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后,原炀亟不可待地给顾青裴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顾青裴清清淡淡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原炀。”
“你在哪儿呢?见完王晋了吗?你没跟他吃饭吧?你回家了吧?”
“我跟他吃完饭才回家的。”
原炀不满地哼了一声,“那你们谈什么了?”
顾青裴苦笑一声,“原炀,你别跟查岗似的,一个你都已经让我累得人仰马翻了,我没心思再招惹别人。”
原炀沉默了一下,“离开公司后,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顾青裴叹道:“你陪不了,做自己该做的事吧。”
“我就想跟着你,或者你跟着我。”
“原炀,你不能跟着我,我也不会跟着你,如果你不快点长大……我不能一辈子带孩子。”
原炀心里一阵难受,“你只要留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就行,我一定会让你刮目相看。”
顾青裴沉默了。
原炀把电话紧紧贴着脸,好像这样就能离顾青裴更近一些,他轻声说:“我想你。”
顾青裴捂住眼睛,那种孤单又无奈的感觉,真能伤透人的心,他哑声道:“你上哪儿去了?”
“处理一些事情,明天就回去。”
“明天几点?我给你做咖喱蟹怎么样?”
“可能晚上,好,那个好吃。”
俩人就像普通的情侣那样,聊着没有意义的话题,他们都不提来自各方的压力,这样就好像那些困难都不存在,他们只是互通个电话,讨论晚上吃什么。就这么简单。
只是顾青裴很清楚,假期结束之后,他们也就该……结束了。
挂上电话后,顾青裴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富裕过。想到自己即将没有工作了,很多事也就不急了,他不用加班了,也不用趁着节日送礼、约见客户了,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看看时间,超市还没有关门,他决定去买点东西,明天给原炀好好做一顿饭。
这家超市是他和原炀经常来的,他推着手推车在一排排货架中穿梭,看着一些零食,就想到原炀。这些东西他是从来不吃的,但是原炀喜欢吃,一般到了这儿就塞半车,他不自觉地把原炀平时喜欢吃的零食都扔进了车里。
超市快要下班了,人特别少,顾青裴下意识地回头一看,一排排货架空荡荡地立在他背后,孤零零地等着人挑选。
可是没有人。
顾青裴双手颤抖着握紧了推车的把手,他从未觉得如此孤独。他和原炀相处的时间不算长,可是,也许是因为原炀这个人的存在感太强烈了,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原炀当成他生活的一部分。他的家,他的周围,甚至于他们经常来的超市,处处都是原炀的影子,如果原炀突然从他生活里消失了……他无法再想下去了,他匆匆结了账,落荒而逃。
回到家后,他给原炀发了条短信:你在哪里,我去找你怎么样?
原炀的电话很快打过来了,语气有些紧张,“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就是在家待着无聊,你在哪儿呢?方便我过去吗?”
“我不在北京。”
“哦。”顾青裴语气难掩失望,“那就算了,明天就早点回来吧。”
“你想我吗?”
顾青裴笑道:“想。”
原炀嘴角禁不住上扬,“我明天一处理完事情,马上回去,咱们重新安排假期怎么样?我还想跟你去度假呢。”
顾青裴心酸地一笑,“行。”
挂上电话后,俩人各怀心事,彻夜未眠。
第二天,刘强临走前,联系了他前妻给他生的大儿子,他大儿子才十六七岁,但胆子特别大。这小子人在外地,是他们目前唯一找不到的刘强的近亲,因为这通电话才暴露了行踪。秦责联系自己的同事,第一时间找到人,把人扣下了。抓到刘强的大儿子后,刘强的前妻、二奶还有他的父母早被他们监视了很久,全都被软禁了。刘强也在上飞机之前被抓了。
没过多久,录像在刘强儿子住的小旅馆里发现了,现在正在调查,看还有多少备份。
原炀本来打算亲自去审一审刘强,但他又急着回去见顾青裴,想着刘强要在监狱里过一辈子,他也就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了。他现在心急如焚,只想把顾青裴牢牢抱在怀里。
原炀在晚饭之前赶到了家,顾青裴正围着围裙调咖喱汁,满屋子都是那浓郁诱人的香味儿。原炀进屋之后,在顾青裴惊讶的目光中一把抱住了他,狠狠地亲着他的唇,想着录像的事情暂时解决了,原炀心头大石终于能放下了,也终于敢看顾青裴的眼睛了。
顾青裴单手勾着他的肩膀,按着他的后脑勺,反客为主,用力吸吮着原炀的嘴唇,两条灵巧的舌头暧昧地纠缠着,一个简单的吻就让人热血沸腾。
原炀的手伸进顾青裴的衣服里,尽情抚摸着。
顾青裴低喘道:“你不饿吗?想吃饭吗?”
