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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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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玉珠自小便受千娇万宠,任谁跟前都是说一不二的主,何曾受过这种憋屈气。

她只是闲适地坐在那儿,淡笑着环视四周,骨子里浑然天成的凌厉,便足以令人胆战心惊。

贺玉珠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茶盏。

有家丁听见梁国公夫人的呼喊,拿着棍棒呼喝着闯进花厅前院,瞧见自家郎君被挟持,顿时如临大敌,七嘴八舌地叫嚷着。

“梁国公夫人,你这是要造反吗?”贺玉珠乜眼望向梁国公夫人,面上仍带着笑,却不及眼底。

梁国公夫人这会儿有些冷静下来,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情急之下当着贺玉珠的面,说了何等大逆不道的话。

惊怒之下涨红的脸色青白近灰,发干的口舌张鼓,愣是想不出回圜的话来。

梁国公府在金陵城横行霸道多年,府中家丁也自来凶戾惯了,眼看着家中郎君被挟持,凶犯又形单影只,挥舞着棍棒便要冲上来,那满脸横肉乱抖,比之杀人如麻的山匪也不遑多让。

自跃身挟持徐游开始,江珘整个人便如同脱鞘的利刃,寒光凛厉,周身杀伐气无风自起,那张秾艳的脸上面无表情,亦堪比修罗。

他仿佛身后长眼,家丁才堪堪几步快跑,尚未近他身,江珘脚下一动挟着徐游自后转,淬着寒冰的眼轻飘飘落在家丁身上,架在徐游脖颈上的长刀分毫不松。

“滚。”

在那视如蝼蚁般的眼神逼视下,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家丁无不打了个寒颤,高举的棍棒也殃殃往下落。

贺玉珠甩手将茶盏砸在地上,瞪眼厉声呵道:“让他们滚远些,若伤着我的人我可不敢保证你儿子还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儿!”

随着茶盏四碎,她脸上终于染上些薄怒。

看贺玉珠那一脸狠厉,梁国公夫人心肝儿都在颤,几乎尖叫着让家丁退出去:“出去!都滚出去!”

等家丁踌躇着往外退,梁国公夫人青白着脸看向贺玉珠,眼底淬满怨毒,早前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她咬牙切齿道:“现在郡主可否放过我儿?”

贺玉珠歪靠在太师椅上,对梁国公夫人的话充耳不闻,她循脸将所有人一一看进眼底,冷笑森然:“夫人着什么急,继续说呀,方才不是和其他几位夫人说得很兴起吗?怎不继续说了?”

女子春水泠泠般的话音在厅中回荡,方才和梁国公夫人唱双簧的几位夫人,格外不敢看贺玉珠的眼,瑟缩着往人群之后躲,生怕她秋后算账。

梁国公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贺玉珠因何发难。

厅中地龙正盛,本该温暖如春,奈何如今棉帘大敞,冰霜呼啸着往里刮,梁国公夫人整个人如坠冰窟,冷汗涔涔。

近年来优渥无虑的日子,不光让她,也让徐家得意忘形,忘了当今圣上不过是年老体弱,但并非御龙殡天。

忘了贺玉珠早已不是当年骤然丧母,可怜无依,任他们摆弄的孩子。

他们忘了,这天下终究是姓贺。

在场的各家夫人并不是所有人都愿与徐家同流合污,不过大多明哲保身,顶多在心中腹诽一二罢了。

自江珘出现便噤声的昌平郡王妃则是另一种极端,格外厌恶徐家那一卦。

她倒还算冷静,旁的夫人早吓得往两侧躲藏,唯昌平郡王妃坐在原地,慢悠悠地磕着瓜子,她斜睨着僵身站着的徐游,嗤之以鼻:“端方君子?不过如此。”

轻飘飘一句话刺得徐游身形打晃,江珘厌他至极,手中刀抵得也紧,将他脖颈连连剐蹭出血痕。

一身冷汗被夹着冰霜的朔风一吹,梁国公夫人浑身止不住地打颤,仍还咬着牙狡辩:“不过是几句玩笑话,郡主何必如此当真!”

贺玉珠冷森森的目光终落在梁国公夫人脸上,止不住溢出些冷笑,仿佛听见什么笑话。

“玩笑?你们红口白牙污我清名,你说这是玩笑?”

贺玉珠眉峰微挑怒极反笑:“一个个信口雌黄,玩笑?造反?你开我玩笑,我堂堂超一品郡主造你徐家的反?你徐家配得起这造反二字吗!”

她说至极怒,一掌拍在几案上,震得茶盏乱响,惊得众人瑟缩躲藏,离贺玉珠最近的徐媛整个人都抖起来,心中叫苦连天。

“你莫不是以为徐家在这金陵城当真是一手遮天,同样的招数一而再再而三,你们也不嫌恶心是吗?”贺玉珠瞥过徐游的眼中同样满怀厌恶。

当贺玉珠眼中泄着愤恨旧事重提,徐游整个人如遭雷击。

是了,他与他阿娘当年做了同样的事,当年他置之事外,如今,为着道貌岸然的私心,他成了帮凶。

她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昌平郡王妃可最记得当年的事,顿时笑如银铃:“算计完老子算计儿,八皇子究竟知不知道你们徐家这般不要脸,逮着一只羊薅毛?”

