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南山上任中华医学会会长之后,大力宣扬民主和服务意识,改变了一贯以来中华医学会貌似第二个卫生部的“衙门”气息。因为当初是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吴仪动员他当这个会长的,所以,改变了中华医学会的工作作风后,钟南山也由此感慨:总算“对得起吴仪了”。
2005年4月13日下午,中华医学会第23届理事会第一次全体理事会议上,中华医学会呼吸病学分会主任委员钟南山院士,当选为中华医学会新任会长,吴明江当选为秘书长。同时,也产生了巴德年、王海燕、吴明江等14名副会长人选。
北京市东城区东四西大街42号,灰色传统坡顶的中华医学会办公楼,坐落在这繁华的市中心。它的西面,毗邻华侨大厦。
这里的交通总是很顺畅,这对于几乎昼夜车流拥塞的北京城来说,的确有点儿神奇。
钟南山走马上任的2005年,也是中华医学会成立90周年。当时,它的地位和影响,无论在官方还是在民间,都形同第二个卫生部。
已经是下午6点了,钟南山还在进行一个特殊的会议。秘书长吴明江推开自己办公室的房门,恭敬地朝钟南山正在开会的房间望了一下。另一间工作室的房门打开了,一位工作人员开始锁门:“吴副会长,您还不下班吗?”
“哦,我再过一会儿才能走。会长在,我当然要送他。等会长走了,我才能走。”吴明江踱着小步,劳累了一天的他,这时在欣然地恭候着钟南山。
这里是钟南山随时从广州飞临的中华医学会。会议结束了,他慢慢地、恬静地走出会议室,走到院落里。仿佛一天的辛劳,随着这漫步在往下减,夕阳静静地捧来橙红色的霞光。
钟南山是新中国成立后,中华医学会七任会长中的第二位学者。此前多年,中华医学会会长一直由各任卫生部部长兼任。
参与投票的儿科专家胡亚美院士说,中华医学会是学术团体,学者当选为会长,有助于学术交流和沟通。
钟南山上任后,对中华医学会的管理机制,进行了彻底的改革。
他担任中华医学会会长期间,主要解决了四个字、两大主题,中华医学会的一切工作也都围绕这四个字、两个主题来做。一个是:民主;另一个是:服务。
钟南山针对的,是当时的中华医学会有点儿像第二个卫生部,不像一个学术组织。他提出,要体现民主和服务,不管是专科分会或者是总会的工作人员,都要如此。
原来,中华医学会的行政化风气比较浓。他觉得这样不行,一定要民主,第二个是服务。民主是什么?就是中华医学会的工作人员人人都平等发表个人建议,机会平等。服务是什么?就是中华医学会的工作人员都是为会员服务的。
钟南山曾处理了一件事,就是有一个专科分会的会长想连任,有的人却不想让他连任。结果,彼此争得很厉害。钟南山认为,在解决一个问题的时候,假如让大家充分发扬民主,都来发表意见,选出来谁就是谁,那就根本不需要指任。
选出来的领导,谁都认可、尊重,这就是发扬了民主。
从他上任中华医学会会长,不少分科学会不再像以前:上一届常委指令让谁来做主任委员,大家一附和就算了。
现在改变了,可以各抒己见,而且可以自己推荐自己。很多通过竞聘被选拔的分会领导,是民主选举的,大家都能够认可。
钟南山领导中华医学会,进行了几个大的改革。一个是所有分科学会的主任委员,原则上任期3年,3年以后卸任;还可以再领导下去,但是要先卸任。这是为了使年轻人能够有机会得到提拔。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改革,结果得到大部分人的赞成。第二个,凡是用不正当的手段当选分会领导的,都要作处理。比如一个分科学会,曾发生了一件事,被钟南山抓住了。
那一次,他们进行选举,一些中华医学会会员都到会了。会议给每一个与会者,包括中华医学会的书记,都发了礼物:一本小书。
书记打开自己的礼物一看,里面多了一件东西:一个小信封;再打开小信封一看,是一张金额为9999元人民币的礼品券。这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悄悄塞给他的,是想走他的后门,达到当选的目的。书记当即把礼品券交给了钟南山。
钟南山对这种靠送礼达到当选目的的行为没有让步:“我们不能批准。”像这样的事情,钟南山针锋相对,所以,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交锋。
后来,那个人就动员了一些人到中华医学会来理论,并且写信质问,指责中华医学会,说它没有权力来干预他们。他们就告到媒体上去。
钟南山一听:“好!我非常欢迎你到媒体上去告,我们一块儿去。”经过一番毫不让步的较量,钟南山表明了自己的方针:“无论任何人,不管有什么样的背景,你为了当选而送礼,是绝对错误的,是行不通的!”
