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雪天。
又一次因为疼痛而苏醒,阿五已不记得在昏迷和疼醒间辗转了几次。
他一不小心犯了错,又或许他的出生便是错;同样的刑罚他已受过太多,只是这一次更重更狠,让他不由开始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或许死亡会比活着更加美好吧。
“阿五、阿五……”他嘴里轻轻念叨着自己的名字,其实他也不叫阿五,那些人辱骂的贱人、畜生、灾星,更像是他的名字,五是他在这里的代号,曾经有人温和的唤过他一声阿五,让他觉得这或许就是名字。他想要这个名字,一如他还想要一丝温暖。
他知道他是特殊的,既是奴隶也是阿五。他被允许学武,他拥有教中人才可以有的代号;却同样要做着奴隶的活,忍受着所有人的践踏。
那些折磨他的人,憎恶他或许还嫉妒他,他不能死,只要活着他就还是阿五。
“住手!”一个冷冷地声音止住了折磨,皇甫沁看着眼前场景,一少年□□着上身被吊在树下,皮肉翻卷浑身布满了鞭痕血迹。寒冬时节,少年已冻得嘴唇乌青,连日的责罚,加上失血过多,让他即使内力浑厚,也再强撑不起一口真气保护自己。少年所处地上的雪已被血水化为一滩鲜红,刺得皇甫沁眼睛发疼发涩。
“够了!”皇甫沁喝道。
“少主,教主吩咐的刑罚还未完成。”一个执行者恭谨的对皇甫沁说道,“属下不敢不遵从教主的命令,请少主不要为难。”
“再打下去他就死了!”透着焦急的声音一出,皇甫沁自己先皱了眉,她这是怎么了,即便眼前的人是他,也不该让她在这些属下面前慌了神色。隐去情绪淡淡道:“父亲已将他给我,从此以后我便是他唯一的主人。”
原本失去疼痛刺激,几乎再次陷入昏迷的少年听到这话强睁开眼睛,是当初唤他阿五的女子!那个有着温和声音的女子,如今一身红衣傲然而立在白茫茫的漫天冰雪之间,眉目锋利,以不容置疑的坚决说出,从此她是他唯一的主人!
少年的目光与皇甫沁对上的一瞬,皇甫沁只觉心头一怔,那双眸中闪烁的期冀与欢欣,让她心神一晃。
撇开头,对身旁的人吩咐道:“将他带走!”
很多年后,皇甫沁回忆起这一幕时,总在想。如果当初知道,不过一年自己就会亲手掐灭这眼中的期冀,如果知道自己最终会将他遗弃;那么那个雪天,自己是依旧会救下他,还是会让他就此逝去?
一年后。
“少主,不能再犹豫了,必须派人去引开那些人。”黔嶂单膝跪地对皇甫沁道。皇甫沁却没有回应。
看着皇甫沁无动于衷的样子,黔嶂急切道:“你如今的身份是雾霭山庄庄主,断不能让人知道你和释天圣教的关系!”
“派人?呵,那为什么非得阿五去?这些,这些都是废人吗?”皇甫沁怒极反笑,指了指周围的属下,众人纷纷低下了头,“黔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黔嶂却不惊慌,淡淡道:“我明面上是雾霭山庄的人,那些人也是认识的。至于他们,没错他们就是废人,这些无用之辈中又有谁有能力引开那些人?”
“那就不引开!发现又如何,倒不如拼个鱼死网破。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说至此,皇甫沁冷笑道,“父亲还没死,就有人欺我势弱,急着朝那些所谓的正道示好,真是一刻也等不得……”
黔嶂看着皇甫沁,沉声道:“罗乾投奔的是济壶山庄的少庄主苏木,属下虽已暗中解决了罗乾,可苏木如今对我们已起了怀疑。好在他只是暗中怀疑,并未告知他人。”
“苏木?这么说,这个人是不能再留了!”皇甫沁冷冷道,眉宇间尽是杀气。
“现在还不是时候,若是现在动手,让他们发现我们的踪迹,只会让教主苦心筹划的一切毁于一旦!”黔嶂劝道。
“那你说如今该怎么办?无计可施,又不能死拼。难道要我们死守在这里吗?”皇甫沁那时还年少,不由有些急躁。
“属下早已说过,派他!”黔嶂没有犹豫,手直直的指向皇甫沁身后的人,“少主若要成大事,必要有所取舍!”
