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李大人那边进行的如何?”崔质浩的笑容看起来真像只老狐狸。李寂笑容温婉:“我已经跟皇上提过了。不过皇上似乎很不喜欢我们做臣下的干涉他的私事,把我狠狠地骂了一通呢。”
崔质浩一愣:“皇上骂你?”“是的。皇上说了,他的妻子必须是他信任爱护的女子,除非他哪一天遇到这样的女子才会考虑,还说无论我们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
“皇上真是糊涂啊。他身边全都是我们这群人,哪里有女子?就算世上有再好的女子,他这样下去如何碰得到?”“但是崔大人,皇上的脾气你也不是不了解。从来是说一不二。如果说得太多,反倒会引起皇上反感。
事实上,皇上已经对你和左右丞相大人颇有微词了。”崔质浩神色一耸。李寂又道:“其实以我的卑微说这番话可能不当,不过崔大人你是我的老前辈,我向来敬重你。实在是不得不说啊。皇上都已经说你们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才热衷于充实后宫,我可是在他面前连连帮你辩白,说道其他人说不准,但你们三位德高望重,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崔质浩脸上阴晴不定。李寂心中暗笑,嘴上再接再厉:“依我看,这件事还是需要从长计议,莫要心急。
皇上这人刚烈无比,还是应该找点别的机会,让皇上与人品出众的女子慢慢熟悉,这样才能水到渠成。心太急可吃不了热粥啊。”崔质浩想了想,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总之,若是一定要在皇上反感的时候提这件事,只怕是越弄越糟。倒不如投其所好,皇上总不能不成亲吧?总有一天他自己会考虑的。”李寂嘻嘻笑着。
“嗯,李大人这番话倒也不错。”崔质浩告别的时候,脸色又好看了些。李寂倚在门口想,这人真是难做啊。要是直接回绝,只怕那三个老头都会认为他没有用心办过事。
若是唯唯诺诺,皇帝那边又没法交待。想来想去,还是这样好。只是不知道崔家二小姐能不能等到皇上愿意成亲那时?
或者她等得到,皇上却不要老小姐了。李寂大笑,心中的念头真算不上君子。看着太阳洒在自己的脸上,李寂忽然想起了江南流水,和伊人如花笑颜。
六月十五,是陈的迎夏之日。虽然夏天早就到了,可是按照习俗,这一天是庆祝一年过了一半,全国休养生息的日子。当天皇宫里举行了庆典,之后是夜宴,诸位大臣都能放怀敞饮。言邑只是意思意思出场了一下,很快就隐退了。
他在没有人能放得开,他离开后夜宴立刻变成了一场“屠杀”---劝酒会在杀气腾腾之中拉开帷幕。言邑从书房回后宫时,特地走了条小径。
身前两个司吏掌着灯默默行走着,空气中传来花草干净的香味,明月当空而照,有虫子轻轻鸣叫着,当听到人的脚步声后,虫子都噤声不语。一切如此安静。直到前面司吏忽然大叫:“什么人!”
有个人从假山石后面撞了过来,跟司吏跌成一团,其中一个灯笼甚至燃了起来。言邑皱着眉头,提防着看着那个人,轻轻走近后闻到了浓烈的酒气。借着燃着的灯笼,言邑叹气:皇宫这么好闯么?这似乎是第二次李寂这般乱闯进来了。
身边没有侍卫,言邑吩咐两个司吏去叫人扶人。眼看着司吏匆匆离去的身影,言邑自己本来也要离去的,结果却被李寂给拽住了衣角动弹不得。言邑冷冷眯起眼,踢了踢李寂。李寂似乎真的糊涂了,只是轻轻发出呻吟,估计很不舒服。
言邑揉了揉额角,忽然觉得异常头痛。索性蹲下身子,席地而坐。李寂居然头一歪,倒在了他的肩头。言邑额头青筋起了数条。不过看在醉了的人没有知觉的份上,他忍了。
月亮照了下来,很温柔地照着两个人。李寂今天穿了条月白的衫子,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也许是太静了,虫子居然也叫了起来。夜风有点冷了,带了一点露意。肩头的人咋巴了一下嘴巴,又呻吟了一声。
言邑实在忍不住了,粗暴地抓了抓李寂的头发:“喂,起来了!”如果可以,真想把这个醉鬼推倒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才好。可惜…跟这人居然还有点“情分”在,不好做得太过火。李寂在夜风中抖了抖,迷茫地睁开眼,眼前一片迷茫,什么也看不清,只糊里胡涂叫了声:“小渐…”
然后脸颊在言邑的肩头蹭了蹭,又闭上了眼。言邑哭笑不得。莫非那个叫小渐的女孩肩膀有他这么宽硬?夜风吹起李寂的头发,轻轻拂在言邑的脸上。言邑偏了偏头,伸手把对方的头发抚了抚平。
以男人而言,李寂的发质很柔和。说不定跟人一样,都是那种软柿子。言邑不无恶意地想着。李寂又蹭了蹭他的肩,好像是嫌太硬了,睡梦里皱了皱眉。
言邑好笑地伸出右手中指狠狠戳了戳对方的眉尖。李寂的眉头皱得更紧,伸出左手狠狠拍掉。言邑笑了,正要再戳,结果这次还没怎么用力,李寂的头歪了歪,一骨碌倒在了言邑盘起的膝盖上。
言邑看着调整姿势睡得舒服的男人,狠狠皱起了眉:这不是得寸进尺么?但是月光下,李寂的睡颜让言邑愣了愣。睡梦里的他像个孩子,蜷起手窝在胸前,脸靠着言邑的衣摆,头一偏,微乱的发就遮住了他的眉眼。
言邑愣住了,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柔软,带了点温度的质感。李寂依着言邑的手又蹭了蹭,然后满足般地叹了口气,仿佛找到了一张柔软的床似的,浅浅地笑了起来。
言邑忽然发现自己的心情带上了几分宠溺。在意识到这一条后,言邑迅速地起身,朝滑落到地上的人踢了一脚,粗暴吼道:“李寂,你还要不要命?”
