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往后就是华先生的三妹。
顾琳心里一震,却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这几日她问过兰坊的老人,在她还没进来的时候,华先生确实有两个妹妹,三妹就是裴欢。只是后来到底出了什么事,造成他们这六年不见,势如水火,这其中原因却没有人知道,或许是知道的人都不敢说。
六年只字未提,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想来这个秘密在敬兰会是要命的,说一个字,连累身后一家都要付出代价。
顾琳心下定了定,点头答应。华绍亭又说:“家宴上的事谁也不许传出去,会里也不许再提。我的伤没事,养两天就好了。顾琳,你盯着,这事要是让外人知道,当天在场的各位分堂主……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华绍亭的口气依旧若有似无,手里的紫檀珠子被蹭得有了光,格外润泽,他提在手里,这边看过去,那珠子恍惚间就像一双双锋利的眼。
顾琳倒抽了一口气,认真地点头,“是,我交代下去。”
“还有,黑子这两天刚蜕完皮,脾气大,记得帮我提醒隋远他们,没事别去逗它,被它咬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琳扭头看看门外,正对着半边假山,下边有铺着沙子的浅池,那是黑子喜欢去的地方。黑子是条黑曼巴蛇,带巨毒的种,从小就让华绍亭带回来,如今长大不少。当年他一见它就喜欢,非要养起来。起初,兰坊里的人都躲,后来大家发现毒蛇也没想的那么可怕,如果不招它它并不伤人,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习惯了。
华绍亭还有些琐事,顾琳一一记下来,床上的人忽然翻身动了一下,华绍亭立刻不再说话。顾琳会看眼色,赶紧说她先出去交代人办事。
她关门的时候愣了一下,她看见华绍亭起身过去坐在床边,似乎床上那人要起来了,于是,这么一个从不正眼看人的男人,此刻竟然低下头,在地上帮她找鞋子。
顾琳往前厅走,陈峰正和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弟弟陈屿在外边晃悠,他们私底下和顾琳很熟,一看她走出去,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跟她套近乎,“哟,姑奶奶脸色不好”
秋风瑟瑟,一阵一阵打在身上,顾琳抬眼看看,忽然笑了,“要变天了。”
“这话怎么说”
“华先生交代,三小姐回来了。”
一层一层传下去,不过半日的时间,兰坊的新人旧人,心里都明白了。
平平淡淡,又过去几天。华绍亭的伤口终于拆线了,疤肯定有,不过隋远说后期再做一些恢复,应该不会太明显。只是那伤口角度有些别扭,子弹划过去,刚好破开了他的眉毛。
华绍亭对着镜子自嘲:“这是断眉了,命薄。”
小小一条缝隙,但终究是她给的。
裴欢盯着他的伤口看,六年前她傻,六年后她还是软弱,还是下不去手。
晚饭的时候,华绍亭难得开玩笑,说要庆祝他断眉,要多吃一点补补,特意让人多做了几道菜。厨子还记得以前裴欢的口味,这一阵的菜都做得很对胃口。裴欢也不客气,每天都和从前一样,一点都不矜持,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
顾琳在一旁的树下站着,思绪飘得远了,却又被华绍亭一句话拉回来,他指着顾琳给裴欢看,轻声说:“你看看,这也是十八岁的孩子,可你那时候比她还瘦。”
也许是食物让人放松,裴欢笑了,点点头。她一直很瘦,食补药补也没有用。
华绍亭继续和裴欢说话,这么看着,他们两个只是故人相见,一切都没变。出嫁的妹妹回家看兄长,气氛和睦。
可是家宴上那一枪历历在目,血溅当场。
顾琳盯着裴欢,心里暗暗想,这女人有张好看的脸,难怪进了演艺圈。也许不光是漂亮的问题,而是一种不经风雨,有人养出来的傲气,笑起来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这样的女人最动人,她顾琳哪里比得了
裴欢的命,可比她要强。
女人一旦开始和人比,注定心里不太平。
夜深了。
华绍亭带裴欢去院子里看黑子,果然,裴欢不怕它。华绍亭有些得意,“不愧是我养大的丫头,和我一个脾气。”
裴欢伸手想把黑子抱起来,华绍亭拦住她,“今天不行,它刚蜕完皮,过段时间再带你来,它就认识了。”
夜里光线暗,院子里只远远点了灯。裴欢问他:“你一个人的时候就这样吗怎么不弄亮点”