“我想先尝尝你……”原炀拽掉了他的围裙,半拖半抱地把人弄出了厨房,压倒在宽大柔软的真皮沙发上。
顾青裴低笑,“我身上都是咖喱味儿。”
“正好开胃了。”原炀扯开了顾青裴的衣服前襟,雨点般的吻落在那结实的胸膛上,顾青裴的手指在原炀浓黑的发间穿梭,不断用下//身蹭着他的身体,撩拨着他的情//欲。俩人对彼此的身体都非常熟悉,很知道如何取悦对方,他们就像两头饥饿的野兽,撕扯着对方身上的衣物,舔咬着对方的皮肤,用最热烈、最疯狂的行为,回应着对方的热情。俩人尽情云雨,从沙发上折腾到地上,从客厅做到卧房,等到他们彻底尽兴,天已经全黑了。
顾青裴累得在床上不想动弹,原炀轻轻抱着他,舔着他背上的汗珠。这静谧美好的时刻,谁都不愿意先开口说话,生怕破坏了这样的宁静。
最后,是刺耳的电话铃声将他们从恍惚中惊醒。
原炀拿起电话,在看到来电显示的人名时,眉头深深皱了起来。顾青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写着“老爸”两字,他尽管表现得很镇定,却下意识地把呼吸的频率都压低了。
“喂,爸。”
“你回来一趟。”
“我有事。”
“你有个屁事,马上回来。”
原炀沉声道:“等我吃完饭吧。”
“家里不缺你那一口饭,你过年就在家待了一天,像话吗!回来,给我解释解释你跑去唐山找他干嘛。”
屋子里太安静,他们俩的通话内容顾青裴听得一清二楚,原炀不敢再说下去,生怕他爸说出什么来,他道:“行了,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回去。”
挂了电话,顾青裴狐疑地看着他,“你昨天去了唐山?找谁啊?”
原炀假装漫不经心地说:“以前一个朋友,我爸看不上他。”
顾青裴翻了个身,也从床上坐了起来,沉默地看着原炀。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原炀从这个门走出去之后,他们之间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这种预感让他的心都揪了起来,他不想让原炀走,他张了张嘴,最终无法说出什么。
原炀冲他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顾青裴勉强笑了笑,“快走吧,一家人等你吃饭呢。”
原炀凑过来亲了他一口,“我过去随便吃点儿就跑,你等着我回来吃螃蟹啊。”
“好。”顾青裴揪着他的领子,重重亲了他一口,“去吧。”
“等我啊,很快就回来。”原炀套上衣服,亲了顾青裴好几口。心头那种挥之不去的阴翳让他分外不安,他可以想象回家要面对的是什么,所以他格外不想离开这里。
顾青裴淡笑看着他,神色如常,多少让原炀安心一些。
原炀急匆匆走后,顾青裴套上衣服,去厨房看了看他做到一半的螃蟹。还是做完吧,要不都浪费了。虽然他知道原炀今天不会回来吃了。
顾青裴一只手撑着案台,一只手捂住了眼睛,肩膀微微颤抖着。
原炀一踏进家门,就感觉到了家里的低气压。他走上楼,深吸了口气,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原立江冰冷的声音隔门响起。
原炀推门进了屋,“爸。”
原立江站在窗前,慢慢回过身看着他,“你这几天还待在顾青裴那里吧?”
原炀点头,“是。”
“混账,我说的话你当耳旁风吗?”
原炀抬起头,直视自己的父亲,“爸,我喜欢他,我没打算和他分开。”
“你放屁!他顾青裴是个男的!”
原炀沉声道:“我知道,可我喜欢他。”
原立江气得直抖。
原炀深吸了口气,“爸,我的脾气自小就这样,这么多年让你操了不少心,我一直不懂事,对不起。”
原立江愣了愣,这话能从原炀嘴里吐出来,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以后可以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唯独只有这件事我答应不了你,我就是喜欢他,我只跟他好,别人都不行。”
原立江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恐怕是原炀头一次向他低头。
俩人的父子关系不能说不好,但总归不太亲密,脾气又都倔强,谁也不让谁,导致他和原炀几乎没有意见一致的时候,总是对着干,以前不管他怎么打骂惩罚,原炀也不会示弱,可如今为了一个男人,原炀却向他俯首,原立江这个当爹的,心里头五味陈杂。
不得不说,自从他把原炀托付给顾青裴管教之后,这孩子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成长了很多。可惜,顾青裴所做的事,远远功不抵过。
原立江长吁一口气,让自己气得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一些,他冷道:“你自己换位想一想,作为一个当爹的,能看着自己的儿子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你让我们原家的脸往哪儿放?这不是笑话吗。你如果跟他是玩玩儿,我也就不管你了,可你都住到人家家里去了!现在还为了他跟我对着干,你想让我答应你这个,你觉得可能吗?”
原炀面无表情地说:“爸,我不想气你,只有这件事我一步不会让,你同意也好,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我不会和顾青裴分开。”
原立江咬牙切齿地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你哪里有一点咱们这种家族子孙该有的觉悟?”
原炀低下头,“爸,对不起。”
“你这几天老实在家待着,不准再往外跑。”
原炀脸上有一丝犹豫。
“怎么了?你不是说从现在开始什么都听我的吗?”
