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男子昏了过去,墨筱吓了一跳,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伸手试了试男子的鼻息,微弱且断断续续。“喂……醒醒呀!”墨筱轻轻推了推男子,男子蜷缩在地上动也不动。见男子没有动静,墨筱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闷堵惊慌。
蹲下身子,墨筱架着男子的胳膊试图把他架上床,却发现根本搬不动,男子如同黏在地上般死气沉沉。
试了几回,墨筱放弃硬抗,打开房门喊住了从门口过往的小二。
“客官您有什么事。”小二甩手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殷勤地走了过来。
墨筱摸出一小块的银子,指了指还躺在地上的人:“你帮我把他扶到床上,再帮我叫个大夫来。”
小二接过钱,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人,又目光怪异看了看墨筱,不解道:“客官,您的意思是要把这个奴隶弄到床上去?还要给他请大夫?”
“是啊,你看他昏过去了!”
小二用看脏东西的目光瞥了一眼奴隶:“这可是奴隶!客官,您是不是昏头了,我们店是给人住的,床上的被褥可都是上好。”
“被褥算我的!”大活人还抵不上一床被子?什么世道!墨筱压下焦躁看着小二,努力让自己的口气平稳冷静:“他现在非常虚弱,再不请大夫随时会死!”
“都这样了,不必了吧。咱们这儿给骡子马看病可不便宜,看奴隶还得加钱,加上汤药……不划算啊!”
“谁让你找兽医了!”墨筱被刺激的头疼,这么种人命关天事小二怎么能一副谈论牲口的模样。
“难道请大夫?这请大夫换被子的钱,都快够重新买一个奴隶了。”这不是脑子坏了嘛!小二摸不清墨筱的底细,见她穿着打扮不似寻常,压下了口中的不逊。他嫌恶的看了男子一眼,纠结道:“再说了客官,不会有大夫愿意来给努力看病的。而且让我去伺候一个奴隶,这也太糟蹋人。”
墨筱再次摸出一块银子塞进小二手里,小二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这份算你的。请帮帮忙,去请个大夫,价钱我出双倍!对了,再弄点热水来!布带什么的也要一些!”男子身上那么多伤口应该要清洗一下还要包扎,金疮药什么的大夫应该会自备,还需要些什么?墨筱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混乱。
小二掂了掂手上的银子,叹了口气,一脸厌恶地走到男子身边。他架起昏迷男子,像躲避瘟疫般扭开头,看也不看地将人拖拽到床上。男子身体被粗暴的扔上床,伤口撞上床角,发出无意识地闷哼。
墨筱心惊地上前检查男子伤口,原本被冷水冲刷面前洗去血污的伤口再度崩裂溢血,令人心惊胆颤,抬头却见始作俑者垮着脸像是受到极大委屈。
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不同时代观念不同,眼下不宜起冲突救人要紧,墨筱咬牙示意店小二快些去找大夫。
店小二一出房门,就忍不住开始嘀咕:“看着像个有钱人,死个奴隶紧张成这样。难道这个奴隶很金贵?怕不是傻子哦,账都算不清。”
这番话,被走到门口想再嘱咐小二几句的墨筱听得清清楚楚。无奈地扯着嘴角,墨筱想给自己一点安心的笑容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
小二走后房间就剩下墨筱和那个男子了。度日如年的等了许久,始终不见人归。
墨筱走到床边,那男子正安安静躺在床上,流露在外的小腿和胳膊上伤痕累累,让人不忍直视,肩背上的印痕能看见边缘处有点化脓,伤痕叠加十分可怖,中间刺上的“墨”字清晰可辨。墨筱心里一阵愧疚,毕竟是自己买下他才让他被刺字、烙上这印记的。
烙印的人十分狠心,活生生将人弄得皮开肉绽。不忍多看,墨筱将视线移上移,只见男子的头发散乱,糊的面容不清,想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不禁伸手将发丝拨开。还真是好看哎,墨筱想。略微显薄的唇,高挺的鼻梁,紧闭的眼睛有着浓密的睫毛,有型的眉毛,只是眉间上的胎记依旧狰狞着,看着上面的划痕,许是有人曾想把这胎记刮掉吧。
男子苍白的脸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不知道日后会不会留疤。这样的人,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难道真是因为这个胎记所寓意的天降孤煞?正想着,房外传来了敲门声,墨筱转身准备开门,突然又想到之前别人看到男子眉上胎记的态度,俯身将发丝又拨回男子的脸上,小心的将胎记遮的看不出来,才放心的去开门。
然而墨筱低估了这个世界对奴隶的歧视。
打开门,门外只站着小二一人,墨筱有些疑惑,感觉到墨筱的困惑,小二开了口,“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这听说是给奴隶症治别说是大夫了,就是学徒也不愿意来一个。喏,这是您要的东西。”小二抬了抬手,墨筱这才发现小二手上提着个小竹篮子,篮子里是一些布带、金疮药和些许叫不上名头的伤药。
原来这小二机灵,见没请到大夫,怕墨筱会收回银子,便买了些收拾伤口的东西。“姑娘,有些事尽了心意就好。奴隶有奴隶的命。”
他见男子是个年轻的奴隶模样又俊朗,估摸着和主家有暧昧,不然为何对一个奴隶如此在意?这小城虽不大却是个四通八达的枢纽之所,平日里三教九流人来人往,因而小二也没觉得墨筱这身打扮配上这举动有多么稀奇。
他猜测墨筱只是一时不舍,并不会真在意奴隶的死活。
墨筱听闻没有大夫肯来,不禁有些发愣。
还没来得及说话,小二又殷勤道:“客官,我看那奴隶也快死了的样子,您也不要费那个心去医治了。要不您再给些银钱,小人帮你去小倌馆寻个可心的来?”
