如同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儿。他对玲玲说,再这样把他关在病房里,他一定会疯了的。而鲁晓亮担心的是,直到现在,那辆肇事轿车和肇事驾驶员还没有下落,因而贾士贞的安全问题还令他担忧。可贾士贞说,没那么严重,他又不是国务院总理。
  回到宿舍,仍由玲玲照顾他,贾士贞劝玲玲回去上班,女儿也总不能跟着别人吧!
  其实玲玲离家已经将近一个月了。玲玲一方面担心自己工作,虽然临来时向分管厅长请了假,没想到丈夫出了这样的事,于是又打了电话,说丈夫这里有点事,还是休探亲假吧!可后来丈夫的事在网上炒成那样,社会上的传闻怎么也瞒不过省文化厅领导的。尤其张厅长那里,那场机关党委选举的事惹怒了张厅长,玲玲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胆战心惊。然而,丈夫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她真的又放心不下就这样去了。
  贾士贞出院后,还经常想着昏迷和死去后那段时间的怪事,玲玲甚至感觉到丈夫变得有些神经质。
  玲玲多次想劝丈夫去检查一下身体,可她都没这个勇气。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他们之间的性生活,她就会像一个少女那样羞涩和腼腆。
  玲玲有时突然会产生一种奇怪的念头,幻想着那种男耕女织、妻唱夫随的世外桃园的生活。那种融洽的感情,才能让生活过得和谐。没有感情的性,是不文明也是不道德的,或者说,没有爱情的性生活,那是动物的本能、属性。那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玲玲却又对贾士贞产生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怜悯、同情和担忧。她清醒地意识到,这种怜悯、同情和担忧绝对不是当年的那种爱,那种对异性渴求的情爱。
  屋子里显得几分寂寞和凄凉,这是市级机关行政管理局为外地交流的市级领导建的特殊宿舍,一幢二层小楼。然而,在玲玲看来,这里既不像家,也不像宿舍。现在她更害怕和丈夫之间的那种过于文明的气氛。家,其实是两个人的天地,是两个人无拘无束的自由领域。到了这个天地,应该是脱去西服、解掉领带的地方,两个人无所不为,甚至一丝不挂地搂在一块儿,放屁不需要夹着的地方。然而,突然之间,他变得处处彬彬有礼,像在办公室,像对待女同志那样敬重和严肃。
  可两个人还是躺在一张床上,两个人没有任何亲密的动作,他侧身而卧,她将右手放在头下,他关掉灯,两个人再也没说一句话,她睡不着,往事潮水一样地拍打着。
  也许她该走了!她的心里有一股难以言表的悲伤。
  整个房间里静得让人感到可怕,贾士贞一动不动地躺着,玲玲不停地翻着身,贾士贞感觉到玲玲的心事和内心的矛盾,正犹豫着如何安慰妻子,突然电话铃疯狂地叫了起来,这声音是从楼下传上来的。尽管隔着一层楼,但是,兴许是这房子过于寂静的原因,当贾士贞从茫茫的思绪中反应过来时,觉得这声音又有些遥远,他不知道,为什么卧室里的电话没响。
  贾士贞坐起来,正要下床,玲玲已经到了卧室门口,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说:“你躺着,我来看看是谁?”
  贾士贞下了床,说:“不……”
  可玲玲已经到了楼梯口。
  玲玲大步来到客厅,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没有来得及开灯,她现在并不像往常那么讨厌那些无休无止的电话。
  “喂!”
  “喂,是玲玲处长?”
  “是鲁局长!”玲玲有些兴奋起来,“鲁局长,找士贞吧!我叫他……”
  “玲玲处长,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打搅你们了!”
  这时,贾士贞打开了客厅的灯,接过玲玲手里的电话:“喂!是鲁局长……”
  “贾部长!”鲁晓亮说,“案子有眉目了,就是撞你的那个案子。”
  “噢!”
  “在深圳蛇口附近的海里,当地警方发现一具男尸,其特征和我们通缉的那个肇事的驾驶员完全一致。”鲁晓亮说,“市公安刑警大队已经派出三个刑警赶往深圳。”
  贾士贞还没说话,鲁晓亮又说:“此外,我们派出去的交警在一家汽车修理厂发现一辆已经改装完的轿车,这两个可疑线索都是刚刚才得到的,所以我给你打了电话。”
  “辛苦了,鲁局长!”
  “贾部长,你是在批评我呀!”鲁晓亮说,“我也没想到,这个案子会拖了那么多天,尽管这样,我想这起车祸的背后一定还有一股可恶的力量!”
  挂了电话,贾士贞看看玲玲,他慢慢往楼上走去,却一言未发。
  玲玲跟在后面,说:“士贞,是不是那个案子破了?”
  贾士贞边走边说:“只是嫌疑,还没确定。”
  “这些王八蛋,该枪毙!”玲玲愤愤地说,她大步跟了上去,“士贞,我也不能总留在你身边,以后你可要千万当心啊!”
