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奔波忙碌的一天结束,坐在车里, 莫北举着手机说:
“我查了一下赭阳评价最好的日料店就在这个商场里, 我们今天吃日料吧, 嘿嘿嘿……”女孩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前几天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今天我请客!”
林组长真是永远的捧场王,莫北刚说了请客,他就掏出手机说:
“既然你请客,那咱们赶紧打电话去订桌, 最贵的全部留……六份!”
车上连着司机一共六个人。
莫北听了也不着急, 只微微低着头,仍是从前的腼腆样子,嘴里却笑着说:
“好吧,看来我这个月的补助是不够吃了,等快吃完饭的时候你们等我出来刷个卡。”
“刷卡怎么还得出来?”
“小莫,你现在就开始做逃账的打算了呀?”
嘻嘻哈哈一群人说说笑笑, 气氛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经理,一起吧!”林组长对坐在他前面的余笑说。
车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当然一起,怎么了?想省了我的份儿帮小莫省钱?还是怕我帮小莫逃账?”
英俊的男人脸上同样是笑容。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比刚刚更热烈了。
说是赭阳最好的日料,主打的是日式烤肉, 照顾“褚年”的伤, 还给她点了一份寿喜锅。
余笑吃着清淡的涮牛肉和菌菇蔬菜, 看着其他人热热闹闹地吃烤肉和寿司, 脸上一直是挺开心的样子。
至于喝酒, 因为是外派工作期间,大家都很节制,最多也不过一小壶清酒而已。
光这么一点儿酒也暴露了江法务的酒量,喝完之后十分钟,江今就坐在座位上,头一点一点地像是被绑架来吃米的小鸡。
林组长撺掇着莫北给他录了下来。
“明天等江法务清醒了,咱们又有人请吃饭了!”
小李脸上微微带了点儿酒色,说:“可惜褚经理现在不能喝酒,不然咱们可以等褚经理喝上四五瓶之后来唱歌,褚经理唱歌可好听了!我们以前唱卡拉欧克,他嗓子一开,小姑娘的眼睛都直了!嘿嘿嘿……不过现在的褚经理歌儿都不用唱,双手插兜儿往那儿一站,哎哟,路过的小姑娘老阿姨眼睛都直了!”
有人嘿嘿地笑,有人偷眼去看“褚经理”的脸色,只见他慢悠悠地咽下嘴里的肉,才说:
“想听我唱歌啊,等项目成了吧,庆功宴上让我喝多少我就喝多少,让我唱什么,我就唱什么。”
小李听了这话高兴地拍手:“我之前还以为是咱们经理升官之后就走高端路线了,原来是憋着劲儿等着事儿成了一块使,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来来来,不喝酒了,咱们以茶代酒,预祝到时候咱们经理能给咱们唱上五十首!不!一百首!”
林组长:“你小心后天调研的时候经理先累断你的一百条腿吧!”
包厢里又是一阵笑声。
吃饱喝足,往外走的时候,有人提议出来这么久了都没逛逛商场,大家慢慢走下去,顺便给自己和家里买点东西。
还懵着的江今被林组长扶着进了直梯送下去了。
剩下司机和小李盯上了一个抓娃娃机,一个说要给女儿抓一个,一个说要给女朋友抓一个,乐颠颠儿地结伴去了。
余笑一个人一层一层地逛着,说起来,她也很久没逛街了,从前当家庭主妇,每天盘算着过日子,衣服多是从淘宝买的折扣t恤,倒是把褚年收拾得光鲜亮丽。
站在一个女装店门口,余笑看着里面一条浅灰色的裙子看了半天,进去买了个s码,等她走出来,女装店的两个店员心跳还没完全平复。
“刚刚从那个帅哥站在外面我脑子里就是九十九部偶像剧!”
“对对对!韩国的那种!”
“咦?你觉得他是那种深情款吗?我脑补的是泰国的那种渣苏款!”
不远处,莫北看见了走出女装店的褚经理突然停住了脚步。
视线直直地盯着对面
——母婴区。
又是下班后买菜卖水果走回家的一天,褚年被保安叫住的时候,还以为是余笑的妈妈又送鱼汤过来了。
说起来也是惨,自从上次那场“孕妇到底能不能吃甲鱼”的大争论过去之后,余笑的妈妈似乎觉得自己的女儿外孙亏了嘴,连送了好几天的鱼汤过来。
褚年虽然孕吐渐消,因为运动量起来了,胃口也比从前好,可连着喝鱼汤他也实在有些受用不起,几乎到了听“鱼”而色变的地步。
“不是吃的,是个快递。”
“啊?”
褚年看见快递是寄给余笑的,第一反应是余笑自己买东西发错了地方,等他拿回家打开之后,他懵了一下。
“这是干嘛?”
银灰色的裙子下摆上都是细碎的光点儿,要说好看那是肯定不难看,可是吧……
抱着裙子,褚年挠头:“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以前余笑打扮自己的时候也没这种感觉啊?
