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再扑了上去,左手肘狠狠压在了程旭的脖颈中,另一只手又一次狠狠地击中了他的小腹,一拳,两拳!程旭一动不动,只痛苦地皱起了浓眉,任他一味地攻击。两边不远处的保镖大惊失色,急急地抢上,欲待施救。
发觉了保镖的异动,程旭咽喉被制,发不出声音,只得望向了肖天…微微苦笑了一下,使了一个眼色。
肖天心里没由来的一阵难过,自然明白那眼色的含义。他做了个手势,阻止了手下,沉声道:“让那人打,不要过去。”
林雨明呆呆地看着吴剑浩的疯狂殴打和程旭的一味不还手,只觉眼前一片恍惚,直觉地想要出声阻止,却任怎样也发不出声来。心底似乎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拼命地叫嚣:打昏他吧!这样他就不能做那些残忍的事了!
…肖天看着程旭一点点向下沉去,直到倒在了地上。而气昏了头的吴剑浩似乎根本没有停止的意思,心里开始又急又痛:这个傻子!要是那人不停手,你难道今天就死在这里不成?!
眼见着吴剑浩又飞起了一脚,冲程旭胸口大力踢去,肖天忽然一震…他明明听见一声极小极闷的声音,在道上这么久,他当然知道那是肋骨折断的声响!猛地扑上去,他一把拉住吴剑浩:“够了!”
“放开我!杀了他,我自然会偿命!”吴剑浩此刻已象红了眼的狮子,又想扑回身继续。“伤了林雨明,你以为他不难受?…”肖天的语气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沉痛。“放屁!他难受什么?…他根本就是个变态的虐待狂!”吴剑浩大吼。“那你以为…他为什么让你打?这黑白两道,能动得了他一根寒毛的人现在可没几个!”肖天冷冷道,心中暗气。
“…”吴剑浩怔住了,这才发现那几个保镖的木然。程旭挣扎着站起了身,按住了胸口,剧烈地喘息着。唇边的血迹流下来,在那神态平静的脸上分外刺目。
“阿旭,我去找医生来,你的肋骨怕是有事…”肖天的语气有点惶急。程旭摆了摆手,强忍住喉间一股忽然涌上来的甜腥。
“打够了么?…不够再来。”他低语,似乎在问吴剑浩。目光…却询问般地望向了一边的林雨明。四周的人都有些楞了,齐齐看他。几个手下想上前搀扶,见肖天呆呆的没有发话的意思,便不敢妄动。
林雨明怔怔地望住了他,眼中似乎有水样的光芒闪动着,不语。程旭静静等了他一会,拨开了吴剑浩,径直走到了他面前。
再度抓住了林雨明的手,他的声音很不稳:“既然他没打死我,…那我们还得继续。”吴剑浩又急又怒地想再上前,却已不能…程旭冷冷地望了望他,眼中的凌厉之气又一点点升了起来,冲手下点了点头,那几个人慌忙冲了上来,阻住了吴剑浩。
林雨明的手被抓着,仍有些恍惚。他心中忽然想:他被打得这样,怎样力道还是大得这么惊人呢?…几乎来不及反应,程旭已经忽然发难,将他半推半拽地拉到了46号病房的门前“砰”的一声,踢开了门。…“喀嚓”一下,门锁已从里面落下。***
病房里光线很好,向阳的病床上,一名男子正毫无生气地躺卧着。房间里,医学仪表的声响轻微地响着。林雨明缓缓地挣脱了程旭的手,一步步走了过去。
…想起程旭方才的话:手术失败,他活不了几天了,觉察到父亲那比以往更甚的虚弱,他的心猛然绞紧了。
那是他的父亲,骨肉相连、血脉相承的亲人。…自从小时候父母离异,远嫁异国的妈妈便已成了一个模糊陌生的影象。
所有的关怀呵护,宠爱怜惜,都是病床上那个原本健康的父亲给予的。…纵然他有千般不是,自己也是完全不能恨得起他来吧?…他模糊地想。
…甚至到了今天,他都会觉得五年前自己和阿旭撞见的悲惨一幕只是个不真实的噩梦。听见大力的踢门声,床上的人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爸!”林雨明的嗓音埂住了,急急上前,轻轻握住了父亲露在床单外的手。那手,上面有几个青色的小小针眼,显是点滴打得太多。
“对不起,这些天我没能陪爸一起动手术,我…”林怀谨的眼中有些潮湿:“别难过。…爸爸没事,你的朋友照顾得很好。”他的声音疑惑起来:“雨明,你的声音…怎么哑得这样厉害?”林雨明的身子颤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
“哼!那是因为他昨晚…”程旭终于忍不住冷哼:那是因为他昨夜在我床上拼命求饶,喊哑的!这句想了半天的恶毒的话正要出口,林雨明已有预感般的飞快转过头,惊恐不定地盯住了他。
“他昨晚听说了你的病情,哭哑的…”他舌头忽然打了个结,无力地吐出了一句。刚说完便狠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程旭,你这个没用的混蛋!林雨明紧绷的脊梁放松了,望向他的眼光竟有一丝明显的感激。他也许不会真的那么残忍吧?…他心里忽然升起一点微如晨曦的亮光。
林怀谨看着程旭,神色说不出的复杂,几年不见,英俊如昨,可眉宇间多了些冷傲,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了。半响,他艰难地开口:“程旭,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不好。你告诉我,一个忽然间死了母亲却又没法报仇的人,活得怎么会好?!”程旭的声音陡然变得怨恨而凶狠。林怀谨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似乎不知该说什么。
“程旭,要恨就恨我…不要迁怒渝民。”他涩然道“我知道你心里苦,恨不能杀了我。可雨明和你从小就象亲兄弟一样,出了那事,他心里一直难受。…”
“呸!不要在我面前演父慈子孝的戏码!”他的怒火猛升起来:这算什么?猛然扑过去,他一把揪住林怀谨的衣服,便想一拳打上他的脸,这一幕…已在他脑海中欲演过几千遍。
近距离地看着那人,他却忽然惊觉一件事:眼前这个病恹恹的男人…已经不是他记忆中那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了。从十多岁跟着帮佣的母亲住进他们林家时,他眼中的这个人一直是干练而温和、有内涵和鲜明魅力的。
一刹那,刻意埋藏数年的记忆尽数涌了上来:这个男人对他们母子一直以来的照顾,对自己几乎和林雨明不相上下的呵护…他举起的手竟再打不下去。
“不要!”林雨明惊慌地挡住了他的手,泪已流下:“阿旭,求你!你要怎样,对着我来!”
