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婶刚从楼上下来,没听见他们之前的话,只看见蒋维成和裴欢亲昵告别的样子,她不好意思地低头提醒:“哎哟,少夫人,你该借这个机会说让少爷留下来嘛。”
裴欢不理她,到楼上用凉水冲脸,冷冰冰的水终于让她清醒了一点,心里不再那么难受。
有的时候她时常会忘记,当年的蒋维成是什么样子。
在裴欢最狼狈的那段时间,她赌气从兰坊出走,不能出现在任何和敬兰会相关的地方。
她差点就要睡在大街上,第一次自己去找酒店,被人不怀好意地带走,是蒋维成替她解围。
那时候他多耀眼,天之骄子。
他站在明晃晃的酒店大堂里,和她打招呼:“真巧,又见面了,我的车还等着你修呢。”
裴欢当时像个刺猬,全身都是戒备,那几天的时间让她怀疑过全世界,却因为蒋维成的一个笑容,终于放松下来。
他帮她开了房间让她休息,给她买了宵夜吃。小家伙一直被人捧在手心上,什么也不会,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保姆,什么都要替她考虑周全,连第二天的早餐都订好。
夜里,裴欢蜷缩在被子里,蒋维成让她乖乖睡觉,他准备离开。裴欢忽然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想把你拐到手啊,娶回家做老婆。”他坦白得让人脸红,斜靠在门边上,诱惑力十足。
裴欢骂他,却用被子蒙住脸。
他笑得更大声。
她闷在被子里说:“我怀孕了。”
蒋维成很久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明白为什么裴欢会离家出走了,他走过来把她从被子里揪出来,又把空调温度调高,确认她不会着凉,才坐在她床边说:“睡吧,我不走了。”
“你……要干什么”
“怕你害怕,才多大啊,这种事……算了。”他忽然有点心疼,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总会有办法的。”
他说得那么温柔,让裴欢几乎想哭,她喃喃地说:“我马上二十岁了。”
蒋维成叹气,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玩手机,“你自己还是个孩子。”
那天晚上裴欢睡不着做了噩梦,哭喊着醒过来,蒋维成听见她喊了什么,过来哄她。
他有双漂亮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样子格外多情,看不出真假,他说:“别怕,我帮你留下孩子,好好睡吧。”
裴欢根本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她再傻也明白,蒋维成不过是哄女人哄习惯了而已。
她不当真,躲在被子里庆幸,那天她怕得要命,还好他没走。
第二天,裴欢趁着蒋维成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偷偷跑了,她为了躲敬兰会的人,每个地方都不能久留。
他们还那么年轻,最好的时光里,她离家出走,他风度翩翩施以援手,仅此而已。
随后,三小姐的出走引起华先生震怒,兰坊成了人间地狱,入夜之后的沐城人人自危,最后她还是没逃过敬兰会的人,被带回家。
没人知道裴欢回去后经历了什么,而裴欢也不记得蒋维成那句随口而出的承诺。
蒋维成这辈子说过很多假话,所有女人都当真。他只说过一句真心话,可是听的人却一直以为它是玩笑。
原来回忆没有想的那么漫长,不去想也不觉得快。一页翻过去的书,回头再看,不悲不苦,也不再为那些人事流泪,唯一的感觉只剩失落。
裴欢擦干自己的脸,看着镜子里的人,慢慢给自己涂口红。
这么多年,他们相背而眠,她竟然没有机会问问蒋维成,后不后悔。
晚上裴欢的手机一直响,全是敬姐的电话,她显然已经听到了撤资的风声,打电话过来。
她不接,最后闹得睡不着更难受,只好起来接受女王的咆哮。
敬姐果然用各种手段劝她和蒋维成服个软,“别倔了,那是你丈夫,他真不拿你当回事早和你离婚了!裴欢……听我一句,这种事我比你看得多。”
裴欢不肯,只和她说:“周四停拍,还有两天时间呢,我喜欢这个戏,哪怕不能上也无所谓。”
“祖宗,去好好哄哄他不就行了吗男人就是这样,只要你肯顺着他一点,他立刻就心软了,这对大家都好啊!你费了多少心思,我都替你可惜!什么alice啊,小猫小狗啊……那些烂货都不重要!”
裴欢欲言又止,停了好久才说:“他要真那么喜欢alice,我不想拦着他。”
敬姐被她气炸了,骂人的话都想不出来,摔了手机。
可是事情到了周四出现转机。
投资方宣布撤资之后,峰老板的公司插手介入,新的投资方已经和剧组重新去谈,暂时不会停拍。
敬姐看向裴欢的目光又多了一分深意。
裴欢解释过,新拉来的资金和她没有关系,她谁也没找,可惜敬姐不信。
全剧组的人都不信,连导演都开始对她格外照顾,和她说话越来越客气,专门包了休息室给她一个人用。
裴欢无奈只好接受,在休息室里等着敬姐帮她去拿衣服过来,过了一会儿外边有人,她开门,进来的却不是敬姐。
来的人还很年轻,但她穿了一身黑色的套装,精致又干练,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
裴欢犹豫着想她的名字,不太确定地叫她:“顾琳”
顾琳冷淡地笑了一下,毫无客套的意思,她拉开门示意裴欢马上和自己走,“华先生在对面的‘鸣鹤’,让我来接三小姐过去。”
裴欢看了看时间,外边还在调光,还有一刻钟就要开始了,于是她和顾琳说:“你帮我和他说一声,今天忙,让他先回去吧。”
顾琳眼睛里闪过一丝嘲讽,“从来没人敢让先生等。”门边忽然过来好几个人,低着头喊她,“三小姐,别为难我们。”
裴欢没动,她看着顾琳的目光,心里有点难过。
她当年和顾琳一样的年纪,也是这样……一心一意地喜欢华绍亭。
裴欢笑了,她当着顾琳的面坐下,一边拿眉笔画眉一边和她说:“你看,我就能让他等。”
顾琳手下狠狠地攥紧,站在门边等裴欢补妆,她以为她要跟他们出去了,没想到她竟然看了看外边说:“等我拍完这个镜头吧,现在走不开。”
都是女人,裴欢看得出对方讨厌自己,顾琳被气得就要发作,却咬牙在忍。
裴欢上场前换下自己的外套,正好经过顾琳身边,她忽然低头问她:“你喜欢他吗”
顾琳狠狠瞪着她点头。
裴欢笑了,她脸上化了淡妆,只有口红的颜色饱和度很高,衬得人格外明艳。
她轻声和她说,像用前生换来的经验,“那就不要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