皇甫沁回头,看到了低头站立的阿五。心里有些犹豫,阿五的确是此刻最好的人选,可她不愿。这一去九死一生,她不舍。
“少主,这里除了你便是阿五武功最高,由他去引开那些人再合适不过。”黔嶂说的阴狠,“何况他命带不祥,留在身边也是祸患。为教牺牲,倒是功德一件。”
黔嶂说的随意,好像他面前的阿五不懂人言,皇甫沁听得皱眉,而阿五则在他说道命带不祥时,浑身一震。
见皇甫沁有些松动,黔嶂接着说道:“少主,我们此行不顺,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带了这个不祥之人!”
听了黔嶂的话,之前沉默不语的手下纷纷开口,言语之间竟将释天教这些年来的一切不顺都归于阿五。
皇甫沁两难之际,又听黔嶂道:“那霍一剑是叛教之人,父债子偿理应由他殉教!”
“阿五……”皇甫沁终忍不住犹疑的开口。
“主人。”阿五跪倒在地,“阿五愿为主人排忧。”
如果他的存在会令主人为难,他宁愿为教牺牲。
“好,阿五。若你能顺利逃脱,三日后在释天外五里亭,我等你。”皇甫沁不再多言,而是许下承诺。
黔嶂见状皱眉不语,待阿五离开时,他也跟着走出。确定皇甫沁发现不了后,从怀中摸出一粒药,塞给阿五道:“少主要你离去前吃下此药。”
阿五接过药,毫不怀疑的放入口中。
三日后,五里亭。
身负重伤的阿五奄奄一息的赶到五里亭,皇甫沁背手而立。
看见皇甫沁的那一刻,阿五的心一下子松了,他终不负所托完成了主人给予他的任务,这是不是可以证明其实他的存在也有意义。
“今日是本座最后一次见你。”皇甫沁并未看阿五一眼,这三天天翻地覆,皇甫慕被她亲手击毙,而今她已经成为释天教的新任教主。
“主人?”阿五很惊慌,是他犯了什么错误了吗,他明明及时赶来了,为什么他的主人不要他了?
“你此番诱敌已露了行踪,就算不死,教主也不可能留你了。”说话的是黔嶂,“从此以后,你便是我释天的弃奴了,教主仁慈留你性命……”
黔嶂还说了什么,阿五已听不清了,他只是望着他的主人,渴望得到一个眼神。
皇甫沁却没有望向阿五,轻轻丢下一句:“你自己保重。”说完便转身离去,她心里清楚,阿五如今身负重伤,被她丢弃在这荒凉之地,只有死路一条。只是她非丢不可,这几日黔嶂与她分析利弊,如今大局未稳人心不定,她不敢赌,不敢用全教上下的忠诚去换一个阿五,也不敢赌她能抗的过阿五身上的宿命。
黔嶂看着阿五,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之前他诱阿五吃下“忘忧”怕的是他落入他人手中说出释天教的秘密,如今这样倒不用再担心。
“你这个不祥之人,早该认命!”黔嶂笑着丢下这句话,丑陋的□□更显面目狰狞。
阿五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忽然心里一揪,笑自己痴蠢。
阴风瑟瑟,他终带着错愕与不甘陷入昏迷。
夜色中。
“咦?这里有个人,还是个奴隶!”一个尖细的声音。
“太好了!”另一个声音,“天无绝人之路,我正愁跑了一个奴隶怎么和买主交代呢!”
“呀,这个奴隶眉上有红斑,这是不祥之兆呀,怪不得会被丢这!”
“不管了,不管了。你有刀没?我来把这胎记刮花,先把这一关混过去再说……”
阿五无知无觉的在昏迷中,自此跌入了另一种命运。
很多年后,曾经的阿五已经沉入黑暗,在一个小城镇的卖台上,埋在心里的那些坚持已消失待尽,同样的绝望又将他笼罩。一个女子出现在眼前,眉目温和,面带不忍的救下了他。而后那个女子给了他一个新的名字——涅渊。或许就是从那一刻起,阿五在沉睡中死去,化为天边的一缕幽魂,彻底成为曾经的记忆,从此以后天地间再无只有代号的阿五,他有了真正的名字——涅渊。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这下是真的结束了。。。。。
不过江湖的故事还没结束~青山不改水长流,大家有缘再聚~~
PS打算开新文了~种田系。。。。先弄了个文案,明天或后天开文~有兴趣可以去看一下~(不会放链接。。。。所以。。。。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