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炼狱从睡梦中突然惊醒。
并没有做什么噩梦,只是潜意识里的不安贯穿了他整个心脏,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醒来后却是熟悉的紫藤花之屋。
村中的激斗和巫女小姐仿佛才是真正的梦境。
“哎,这么快就醒了啊。”
绫子打着伞从门外走进来,脱去了在外行走所用的市女笠,随便地束起头发,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却又显得格外精神。
炼狱一时间分不清究竟哪里才是梦。
“你的伤不是很重,大夫说在这里休息一个月就可以了。”绫子让人送来了茶水和点心,干脆坐下一起享用:“前天晚上真是太危险了,真是感谢炼狱君的援手,不然我们可能完全撑不到天亮。”
他微微一愣:“前天?”
居然睡了这么久吗?
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左肩一阵剧痛袭来。
绫子皱眉道:“不要乱动哦。”
“啊哈哈哈,抱歉。”他又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道:“每次醒来后习惯了这么做,巫女小姐的伤没有问题吗?”
绫子品了一口茶,语气平淡道:“我没有受伤。”
“那真是太好了。”炼狱觉得自己可能睡得太久了,记忆出现了某些偏差,又无意识地忍不住甩了甩脑袋:“嘶——”
结果又牵动了左肩上的伤口。
看的绫子自己的肩膀都开始疼了,令她不由得抿了抿唇。
感觉和那天晚上可靠的男人完全是两个人,不会是脑子被那个粉红色头发的上弦鬼给锤坏了吧。
他龇牙咧嘴了一番,大概是疼清醒了,终于想起来问道:“不过巫女小姐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很少有人知道紫藤花家和鬼杀队有着联系,更何况他知道绫子是一个对鬼都一无所知的人。
听到这句话,绫子回想起了一些事情,半晌才道:
“你的乌鸦,很吵。”
她原本只是想把这个人丢在路边,天就要亮了,怕太阳的不光是那个上弦的鬼,她也不能留在外面。
绫子从未见过会说话的乌鸦,本以为是什么成了精的妖怪之类的东西,差点一巴掌就拍死了,因为实在是太过聒噪。
“好凶好凶!”
这只鸟类未免灵性过头了。
她瞥了它一眼,吓得它躲到了树后面。即使怕成了这样,还是执着着想要让绫子将它受伤的主人带到安全的地方。
绫子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把位置说清楚。”
“北北北!”
她扛着个大男人一跃而起,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没想到这个乌鸦也不是什么普通货色,居然也能够跟上她的速度,在天亮之前将她带到了这个门上绘着紫藤花家纹的地方。
真是熟悉的图案。
绫子有些讶异,没曾想过藤原家还能够和鬼杀队扯上什么关系。
这种小据点她实在是再熟悉不过,里面的布置典型的藤原氏风格,一草一木她都能说出名字来。不过这种布局,大多数是藤原家的女性们喜欢的,她待嫁年纪居住的外宅就与其有几分相似,也就是这里简单了许多。
尤其是门口的纹样,与本家的家纹稍有一些区别。只有他们这些积年的贵族之家才清楚,这是女眷们所用的花纹。
与她扇坠上的花纹别无二致。
“这件事的话,据说是紫藤花家的主人受过鬼杀队的帮助,感激之下就一直以这种方式协助我们这些队员们执行任务。”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不过我们才是想要感谢紫藤花家族一直以来的支持,如果没有他们的保障,队员们的死伤可能更加惨重。”
紫藤花家族真是有点可爱的称呼。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扇坠,猜测这个组织可能只是家族当中某个地位较高的女性所赞助的。
藤原氏的声名地位在这千百年来由盛转衰,月盈而缺,和平安时期的权倾天下自是难比,平民们已经完全不认识这个代表着一方巨鳄的家纹,但是不意味着稍微有点见识的贵族不识得这是什么。
迄今为止,有一件事始终没有变过:在这无甚趣味的皇宫当中,八成中宫出自藤原。
但是真正使用藤原这个姓氏的人越来越少了。
藤原氏实在是一个庞然大物,分出的家族再多,也改变不了数出同源这一点。
但是这个家族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发这种善心,以她自小接受的教育来看,即使是救命之恩也不会拖沓一时,恨不得马上就还清人情。
她这错过的八百年看来漏掉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巫女小姐……”
她抬手示意,礼貌性地打断了他的话:“叫我绫子就好。”
经历了那么艰险的一夜,他还是现在才知道她的名字。
他欲言又止,还是无法想象绫子是如何毫发无损在天亮前击退了上弦。他的所有招式都被对方预知般化解了,那个赤手空拳的鬼仿佛是为了战斗而生一样,让人难以招架。
非但没有击败对方的希望,反被把底牌几乎探了个彻底。普通的型只能对他造成可以轻松修复的伤害,距离斩首差的太远了。陷入恶战后,绫子小姐却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一味地协助他战斗。
虽然这个鬼口中说着不杀女性,但是鬼的话如何能信呢?
