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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觊觎(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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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也是个雪天,鹅毛似的雪朵在寒风中簌簌。

也不知是故意亦或是忘记,贺涵若今日并未如妇人般盘发,反而将一头青丝挽起,梳着交心髻,以缠枝玉冠固定,鬓边簪烧蓝点翠流苏,一副闺阁未嫁女打扮。

可她偏偏着一身桃红齐胸襦裙,斜露着细肩,薄纱之下凝脂雪肤清晰可见,配上一张明艳姣美的面孔,媚眼如丝下放浪与纯澈并行,显得格外割裂。

细细算来,贺涵若今年也不过双十,她又未生养,按理说仍还是风华正茂的年岁。

可如今看来,她就好似一朵已经过盛的蔷薇,糜艳至极,花期犹在,可腐烂已从花蕊深处开始蔓延,摇摇欲坠的花瓣轻轻一碰便会脱落得一干二净,露出底下烂透的蕊。

她染着鲜红蔻丹的纤纤玉指,遥遥点向的,赫然便是贺玉珠身后的江珘。

贺玉珠怒极反笑:“七公主今晨怕是还未睡醒罢?否则怎么净说梦话?”

贺涵若歪歪头眼神有一瞬茫然,好似不明白贺玉珠为何会如此斥驳她,转而嫣然一笑:“永乐如此舍不得他,看来他将永乐伺候得很好。”

她偏爱温柔小意的笔墨书生,身边的男侍便多是风度翩翩的文弱公子,可她从未见过有人,即便不着绫罗绸缎,长身玉立于此,便显一身华骨,卓尔不群,眉目间的冷淡桀骜满带疏离睥睨,仿佛九天翱翔之凤误落鸡群。

金陵城那些颇负盛名的淑人君子,与他一比,顿时明了何为云泥之别。

贺涵若一双含水媚眼直勾勾落在江珘身上,猝不及防又挨了一记冷眼,她非但不恼,连心肝儿也跟着颤了颤。

有傲骨才好,召之即来也激不起她的趣味,也不知这九天仙人冷眼染欲时,会是何种惑人模样。

她只虚虚一想,心下便止不住砰砰直跳,眸光中魅意流转,压抑着迫切游说道。

“听说他跟在你身边已有两年,可再好的山珍海味吃多了也难免腻歪,永乐既舍不得,本宫自也不是吝啬人,这样好不好,本宫公主府上的郎君虽及不上他,但个个也是清隽风雅,永乐自去择选瞧上哪个带走便成,永乐只需将他借本宫五日,不不不,三日,三日本宫定将他归还。”

贺涵若娇娇柔柔地被婢女搀扶着,没骨头似地支着柳腰,她一脸自然坦率,她口中的江珘,仿佛只是姊妹间可以互换的物件、器皿,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贺玉珠听着贺涵若的遣词造句,总觉得字里行间意味不明。

吃腻的山珍海味是谁?江珘?

那点怪异一闪而逝,贺玉珠脑中回荡着贺涵若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几乎怒火攻心。

她竟敢将她的江珘与男宠对等,还妄想要拿男宠换她的江珘?

春心萌动的小丫头便罢了,贺涵若竟也敢向她的江珘伸手,一个二个,都当她贺玉珠是死人吗?

贺玉珠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杏眼中爬上怒意,瓷白的脸颊被愤怒的薄红浸染,纤细的身子在盛怒之下不受控制地轻颤。

江珘一直站在贺玉珠身后,任由她替自己出头,可看着她颤抖的细肩,心里便隐隐地揪着痛。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贺玉珠的肩,随即用手掌捂住她的耳,长臂自后环抱着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力道虽柔,却带着些不容拒绝的强硬。

眼皮微掀,死气沉沉地向贺涵若乜去一眼。

贺涵若的话贺玉珠没听明白,江珘却懂。

他捂着她的耳,不愿那位公主再说些污言秽语,脏了她的耳。

贺玉珠不知江珘为何捂她的耳,满腔愤怒被他轻柔的浇灭,急眼的兔子被他摸顺了毛,乖乖窝在他怀里懵着。

她几乎被他整个搂在怀中,满耳只余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恍然走神数着他胸腔中有节奏的鼓动。

在江珘的心跳骤然漏跳加快时,贺玉珠头一个察觉,正要回头去看他,却被一阵柔力阻拦,随即便听他略有些低哑的音色自后传来。

“公主想必有些误会,并非郡主舍不得我,而是我不会离开郡主,即便被她所厌所嫌,我仍会伴在郡主身侧,直至气咽身死。”

看似普通一句忠心剖白,却字字满带不顾一切的决然。

贺玉珠满目怔忪,江珘不许她回头看他。

她被风吹得有些凉的耳朵仍还陷在他干燥温热的掌心,似乎是胸腔共振的嗡鸣,让他的声音显得越发朦胧,挠得她耳朵有些痒。

他这话,是何意?