梁国公夫人先前还只担忧徐游的安危,骤听昌平郡王妃提起八皇子,一身冷汗仿佛结成冰霜,强撑的那股劲再也维持不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脱力从婢女的搀扶中跪落。

“此事与八皇子全无任何干系,还请郡主明鉴!”梁国公夫人哆嗦着跪在地上,两眼发直,连脸皮都在颤。

“你们徐家究竟是怎么敢的啊?”贺玉珠仍还有些不可置信。

当年使计逼雍王强娶,如今又故技重施意图逼贺玉珠下嫁,这般不要脸的下作手段竟也屡试不爽。

梁国公夫人两眼惶惶:“臣妇不敢,求郡主明鉴,此事万万与八皇子无干,一切都是臣妇自作主张,胆大包天,求郡主降罪!”

怎么敢?

是当年逼亲事发圣上轻拿轻放,雍王携女远走雍州,是近年圣上年老体弱,而八皇子正值壮年,是喧嚣直上的流言,一点点助长徐家的野心。

徐媛扑近梁国公夫人跟前,与她跪在一块儿,不声不响,眼泪扑簌簌地掉。

“母亲!”徐游不顾江珘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剑,任由剑刃划伤细嫩的皮肉,也要挣扎着去攀扶梁国公夫人。

江珘自是不肯让他近贺玉珠分毫,干脆一脚踢在徐游腿窝,趁他吃痛,单手擒着他臂膀反扭在他身后,直接将人押跪在地上。

徐游猛然抬起头,剧痛让他本就发红的眼白布满鲜红的血丝,他没时间去计较江珘的冒犯,痛苦万分的眼神落在贺玉珠身上。

“一切过错皆因臣而起,臣昼夜思慕郡主而不得,母亲不过是护子心切,才出此下策,更与八皇子无干,臣自愿革去功名,以消郡主怒火。郡主若仍要怪罪,请责罚草民一人便好,莫要牵连他人。”

梁国公夫人听见徐游将所有罪过揽在自身,甚至要自请革去功名,顿时哭得泪如雨下,她洁如皓月的子清,终究是沾上了污名。

她慌忙补救:“不是,不是!郡主莫要听他胡说,此事都是臣妇一人所为,与任何人无干,臣妇愿受千刀万剐,请郡主高抬贵手,放过我儿。”

“不是你的错,不是他的错,说来说去,就是我们郡主的错不成?”荔月恨声呛道。

她是个火爆脾气,早就气得火冒三丈,若不是葭月拦着,荔月第一时间便会冲上去撕了梁国公夫人那张破嘴。

贺玉珠冷眼看着他们母子情深,半响唇角微翘露出些讥讽:“你们不必在本郡主跟前做戏,我母妃死得早,体会不到你们那么深厚的母子情谊。”

“你的功名去存,本郡主无权定夺,”贺玉珠站起身,淡淡瞥过徐游:“留着日后与皇上求情吧。”

江珘挽了个剑花,将长刀入鞘,周身凶煞的戾气也随刀入鞘而尽数收敛,他迈步向贺玉珠走过去,在她身后站定,颀长的身形将她笼罩在自己的羽翼下,沉默无言,却是最坚实的靠山。

“至于梁国公夫人,”

贺玉珠再不看任何人,众目睽睽之下,目不斜视地往外走,纤细的脊背如同背着把戒尺,一如既往地笔挺。

她的左手虚虚往外落,在落空的一瞬间,搭上一截温热紧实的小臂,贺玉珠下意识握紧,空落落的心仿佛也有了归处。

徐游怔然地看着两人相携迎雪,他没有看漏贺玉珠方才落在他身上那一眼。

没有丝毫情绪,甚至连厌恶怨恨也无。

被贺玉珠彻底遗忘的恐惧,笼罩上徐游的心头,一瞬间满脸血色尽褪,他摇摇晃晃试图爬起身而不得。

情急之下,徐游摸到了贺玉珠逶迤在身后的裙摆,还没来得及攥紧,手掌便被人毫不留情地踩在脚底。

徐游吃痛忍不住惨叫一声,朦胧着眼,看见那起初在他眼中蝼蚁般的看门狗,居高临下地乜着自己。

江珘满眼厌恶,脚下自是不收力,恶劣地碾了碾,瞧见徐游神情痛苦扭曲,才收回脚:“郎君请自重。”

裙摆被牵扯,引得贺玉珠回头,江珘则若无其事地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油纸伞,倾身替她遮挡风雪。

贺玉珠冷淡的眼神终于如徐游所愿落在他身上,却是轻飘地一扫而过:“至于梁国公夫人,荔月,徐王氏攀污皇家清誉,掌嘴!”

荔月兴奋地应声,几步上前避过徐游后知后觉地阻拦,朝着梁国公夫人的脸便是两巴掌。

她学过些武艺,手劲大,梁国公夫人那张细皮嫩肉的脸顷刻间便肿起两个硕大的巴掌印。

葭月落后一步收拾贺玉珠的茶具,有些惋惜上好的茶盏缺了一角儿,环视花厅众人的眼神也颇为不善。

“果然,老祖宗流传下来的妇容妇德虽有些糟粕,但也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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