他还是希望绫子可以逃得远远的。
可是就在他准备使用最后一型的时候,突然间失去了意识。
他终于想起来了当时的事情。
那是毫无征兆的,他昏倒了过去,直接堕入了黑甜的梦乡。
是那个鬼的血鬼术吗?还是说他的身体真的撑到了极限。
知道真相的只有当时唯二在场的两个人。
不,两个都不是人。
红发鬼见到男人倒地的那一刻便停手了。
他只听到一声轻笑,与此同时那股令人心惊肉跳的战栗感切实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是被锁定的了感觉,却完全无法判断对方会攻击哪个方向。
“你果然不是人类。”
在场唯一的人类已经倒地不起,之前收敛了气息的绫子现在已经毫无顾忌了。
这种气息对他仿佛有种天然的压迫感,从血液里写入的除了畏惧还有一种难言的亲切。后者明显不是属于他的情绪,在这种情况下显得突兀又强烈。
他厌恶这种掌控不了的感觉,严重干扰到了他的战斗判断。
猗窝座肯定绫子就是那位大人这次前来寻找的那个强大的鬼,即使一开始就身陷劣势,他还是想要试一试她的深浅,不然岂不是白跑一趟。
他不和女人动手,可对方并不是女人。
面对强者,猗窝座照例询问了对方的姓名。
绫子一开始并没有回答他。
猗窝座发现来自四面八方的气息忽然消失了。下一秒,他的视野由高及低,只见已经回到了对方手中的扇子。
是他的头落到了地上。
鬼之间的争斗大多数都是这样没有意义的。他清楚地知道那把扇子无法杀死自己,绫子也完全没有再动手的意思,看着他将头捡了起来。
可是猗窝座自从成为了鬼以后,从未有过被斩首的经历。
就是那一瞬间的感觉,他想起了当初第一次遇到黑死牟的时候。
也是这样无声无息给予了他一击。无从捕捉的攻击,毫无杀意和气感,和这种家伙战斗只能凭借自身过硬的战斗素养。
可刚刚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比风还要更快的速度,气流还没有到达他的皮肤就已经结束了。
居然能够让他毫无防备地吃下这一刀,一时间猗窝座怀疑自己是否和地上那个男人一样中了对方的血鬼术。
“我的名字,鬼舞辻无惨大概是没有提到过的。”
她自言自语道。
猗窝座还没来得及吃惊于对面的家伙轻轻松松说出了那个禁忌的名字,绫子的下一句话让他陷入了长久的静默当中。
她说:“我是藤原绫子。”
不用再去证明对方的身份了,能够说出这两个名字就足够了。
没有人清楚这两个名字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联系,从他们出生起便被施加了关于这两个名字的诅咒。
他现在终于开始怀疑为什么黑死牟没有得到过任何关于那位大人到了这里的消息,一个足以威胁到他上弦之一地位的鬼,他好似完全不知道一样。
太反常了。
只有一种可能,那位大人瞒住了他。
原因是什么,他已经没有想要深究的兴趣了。从他听到对方的名字那一刻开始,就完全失去了和绫子打下去的兴致。
绫子并不知道他的脑中正想着些什么,但不得不打断他的深思:“天要亮了。”
他这才看了她一眼,仅从她的眼神中就读懂了绫子的想法:“不用再去想换成那把刀能不能切下我的脖子的事情了,如果不配合人类所谓的呼吸法,光凭借那把刀连你的皮都破不了。”
这个说法倒是非常生动,只是绫子并不十分喜欢。
对方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那一夜的回忆由唯一人类炼狱君被送去就医戛然而止。
因为天亮了。
而醒来的炼狱君对那一夜能听到的唯一答案就是,那个红头发的上弦鬼因为天快亮了,在他倒下后就很快撤退了。
绫子归结为他们运气很好。
杯中的茶将要饮尽,绫子还想要继续对这位伤员问点什么,卧室的门忽然开了。
是一位相当美丽的夫人站在了门前。
恰巧正是傍晚时分,逆光下的美人落入了绫子的眼中,美丽的夫人微微施了一礼,道:“绫子小姐,初次见面。”
“我是鬼杀队当主的妻子怜音,您如果有任何想要知道的事情,不必再问炎柱了。”
房间内的气氛怪异了起来,也是很久没有见过夫人,却突然被点名的炼狱一时间也摸不清状况。
绫子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过这样仪态端方大家闺秀般的女子,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肯定道:“你们将车马都备好了。”
漂亮的夫人露出了笑容:“当主希望可以和您一晤。”
这时,绫子也忽然笑道:
“你们鬼杀队交朋友的方式真是直接。”
“是为了感谢您对于我们炎柱的援手,听说两位遇到了上弦之鬼,能够安然无恙已经是幸事了。”
怜音接着道。
“而且如果是您这样的朋友,我们当然是希望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