司吏赶到原地点的时候,就看到李寂一个人混混沌沌坐着,仿佛根本没回过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司吏好心地推了推李寂:“李大人,起了起了。您也真是的,怎么睡到这儿来了呢?幸好陛下没生气,不然你是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啊!”李寂枉自坐在地上晕乎乎,耳边似有无数小鸟嘈杂鸣叫的样子。几乎听不到耳边人的声音。司吏叹了口气,把拿过来的衣袍披在李寂的身上,然后叫侍卫背起李寂,这才把他拉离原地。
结果,李寂喝得烂醉地被宫中马车拉回了家,酒醒之后被周伯骂到臭头。可怜的周伯甚至老泪滚滚着几欲撞墙,说是“对不起老爷夫人”搞笑夸张的表演终于让李寂反省地竖起手说“再也不喝醉了”
当然,在皇宫中遇到了什么这已经在李寂的记忆中抹得一干二净。结果到最后,言邑的婚事还是不了了之。朝中没人敢捻虎须,言邑明摆着对这个话题十分讨厌,再也没有人敢对此哼一声。
次年,在朝中各官员的再度力谏之下,言邑做了一个令人惊讶的决定:他立了兄长西宓王言斌之子言朔为太子。满朝哗然。这是让所有人力不能防的一项决定。言邑得天下似乎只是来玩玩的。
远在西宓的言斌和儿子接到旨意之后愣了半天,对于他们而言,皇朝是非离得如此遥远,突然之间就拉到了近旁。
言朔,当时年二十四,比言邑小了七岁。后世说他为人“恭谨谦良,大度聪颖”之后,应言邑的旨意,言朔继续在西宓随同父亲,一直侍奉到言斌死去。
虽然身在太子之位,言朔却没有实权,很多人都猜测年轻的帝王只不过是为了暂缓朝中诸大臣对自己婚姻的催促而实行的缓兵之计,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观望,看这位“太子”何时被废。那时候,李寂已经任督察院督御史。
虽然年纪才二十七,已经是权倾天下的人了。那一天,是言邑颁布召书传告天下定了太子的第二天。正好又是春天的午后。李寂站在承安殿外候旨。这是皇帝继位第二年选的日常政务办理处,与早朝的干明宫相对,正好在皇宫的东部。
司吏青博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出来,对着李寂做了个“还在睡觉”的嘴形。言邑来到京城之后,聪明伶俐的青博很快从众人中拔了尖。
现在谁都知道,言邑在内宫用人首选青博,而在朝中则宠信李寂。李寂点了点头,继续守候。结果就在那时候里面传出了声音:“是李寂来了么?”
青博连忙应着:“是。陛下。”“进来吧。”李寂依言而进。青博关上门的时候,李寂听到言邑朗声大笑的声音。他叹了口气走进内殿,就看到言邑躺在榻上,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李寂叹了口气:这人真是乱来,越是乱来越开心。当年觉得这会是个好皇帝,结果到最后证实了只是一个随自己性子而动的恶劣家伙罢了。
一边腹诽着皇帝,一边李寂行礼。抬起头看到言邑前倾着身子,十分好奇的样子:“对了,朝中有没有说什么?”
“一切如同之前所想,所有人都议论纷纷,还有不少人来探问说是不是陛下说笑的。”“哈哈哈哈。”言邑一阵大笑,笑得酣畅淋漓,笑得李寂头皮发麻。李寂又说道:“再过两日召书就会到达西宓。不过臣猜想,大约今晚上西宓就会得到密报了。”
“言朔父子两个我知道,为人谨慎得很,又聪明又能干。就像我们之前商量的,这道圣旨怎么看都像是把他们两个放到台前,抵住了众人的抱怨。只怕言斌还会埋怨我吧,骂我阴滑吧。埋怨就埋怨,我看这样也不错。”
言邑笑得很奸猾,李寂在心中暗暗摇头:多么可怕的人哪。想了想,李寂又说道:“另外,包括左右丞相在内,都跟臣说要联名请命,请皇上再仔细考虑考虑。”
“怎么?他们真当我是头脑发热请的旨啊。李寂,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阴险这点实在不好。明明这件事你也知道,却装得置身事外。你怎么说的?”
李寂哈哈一笑,笑容颇为敷衍:“臣说了,皇上自然有皇上的主意,我不便多插嘴。”“你倒乖巧,全部推到我头上。”言邑呵呵一笑,倒也不见怪。如今,李寂真正算是得了自己的信赖,许多事情都会与他商量。
比较起来李寂多思慎虑,凡事思前想后,做事滴水不漏,而言邑向来果敢自信,说一不二。两下相抵,算是不错的搭挡。说不清是为了什么,言邑居然越来越觉得李寂是个不错的人。
或许,是自从李承贺抑郁而终之后吧。半年之前,李承贺得了热病,很快不治。本来依照这人的体魄,小小热病并不能把他怎么样。但是太医诊断回来后对言邑这样禀道:“陛下,李大人求生之念不强,药石无灵,只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