“…你滚开,我说过不会杀一个要死的人。”程旭颓然道,忽然又恨了起来:难道就这样算了?母亲呢?他那从小相依为命、含辛茹苦将自己养大的母亲的死,难道便这样算了么?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母亲那温柔的笑脸,殷殷的叮嘱,还有关爱的注视…现在通通不再复见,只为了这个男人的一次无耻行径!“听着,…我不会向你动手,因为你还有儿子。我要报复的话,大可以报复在他身上。”
他冰冷地说,成功地看到林怀谨的眼中有了惊悸,心中的快意忽然让他想仰天大笑。“程旭,你!”林怀谨的声音急促:“雨明这孩子是无辜的,你想怎样?”
“不是‘想’怎样,而是‘已经’怎样了。”他一把拉过林雨明,狠心的刻意握紧了他腕上的伤口,令他因忽然忍痛煞白了脸色。
这一用力,他自己的胸口伤处也狂痛起来。林怀谨惊疑地看着林雨明那苍白得脸色和快要晕倒的神情,心中的猜疑更甚:程旭这孩子自小便性子偏激傲气,狠劲上来,难保会不念旧情,对雨明那善良孩子作什么!
他的汗流了出来“程旭,你不能伤害他,…更不要逼我。”“逼你?…逼你什么?”程旭冷笑。
“叫你来,是因为我猜到你出现了。…”林怀谨低声道,声音忽然变得坚定,仿佛做了什么决定:“有些话,我必须告诉你。”“道歉?还是忏悔?”程旭的声音充满莫大的讥嘲。“我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道歉?”林怀谨静静地道。
程旭死死盯住了他,忽然想手中为什么没有一把刀…好直接捅死眼前这个人。“我没做错任何事。”他再次强调:“一直以来,我都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我和你母亲相爱这回事。出事后,你很快就消失了,我更是无从说起。
“我和你母亲一个离异,一个丧夫,相爱原本就是一件平常的事。可你母亲一直有心结,总认为她身份低微,配不上我…所以,纵然我屡次求婚,她却始终不允,甚至不让我公开我们的关系。
直到出事前几个月…她才终于应允我…等你大学毕业后就结婚。“如果不是那天你和雨明忽然取消郊游,回家撞见我们…而你又不分青红皂白拿了刀要杀我,你母亲绝不会为了阻拦你而摔下楼。”
林怀谨的声音痛苦而低沉,却毫不停顿:“我怕你知道后会内疚,便一直隐忍不说,可现在你既然要报复渝民,我便不能再忍。…总不能莫名其妙地让他来背这莫须有的罪。”
程旭怔怔听着,半天不动。…忽然,他猛地咆哮起来:“你胡说八道!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要信!对了…”他象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地叫道:“那天我明明看到我妈她神色痛苦,听见她在叫不要不要!你!”
他的嘴唇气得直哆嗦,胸口象是又被人踢了一脚:“你居然敢编出这么一套谎话来推搪!我倒忘了,你们林家人都是撒谎专家!”“程旭…你今年25岁,对不对?”林怀谨忽然问,神情难堪。“怎样?”程旭转不过弯来。
“那么,也该和一些女人有过那方面的经验了。”林怀谨吸了一口气,尖锐地开口问道:“那些经验中,有没有女人和你亲热时,嘴里也会叫不要的?…”
程旭张口结舌,涨红了脸,额头上的冷汗忽然冒了出来。“你再告诉我,那时候,那些女人脸上的神情到底该叫痛苦呢?…还是欢愉?…”
林怀谨继续着他的尖锐提问。…不这样,怎么能让他明白?!…“不,我不管!”程旭只觉得气血上涌,似乎堵在胸口的那股甜腥又要再度翻滚而上,逼得他莫明地狂燥。
不是的,这必定是那人为了脱罪而编造的弥天大谎,反正他吃定了死无对证…对,就是这样的!“林怀谨,你卑鄙无耻…你怕我对付你儿子,所以不惜把那过错推到我头上…我不信你,我绝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