原炀抬起头,“那你同意……”
“看你表现。”原立江瞪着他,“这件事你妈还不知道。因为炒了顾青裴的事,我不肯告诉她原因,她跟我吵了一架,如果让你妈知道了,你自己想想后果吧。”
“我妈那里,我去跟她解释。”
原立江指着他的鼻子,“你少多嘴,什么都不许和她说。这几天你老实待在家里,好好反省反省,我也不看着你,你要是自己往外跑,那就证明你一点儿都没长进。”
原炀垂下眼帘,“我会待在家,但是假期结束后,我会去找他。”
原立江重重哼了一声,“回你房间去。”
原炀坚定道:“爸,你不要去找顾青裴的麻烦,我什么都答应你,但你绝不能对付他。”
原立江冷笑道:“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拿什么跟我谈条件?你除了会两手拳脚,你还会什么?原炀,你做事就凭着一股冲动,从来不会瞻前顾后地想一想,不,你想了,你只想你自己,你不想想父母为你操心,也不想想自己还有一对弟弟妹妹需要做表率,你只想你自己,你想你自己怎么高兴,你就怎么行事。就你这样一个人,我就想不明白顾青裴怎么会看上你!他在北京打拼那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你不想想他图你什么!图你长得好?这么大个北京城,长得好的一抓一把,我明白告诉你,你要不是我原立江的儿子,你看他会不会多看你一眼!你还觉得自己挺好,你他妈蠢透了。”
原炀脸色微变,原立江的一席话,扇了他好几个耳光。他确实没资本和他爸谈条件,他爸说得对,他现在什么都不是。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么潇潇洒洒无欲无求的照样能快活过一辈子,可只有当他有了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的时候,他才发现,只靠蛮力什么都办不到。
原立江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想跟我原立江谈条件,你先把自己垫到对等的高度再说,否则,你说的话,屁都不是。”原立江狠狠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原炀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房里,一晚上没有睡。
第二天上午,顾青裴顶着两个黑眼圈无精打采地起床了。尽管他已经料到原炀不会回来,心里却无法平复,辗转一晚上无法入睡。
就在他无所事事地发着呆的时候,家里的门铃响了。顾青裴家几乎不会有什么人来,他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想会不会是原炀昨天走得急,忘了带钥匙……他冲到门口打开了门,却见外面站着一脸严肃的原立江。
他有种甩上门的冲动,但最终他还是硬着头皮打开了门,并恭敬地说:“原董。”
原立江踏进了屋里,开门见山地说:“我以为我不会再来这里了,可惜事情比我想的还要难解决,我家那个傻小子,倒是真的挺喜欢你,青裴,你说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顾青裴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上次我问你这个问题,你给了我一个敷衍的答案,希望今天你想清楚了。”
顾青裴抬起头,平静地说:“原董,我知道我和原炀不合适,我们会分开。”他和原炀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出身、背景、性格、为人,大相径庭,他们这样的两个人,因为一个错误的原因凑合到了一起,注定了从头到尾都是错的。顾青裴觉得自己不该错下去了。
“怎么分?”原立江咄咄逼人。
“下星期我会办理离职……”
“仅仅是离开了公司,对你们之间根本没有实质的影响。”原立江目光犀利,紧紧盯着顾青裴,他道:“你去国外吧,我最近在加拿大并购了一个水利能源项目,薪酬是这里的三倍,环境也很好,很适合你。”
顾青裴怔愣地看着原立江。
出国?他的家在这里,他的亲人、朋友、工作、关系,全都在这里,他为什么要出国?他想都没想过。他对上原立江的眼睛,俩人无言地较着劲儿,都想从对方眼中看出些什么来。
原立江开口道:“你可以考虑考虑,我给你……”
“不用考虑了。”顾青裴平静地看着原立江,“原董。我十八岁来到北京,在这个城市打拼了十多年,这里曾经满载我的梦想和抱负,我花了这么多时间和心血,走出自己在这个城市的安身之所,走到今天的位置,尽管这些在您眼里依然什么都不是,可却是我点点滴滴努力出来的,我的事业和人脉,全都在这里,这是我十多年的积累,我一样都舍弃不了。何况,我现在很容易就能见到我父母,我不想去国外任何地方,让二老牵挂。”
原立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所以说,你不肯走了?”
顾青裴摇摇头,“我哪儿也不会去,何况,就算我出了国,原炀也不差一张机票钱。”
原立江挑了挑眉,“只要我不允许,原炀一辈子都出不了国。顾总,我现在还是想和你把问题和平地解决,希望你能理解一个父亲的心情。我也不是让你永远不回来,只要……两年,两年之内不要回来,我相信原炀小孩子心性,早晚会忘了你的。”
顾青裴苦笑一声,“两年,原董,两年短吗?我父母已经六十多了,我跟他们之间不剩下几个两年了。”
原立江面色沉了下来,“你是怎么都不答应了?你这样的聪明人,真要做这样的决定?”
顾青裴叹了口气,自事发以后,第一次直视原立江,“原董,我知道北京我混不下去了,我会回老家的,这也算离开了。”
原立江眯起眼睛,“顾青裴,我一直以来都比较欣赏你,并不想对付你,你不要逼我。”
顾青裴淡道:“原董,我多少在您公司待了快一年,对您公司的大小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现在是我逼您,还是您逼我?”
原立江怒急反笑,“好,顾青裴,不愧是顾青裴。”
顾青裴看着原立江,“原董,原炀的事情上,我有愧于您,我已经决定和原炀分开,希望您别逼人太甚,否则弄个两败俱伤,何必呢,您说是不是?”
“既然如此,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顾青裴,你好自为之吧。”原立江转身往门口走去。
“原董慢走不送。”顾青裴木然立在原地,默默地盯着窗外,眼神渐渐从迷茫到清明。
原炀忍了一整天,最后还是忍不住了,给顾青裴打了个电话,但是电话却关机了。他心里不安,在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接连打了个好几个电话,却一直都没打通。原炀终于坐不住了,抓起钥匙想回去看看,刚走到楼下,就被原立江的眼神给逼回来了。
原立江抖了抖手里的报纸,冷道:“才一天就按耐不住了?不是让你冷静冷静吗。”
原炀低声道:“爸,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我不会因为几天不见他就改变什么。”
“你确实改变不了什么,你真的以为顾青裴会陪着你这个傻小子过家家?他根本没打算跟你走下去,你也早点清醒吧。”
原炀握紧了拳头,“你怎么知道?你去找他了?”
