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期间,在给初诊病人做检查时,钟南山始终没有戴口罩,以便于为病人示范张大口腔的动作,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他要明确掌握每一个非典病人咽喉部的症状。检查时,他让病人屏住呼吸……他如此冒险,果然得出了令世界医学界为之震惊的结论:非典病人并没有明显的咽喉部的异常症候。
钟南山在没有确定非典的病原体为冠状病毒之前,最初对非典病人进行诊断、检查时,没有戴口罩就检查每一个病人的口腔,却也没有被传染上非典,这是一个不解之谜。这个疑问一直被很多人认为匪夷所思。所以,钟南山这句“我查看过每一个非典病人的口腔”,后来被很多人流传。
有多位经历过非典的专家都认为,当通过飞沫传染的非典带菌病人,张开口腔与你近距离接触时,传染的危险,几乎是十有八九。如果非典病人面对面冲你咳嗽几声,你恐怕就在劫难逃。
钟南山当时察看的非典病人都是带菌、带病的,一开始就是这样裸露着察看病人,到后来,越来越谨慎了。
医务人员一开始都没有什么防护措施,因为没有想到病毒会这么厉害,从未经历过,所以缺乏足够的警惕。有很多病人在咳嗽。钟南山当时从最初两三周对病人感染情况的观察,发现了这些病人的特点:一个是他们工作或生活在人群很密集的地方;另外一个就是,实际上,他们是被咳嗽的飞沫感染的。
他这样解说自己为什么没有被感染:“一般我做检查的时候,会告诉病人:你忍一忍,不要咳嗽。所以,我并没有因为给病人检查而受到感染。”
钟南山的声音不高,每个字清晰在耳:“如果把这个过程全部解释为不怕死,或者是解释为不怕被感染,我觉得不完全是这样的。”
除了不要病人咳嗽之外,他在察看病人口腔的时候,自己也是张着嘴巴,示范病人“啊——”一声,所以,病人的呼吸会免不了直接呼到他身上去。
“噢,那我只能解释为自己的体质好,抗病能力强。另外,就是长期接触那些病人,所以有了抗体。”他哈哈地笑了。
最初,钟南山的确没有对这突如其来的病毒强悍的传染性有足够的预想。
他的部下这样介绍:没有及时戴上口罩这种从容和淡定的做法,也使他自己无形中对非典病毒的传染性做了一次测量。艺高人胆大。他是如此深入到最实际、最直接的现状中,去获取宝贵的第一手资料。
非典过去多年之后,仍然不乏有人对钟南山当初那声大胆的吆喝“把重病人都送到我这里来”心存疑问——他干吗揽这么大的差事?为什么胆子这么大?
“我之所以后来才戴口罩,是有很多想法的,不完全是不害怕被传染,我觉得自己应该带头不怕才行。后来,我让把所有的重病人都转到我这里来,还是经过了一段实践以后才有信心的。要是完全没有依据,没有任何把握,我是根本不会这样做的。”他说,“作为一个临床大夫,你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个病情是需要自己总结的。”他这样阐释不戴口罩的缘由:“是为了获得一线上最真实的情况。”
在整个抗击非典战役中,钟南山之所以能够有把握确认对非典病人的诊断,其重要的原因,是他掌握了病人的症状。这一番“掌握”,使他有理由发出自己的声音:“我查看过每一个非典病人的口腔。”他反复强调,他就是想说清楚一个问题:非典是一个很特别的感染,而不是一个普通的肺部感染。它需要医学界有很多直观的、感性的认识,然后逐渐形成一个概念、一个结论。
最简单的就是:“我们所知道的一般肺炎或者是感染,常常都是先有红肿或者是先有咽喉的症状,但是我观察的这些病人,没有一个是有红肿的,一个都没有。就是说,没有咽喉部充血的一般性症状。但是你要想证实这个观点,必须观察很多病人,每个病人都要你去看。所以当时所有的病人,无论确诊还是不确诊的,我都去看。确诊了以后,得出一个不同的概念,就是这种病人的特点为咽喉部没有症状。”他指出了这些病人的特征:咽喉部没有症状。除此之外,非典病人的临床特点和一般肺炎病人的不一样,还在于他们发烧,白血球低,然后是肺炎,却没有锣音,跟一般肺部炎症常常出现锣音的情况并不相同;而且,他们最突出的特征是呼吸困难。对于非常深奥的专业问题,钟南山表述得简洁明了。
2009年1月16日,他语速匆匆地讲着过去的事。与别人面对面近距离讲话时,他习惯用喉部发音,这样对保持精力有效。
所以,当2003年5月18日,在美国胸科学会国际会议上,面对来自世界各地的2000多名专家学者,钟南山作报告讲述发生在中国的非典——SARS的特殊性时,他描述了此番的真实所见。在这个大会上,来自美国的临床医生,听得特别认真。
钟南山坚持认为,对待非典病人要从最简单的病情入手,从最直接接触的情况做起,而不要跟病人说:先去做一个血液检测。
“这个发现”——他指的是深入一线,“是实践,是真实,需要时间,但是可靠,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