贺玉珠觉得自己心头仿佛堵了一团棉花,梗得她有些心慌。

贺涵若被那双满带警告冷眼一刺,后背有些发毛。

永乐这护卫当真有点意思,收声敛息藏在永乐身后时原还不觉,如今显与人前,那由内自外的强势竟令她这种自来便身居高位的,也有些不敢直视。

他好似全然不将她堂堂公主放在眼里,哪怕一句谦称敬语也不曾对她用。

他虽看似在与她说话,眼神却不曾有分毫落在她身上,微垂着头,满目冰霜柔成了水,结实有力的臂膀成环,几乎将贺玉珠整个人护在怀里。

这全然袒护的姿态,让贺涵若心悸之余又有些艳羡。

偏贺涵若最听不得所谓的山盟海誓,多情眼微阖,藏住眼底的轻蔑,却忍不住冷笑:“好一玉壶冰心,可你知永乐身畔绝不可能只你一人,情深不寿,痴心终被无情负,不论男女皆是如此。”

江珘身形截然不动,仍旧维持着替贺玉珠捂耳的动作,连面上的神情都分毫不变,好似不论贺涵若说得多么天花乱坠,仍是不为所动。

离他最近的贺玉珠却能感觉到,江珘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早已经翻江倒海。

他的手,在抖。

抖得她的心跳也跟着乱了套。

贺玉珠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让所有打她的江珘主意的人知难而退,让贺涵若这个居心不良,又在挑拨离间的家伙闭上嘴。

她扭扭头试图挣开江珘捂耳的手。

这回他没再拒绝,动作缓慢地将手收回,只是在贺玉珠仰脸去看他的一瞬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选择了侧眸避开。

他鲜少会与她对视,比起眼神相接,他更愿意藏在暗处,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贺玉珠自来是知道的。

只是他现下这一避,顿时让她无名火起,忍无可忍踮起脚一把攥住江珘的衣襟,气势汹汹地扯着他,迫他与自己对视。

“看着我。”

“是,”

她的要求江珘从来不会拒绝,即便他现下并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眼底的黯然,他垂头依言与她对视,眸光相接的一瞬间,贺玉珠的脸在他眼前放大。

她踮着脚,在他唇畔极凶极狠地咬了一口,血腥气在两人唇齿间迸溅开。

江珘的下唇被她咬破,涌出丝缕鲜红,这甚至算不上一个吻。

近前站着的葭月震惊不比任何人小,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猝然瞪大,死死捂住嘴才把呼之欲出的惊叫咽下。

疼痛传来的刹那间,江珘脑海中嗡鸣乍起,心脏几乎停跳,甚至连呼吸也停滞,他整个人都陷入紊乱。

贺玉珠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胆大包天,长睫忽闪着掩饰自己眼底的慌张,江珘那双透亮的乌瞳近在咫尺,她甚至能轻而易举看清他眼底,那黑沉的漩涡中溢满不可置信。

脸颊上顿时腾起一片绯色。

她好像有些明白江珘为何总不敢与她对视了。

按按失序的心尖小鹿,贺玉珠逃也似地悍然回头,乜眼睨向目瞪口呆的贺涵若,她的手仍还攥着江珘的衣襟,下巴微仰:“七公主还请自重。”

她唇上还沾着江珘的血,独占的意味不言而喻。

贺涵若一向半阖半开的眼彻底瞪开,眼瞳骨碌碌在贺玉珠与她那护卫之间来回逡巡,满眼错愕几乎要溢出来。

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过于以己度人,似乎先入为主地,误会了贺玉珠与她这护卫之间的关系。

贺涵若摇摇晃晃着娇声笑起来,口里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倒是本宫误会了。”

贺玉珠不悦地蹙眉,冷声强调:“他是人不是物,我无权干涉他的去留,他且愿留在我身侧一日,他便一日是我的人。”

“是是是,”贺涵若连忙颔首,微喘着止住笑,随手抹去眼角笑出的泪:“是本宫误会了,永乐原还是一张白纸,怪道你这护卫不肯让本宫污你的耳。”

贺玉珠总觉得贺涵若的话意味不明,下意识皱着眉揣度,她二人之间虽差着辈,但贺涵若不过长她五岁,勉强还能算个年岁相当,也不至于如此鸡同鸭讲吧?