“这还需要问?”原立江冷冷看了他一眼,“顾青裴会放弃自己的名誉地位和多年奋斗的成果,就为了和你谈恋爱?你自己都不觉得可笑吗?”
原炀身体轻微地颤抖,“不管你说什么,我不会放弃他。”他抓紧钥匙,开门走了。
新年假期明天就结束了,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原炀抓着方向盘猛踩油门,恨不得飞到顾青裴面前。
他爸说的每一句话,都正中他焦躁的核心。他比谁都担心,自己在顾青裴心里的分量太轻,轻到顾青裴根本不愿意为了他承受任何实质的损失。他在顾青裴心里究竟算什么呢?
赶到顾青裴家后,家里空无一人,原炀在桌上发现了顾青裴留给他的字条,上面写着简单的几句话:我回老家陪陪父母。原炀,我没法当面和你说,但我们不合适,就这样结束吧。
原炀额上青筋暴突,狠狠把字条捏成一团,他只觉得心痛如绞,眼中迸射出犀利的寒芒。他把字条塞进兜里,开车往机场赶去。
原炀心急如焚,恨不得下一秒就见到顾青裴。他要把这张纸条摔在顾青裴脸上,他要问问顾青裴,谁给的胆子,用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和他分手!
他在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找到了顾青裴家。那是一栋很普通的公寓楼,看上去非常有生活气息。他抬头往楼上看,灯亮着,顾青裴应该就在里面,还有他的父母。
上去之后,他该说些什么?站在顾青裴家楼下,想着他们不过几十米的距离,他却怯步了。他不想看见顾青裴冷淡的表情,也不想从那张嘴里听到他不想听到的话。顾青裴已经做了选择,他却根本无法接受。
他爸说得没错,顾青裴不会为了他,放弃自己的成就,而那些恰好是他全然不在意的,这是他们之间最大的矛盾。他为什么会对顾青裴这样一个跟他截然相反的人动心呢?顾青裴明明是他最看不上的那类人,从他们见面的第一天起,他就怎么看顾青裴都不顺眼,只想狠狠打压,可为什么到了最后,他只想为顾青裴分忧,只想牢牢抓着这个男人,不让给任何人?他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他抹了把脸,满眼疲倦。裹紧衣服,他走上了楼。站在那扇新换的防盗门前,他僵立了很久,终于按响了门铃。
一个中年女人打开门,隔着防盗门看着他,问他找谁。原炀看着这个女人,眉目之间跟顾青裴极像,他心里生出一种难言的亲切,他扯着僵硬的嘴角,想笑一笑,肌肉却仿佛被冻僵了一样,没有成功,他只好道:“阿姨,我找顾青裴。”
“哦?你是青裴的……”
原炀刚想开口,房门被彻底打开了,顾青裴站在他母亲身后,略带惊讶地看着原炀,“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原炀放在大衣兜里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他低声道:“你们家往北京邮过东西。”速记是他在部队里学过的相当普通的本领,跟顾青裴有关的事,他几乎全都记得。
顾母的目光在俩人脸上来回逡巡,眼神充满狐疑,“青裴,这个小伙子是谁啊,哎哟,怎么长这么高,这个子……”
“是我的……下属。”
“哦哦,快请进来。”顾母打开门,微笑着要把原炀让进屋。
顾青裴却一步挡在原炀面前,平静地看着他,“我们出去说吧。”
原炀眸中怒火大盛,一动不动地看着顾青裴。
顾母察觉到了俩人之间的不对劲儿,犹豫着说:“青裴,天儿冷,让人家进来坐坐吧。”
原炀眼睛死死盯着顾青裴,毫不迟疑地道:“阿姨,我不是他的下属,我是他男朋友。”
顾青裴猛地瞪大了眼睛。
顾母也惊讶地看着原炀,脸上有一丝尴尬,“啊,啊,这……”
顾青裴沉下脸,“原炀,你别太过分了。”
原炀一步跨进了屋,“我说的哪里有错吗?”
顾青裴的父亲从屋里走了出来,嘴里叼着卷烟,皱着眉头看了他们一眼,“进来吧,来都来了,怎么好把人往外赶,都进来吧。”
顾青裴脸色铁青地后退几步,把原炀让进了屋,他叹了口气,看着原炀,心里愈发难受。
顾母慈祥地笑了笑,“家里正要开饭呢。你说多巧,我平时做饭都有数,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做多了,可能就是给你准备的,孩子,你叫什么?”
“我叫原炀。”
“哦,原炀,不错,挺好。”顾母上下打量了原炀一番,“长得真俊,就是看着年纪不大,你得比青裴小好几岁吧?”
顾父咳嗽了一声,“去多拿一副碗筷去。”
顾母含笑着进厨房了。
顾青裴坐到桌前,脸色很是苍白,既不看原炀,也不看自己的父亲,只是低头看着碗里白生生的米饭。
顾父把烟掐了,看着原炀,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唉,总得有这一天,总得有啊。”
顾青裴轻声道:“爸,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解释什么?这不是你男朋友吗?我早说过,你可以带回来,我又不会把人家怎么样。”
顾母拿着碗筷出来了,笑着摆到原炀面前,“就是,总得有这么一天。青裴,你要有个稳定的伴儿,我们也能放心一些,你应该早点儿带这孩子回来,好歹让我们看看啊。”
顾青裴无奈地叹了口气,“妈,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原炀死死盯着他,“那是怎样?”
