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经历那么多了,修行已经到了,他早已看淡了一切。唯一不能看淡的,是病人的期待、病人的需要。这些才是他医学研究之根,是动力和源泉,被他视为生存的价值和意义。
他对时任中共广东省委书记的张德江说,我没有别的要求,就希望把医院的面积扩大一些……
钟南山说,他有一个指导思想,就是作为大医院来说,什么时候那里的病人越来越少了,医改就成功了。
2009年5月5日第十一个世界哮喘日那天,钟南山和呼研所的其他专家不是给病人义诊,而是给社区医生讲课。这些社区医生都很认真地听他们讲课,结果懂得了很多道理,有一些东西对于钟南山他们医院来说是很普通的道理,但是很多社区医生并不知道,听课以后才知道应该是怎样的。
钟南山这样说,把这些传授给社区医生以后,让他们去治病人,“比我一个人去给病人治病的力量强10倍”。
每年,他参加两次义诊。一次在5月份,还有一次在10月份。
义诊时,钟南山一定到场。那样的场面,永远让钟南山心潮澎湃、感慨由衷:保安站成一排在现场维持秩序,过道、庭院里,水泄不通,挤满了病人……
2004年、2005年的时候,一大早就在门诊大楼的外头坐了400多人,诊室里也坐了几百人。后来一看,光是排队的就将近800人。钟南山非常感动,因为这时动力常常不是来自他自己,而是来自病人。当医生设身处地地为病人着想,这种责任感,就不单纯是治病的问题。病人的盼望给了钟南山很大的动力,同时,也给了他追求学术的动力。面对特殊的病情,他会想,这个病真的很奇怪,太值得探究了,很希望把它搞清楚。解决了这个问题,他就会觉得很开心,因为又增长了知识。所以,这两个方面带给钟南山无穷无尽的动力。
接受咨询
义诊很累,但钟南山为能够多看几个病人感到慰藉。
他总是让身体感觉不舒服的病人首先要打开心结,要开心。而他的开心和快乐,也来自对病人的治疗,来自让病人得到康复。
病人通过他的诊断和进行有针对性的治疗后,解决了问题,钟南山就会非常开心。他从这里得到的动力对于他非常重要,这就是为什么他无论怎么忙都要来看病人,总是尽可能抽出时间去查房的原因。他觉得可以从病人那里得到动力,这个动力,不查房、不看病人是得不到的。有一些人说,他没有必要嘛,北京那么多会诊,省市领导那么多会诊,已经够了嘛。但是钟南山总觉得,和普通病人接触,始终不断地得到动力,就会始终非常关注病人。病人好转以后,解决了问题,病人全家得到了安慰,这对他是最幸福的事情。
“你要打开心结”
“这就是为什么医生得到尊重啊!”他说。
另外一个动力是学术上的。当解决了一个疾病的未知数,钟南山就觉得很开心。说起这个问题,他总是强调:“对于实习医生,你教他什么呢?我觉得最主要的,是带他树立对于病人的责任感。”一个医生不可能万能,但是有责任感最重要。
钟南山说,“文化大革命”对于他的影响,实际上不能说完全是负面的,还有正面的影响,让他懂得了世事的酸甜苦辣。“哈!所以,我这一辈子经历那么多了,现在修行已经到了。”
为什么非典时期压力那么大,他仍然能够集中力量,千方百计地考虑怎么样治好病人。因为他想,哪个领导也不会因为他在拼命救人而批评他。钟南山认为,他这么拼命地干,领导批评他干什么呢?“你批评我,那好,你来干,是不是?”
义诊
当他不再是广州医学院院长,而仅以一个专家的身份面对非典疫情的时候,他的大义和果敢,足以让他自豪。
因为在那个时候,钟南山刚从广州医学院院长的岗位上退下来。他说,抗击非典这一仗把所有的考验都给了他。非典就像在人们前进的路上布了地雷,而他们正好是排雷班。“我们不上,谁上?”这个任务义不容辞,况且,如果这一仗打赢的话,广州呼吸疾病研究所的形象会大大提高。但也可能失败,这不仅意味着呼研所无法治疗非典,而且其他病人也不会来看病了,因为这里是传染病区。但是,领导经过慎重考虑,同意了。为什么同意了呢?“他们相信我能搞掂,因为我很有信心。这一仗只能打赢,而交给我,打赢的可能性会更大。”
钟南山说,当时他到中山二院会诊的6个非典重症病人,5个转到呼研所,有1个没有转过来,死了。到中山三院会诊时,他让把非典病人转过来,他们也都转过来了。有一个患非典的科主任为了坚守岗位,没有转过来,不幸牺牲了。
呼研所新的办公大楼,将迎接的是有多方面医疗经验和医疗技术的医务人员,以及医疗设备。钟南山说:现在的情况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比如产妇羊水栓塞,妇产医院一搞不定,就送呼研所来;其他的病人也是这样,比如说循环不行的、患败血症的也送过来了。
他介绍,以后他们这里将是综合类型的医院,什么疾病都可以治疗。他们的重症监护室很全面,不光是治疗呼吸疾病。他们自己做透析、主动脉球囊反搏、体外膜氧合……做得很成功。一整层楼都是重症监护室,加起来共有40张病床。现在,60%的病人是从外院转来的;搬进新楼后,病人会更多。有的病人转来时情况很差,“到了残缺不全了才送来,其实早点儿来才有希望”。这正说明呼研所已经树立起形象,病人的身体状况不行了,就转到这里来。
疾病的未知数太多,仿如黑箱;而人是生物体,它是经过了几亿年的进化才到这个结果的,太复杂。所以,永远都有挑战性,探索是无穷尽的。
钟南山凭窗用手指着雨雾中的呼研所新大楼。
“现在这个新楼,地方就大了,以后的条件会好很多。”他说,“在非典期间,中共广东省委张德江书记也给我们医院做了定位。当时他接见我时,我就说,张书记,能和你谈一点事吗?我没有别的要求,就希望把医院搞大一点。结果,他非常支持我的工作。”
钟南山把领导的信任和人民的安危看得很重,他把个人所承受的一切,都当作了“在所难免”。
他的普通话很标准,包括语感的准确传达。此时,他的声音像低音的大提琴,幽幽述说他的胸中块垒:
那个病人是中山二院的……
还有一个实在是晚期了,抢救没有成功,还是死了……
另一个满脑袋都是真菌,都昏迷了,感染得全身都是真菌,治疗得不好,激素也用得太多了,很可惜,39岁,他死了……
还有一个病人,其实再早一点儿转过来还可以治,早一点儿转过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