  贾士贞停住了脚步,看看玲玲,微微一笑:“玲玲,你放心吧!这种事实在是不该发生的,你知道现在已经是什么年代了吗,还是全国刚解放的时候?到处搞暗杀?不管是什么人干的,也不管是什么背景,总归这些行为是见不得天日的。”
  “士贞!”玲玲犹豫地跟在贾士贞后面,“士贞,你能不能……”
  贾士贞回过头:“玲玲,你是什么意思?”
  “算了。”玲玲低着头进了卧室,“我还是不说算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贾士贞显得十分平静,走到玲玲身边,轻轻地搂了搂玲玲,说:“玲玲,经过美国的学习,又经过这场莫名其妙的死里逃生,你也应该改变对我的看法了,我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了。”
  玲玲看着丈夫那真诚的目光,鼓足勇气说,“士贞,我希望你辞去市委组织部长,回到省里去,哪怕安排一个非领导职务,我们全家过平静的生活。”
  “玲玲,我完全理解你,但是……”贾士贞扶着妻子坐到床上,“但是……你知道,中国的经济建设已经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可干部人事制度明显滞后,中央调研组对我们西臾抱着很大的希望……而我刚刚才四十岁,能就此躺下来不干工作了吗?”
  玲玲抬起头,深情地看着丈夫,只是她的眼里盈着晶莹的东西,她终于点点头:“我理解你,你是一个有着与众不同思想的男人,男人以事业为家,这才是你贾士贞,我认了!”
  一大早,贾士贞就走进了组织部的办公室。
  听说韦旭为了刘义修的问题和卫炳乾有不同意见,贾士贞正准备和韦旭交换一下意见。来到韦旭办公室,韦旭还像刚来时那样,像部队的下级见到大首长,立即站起来,两脚一并,大声说:“首长好,首长您应该好好休息!”
  贾士贞笑笑,说:“韦副部长,以后不要这样,地方不是部队。”
  贾士贞感到韦旭面容憔悴,精神也有些委靡。
  随后,贾士贞就找来卫炳乾,决定在公示市残联公选领导班子名单之前,他要和那些在民主推荐中被淘汰的人谈谈话。
  这个决定,是贾士贞半夜里想到的。
  解决干部“能上能下”的问题,已经提出来好多年了,然而,“能下”却是长期困扰干部制度改革的难题。一些干部只要不违法乱纪、被撤职开除,只要不是到了退休年龄,职级将终身保留,职位也很难挪动。长此以往,干部“能下”陷入僵局。僵局状况引发一个不争的事实:各级机关和事业单位等待提拔的队伍越排越长,可以升迁的职位越来越少,通过正常渠道晋升的机遇越来越小。于是,跑官要官者有之,买官卖官者有之,骗官杀官者也时而有之。
  这种现状,贾士贞在省委组织部时就已经发现了很多问题,比如许多厅局的领导们到了退休年龄又千方百计争取到省人大、省政协谋个徒有虚名的闲职,其实工资还在原单位,使用的专车还是原单位的;更有甚者,一些厅局也给这些人一个某某协会、某某理事会的头衔,也安排像样的办公室,天天有专车上下班。虽然名义上也“下”了,实质上并没有下。
  现在贾士贞在酝酿新一轮的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时,他不仅考虑怎样让“上”的渠道畅通和民主,同时也在思考“能下”的问题。
  刘义修还只有五十一岁,这一轮民主推荐就把他从正处级领导职务的岗位上淘汰下来了,这不仅涉及到他以后怎么办的问题,同样为其他人也做出了样子。
  于是贾士贞和卫炳乾驱车来到市残联。此时机关刚刚上班,市残联办公室和市民政局、文化局在一个院内。他们来到市残联的楼下,除了一个工人站在大厅里,不见上班的人。卫炳乾便问市残联领导来了没有,那位女同志上下打量着卫炳乾和贾士贞,说:“刘理事长昨天一天没到办公室来。”
  卫炳乾取出手机,拨通了刘义修的电话,“喂,刘理事长吗?我是卫炳乾……你在哪儿?我?现在已经到你办公室一楼大厅了!”