顾父看了看他们,恍然大悟,“哦,你们吵架了是吧。前几天说要回去工作,现在又说不工作了,我就觉得奇怪呢。”
顾青裴不想当着自己父母的面再多说什么,他低声道:“先吃饭吧。”
顾母给原炀倒了杯酒,“我自己酿的米酒,喝了暖和。”
原炀端起酒杯,看着那雾蒙蒙的白色液体,鼻间嗅到一股酿造的酒香,顾青裴的父母就跟这自酿的白酒一样朴实温和,偏偏顾青裴却把自己武装成了让人难以企及的烈酒,喝上一口烧心烧肺,却又让他欲罢不能。
席间顾青裴的父母一直打听着原炀的背景,几岁呀,哪里人啊,家里几口啊,做什么工作啊,虽说算不上巨细无遗,但是参照着儿子领女朋友回来的标准,该问的他们都问了。
顾青裴一开始还想阻止,后来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话,索性也就不再开口,只是沉默地吃着饭,看着原炀跟自己的父母聊天。就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一样。
顾青裴看着这副画面,倍感心酸。
吃完饭后,顾青裴趁着父母收拾碗筷的时候,终于有了和原炀单独相处的机会,他垂下眼帘,轻声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原炀看着他,眼中包含埋怨,“我出去了,你还会再让我进这个门吗?”
“我父母的家,你本来就不该来。”
“凭什么我不该来。赵媛来过吧?为什么她能来,我不能。”
顾青裴叹了口气,“起来,我们出去说。”
原炀额上青筋鼓动着,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某种要爆炸的情绪,他僵硬地站了起来。
顾母正好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怎么了?要走吗?”
原炀没说话,顾青裴道:“妈,我们有些事情要谈,我过会儿回来。”
“怎么刚吃完就走,多坐一会儿吧。”顾母不大情愿地放下果盘,把原炀看了又看,“我还有话没说呢。”
顾青裴面无表情,口气却有些强硬,“妈,改天吧。”
顾母失望地低下了头,“你把我给你织的毛衣套上。”
顾青裴套上衣服,把原炀带去了顶楼的天台。天台寒风阵阵,月朗星稀,空无一人。
顾青裴裹紧大衣,眼神空洞地看着远处的灯火,“我真没想到你会来我家。”
“你留下这种东西跑了,你觉得我会在北京等着你回去?”原炀把那张纸条扔到了顾青裴身上,气息有些不稳。
“原炀,我在上面写的,就是我想说的。我们确实不合适,性格、经历、观念,都是天差地别,你年纪还小,早晚你会知道,凭着一时的*,是长久不了的。”
原炀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屁话,我原炀这辈子没对谁上过心,我就认准你了,我不准你这个时候打退堂鼓。我把我房子卖了,和朋友在天津合作的一个地产项目已经筹集到了资金,下个月就能启动了,我会好好工作,你说我幼稚,我会改,我都他妈改,但是你……”原炀掐着他的下巴,凶狠的眼神中透着一丝狼狈,“你不能跟我分。别再跟我说什么合不合适的屁话,你在老子身下高//潮的时候怎么没说一句不合适?你明明就喜欢我,你他妈敢承认吗?连你父母都能接受我,为什么你不能?你为什么就不能!”
顾青裴脸色铁青,他咬牙道:“为什么?我父母都是老实人,让他们接受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你知不知道有多难?他们虽然别无选择地接受了,可这不代表他们能坦然面对所有亲戚朋友的眼光。我跟你在一起,你父母会放过我吗?会让我爸妈安宁吗?我已经打算离开北京了,因为那里没我的容身之处了,我在北京奋斗了十五年,现在什么都要放弃了,你知道我什么心情吗?这也没什么,我在家里找个工作,足够供养双亲,可是我只能容忍这么多了。”顾青裴颤声道:“原炀,你自己活得太优越,所以你看不到别人的难处,你觉得我放不下的那些东西都太世俗,那是因为你什么努力都不需要付出,就唾手可得,我跟你不一样,原炀,我们太不一样了。我们很早以前就该结束,应该说这段关系压根儿就不该发展下去,就到这里结束吧,咱们俩都能省心。”
“放屁!”原炀大吼一声,双眼通红,“省心?把我踹了你就能省心了?顾青裴,你他妈真够狠的,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对你来说什么都不算?我对你哪里不好,你敢说不要就不要。”原炀死死按着顾青裴的肩膀,眼中饱含愤怒和伤心,似乎恨不得扑上来咬死顾青裴。
顾青裴低下头,跟丢了魂儿一样重复着,“我们不合适,真的不合适。”一个自负霸道的、我行我素的、年轻气盛的小男孩儿,做事只会横冲直撞,全凭喜恶,和他几乎没有任何共通之处,这怎么看,都不是一段良缘。这些他早该知道,却还是一味沉溺在和原炀的*快意里无法自拔,在原炀这件事上,他做了很多错误的决定,最错的,就是不该对这样一个不现实的对象动心。
现在现实逼得他该清醒了,也该做出明智的决定了。他现在失去的,是在京城多年的积累,如果继续和原炀纠缠下去,还不知道要失去什么。他是顾青裴,他怎么能为了不切实际的感情而冲动行事呢,那根本不是他。
原炀只觉得心被一盆接着一盆的冰水浇透了,他的人生中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挫败,几乎所有他品尝过的委屈、伤心、羞愤,都是顾青裴给他的。只有这个男人,能让他这么狼狈,可他长这么大,偏偏只对顾青裴一人动过心,他根本没法想象顾青裴离开他之后,跟另外一个什么人在一起,他早已经认准了顾青裴是他的。
原炀愤怒难受到了极点,却对顾青裴无可奈何,他捏着顾青裴下巴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眼看着顾青裴疼得脸都白了,却一声不吭,心里竟有种扭曲的*,他恶狠狠地看着顾青裴,声音沙哑,“如果你不回北京,我就跟你留在这里,我他妈就是犯贱,就是喜欢你,我绝对不会跟你分开!”
