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远处遥遥在望的小岛,他平静的声音下有着吴非才能辨别的惊涛骇浪:“假如杀人才能救凌川,我不介意这维多利亚港的海水,因此变红。”
吴非心中一震,不再言语。不知道是因为最近和黑道牵扯太多,还是因为凌川的生死已经触及他的低限,他忽然发现秦风扬已经改变太多。
身边,凌云慢慢将目光投向秦风扬,眼中的神情有丝怪异。早听吴非说过秦风扬对他哥的情谊,可是如非亲见,他实在难将这样深情坚忍的秦风扬和自己印象中那个残忍变态的人联系在一起。
南丫岛上的风情,一年四季秀美如昔。没有栉比鳞次的高楼,岛上四处茂盛的亚热带植物中,散落着三三两两的小屋。
可显然,没有人又半点心情注意这些。冲下快艇踏上小岛再坐上早已备好的车,几个人几乎是狂奔着在一个线人的带领下冲到了一处偏僻的别墅。
静寂的小楼空无一人,有种不详的空旷。狂奔上楼,一群身手敏捷的人四散着开始搜寻。秦风扬狂躁地用力踢翻了二楼书房的一张座椅:“凌川,你给我出来!”
“秦总,楼下有间房有血迹!”一个手下急急冲上来。站在那间小小的黑屋前,秦风扬和吴非有那么一阵不能呼吸。
那是一楼走道尽头的一间小屋,走廊上的光线不能完全驱散阴暗凝重的气氛,几平米见方的狭小空间里,淋浴马桶一应俱全,可是没有窗户没有通风口,室内散发着阴沉幽暗的潮湿气息。
可是最令人窒息的,是那地面上遍布着的、深褐色的、扑鼻腥气的血迹,一滩滩,新鲜而触目惊心,骇人无比。…如果冯琛已经顺利出逃,那么临走前,他在这里杀害了谁?还能有谁?…
“咕咚”一声,吴非身边的凌云忽然直直倒了下去。慌忙地扶起他,吴非狠狠地掐着他的人中:“凌云,醒醒,你答应过我要坚强!”秦风扬似乎没有看到凌云的反应,呆滞无比地,他慢慢走进了那间小屋。
…蹲下身来,他浑身僵硬,双手终于有丝克制不住的颤抖。凝视着面前水管上的铁链,他轻轻抚摸了上去:凌川,凌川…就是这粗长沉重的锁链,曾经陪伴你度过这一百多个日日夜夜么?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你被漫长的疼痛和孤寂侵袭的时候,除了你亲爱的弟弟,可曾有一点点想过我,怨过我?…
忽然的,手中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举起那链条,他借着走廊的光亮,狐疑地看着手中的断口。
绝不是正常的断裂,是被人生生磨断的。…似乎有蓦然的闪电在秦风扬眼中一闪,不知怎么,心中莫名的霍然一亮。
沉吟着,他锐利的目光开始重新打量着这间小小的屋子。除了最简单的生活用具和铁链,天花板上一样奇怪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吊在屋顶的超大电视屏幕,如果不是抬头上看,一时间,还真发现不了。
可是,这件奇怪的东西是做什么用呢?…冯琛的变态和残忍,把这电视屏幕放在这里,绝不可能是要给被他折磨着的凌川一点闲暇时的娱乐,那么,这是什么意义?“秦总,我们柄叔的电话。”
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走过来,正是这次秦风扬借用的一个洪帮头目。“柄叔,谢谢你的消息。”
接过电话,秦风扬恢复了冷静:“什么?…我放出去的暗花有人回应?!好…请您立刻把我的电话给他们,我等着!“交还电话,饶是他再强硬坚忍,此刻也终于因这从地狱直返天堂的消息失去了控制:“吴非,凌云…有人能交出凌川。…”
靠上了身后溅满血迹的墙壁,他的声音有点哽咽的嘶哑:“他们说…他活着。”“风扬,马上我来和那些人谈判。”吴非静静看着他,眼中暗流涌动:“你现在太激动,没有我理智!”
怔了怔,秦风扬看着自己不能控制颤抖的手,无言地点头:是的,吴非的冷静镇定,他可以信任。秦风扬的手机,终于在漫长的五分钟后忽然响起。静静等那铃声响了好几声,吴非沉着的接了起来:“喂?我是秦风扬。…”
身边的秦风扬和凌云同时摒住了呼吸,紧张无比地看着他的神情。“是我标的暗花不假,可我要的是活人。…他伤得很重,不能保证他的生死?”
回首给秦凌二人一个严厉的眼色,及时制止住他们的惊呼,吴非冷冷道:“尸体的话,我一分钱不付。…什么,要一千万旧钞?…”
沉吟着,他静静道:“我没可能筹到这么多旧钞。三百万,再多没有了。…”旁边,秦风扬和凌云同时吃惊地张大了嘴。
“吴非!”劈手去抢他的手机,秦风扬咬牙切齿:“给他们,要多少都给他们!”飞快用手捂住话筒,吴非锋利的视线有丝恼怒:“旧钞!”灵光一闪,秦风扬头脑恍然清醒过来明白了他的意思,退后不语。听不懂他们这短暂的默契交流,凌云只心惊胆战地听懂了一件事,哥哥“伤得很重生死未卜”而他们在和对方讨价还价!惊怕惶恐压得他透不过气,他死死拉住了吴非的衣角:“求求你们…满足他们好不好?”话音未落,嘴巴已经被一只有力而温暖的大手紧紧捂住,秦风扬冷冷的声音轻响在他耳边:“闭嘴!”