  刘义修一听说卫炳乾已经到了市残联,头脑一阵兴奋,不,应该说是喜忧参半!匆匆赶到单位,一进大门,居然看到贾士贞和卫炳乾站在那里,心里更加慌乱起来。卫副部长打电话时并未说贾部长也到市残联来。在这一瞬间,刘义修想到那天夜里他给卫炳乾打电话,为贾士贞的不幸而幸灾乐祸,现在当贾士贞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他真的有些乱了方寸,脸上变了色,心脏怦怦跳了起来。贾士贞绝不是一个通常所说的市委组织部长,自从他来到西臾,就如同一阵旋风似的,刮得西臾大地天昏地暗。尽管他换出笑脸朝两位部长迎了上来,可他又觉得市委组织部长连招呼都不打,突然不期而至,这其中必有原因,特别是在这关键时刻。
  刘义修那与众不同的向左梳的小分头看上去一丝不乱,他快步来到贾士贞面前,双手紧紧抓住贾士贞的右手,目光停在贾士贞的脸上,双手不停地抖着:“贾部长,您……您……大难不死,必……”
  卫炳乾一听,感到刘义修说这话也太不得体了,急忙打断他的话:“怎么,刘理事长,你看人家民政局和文化局都上班了,只有你们……”
  “卫副部长,大家都被弄得人心惶惶的……”
  贾士贞并没留心这些细节,对于刘义修这个人,他并没有多少印象,也说不清见没见过面。如果不是因为市残联要换届,或许贾士贞并没想到把市残联领导班子作为公选的试点单位。
  贾士贞看了刘义修一眼,突然想到刘义修当年身为一市之长的秘书那种盛气凌人的风采。主要领导的秘书向来在群众心目中有着特殊的位置,作为领导秘书的自我优越感,也是可以理解的。说实话,面前的这个正处级领导给他没有留下什么过多的印象,贾士贞从事组织工作前后算起来也有十年,他不喜欢以貌取人。他觉得一个人外貌是能看到的,而内心世界谁也看不清。
  “刘理事长,”贾士贞显得十分谦逊,“到你办公室坐一会儿。”
  刘义修急忙往楼梯退去,有些惊恐而又慌张地说:“请,二位部长请!”
  上了二楼,办公室的门都紧紧关着,到处一片寂静。刘义修的心里顿时慌乱起来,开门时,右手抖得钥匙插了半天也没插进锁里去。
  进了屋,这是一间里外套间的办公室,装修极为豪华,里间是办公地方,外间摆两张单人沙发和一张三人沙发。贾士贞笑笑,说:“刘理事长,你这办公室比省里副省长的办公室还要高级呀!”
  刘义修显得几分尴尬,说:“贾部长笑话我了,哪能呢!我当初是从劳动局被贬到残联来的,前任市委组织部王部长答应让我一直兼任劳动局副局长的,可后来省残联说不允许兼职,多次找市委组织部,非要把我的劳动局副局长免了!我对他们的这种做法是有意见的。”
  贾士贞能够理解刘义修的情绪,他现在还在琢磨着,怎样把刘义修在民主推荐中被淘汰的残酷现实告诉他。
  “义修同志!”贾士贞突然改了称呼,这也是他在这一瞬间决定的,“你刚才说从副局级提拔为正局级是被贬,官场上岂有如此贬的道理?”没等刘义修说话,贾士贞又说,“市残联的换届工作迫在眉睫,省残联关于对市残联换届工作的意见我也认真看了,残联的组织有其特殊性,所以……”
  “贾部长,残联是弱势群体。”刘义修说,“换届不换届都是形式,可市委组织部这样一搞……”
  “义修同志,我对你的说法有不同看法。”贾士贞严肃起来了,“也许某一组织在一定特殊时期是形式,然而,我们国家要逐步推进民主化的进程,残联既然有章程,有代表大会制度,就更要逐步推动民主的成分,那种举举手、拍拍手的做法应该逐步改变。”
  刘义修不吭声了,后悔不该把话题引到这样敏感的问题上。其实,他知道那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实,目前正处于关键时刻,自己的命运还不知道怎么样。
  “义修同志,我今天和卫副部长专程来找你,主要想听听你对自己今后的工作有什么想法。”贾士贞说,“人嘛,就像大海里的波浪,有峰有谷,谁也不可能永远都处在峰尖上。”
  刘义修像是没有反应过来,等着贾士贞下面的话,可贾士贞却停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贾部长的意思是自然界的规律,是事实。”卫炳乾感到刘义修并非装疯卖傻,而确实是迷茫,所谓“当局者迷”吧。他接过话题,解释说,“任何人的人生都不可能一帆风顺,俗话说,‘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大海里的波浪总是一波上去,又一波下来。”
  刘义修看看卫炳乾,心脏阵阵狂跳,他屏住呼吸,不敢出气。
  贾士贞又说:“义修同志,今后西臾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方向主要是缩小权力选拔干部,扩大民主选举干部,乡镇要实行直接选举,县级也要逐步推行直接选举。那么机关怎么办?机关也必须实行真正的民主,让群众来选举领导,让群众来监督领导,领导必须为群众办事,必须用好手中的权力,否则,群众就不选你。”
  刘义修感到有点窒息,偷偷地吸了一口气,仍然不敢吭声,好像自己是等待一场不寻常的宣判。
  在这一瞬间,刘义修想到韦旭,在他心目中,韦旭是一个很有人情味的领导,想到韦副部长的“公推公选”,真的按照那样“公推公选”,他一定能够选上的。不像卫炳乾,六亲不认。尽管韦旭说了不算,但还在为刘义修千方百计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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