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拜见、仪礼,不同于午时的亲友宴,晚间的筵席是新人正式向大众披露婚事。伏礼完毕,饮过敬酒,在宾客的掌声中,今日须行的礼仪才算告一段落。
晚宴的佳肴一道道送上,对景的朴竽、香柚,应时的栗心、舞茸,秋季特有的蟹美、松露,象征喜气的甘鲷、鲑子,或做扬物,或以蒸钵,间之点缀季节的菊花、杏玉子,显出道道精致,得成样样工巧,令人不禁脾胃大开。
众多美味分成四膳递进,等候的空档里也不让宾客寂寞,另外呈上一些枫叶、荻花捏做的小点。一旁奉上的宴酒,是年代久藏的顶级吟酿,平淡如水,其味也醇,口中反复品尝,越见倾倒风味。
席间耳酣,放开先前的矜持,宾客们亦发热络起来。受不住众人频频劝酒,花嫁由侍妇搀进内院,留下新郎一人与酬。浑不觉少了个主角,大厅内喧嚷依旧,男人就当前大抒己见,女眷们彼此微笑耳语。居首的亲族席次上,几位父辈正在交谈。
“令公子真是不错呐,看来我的小侄女有福了。”男人手执酒杯,望着前方那俊美男子正从容地应对蜂拥而来的祝贺。“太夸奖了,不过区区竖子。”另一人淡淡答道,但眼眸中的自豪却怎样也掩藏不了。“还在客套!”
饮尽杯中,先前的男人一笑,爽朗中带点揶揄“我说阁老,现在不是议事,这里也并非府院,今夜两家大喜,又何妨说点真心话?”
“所言非虚,小儿承受不起大臣如此褒夸,”后者微微笑着,他也还了一杯“相较之下,二公子才是真正优秀拔萃的菁英呢!”
“他?”先前的男人一眼瞥去,那正与男子低声谈话的人,侧面远远地看来凛然有神“他当然是好,但是历练上还…”
似乎察觉到什么,男人有些自失地笑了下。“不过说实话,我倒是相当中意这位侄婿,不但思虑缜密,而且处事周到。
拿上次支那港津事件来说,若非他及早发现抓到主犯,恐怕后果就不光区区一个粮仓了。听说后来有几个共犯趁乱逃走,但是比起保住营区的功劳,这点小瑕疵也不算什么!”
言下之意,竟是极为赞赏。“哪里,这是他应尽的本分。”后者淡然一笑,举起满斟的酒杯,他向男人一举。先前的男人也痛快地饮杯。
望着面露微笑的后者,他眸中精光闪动,话锋跟着一转。“听说您与西园寺公,本来打算让令公子进入党政核心?”
不待对方回答,他自己又接了下去“但是依我看来,与其加入政界,倒不如继续留在军部,对他将来的前途或许更有助益呢!”听出话中隐藏的试探,后者脸上却不动声色,仍旧一派安适笑容。“圣战未迄,局势纷乱,党政的事也是难说。
承蒙已故西园寺公的美意,但父业是否要子承,也该由他本人来抉择才是。”“话虽如此,不过世代交替势必免不了,既然处在这个位置,我们就必须预备自己的下一步,不是吗?”
先前的男人锲而不舍地追问。后者只笑而不答,目光望向厅内一方。男人也沿着他的视线看去。灿烂灯火下,男子承自其母的俊丽姿容,看来慑人心魂,越发显出一股优雅沉蕴的风派。其后的友侪,依旧姿态冽然,眼中若有所思。围绕的人群中,那一身盛装的男子正向他们走来。
幽静的内院,专为新人之夜而设。夜色映照,景色隐约浮现,周围花木扶疏,那二重交错的游廊,一直延伸至屋敷所在。
从玄关开始,御祝灯笼一路沿连至入口,长廊里灿光流意,迷离似幻。和门无声地拉开,一位中年侍妇退出重室,她对门旁的侍女微一颔首,便径向屋内深处而去。
重重门后的寝室,是新人今夜的归属。双人枕头并排,单色床褥平铺,角落一旁的是晚宴上提早告退的花嫁。
褪去粉装,更沐换上一身白净单衣,披落的长发以小饰束拢,女子容貌更显素雅清秀,彷似一朵芙蓉出水,楚楚动人。寝室里一片寂然,除了远方偶尔的烟火声外,只剩下微弱虫鸣。墙上纸糊圆窗外,夜风沁凉一阵飘来,甚是怡人。
跪坐榻上,女子背影看来极为纤细。她低垂着眼眸,颊上漾着粉色,交叠的双手正微微颤抖着,泄露出内心激动的情绪。
对于今日发生的一切,她感觉如处梦幻之中。整天徘徊在新嫁的幸福与离怅之间,喜悦、兴奋、期待,又带点感伤的心情似潮水般不断涌来。
即使如此,她却依然不敢置信:从今以后,自己真的成为那个人一生的伴侣了吗?那个自己思慕多时的人…
凝视窗外灿放的烟火,女子回想起初次邂逅的情景。樱花盛开的树下,吹雪似的花瓣飘舞,男人伫立其中,那眼眸流转间,彷佛对周遭一切漫不经心,却又似在寻找什么的专注神情。
之后兄长的介绍,彼此的应对过程,她已无心再顾,脑海中萦绕不去的,唯有那一瞥之间,男人美得不可思议的身影。
如今这个人已经成为自己的夫君。两人在大神前立下誓,在亲族前饮过酒,彼此将陪伴一生一世、相随到老…忆起婚礼种种,心中涨满着一股像是甜蜜的情绪,女子不自觉露出娇赧笑容。
夜色逐渐深沉,一切却未曾止歇,新人在寂静中等待着。看着准备妥当的寝具,那其中代表的明显意味,令女子忍不住双颊潮红。她有些紧张地垂下眼,忐忑不安地抚弄着衣角。临嫁前母亲的叮咛,言犹在耳。