换上裙子,当然,褚年还是知道要脱了他的桃红色背心儿的,左看看,又看看,褚年跑去鞋柜里掏出上次傅锦颜帮自己买的那双坡跟小鞋子换上,余笑的首饰盒打开,他从里面找出了一条白金项链。
看看项链,再看看乏善可陈的首饰盒,褚年拿起了里面一个小小的指圈儿。
他们婚礼办得匆忙俭省,当众戴的那枚钻戒不过是婚庆公司提供的道具,真正的婚戒还是这个他大学时候省出来的金指圈儿。
把指圈儿戴在手指头上,松垮垮的。
褚年想起来自己求婚的时候,同一个指圈儿是圆圆满满地套在余笑的手指头上的,那时候她虽然也瘦,但是手其实挺有肉的,摸起来软软的,几乎没有骨头一样。
余笑的手总容易发凉,褚年还记得大学的时候一起上完自习从教室出来,他就会把余笑的手握着揣进自己的衣兜里。
娇小文静的女孩儿仰头看着自己,轻轻笑一下,眼睛就弯了。
看着“自己”的手,褚年无论如何不能把这双手和几年前的那双手联想在一起了。
垂下去,指圈儿就掉了。
落在桌子上,轻飘飘地打着转儿。
“这么多年,我给了她些什么呢?”讥嘲地笑了一下自己,褚年回过身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这个人,她和自己当年喜欢的那个人,又还有什么相似?
哦,对,当年的余笑一心一意爱着自己。
现在的余笑,铁了心要跟自己离婚。
一个像扑火的飞蛾,一个像要挣脱牢笼的飞鸟。
牢笼?
用手指点了点镜子里的那个女人,褚年笑了一下说:“你才是个笼子,把我关进去,说什么都不肯放出来了。”
然后,他又点了点自己:
“我怎么成个笼子了呢?明明……”
明明求婚时候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明明……明明浓情蜜意的那些瞬间,他也是真的想跟余笑白头偕老的。
看着镜子里的人脸上是他不想看的失落和嘲讽,褚年慢慢低下了头。
也没有了想要拍照发给余笑看的兴致。
走出卧室,褚年才抬起头,一抬起头,他惊呆了。
计分器:99
99!99!99!
“等等等等,我想想,我想想再怎么刷分?”
褚年掏出手机,余笑妈妈不能骂,余笑的爸爸,他想起了那只冰箱里跟被人下了咒似的王八,他自己的亲妈……
半分钟后,褚年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边是褚年自己的爸爸。
“喂?余笑,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是褚年有什么事么?”
“不是。”褚年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直直地看着墙上的分数。
“爸,你知道吧,褚年出轨了,现在不光出轨了,他还已经结扎了,号称自己不喜欢女人了,你猜为什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余笑,你在瞎说些什么,褚年明明好好的!你也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养好肚子里的孩子……”
浊气从嘴里鼻里一起出,褚年沉着声音说:
“因为你。”
“余笑……”
“因为你,因为你!因为你根本一点责任心都没有,你教过褚年要对家庭有责任心吗?你教过他要爱护自己的妻子吗?你教给过他尊重别人吗?!都没有!你只让他以为结婚就是从一个妈到另一个妈的手里,因为你就是趴在褚年他妈身上这么过来的!你把褚年的妈当成了一个不用说话的老妈子,给你做饭洗衣服,你看这她就成了一副让人喜欢不起来的样子,可你没想过是你一刀刀把她变成这个样子的!”
拿着手机,褚年一阵恍惚,他不知道自己要说的这些话是从心里来的,还是从脑子里出来的,像是有一道被他自己紧紧封闭的闸门,让他一脚踹开了。
“你出轨那么多年,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你偏偏就要在你儿子的面前装出一副你是个好丈夫好父亲的样子。光有架子又有什么用?
你的内在呢?你的内在呢?!你的内在是什么样子的?你敢给你的儿子看吗?你敢亲口对你儿子说你他妈这么多年一直有个西厂的寡妇吗?啊?你不能!那你想让褚年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只要赚钱给你,跟你一样趴在妻子身上过日子的人吗?跟你一样当个自以为是的大家长,其实心肝脾肺肾都烂掉的人渣吗?!还是,其实他也被教的挺好,也趴在地上,摞在他老婆身上,也被你一起吸血才好?!是不是!你告诉我是不是!”
“不是!你在胡说什么?!余笑我告诉你,你、你这是犯上作乱!你这是,你这是……你……”
“我呸你的犯上作乱,你以为你家有皇位继承啊!”
计分器上的数字开始疯狂跳了起来,褚年结束通话,定定地看着那个分数。
“要是余笑真要离婚,就离吧。”
有些不舍地摸了一下肚子,褚年低低地说:
“我的梦想是,每天醒来……”
计分器上的数字停住了。
褚年所有的不舍怀念自省和深情也戛然而止。
还是99。
“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