“呜…”挣扎着,心底的惊恐记忆泛上,凌云慌不择路地张开嘴,冲着秦风扬的虎口狠狠咬了下去。
“啊”地轻叫一声,秦风扬忍耐地任凭凌云死命地咬着虎口,并不放松强硬的钳制。鲜血汩汩地流了下来,滴落在他和凌云的身上。没功夫理会他俩,吴非装出了些许不耐:“要旧钞的话,只给三百万。老实说,这个人曾经想害我入狱,我找他…不过是想抓回来亲手杀了他,假如真谈不拢,你们帮我动手也无所谓。
…好,五百万就五百万,我去拿钱,好了通知你。…”慌忙的收起电话,他劈手揽过凌云,心疼无比地摇晃着凌云:“好了好了,一切都谈妥了。”茫然的,凌云没有说话。
“我和他们讨价还价,是因为旧钞筹备起来,相当不易!”注视着他的眼,吴非温和的声音象是抚慰的春风:“我怕你哥的重伤,等不了那么久。…所以,我是在争取时间!”
恍惚着,凌云渐渐有点明白。是的,一千万减到五百万,筹措的时间会大大缩短。“你怎么可以怀疑我在心疼金钱?…如果他们不坚持要旧钞,倾家荡产,我们也不会吝啬啊。”
苦笑着,吴非低语:“不管你信不信,如有必要…我想这里有一个人,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凌川。…”怔然不语,凌云清澈的眼眸里渐渐有了生机:是的,这是吴非,他可以信任的爱人。
…微微有点心虚,他瞥向了秦风扬血流不止的手掌,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能开口。长长吁了口气,秦风扬悻悻地皱眉,这才觉出了血肉模糊的虎口钻心疼痛:这兄弟俩,还都是属狗的!
…***调动了秦家和吴氏所有的银行关系,终于在下午将近五点时,五百万不连号的旧钞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了秦风扬面前的一个真皮黑箱子里。
立时按照刚才的来电打了回去,吴非冷静而简略的问清了对方指定的交割地点,看着秦风扬:“这些人是冯琛带在身边的几个保镖。他们现在正在公海上的一艘船上,我们这就带钱去接人。”
坐上向码头疾驶而去的汽车,吴非面色凝重:“事态很糟糕。…他们只简略地说,凌川竟然杀死了冯琛,同时也被冯琛刺伤。他们本想直接杀了他向冯氏交待,可是忽然想到你在黑道上出的暗花,才决定拿他来换钱。”
杀了冯琛?秦风扬愕然,眉头紧皱了起来。一条人命,无论是警方那里还是冯家的人,怎肯善罢甘休?!
吴非轻叹口气,无论如何,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如果不是那道一千万的暗花,凌川现在只怕早已丢了性命,总该万幸了。
秦风扬的脸色,渐渐沉重。拿出手机,他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柄叔,和你合作这么久,我秦风扬没求过你什么事…这一次我到达码头的时候,希望可以看到两个顶尖的杀手。…”
凛然一惊,吴非紧紧盯住他:“对方不准我们带人去。”“他们会藏在我们为他们带去的那艘快艇上,不会曝光。”秦风扬冷冷道。“然后呢?你想怎样?”吴非惊疑地问。
“有备无患而已,吴非,你不必那么猜忌。”秦风扬淡淡道。一边的凌云没有说话,却也感觉到了车厢内压抑而古怪的气氛,流动汹涌。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借着码头附近的灯光,他们看到备在码头的一艘游艇的尾部,栓了一只小小的快艇。…那几名冯琛的手下深知这些钱到手后,就该立刻消失在香港,所以要求秦风扬帮他们准备了逃走的工具。
顺着对方报出的经纬位置,秦风扬他们乘坐的船只,渐渐接近了暮霭深沉的公海水面上那只不大的船。
跳上对方的甲板,无论是谁,心中都是一阵迫切的激动。那个消失了整整三个多月的人,现在就要出现在他们面前?…黑洞洞的枪口指在了他们胸前,对方,约莫是三四个人。
看着吴非沉稳地打开随身的皮箱亮出码放整齐的钞票,为首的一个人轻轻颔首:“秦总这么爽快,我们也不想再把这个累赘带在身边。”
“我们要的人在哪里?”吴非静静道,感觉到凌云满手的冷汗,轻轻握紧了他的手。”底舱里。…他被我们冯哥临死前刺中了心口,失血很多。”
那人看向身边一个小个子:“阿风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可是我们没药,他能不能熬过去,我们没把握。”死死握住了拳头,秦风扬淡淡道:“我们要看见他的人!”
点点头,那人转身走在了他们身前:“我带你们去。”甲板下的一道狭窄木梯通向了幽暗的底舱,空气里流动着久久不曾通风的霉涩。
拧亮船舱壁上的一盏极其微弱的小灯,那人指向了舱板上一个一动不动的身影:“他在那里。…”惊呼了一声,凌云再控制不住心底积压的惊恐和痛惜,疯狂地挣脱了吴非的手掌,扑了上去。…
“哥!哥!你醒醒!是我们来接你。”看着地上双眼紧闭,憔悴消瘦的那张熟悉面孔,凌云哽咽难言。冷冷注视着,秦风扬的面色怪异。多少个日夜的彻骨相思,煎熬得他忽然不敢上前,亲眼确认那个人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