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菊说:“从前不可怕。”
朱元璋苦笑了:“你的话,像是马皇后教出来的,唉,朕这么可怕,你们还敢背着朕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来,朕这叫可怕吗?可怕得不够。”他用力地拍着书案,吓得金菊不知所措,她不会明白朱元璋何以发火。
“你别怕。”朱元璋语气又变得温和了,拉住她的手说,“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真正怕朕的,是吧?”
金菊掉了泪:“我每次见圣上都这样……”
朱元璋眼里充满了怜悯:“好可怜,朕对不住你。”他心里想,天地间多奇怪呀,你想要的,是假的,你厌弃的,倒可能是真的。
金菊轻轻把手抽出来,说:“皇上没事,我该走了。”
朱元璋忘情地把她揽到怀中,说:“别走,朕今天要对得起你。”说着俯下头去亲吻她。
金菊百感交集,突然迸出哭声。
朱元璋把她轻轻托起来,一步步走向屏风后头。
殿外,云奇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金菊并不是圣人,她也渴望雨露,渴望像别的妃嫔一样,得到皇上的宠幸,如果她不委身于皇上,那她也不奢求,既是皇帝的人了,她就只能这样盼望了。
皇上这不是又垂怜于她了吗?这一夜过后,金菊像变了个人似的,走路再也不低着头了,见了宫女、太监也不觉低人一等了,她真的期待观士音菩萨给她送子呢,她几乎每天都给送子观音上一炷香。
阳光从敞开的窗子射入金菊住的抱厦,屋子明亮无比。金菊的气色显著好转,喜气洋洋的样子,她正在窗下绣着什么。
郭宁莲轻轻走进来,转到她身后,说:“绣的什么呀?娃娃戏鲤鱼?”她一把夺过来,说:“你是不是有喜了?”
“羞死人,”金菊急着往回夺,“我是绣着玩的,是枕套。”
郭宁莲说:“绣枕套有绣童子戏鲤鱼的吗?你快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怀上龙种了?”
金菊说:“就那么一回……哪能那么巧?”
郭宁莲说:“傻丫头!有了头一回还愁没第二回、第三回吗?”
金菊没底气地说:“他那回是对惠妃伤透心时才……”说这话时,她神情又悒郁起来。
郭宁莲说:“没事你多往他那走走,晚上不是管制灯火吗?机会多好啊。男人啊,你得迷住他,他才喜欢你。整天哭丧个脸可不行。”
金菊说:“我不会。”
郭宁莲说:“我没说错吧?还是有时来运转可能的,你一定多让他幸你几回,有了皇子,就有了本钱,他一辈子不理你也没关系了。”
金菊说:“听天由命吧,我怕我没那个福气。”
郭宁莲拉她起来:“走,到园子里去玩玩,别在屋里闷着。”
四
面对朱元璋,楚方玉十分冷静、平和。
朱元璋说:“朕真没想到,你会借机逃走,朕给你这么高的荣誉,你还是辜负朕心。”
楚方玉说:“说这些已经很没意思了。我只想问问,你想把李醒芳怎么样?”
朱元璋说:“不是朕要把他怎么样,是大明律不能宽恕他。”他回头说:“把画像拿来!”他显然是有备而来。
云奇递上画像,朱元璋打开来,说:“你看看他题的八个字,辱骂朕,咒骂当朝,这是死十回都够的罪。”
楚方玉冷笑,这是莫须有,怎么这画像在你殿里挂了那么久,都没发现,现在突然说是这样,是陛下从前糊涂,还是欲加之罪,必先网罗罪名?
朱元璋说:“倒是从前粗心了,没有发现。这事一出,朝野上下都知道了,朕都很难替他说话了。”
“没有人能救他了吗?”楚方玉问。
朱元璋心一动,说:“也许你能。”
“那好,我来救他。”楚方玉说,“你说条件吧。”
朱元璋说:“你是绝顶聪明的人,朕想要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楚方玉说:“好吧,我答应了。不过,我不能当什么女史,我要你封我为贵妃,仅列于皇后之后,你答应过的。”
朱元璋有了笑容。他说:“你能这样,李醒芳就有救了。”
楚方玉说:“不过我有两个条件,陛下答应了,我的承诺才算数。”
朱元璋说:“你说吧。”
楚方玉说:“陛下要为李醒芳立一份赦免他的丹书铁券,永不追究。”
朱元璋:“这事虽无先例,朕也可答应。”
楚方玉说:“我毕竟与李醒芳有这么多年的情义,我想单独与他见上一面,从此天各一方。”
朱元璋通情达理地说:“这也是人之常情,朕也可答应。”
朱元璋对她的急转弯并不深信,猜到她是想舍身去救李醒芳。这也好啊,反正你楚方玉是笼中鸟,飞不走,就以放了李醒芳为条件,纳她为贵妃,这也是值得的。这么一想,朱元璋满口应承了,心里都痒痒的了,可他知道这女人非比寻常,还得忍一忍。
楚方玉又恢复了自由。只不过这自由是有限的,她虽又穿起了尚宫女史的官服,外出时有太监和御林军前呼后拥地簇拥着,名为保护,实则怕她再逃走。
楚方玉来刑部大牢探视李醒芳了,因有尚方宝剑,刑部派了个主事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