他倒干脆:“平时夜里只有黑子陪我,我们俩都是冷血动物……忘了你回来了,你喜欢亮堂的地方。”他就叫人把上下的灯都打开,气氛好了很多,心情也好起来。
这话说得刻意了,裴欢知道他在撇清顾琳。
只是裴欢心里沉沉的,她看向他,忽然伸手抚摸他受伤的脸,华绍亭没动,叹了口气。
她笑了,耐下心来好好商量地说:“你不用和我解释,明天我就走了……你有顾琳照顾挺好的,今天吃饭的时候我仔细看了看,她比我聪明,比我懂分寸,你不用担心。”
这话说得多有大家风范。
可是华绍亭一句话就能让裴欢原形毕露,他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慢慢地说:“裴裴,谁疼谁知道。”
那双血雨腥风都看过的眼,带来晦暗不明的目光,定定落在裴欢身上。她心里忽然翻江倒海的酸,蓦然抽回手。
华绍亭说得对,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谁疼谁知道。
两个人顺着院子散步,长廊上的柱子都是金丝楠木,在幽静的夜里散发出陈旧安和的味道。这种木料自古都是皇家专用,当年第一任主人在建兰坊的时候用了很多,可是到了华绍亭这里,他不喜欢,几次想拆了重建,还是裴欢拦住的。
经年之后,裴欢没想过自己还能陪他走在这里。风穿过兰坊安静的院落,一切都没有变,和她记忆之中的画面重叠,包括这些浮着金丝的木头。
华绍亭一直没再说什么,过了很久之后,他靠在廊柱上问她:“这几年,他对你好吗”
裴欢点头,她说得很实在,不再是那年骄纵的孩子,“阿成对我挺好的,蒋家的人也都不错。”她顿了一下,看着他说:“我是个女人,不想受人欺负,我需要他。”
她因一个广告被人挑中,后来进了娱乐圈。那个圈子水深火热,那时候她刚刚起步,巨大的生活落差和多年养成的倔脾气引来无数麻烦。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丈夫,她这样年轻又不肯低头的女人,早就被那些可怕的交易和筹码生吞活剥。
华绍亭点点头,眼睛里看不出一点波动,“我会答谢他,算是感谢他这六年对你的照顾。”
这话轻而易举,仿佛只是一个简单的决定。
裴欢被他激怒,勉强保持平静,“你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他依旧自以为是,以为他是所有人的神。她偏偏不能让他如愿,她看着他暗淡的轮廓说:“蒋维成是我丈夫,我不会离开他。”
华绍亭听着这句话,没有打断,随后他的手慢慢伸过来,绕着裴欢的手指,滑过她的腰侧,他的力度是克制而可怕的,冰冷冷的指尖像细密的蛛网。她明明看穿他的意图,却被扭住手腕不能反抗,直到他的手指最终按住她的背,那些看不见的绳索勒住她的脖子,硬是将她困在他怀里。
他身上有香木的味道,很淡,但是她永远都记着。这种经久不散的味道每每让她午夜惊醒,人事已非。
被深爱人的折磨,这种感觉很可怕,像一种慢性病,不断发作,而她已经忍过六年。
“和他离婚。”华绍亭重复这句话。
裴欢不再反抗,她顺从靠在他怀里,低声说:“我嫁给他那天哭了好久,我没出息,我爱你。”
他低声笑,吻她的头顶:“我知道。”
她忽然有点激动,仰头看着他,“你说谁疼谁知道,可是当时你在什么地方”她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下来,看地上交缠的两道影子,自嘲地笑,“别说疼,你信不信……就算现在有人把我剥了皮,我都能忍。”
华绍亭的手指渐渐用力,她侧过脸不看他,他忽然转过身将她抵在廊柱上,俯下身咬她的嘴角,细密得像在惩罚。裴欢用尽各种手段反抗,她喘息着盯着他,对他的举得似乎无动于衷,冷静提醒:“大哥,我是蒋维成的人。”
这话就是刀,但华绍亭没有生气,他抬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竟然慢慢笑了。他脸上有她一枪留下的疤,人还是白日里那个悲喜不惊的华先生,可下一刻,他忽然伸手撕开她的衣领。
裴欢背后没有退路,她光裸着削瘦的肩骨,被他按在那里。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她异常惊慌,下意识拉住他,这个男人总带着病气,可那双眼睛却能让人不由自主变得低微,像是夜里的魅。
罪孽横生,偏偏融在一个沉静的男人身上,生与死,爱与恨,原本就是双生的魔鬼。
她渐渐觉得冷,华绍亭扯着她的衣服往下拉,口气还是淡淡的,“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的人。”
布料寸寸撕开,那声音jj里透着残忍,他不动分毫的目光扫过她每一寸皮肤,俨然变成一场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