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欢不再说话。蒋维成凑过来,她躲着却还是被他吻在耳边,温温热热地一阵暧昧。他看她忍气吞声的表情小声笑,“其实……我还是喜欢你当年张牙舞爪的小模样。”
裴欢心里一阵不舒服,明知道这就是他们相处的方式,今天却突然有点难过。
她害怕蒋维成提起当年,当年她不是现在这样,也没有这么卑微。
不是不动摇的。
这么多年同一屋檐之下,她试图去接受过他,哪怕能有一次把梦做到底,她就愿意从此认命了。
但是她连做梦都梦不见结局。
裴欢不再多问,她对着遮光板上的镜子涂口红,一遍又一遍。今天她脸色不好,妆也蹭得差不多了,但只要涂上一点鲜亮的颜色,整个人还算说得过去。
“上次就想问,这是什么牌子的口红,你用很合适。”
“ysl,111#rougehelios。”她捏着那个口红笑,“你应该提前说一声,我补好妆再出来,既然是应酬,总不能给你丢人。对了,一会儿需要我是蒋夫人,还是……什么”
蒋维成的笑也淡了,冷着声音嗯了一句,“裴小姐真是敬业。”
她了然,一路无话,硬打起精神来让自己看着光鲜漂亮。女明星嘛,总得有点女明星的样子。
于是连下车的时候,她都等着蒋维成给她开了车门,才挽着他的手进去。
市中心七星级的酒店,这饭局上的人自然也不一般。
大厅里有辉煌璀璨的水晶灯,光线太耀眼,谁走进去都自觉高了三分。何况蒋维成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今天郎才女貌,一时人人瞩目。
进了电梯,蒋维成看裴欢笑容刚好,姿态顺服,忽然笑着说:“还是裴小姐好,起码对着我能笑一笑了。我家夫人可没这么好,连根手指头都碰不着。”他说完转过脸,声音依旧,却没再让她看见他的表情,“我这六年,比不上你偶尔逢场作戏。”
裴欢心里一阵苦,想和他说什么却来不及,电梯门打开,他们直接就被引进了房间。
她原本以为今天会有很多人,否则他何苦执意需要一个女伴。
但一进来裴欢就觉得事情不太对。
包房里只有两个男人在等,全都五十多岁的年纪了,依稀面熟,她却想不起来,总之该是圈内人。
蒋维成很熟络地介绍了下,对方立刻就笑着伸手,一把拉住裴欢,眼睛死盯着她看,“哟,我听说裴小姐不出来的,一般人请不动,想和裴小姐吃顿饭都要请蒋少才能说动。”
“程导,还有许导……都是福爷这几年力推的,一直想请裴小姐你吃顿饭,谈谈之后的合作,今天我正好有这个面子,大家见见面。”蒋维成话说的不咸不淡,把对方的来头都点明白了。
说着,他没坐在裴欢身边,反倒去了对面。
裴欢渐渐明白过来,福爷是这两人幕后老板,那人也是混的,可惜上不了台面,老头子了,一直不是什么好货色。他估计是最近拉上了圈里的导演彼此利用,难怪连郑燕蓉也提过。
这下裴欢心里什么感觉都没了,一条砧板上的鱼,刀都落下来了,什么苦什么委屈都没用。
真是个好应酬,这就是把她往外卖呢。
裴欢忽然笑了,她大衣被火撩了没法穿,现在不过临时披了个薄披肩,包房里空调暖气开得足,她却还是觉得冷。
郑燕蓉要她来的事她猜出来了,从来没想过答应,这饭局明显就是来卖肉做交易,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蒋维成替她解围把她带走,兜兜转转,竟然还是逼她落到这一步。
对面的程导话没说两句话就跑过来给她倒酒,他整个人贴着裴欢,顺势一把抓住她的手。裴欢敷衍地笑了两下,抽回手举着酒杯不看他们,反而转向对面的蒋维成。
“是不是应该先感谢蒋少给我这个机会”
他正风度翩翩地品红酒,不看她,也不答话,抿了一口示意领了。
裴欢酒杯凑到嘴边,装个样子却又不喝,留下一道口红印子,刚刚好衬着漂亮的酒液,让身边那个jj熏心的老头子眼睛都直了。
她盯着玻璃杯上的反光,头又开始疼。灯光太刺眼,在这里别管什么白的黑的,哪怕你曾经镀了金身,一旦摔进染缸里,这出乱七八糟的戏就永远没个完结。
程导的手越来越不规矩,拉开椅子一屁股就坐在她身边了,嘿嘿笑着在说什么,她一点也没听进去。蒋维成一直没往这边看,全做没这回事,正和另一位谈笑风生。
裴欢顺着程导的手转过去,那人正捏着她拿酒杯的手腕,一边上下猥琐地蹭着一边感慨说她真人比屏幕上好看多了,“想要什么片子跟着我拍拍电影吧,这两年电视剧越来越不行了,你看她们哪个拍了大荧幕的还回去拍剧”
裴欢笑,用了点巧劲手腕一转,推推搡搡带着程导的手转回来,仍旧对着蒋维成,她问他:“我是蒋少带过来的,我听他的。”
蒋维成终于抬起头看她。
她被程导纠缠着,却格外肯定地盯着他。蒋维成突然开口要说什么,但程导已经忘乎所以,一把搂住裴欢就要亲。
她回身就抽了程导一巴掌。
那人见过不识相的,见过假清高的,可他从来也没被女人打过脸,这一下被裴欢抽得愣住了。
裴欢站起来,走到蒋维成身边,她端着那杯酒一口没喝的酒,从他头上直接浇了下去,蒋维成一动不动,她搭着他的肩膀,动作风情万种,只是笑,越笑越大声。
他狼狈至极,那么风流得意,如今满身酒污。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难看的蒋维成,衣服头发都湿着。
身后的两个导演反应过来,破口大骂过来拉住裴欢,她回身抬腿就是一脚,踩着高跟鞋依旧把人踹翻在地上。
“你忘了我在什么地方长大的,找人也应该找两个有本事的来。”
蒋维成啪地把面前的盘子全推了,那两人眼看形势不对,爬起来没再出声。
裴欢低头伏在他耳边,他身上有芳香的红酒味道,她贴近他的耳朵,手却环上他的肩膀。
很久之前,蒋维成刚刚把裴欢带走,她年纪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生下女儿,把自己折腾得身体状况很不好,留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
他每天定时去看裴欢,怕她害怕,晚上的时候他总是先这样抱着她,等她睡踏实了他才走。
后来很多年午夜梦回,蒋维成忘了自己为什么要一头陷进去,裴欢也从来不敢打开那扇房门。
他们之间只能用伤害来接近。
否则不公平。
蒋维成再也绷不住,他回过身想要抱紧裴欢,可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按着他,不让她动,她不质问也不伤心,她只是第一次这么抱着他,像他当年做过的那样。
然后她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阿成,我们离婚吧。”
蒋维成闭上眼。
裴欢扔了酒杯,一个人离开了。
她最终没有回头去看他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