小倌馆?可心?墨筱总算明白几分,这小二是把这男子当成她……不对,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伸手接过篮子,墨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没有大夫,床上那人遍体鳞伤说不定还会死,这个地方的人和事都不是自己熟悉的,眼下最要紧的是帮那个男子处理伤口。
“快去弄些热水来,再拿两条干净的毛巾和一把剪刀。嗯,再取些烈酒来,要最好最烈的酒,钱不用担心!”
“客官您这是要做什么?”店小二十分不解,毛巾和剪刀也就算了,要酒来做什么,难道是借酒消愁?为了一个奴隶至于嘛。
“别多问,照我说的做就是了,银钱不会少你。”
“好嘞,客官。”小二带着疑惑转身离开了,墨筱搬了个凳子走回床边,将篮子放在凳子上,认真审视起床上的人来,伤口太多,有些已经开始化脓,需要立刻处理,否则一旦引起发烧,可能会要了这个人的命。他太虚弱了,不久前还被人牙子毒打……想到人牙子和店小二的态度,墨筱觉得遍体生寒,这个地方人命轻贱到让她害怕。
过了一小会儿,小二将墨筱要的东西送了过来,墨筱见他瞥向男子的目光饱含恶嫌的样子,打消了让他帮忙的念头。小二放下东西就离开了,屋子里又只剩下墨筱和那个男子,墨筱知道,自己只是会些简单的急救处理,现在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帮他处理一下伤口,到底能不能熬过这关就要看这个男子的生命力了。
墨筱坐在床沿上,深吸了一口气拿起剪刀将男子的衣服小心剪开,虽然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那纵横交错的伤口,化脓甚至腐烂的皮肉,让人几欲作呕。忍住胃里的翻腾,墨筱咬牙拿着沾了水的的毛巾帮男子擦拭起来,男子之前应该是有清洗过并不脏,只是那新伤旧伤遍布的皮肉太过脆弱,再柔软的毛巾轻轻一擦也会扯烂伤口,渗出一片血水。
几次尝试后,墨筱终于放弃擦拭,转而从自己的旅行包中翻出针线包,拿起一根细针在蜡烛的火焰上过了两道,随即小心翼翼的开始挑男子身上的脓包……用棉布擦净浓水血水混杂的污迹,墨筱开始给男子上金疮药。那倾倒下去的药粉瞬间化开在伤口里,让人不禁怀疑那药的功效,墨筱开始后悔为什么没带些处理伤口的药品在包里,却也只能继续撒。又过了一会,药似乎是发挥了功效,血渐渐止住了。墨筱看了看,见没什么大问题,便将男子的身子翻了个身,开始如法炮制的处理背上的伤口。
好不容易将上身的伤口全部处理完,绑好布带,墨筱只觉得累的是头晕眼花,现在已接近半夜,墨筱第一次知道,一个人身上可以有那么多伤口。男子此刻呼吸已经平稳了很多,墨筱不由佩服起这个男子的生命力,这样的伤之前还能跪的笔直可见意志之坚强,墨筱觉得他应该是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休息了一下,墨筱又将目光移回了男子身上,准确的说,是男子的下半身。他的腿上应该还有不少伤口吧,要不要也处理一下?之前想着救人,她并没有管那么多,此刻静下来,墨筱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好看的男人身上上下其手,其他的也就算了,下半身……
想到小二之前的态度,墨筱感觉自己脸在发烫。纠结了半天,终是没勇气将男子的裤子也剪开,反正这个人现在也脱离了危险,腿上的伤口好像也没有身上的那么多,还是等他明天醒来自己处理。
想清楚后,墨筱匆匆给男子裸露在外的小腿上了药,扯过被子给他盖好,自己则趴在方木桌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起来。
这一夜,墨筱睡得极不踏实,恍惚中又回到白日的台前,人牙子正举着鞭子抽打男子,墨筱正要开口周围的景物又转到先前的那条小路,路上弥漫着浓厚的雾气,自己在一片浓雾中迷茫的向前走着,走着走着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似乎飞了起来,飞回了家里,落在自己房间温暖的小床上,身上盖上了暖暖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