顾青裴怔愣地看着他,在原炀那样坦率而执着的目光下,他竟觉得无所适从。原炀永远活得比他真实、比他自我,这些东西哪怕是他年轻十岁的时候,也不会有。
原炀松开了他的下巴,紧紧抱住了他,低声道:“我想你了,才一两天不见,我就想你,你说我怎么办?你敢留下那么张纸跑了,我看到的时候真想弄死你。顾青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正常?我他妈就这样了,我早警告过你,别招惹我,现在晚了,我没法和你分开,我看到你和王晋站一起都头疼,更别提让你和别人好了,你是我原炀的人,从那天晚上开始就是。我会好好工作,努力挣钱,你的顾虑我会消除,你看不上的毛病我会改,谁叫我就是喜欢你呢。别再跟我说分开,别再说什么不合适,你要再敢说,我不保证我还能沉得住气。”
顾青裴闭了闭眼睛,长叹一口气,“原炀,你别这么逼我。”
“我如果不逼你,你会拔腿就走,你哪儿也别想去。”
顾青裴看着他眼里跳动的火焰,拒绝的话就没法说出口。他了解原炀的脾气,也早明白不能跟原炀对着干,否则碰上这样不讲理的,吃亏的肯定是他自己,如果他真的把话说绝了,他不知道原炀会做出什么来。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无论怎么退缩,原炀都会迈出更大的一步,紧跟在他身边。或许原立江说得对,只有他出国,和原炀彻底地分开,他们才能了断,但他不能出国,他怎么能离开年迈的父母跑到国外去?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之地。
原炀在逼他,原立江也在逼他,他和原炀断不了,又没法舒坦地过下去,不知道还有怎样的折磨,能比眼前的窘境更让他痛苦。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原炀掏出来一看,脸色立刻沉了下去。顾青裴瞄了一眼,看到是原立江打来的,他趁机推开原炀,转身想下楼。原炀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反手一拧,就把他的手腕扭到了背后,原炀扣着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怀里一推,逼得顾青裴的前胸紧紧贴近自己胸膛。原炀力气极大,顾青裴一个一米八几的成年男人,竟然挣了几下都动弹不得。原炀一手控制着顾青裴,一手接了电话,“爸。”
“你去哪里了?”
俩人紧紧贴着,电话那头的声音顾青裴听得一清二楚。
“我去哪里,你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何必再问。”
原立江冷哼道:“你去找顾青裴了。”
“对,我在他家,见了他父母。”
“你见了他父母?”原立江喘了几口气,厉声道:“怎么就没把你给赶出来。”
原炀淡道:“爸,他父母比你开明多了。”
“是,因为他们不姓原!”原立江寒声道:“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北京,顾青裴的态度已经摆明了,你还纠缠不休,嫌不嫌丢人?”
顾青裴拼命想推开原炀,却又不敢弄出动静,俩人暗中较着劲儿,都面红耳赤,场面有些滑稽,可是谁也笑不出来。
“爸,我不怕丢人,”原炀看着顾青裴,讽刺道:“我又不为了脸皮活着。”
“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原炀,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顾青裴一个比你大了十岁的男人,究竟怎么让你迷成这样?”
“我不知道,爸,你当时又为什么要把我交给他?”
原立江怒道:“我是让你跟他学管理、学经商,不是让你跟他搞同//性恋!”
原炀苦笑一声,“太晚了,爸,他如果不打算回北京了,那我也要留下来,我从来没打算跟他分开,不管你多反对。”
原立江沉默了,最后阴冷地说道:“你别后悔。”说完平静地挂了电话。
原炀捏着电话看着顾青裴,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我爸应该不想要我了,你如果也不想要我,那我要去哪里?”
顾青裴心弦一颤。原炀的执着让他无法回避,他从小到大被不少人示好,可从来没有人能像原炀一样,带给他这样的震撼。原炀就像一头最凶猛却也最单纯的野兽,初见时对他亮出獠牙,现在却只对他展示柔软的腹肉,用所有真实的一面毫无保留地面对他,敢爱敢恨,他看着原炀眉头紧皱的样子,心就不可抑制地疼了起来。他根本不想看到原炀这样的表情。
顾青裴扭过头,哑声道:“你这么做一点好处都没有,先放开我。”
原炀低下头,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脖子,“好处?你就会用利益衡量一切吗?也成,我告诉你,我唯一想要的东西就是你,我得到你就是最大的好处。”
顾青裴颤声道:“你这傻小子……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你真是……”
原炀紧紧地把顾青裴按在怀里,深邃的目光盯着远方,眼神非常坚决,“你听到了,我没有退路,你也没有,所以不许再跟我说什么分开。明天我带你去天津,我们一起去考察项目,中国这么大,去哪儿做生意不行,我们开自己的公司,我给你当助理也好,司机也好,什么都行,只要能天天看到你就可以。我就不信我们还能饿死。”
顾青裴叹道:“你以为做生意那么容易吗,你以为只要投入就一定能生出钱来?”