神宫里,婚家长姐也抚着孕身,一边笑称花嫁的喜讯于期不远。虽然明白子嗣是必然的结果,也是两家殷切的期待,女子仍不禁满脸羞晕。
回忆当时长姐的一举一动,绽放出将为人母的幸福光彩。想象那或许就是自己未来的模样,她赧然微笑。
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女子感到有些期待,却又莫名害怕。新嫁娘的心思,总是如此细腻复杂。还在心乱之间,她一不经意地抬眼。那不知何时拉开的门扉旁,正站着自己的夫君。
同样也是一身白衣,男人看来脱俗不凡,那张俊美脸庞上,依旧神色淡然,丝毫不见整日仪式的疲倦。
一瞬间女子蓦然脸红,她恭谨地伏礼,红晕明显蔓延至耳根颈后。步履微响,女子感觉男人走近身旁,心脏倏地一抽紧,她浑身都发热起来。
一股淡淡熏香里,女子的脸被轻柔抬起。女子先是低敛着眼,不敢望向对方,过了会儿,才慢慢地抬起眼。看到男人那俊丽容貌就近在眼前,她身体忍不住微微发抖,胸口激烈更甚。
相对于女子脸带红潮,男人却神色不改,一派镇定如昔。她怔然地发现,那双冷冽眼眸里,没有一丝波动,竟看不出来是甫新婚之人。
“…泉大哥…”凝望好一会儿,女子才怯生地喊了声。对方眸底响应似地微微瞬动,没有多余的言语,下一刻里女子被拥入怀中。
身后发束被轻轻解开,嘴唇亲吻着颈边。女子低低地垂下眼帘,两颊烫红不已,那因娇羞发颤的身躯,绵软地依偎在男人胸前。
此情此景,今夜新人良辰才正要开始。夜深时分,留下新娘独自熟睡,伊藤泉一郎不发一语地离去。灯笼照不到的廊深,一抹白色背影,逐渐没入无垠黑暗中。夜的尽头,在远方发出幽幽光芒。
看见来人,跪候的中年侍妇恭敬一礼,接着熟练地拉开门扉。隐密室内,一盏糊上和纸的小夜灯,在浓黑中发散晕光。
伊藤无声地走至灯旁,那凌乱床褥上正躺着一个男人。灯光下,男人看起来憔悴又狼狈,他全身赤裸不着一丝,四肢被紧紧反缚,彷若待宰的牲畜。
男人脸颊上充满异样的红晕,彷佛在竭力压抑着什么,那双垂敛的眼睫不住颤抖,咬得破裂的唇边渗出血痕。他胸口剧烈心跳不止,呼吸急促得异乎寻常,男人浑身灼热如遭火焚,那血色通红的肌肤在周围晕光下映透出一股异样艳色。
听到声响许久,男人才迟缓地抬眼,小灯映照下,那泛着血丝的眸子表面闪烁着一层晶莹之色,宛如恳求的泪光。发现来人,他神情倏地一紧,仍旧倔强着不肯示弱。伊藤冷冷地看着这样的男人,眼眸里闪动莫测高深的光芒。
他居高临下地一一审视男人全身,包括那正不住痉挛的腰间,吃力发抖的腿部,以及其中肿胀欲裂的分身,那勃起的前端微微渗出液体。最后又回到男人眼中。目光凝视片刻,他蓦地踏住男人下身,毫不留情地蹂躏。
重要部位被狠狠践踏,男人忍不住痛得哀喘,逞强的面具一瞬间瓦解碎落。极度粗暴的对待,剧烈痛楚在男人体内不断翻腾,最后却转变成一种奇特的撩落,挟着解放的强烈渴望,男人分身越加膨大,灼烧的欲望持续攀高。
随着对方的动作,男人干裂喉间呻吟拉得长长的,彷佛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乞求。一波波酥麻快感流窜腰间,男人不自觉地蜷缩起身体,反转绑缚的四肢却让他动弹不得。
体内的火热冲到一个顶点,即将爆发之际,对方却刻意停下不前。男人睁大迷蒙眼眸望着他,泪水已不听使唤地溢出。伊藤看着男人痛苦难当的模样却无动于衷。脱去身上的和服,他伸手抚摸男人的脸颊,语气轻柔得让人害怕。
“…你永远也不准背叛我,明白吗?永远…”早已模糊了双眼,男人最后见到的是,那向来冷静自制的眸底,一抹异样的悸动正掠过,彷如云雾般缭绕交错。
一片和灯渲染的光晕中,映照出彼此激烈纠缠的身影。这个交杂着喜悦与欢庆、伤痕与痛楚,众人感受不一的夜晚,就此远去…
***婚礼之后的一周,新人搬入别邸。因为安排妥当,搬迁过程一片平顺,几乎没有任何差池,除了其中不为人知的一点小骚动。
随着时间迄动,枫叶不断色转,越发耀眼灿烂。不经意一望而去,才发觉四周里已是遍地深红。枫情万种,秋描深刻,鲜艳的茜色,浓深的赤红,锦华般的唐红花色,片片深浅有别,端的绮丽非常。
叶儿也不一,牡丹枫自许比美,羽扇枫不让于前,各相争筹,互不逊色,更添秋景之致。绚丽迷人的红叶,起伏交迭,参差翻飞,象征秋意浓厚似地一一绵延开来。
彷佛染上了火焰的颜色,枫红灼眼,灿生无比,在淡淡云空下看来,犹如一团炽烈燃烧的火球。如伞披散的枫木,偶尔垂落檐下,那一簇簇丹红,鲜艳似血滴,美得叫人刻骨铭心,终生难忘其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