无论托什么样的人情,讲什么样的好话,甚至做多么大的交易,钟南山绝不松动。自此,中华医学会彻底改变了形象,扭转了作风,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钟南山沉吟着说,他的指导思想就是,谁要想当主委,就要通过民主选举;主委不能当的时间太长,大家轮流当。你做得好,将来你再当,都没有问题。现在,多数分科学会的气氛都很好了,只有少数的还有问题。他采取大家自荐的办法,最后同意票数最多的当选。这种气氛好多了,大家也轻松多了。以前是什么情况呢?一个人说了算,下面的人有意见也不说了,所以有能力的人始终选不上来。
如果领导一个人说了算,工作人员只得服从,但是心里一定不服,不服就可能到下边乱讲,因为当面不敢讲。
有了民主,更要树立服务的形象。钟南山在担任中华医学会会长的几年之中,主要解决的就是这样两个方面的问题,不仅如此,在树立学术会议的品牌、提高学会的学术杂志规格上,他也下了相当的力气。
他说:“我对得起吴仪的,最主要的是这些。当然,我也得罪了很多人。”
钟南山如数家珍般说着中华医学会繁多的工作,也说着自己内心的些许遗憾,因为他觉得现在的中华医学会,还没有达到吴仪当年的要求:将行政部门的规范性、技术性、自律性职能承担过来。
这是钟南山所力挺的,也是他几年如一日致力于改变的。
钟南山完全明了,中华医学会对地方分会机构网络的辐射,对医学、医疗界及相关一切产业及事业单位,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
“正因为有这个吸引力,不应将分会领导看成是权、钱的象征,而应是高学术水平及热心服务的代表。”他说。
某人被选为分会领导,就证明他的形象被医学权力机构承认是好的,说明他各方面的业务都好。正因如此,选举要很细心,要非常注意。钟南山说:“我们抓得很紧,也就是要改变过去选举不民主的做法”。
钟南山觉得,中华医学会不能做第二卫生部。在中华医学会担任职务,或者是担任学术团体的主委、常委,都是一种身份和权利的象征。
中华医学会是一个什么性质的机构?它是由中国医学科学技术工作者自愿组成并依法登记成立的学术性、公益性、非营利性社会组织,是党和政府联系医学科技工作者的桥梁与纽带,是发展中国医学科技和卫生事业的重要社会力量。
中华医学会(Chinese…Medical…Association,CMA)成立于1915年。现有83个专科分会、50万名会员,编辑出版123种医学、科普等各类期刊及100余种音像出版物,设有部门16个,并有医学图书馆1个、法人实体机构3个。
中华医学会的主要业务范围包括:开展医学学术交流,编辑出版医学学术、科普等各类期刊、图书资料及电子音像制品,开展继续医学教育,开展与国际、台港澳地区的医学学术交流及合作,开展医学科技项目的评审和医学科技决策论证,评选和奖励优秀医学科技成果(包括学术论文和科普作品等),参与开展毕业后医学教育及专科医师的培训和考核,发现、推荐和培养优秀医学科技人才,宣传、奖励医德高尚、业务精良的医务人员,开展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工作,促进医学科研成果的转化和应用等。
其中有一条是最为关键的:向党和政府反映医学科技工作者的意见及要求。
钟南山上任后,使中华医学会的工作人员淡化了“官本位”的意识和工作作风。淡化到什么程度?比如,无论谁当主委,只服务3年,服务完3年以后,再民主选举。此外,这个人当过主委,并不等于水平就是最高的。过去形成的陋习,在悄然地发生变化,甚至趋向结束。
钟南山笑了笑,感慨着:“相当不容易!”
中国的“官本位”思想根深蒂固,人们已经习惯于把某个职位当成了国家干部序列,比如某职位相当于处级、司局级或是部级。钟南山认为,应该把这种意识扭转过来。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指导思想。
对于中华医学会会长这个职务,钟南山并没有伸手去要。他之所以担任这个职务,就是想变革,想踏踏实实为广大医务工作者做点儿事。他说,1983年,他刚从国外学成归来,组织上任命他当广州医学院院长,他拒绝了。他知道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他要集中全部精力将学科建设搞上去。1992年,中共广州市委组织部又一次任命他为广州医学院院长,他婉言谢绝。可是组织上说,他是共产党员,必须服从。就这样,钟南山勉强走马上任。
说起中华医学会会长这个职务,钟南山回忆说:“这次当中华医学会的会长,是吴仪找了我。”2004年7月举行第七次全国归侨侨眷代表大会时,吴仪出席了。
她把钟南山叫到后台去,问他是否能够当中华医学会会长。她说,以后不要总是卫生部的人来当中华医学会的会长。钟南山说,第一,自己年纪大了,第二,又不在北京,所以他还是不要当了。当时,吴仪没再说话。钟南山以为这事就过去了。
想不到过了一个月,高强直接出面,对钟南山说:“你还是当吧。”他们为这事去了北京,到了上海,还到天津去征求医务人员的意见。结果,绝大多数人赞成钟南山出来当第一任非官方的中华医学会会长。
钟南山犹豫了很长时间,正好那个时候身体也不太好,他就先做了一个身体检查,看看有没有问题。钟南山本想,如果身体有问题,那就直接拒绝。结果没什么问题,所以会长就这么当上了。
“这些事情大家都知道,这些职务都不是我去争的。既然要我当,我当了,就要当好。”
钟南山说,一直到现在为止,他觉得自己的主要兴趣和精力还是给人看病及搞研究。
如今,他很无奈,因为时间少,很难到第一线直接做研究了;即便是到第一线看病、抢救病人、会诊,都嫌时间太少。
所以现在他觉得,这么多年,70多岁了,做来做去,说来说去,自己还干着老本行。别人把他看成什么,他都不在乎,因为他始终没有脱离医生为病人服务这个根本。话到这里,钟南山显得很欣慰。
说到底,这才是真实的钟南山。即使有再多的荣誉,如果不让他做医生,让他离开病人,那真的是让他失去了根本,没有了快乐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