“所以我带你去看项目。你不是要教我很多东西吗,我全都学,我给你挣很多钱,让你走到哪儿都风光。”原炀亲着他的脖子,“我会比王晋还要厉害,让你只看着我一个人。”
顾青裴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心中酸楚不已,“你先放开,我胳膊都快断了。”
原炀松开了手,他看着顾青裴,“我今晚要去你家睡。”
“别胡闹。”
原炀撒娇道:“我就要去,你爸妈挺喜欢我的,我看得出来。”
“他们只是希望我快点找个人安定下来,你从哪儿看出他们喜欢你了。”
“感觉。”原炀拽着他的胳膊不放,“你带我下去看看不就行了,你家又不是住不下,我看房间挺多的。”
顾青裴不太想让父母和原炀接触太多,他害怕那样其乐融融的家庭气氛,那会让他失去判断力。原炀却依依不饶,非要跟他回家,他赶也赶不走,没办法,只得把人又领了回去。
顾母很是惊讶,单纯地问了一句,“你们和好啦?”
顾青裴有些难堪,“妈,这么晚了不好找酒店,你把客房收拾一下,他在这儿住一晚上。”
“哦,好啊。”
顾父眯着眼睛笑了笑,对原炀说:“小原,你会不会下棋啊,围棋。”
“会啊。”
“来,你跟我来两盘,这两天都是青裴陪我下,我老下不过他。”老爷子擦了擦手,兴致很高的样子。
顾青裴搬了张椅子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下棋。顾母端着姜茶走了过来,放到旁边的茶几上,手搭在顾青裴肩头,一边轻轻顺着他的头发,一边看俩人下棋。顾青裴看着原炀专注的侧脸,看着他父亲和母亲平和的笑容,心中淌过一股暖流。
在那一刻,顾青裴再清晰不过地意识到,这是他想要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原炀被安排在了顾青裴隔壁的客房。
老房子隔音不好,熄灯躺下后,顾青裴听到耳朵边的墙被人轻轻敲了几下。他知道是原炀敲的,他本不想做这么幼稚的回应,可原炀却不依不饶地一直敲,声音很小,但是持续不断,有点儿恼人,顾青裴无奈,只好也伸手敲了敲。原炀那头更兴奋了,用某种顾青裴弄不懂的节奏敲击着墙壁,依然很轻,但是持续不断。
顾青裴索性拿起电话拨了过去,原炀的铃声响了半下就马上接通了,显然在等他。。
顾青裴缩进被子里,低声道:“你敲什么呢?”
“摩斯密码。”
“什么意思?”
“你猜猜。”
“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你过来我告诉你。”
“太冷了,我不想出被窝。”
原炀低笑了两声,“那我去你房间呗。”
顾青裴低声道:“这是我家,你老实点儿啊。”
“我就是想过去给你暖被窝。”
顾青裴裹了裹被子,原炀热乎乎的身体对他产生了巨大的诱惑,他的理智根本没来得及怎么挣扎,就脱口而出,“过来。”
很快,原炀推门进来了,深邃的眼眸在黑夜中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顾青裴伸出脑袋看着原炀,心跳骤然变快。他突然能体会那种明知不可为却依然情不自禁的感觉了,他有多渴望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每天和原炀相拥入眠,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和原炀四目相接的一刹那,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一贯坚持的利己主义是否真的能让他笑到最后,放弃原炀,就为了保全自己的成就和地位,到底是不是真的能让他高兴。
他一直以来都把感情放在次等位置,他早已经过了为爱如痴如狂的年纪,何况即使是在很年轻的时候,他也一直坚信男人最重要的是功成名就,是让人仰视,而不是在温柔乡里堕落成瘾。所以他拼命工作,不放弃任何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又能如何?他顾青裴还会是风光无限的顾青裴。然而现在却彻底不一样了,原炀让他固化了的思想,产生了无法抑制的松动。
原炀迅速掀开被子,钻进了顾青裴的被窝里,冰凉的手脚一下子抱住了顾青裴,冲他露出得逞的笑容,那样子像极了被允许在主人床上撒欢打滚的小狼狗。
顾青裴拍了拍他的手,“凉死了,还给我暖被窝。”
“抱一会儿就热乎了。”原炀把脑袋拱进顾青裴的脖颈间,在他敏感的皮肤上呼着热气,弄得顾青裴有些痒痒,他转了转脖子,身体却习惯性地和原炀贴在一起。
“暖和吗?”原炀抚摸着顾青裴的背,用小腿夹着他冰凉的脚。
顾青裴轻轻“嗯”了一声。
原炀亲着他的额头,“我对你好不好?”
顾青裴失笑,“还行吧。”
“哪里不好你就说出来。”
“你知道怎么对人好吗?”
原炀一时竟被问住了,他犹豫了一下,“让你吃饱穿暖什么都不愁。”
“那你觉得我现在是这样吗?”