一旦看事的角度不同,贺涵若就平白觉得皱眉苦思的贺玉珠更可爱了些,忍不住用手捧住她的脸,挤成一团揉了揉,叹声:“永乐还是个小姑娘呐。”

雍王妃死的早,贺玉珠从未与女子如此亲近过,葭月和荔月更不敢对她这般不敬,她涨红了脸,拼命挣扎。

被江珘自后一拉才逃离开贺涵若的魔爪,却也踉跄着撞进他的怀抱,裹挟着凉意的松香扑面而来。

不同于方才捂耳时的胸背向贴,贺玉珠的脸埋进他炽热的胸膛,高大的身躯整个将她护在怀里,一手护着她的头,一手环抱在她腰间,箍得极紧,像极了护食的狼犬龇牙威胁。

“公主若无事,便自离去。”

贺涵若手里一空,抬眼便见此景,她久经风月,哪里还能看不明白,不顾江珘的冷淡驱逐,满眼幸灾乐祸,望着他挑眉长嘘一声,眸光中再无先前的觊觎,却带上严苛的审视。

他这般出尘绝世的品貌,的确世间少有,可依他的身份,要做永乐郡马,那是远远不能够的。

可她本就是离经叛道的,并不觉露水姻缘有何不好,当即干脆利落地转过身,潇洒自若地挥挥手:“本宫可什么都没见着呢。”

“永乐先忙着,本宫下回再来寻你说话,不必着急,你们有事慢慢聊,梨园暂时不会有人进来,亦或是稍东边的梨园亭那儿也没什么人,你们可以促膝长谈~”

等贺涵若带着人悠然远去,四周只余风声萧索,葭月看着无声相拥的两人,脸上血色尽褪。

此刻若有任何一人闯进来,永乐郡主与护卫有私的事,当即就会传遍整个陈国。

她咽咽口水,鼓起勇气道:“江护卫,七公主已离去,可……可否放开郡……郡主?”

“下去!”

几乎在葭月踌躇着开口的一瞬间,江珘便睨眼看过来,一声充满威胁之意的低呵,满带说一不二的上位者气势,竟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顺服。

葭月打了个哆嗦,强压下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惧怕,咬牙道:“江护卫,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

她是极少这样与江珘说话的,她只想试图提醒他,他与郡主之间尊卑有别。

“我让你退下!”

江珘满心只有方才那算不得亲吻的噬咬,他唇角仍还泛着痛,此刻他正犹如囚牢里受伤的困兽,迫切的想要寻一个出口。

语气便越发不耐,藏在骨子里的强势,再没了遮掩,他乜眼森冷望着葭月:“若担心旁人看见,便站远些守着,滚。”

葭月被他逼得冷汗涔涔,两股战战几乎止不住要跪下,这种惧怕,只在她头回随贺玉珠面圣时有过。

“郡主……”葭月近乎哀求地唤了声。

这一声把贺玉珠唤回了神,她方才埋首在江珘怀里,什么也听不见了,满耳都是他与她如出一辙的心跳轰鸣,连贺涵若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

她试着挣扎,却只换来更紧的桎梏,只好叹了口气道:“葭月,你先下去吧,去旁边守着。”

这便是要纵容江珘的意思了,葭月揉揉泛酸的眼,闷声应是。

等葭月踩雪远去,连嘎吱嘎吱的脚步声也听不见,贺玉珠又等了片刻,江珘仍是未有半点松手的意思。

可她心里仍还有遗怒,便也没得多少耐性,强硬地拍了拍江珘的后腰,冷声道:“松开。”

江珘浑身一僵,方才逼退葭月的凌厉气势骤散,薄唇紧抿,箍在贺玉珠腰间的手微松。

就在贺玉珠以为他要将她放开时,却突然被江珘凌空抱起,将她整个人抵上近前的梧桐树干,掌心托着她后脑,手臂阻隔在树干与她之间,另一只手紧环着她的腰。

高大颀长的身形居高临下地笼罩着她,放肆与她相贴,鹰隼般的冷眸在她血迹干涸的唇畔流连,哑声问。

“为什么?”

他有自知之明,不论他是谁,齐国太子景濯也好,身份不明的护卫江珘也好,他自当他与贺玉珠之间犹隔天堑,他原只想藏着那见不得人的心思,好好护着她,守着她。

可她太过分,接二连三的逗弄戏耍他,引他痴狂疯魔,心生妄念,想将她这一枝莲折下来,藏入怀中谁也不给看。

江珘没再压抑自己,阖眼欺上那几番入梦的软唇,只想让她去平他心底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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