原炀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早晚我会让你这样。”在他的人生中,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极其迫切地希望自己强大起来。如果没有遇见顾青裴,他不会知道自己其实还什么都不是,只靠着拼狠耍横,根本没法保护自己的人,他现在不但在他爸面前没有底气,哪怕是遭遇顾青裴的质问,都会心虚。他必须强大起来,真正地强大起来,为顾青裴遮风挡雨,让他爸对他刮目相看,扫清他们面前的一切障碍,让顾青裴能安安心心地待在他身边。
顾青裴看着原炀年轻俊逸、还带着些稚气的脸,心中只有苦笑。
就算原立江这个威胁不存在,他们在一起,本身就充满了不安定。原炀才22,哪个男人在22岁就能定性呢?连顾青裴自己都办不到。如果过个几年俩人一拍两散了,原炀毫发未伤,他却会损失惨重。他已经习惯了深思熟虑,习惯了步步为营,原炀打乱了他的阵脚,让他在理智和感情之间摇摆不定。他行事一向很有主见,唯独原炀,唯独原炀,让他举棋不定、寸步难行。可是,就连这种矛盾本身,都充满了让人战栗的诱惑。
原炀的大手温柔地抚摸着顾青裴的背脊,“你看着吧,我会让你知道,跟了我绝对没错。你都这个年纪了,就别折腾了,老老实实跟着我吧,我会对你好,比谁都好。”原炀抱着他,就好像怎么珍视都嫌不够,抱得非常紧。
顾青裴轻笑了两声,“原炀,你究竟看上我什么了?我吧,长得是挺帅的,可毕竟咱们都不是一代人。”
原炀捏了捏他的屁股,“我说实话啊。”
“说。”
“你那副拽了吧唧的精英模样,特别欠操欠艹。”
顾青裴用膝盖撞了他一下,“找抽呢。”
“真的,看着你那模样就想教训你,就想看看你伪装的面具下真实的表情,然后就……”
“就怎么的?”
原炀闷声笑道:“就想睡你一辈子。”
顾青裴撇嘴笑了笑,“你才活了几岁,就敢说一辈子。”
“你别不相信,我从小到大,做不到的事我从来不说,说了我一定做到。”原炀顺了顺他的头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老老实实跟着我,我一定对你好一辈子。”
顾青裴低声道:“我暂且当你说的是真的。”
“就是真的。”
最好是真的,顾青裴想。最好这只霸道无赖的小狼狗,一辈子只认他一个主人,那样的话,他就敢放手一搏。一向小心谨慎,做事十拿九稳,几乎从不出错的顾青裴,也想为了自己的感情,大胆地赌一把。
顾青裴睡了一个好觉。只要是跟原炀一起,总能睡得很安心很舒坦。习惯了身边有人陪伴,一个人真是孤枕难眠。
原炀醒得很早,他起来喝水,顾青裴也醒了。
顾青裴问道:“你要去跑步吗?”
“在这里就算了,连双跑步鞋都没有。趁你父母没醒,我先回房间。”
顾青裴愣了愣,“好……”他没想到原炀已经开始会为他考虑了,原炀向来任性自我,但在不知不觉间,这小子真的在为了他改变。
原炀爬起身,“你想在这里待几天?几天都行,我陪着你,不过咱们也可以先去天津,看完项目再回来。”
顾青裴道:“我们今天就可以走,我爸妈都习惯了,走之前你先跟我说说项目。”也许这真的是一个好的契机,也许就像原炀说的那样,不一定要回北京,不用非得顾忌原立江,他们自己单干,也饿不死。
“好,我电脑没带,但关键的资料我都存网盘了,一会儿用你电脑看。”
“电脑就在桌上。”
原炀下了地,打算穿衣服,“那我先回屋了,等你睡够了……”
顾青裴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原炀,“别走,就待在这儿吧。”
原炀看了他一眼,“在这儿?”
“嗯,就说……是来我房间上网的。”
原炀笑了起来,那高兴的笑容就像春天的风,温暖了顾青裴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小狼狗猛地扑到床上,重新钻进被子里,狠狠地亲了顾青裴两口,“我才不想起来呢,还是被窝里暖和。”
顾青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原炀打开电脑,找到资料,顾青裴躺在他怀里,俩人脑袋贴着脑袋,研究着天津的项目。
顾青裴对项目做了一个分析,并给原炀讲解,原炀听得不住地点头。顾青裴眼光犀利,总能一针见血地发现问题的关键,这一点让原炀佩服不已,一想到今天下午要带这么牛逼的媳妇儿去见合作伙伴,心里就充满了自豪感。
原炀笑道:“这个项目成了,咱们能捞一笔大的,以后再启动其他的买卖就容易多了。”
“是啊,我可真不容易,三十好几了,还要带着你这个毛头小子重新创业。”
原炀亲了他一口,“不挺好的嘛,算是咱俩的夫妻店儿。”
顾青裴撇撇嘴,“扯吧你,还夫妻店。”眼睛却笑弯了。
“哪里不对了。”
顾青裴抿嘴笑道:“你哪儿来的钱入股的?”
“我把我那房子卖了,卖了七百多万,这个盘子小,初期投入不用太大,等咱们做出规模了,找银行融资就容易了。”
“嗯,我股市里还压着钱,随时能套现,只要这个项目合适,二期投入我拿得出来。”
原炀抱着他的肩膀,笑道:“你说这不叫夫妻店叫什么。”
顾青裴含笑,“你说是就是吧。”
原炀道:“到时候钱都让你管。”
“那是当然的,你就会败家。”
“我怎么败家了,我只是觉得钱该给媳妇儿管,跟我败不败家有什么关系。”
顾青裴笑看了他一眼,“傻小子。”
“靠,你别成天用这种笑容说我傻,渗人死了。”
顾青裴捏着他的下巴,轻轻亲了亲他,小声道:“傻小子。”
原炀抱着他滚进被子里,“你再招我,别怪我扒你裤子,我都忍了一晚上了。”
顾青裴一边亲他一边笑着说:“晚上再说,别在我家。”
“我知道,咱们快点起来吧,现在就去机场。”
顾青裴打了个哈欠,钻进原炀怀里,“再睡一会儿……”
原炀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脸上尽是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