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灼华躺在床上,郭巨力帮着她上药。慕灼华的大腿内侧红了一片,刘衍似乎早有预料,回来时给了她一瓶活血化瘀的药。慕灼华精通医理,打开一闻便知道是宫里的好东西,当下笑嘻嘻地谢恩接过。
“小姐,照你这么说,定王对你可是真好啊。”郭巨力一边擦药一边说,“会试的时候,他帮你说话,又把你调去理蕃寺,让你避免卷入皇子们的纷争,还提拔你接待北凉使臣,亲自教你北凉文字还有骑马……这也太尽心尽力了吧。”
郭巨力扭头看着慕灼华,认真说道:“这世上,除了我,大约也就是定王对你最好了。”
慕灼华愣了一下,竟无言以对。
“小姐,他要是真的喜欢上你了,那可怎么办啊?”
郭巨力这话,让慕灼华蓦然有些心慌,偏偏郭巨力还浑然未觉,仍在那叨叨着:“小姐,定王都不能人道了,你还骗财骗色骗心,是不是比老爷还坏啊。”
“胡说什么呢!”慕灼华敲了一下郭巨力的脑袋,“我、我和我父亲才不一样……他给我钱,那不叫骗财,叫劫富济贫,叫各取所需。至于骗色,他年老色衰,我风华正茂,谁吃了亏啊。还有骗心……”慕灼华沉下声严肃说道,“郭巨力你记清楚了,男人都没有心的。”
郭巨力嘟囔了一句:“小姐,说得好像你有似的……”
北凉使臣的到来让整个定京严阵以待。
定京百姓还记得上一次北凉使臣来京,是三年前的事了。北凉军被定王压着打了近十年,直到三年前,定王被困重伤,他们才有了喘息之机。彼时北凉大军受到重创,而陈国因为定王重伤而军心涣散,北凉趁此机会提出议和,朝野上下经过一番争论之后,决定同意签订互不侵犯条约,然而这份条约双方都心知肚明,这是双方都在求一个喘息的机会,一旦缓过劲来,又会是旷日持久的战争。
经过了三年的休养生息,北凉使臣打着朝贺的名义进京,不少人心里都嘀咕着一件事——他们恐怕是来打探敌情的。
定王是北凉的梦魇,哪怕三年前兵败,他们依然对定王心生畏惧。定王大难不死,三年来未曾领兵,北凉人想知道,曾经的战神,如今是否还能战得动。
如今来访的北凉使团带队者,便是三年前打败了定王的北凉三皇子,耶律璟。为了表示对北凉皇室的看重,定王亲自带领接待团来到城门口迎接。
慕灼华跟在刘衍身后,远远看着北凉使团接近,只见一队骏马拉着一顶豪华气派的帐篷缓缓驶来,帐篷前后分列着一百骑兵,个个身披戎装,威风凛凛。
“那就是北凉的王帐。”刘衍的声音传来,对众人说道,“说是朝贺,却全副武装,北凉来者不善。”
理蕃寺侍郎道:“王爷,下官让兵部增加一倍兵力,加强守卫!”
刘衍点了点头:“一定要派人盯紧了耶律璟。”
说话间,北凉使团来到了城下,刘衍策马上前,朗声道:“本王刘衍,率理蕃寺上下,在此恭候北凉使团。”
北凉王帐掀开一角,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弓身出来,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刘衍,皮笑肉不笑,道:“定王殿下,别来无恙啊!”
说话之人,正是耶律璟。
慕灼华打量耶律璟,她本以为北凉人都是人高马大的模样,这个耶律璟却并非如此,相反,他相貌俊美之中有三分阴柔,皮肤比其他北凉人看起来白皙,五官轮廓却十分深邃,最特别的是他的双眸,竟然是银灰色。据说耶律璟的生母是一个女奴,不知道是哪国人,耶律璟有雄才大略,但生母卑贱的出身让他与王位无缘,他倒无意王座,只是一味喜欢征战杀戮,哪怕立下赫赫战功,在北凉的口碑也不好。
耶律璟眼中的挑衅一览无遗,定王却不以为意,淡淡笑道:“劳三皇子挂心了,本王好得很。吾皇已在宫中备下盛宴,为诸位接风洗尘,还请随我进城。”
耶律璟眯起眼看了看城门,笑道:“我倒也想进去,只是你们这城门太小了,我的王帐进不去啊。”
理蕃寺众人神色一凛,皱着眉头面面相觑,这耶律璟分明故意刁难。
天下诸国没有比定京更大的城门了,然而耶律璟的王帐极大,比一间房子还要大上三分,用了十匹骏马拉着。陈国天子才能坐六乘马车,耶律璟却故意用了十匹马,这便是要在这里就压上一头。
众人的脸都冷了下来。
慕灼华陈国的脸面被对方给扫了,咬咬牙,露出一张笑脸朗声道:“下官理蕃寺观政慕灼华,也是此次接待团的成员,见过北凉三皇子。”
耶律璟冷笑着看向慕灼华:“是个女人?陈国男人没本事了吗,竟然叫女人当官了?”
慕灼华策马上前两步,笑容满面道:“三皇子远道而来,想是不了解我陈国国情。吾皇文治武功,泽被天下,无论男女,同沐恩泽,断然是做不出看轻女性,把女人当奴隶之事,因此我朝女子为官,也不鲜见。”
耶律璟的生母正是女奴,慕灼华此言一出,耶律璟的眼神几乎可以杀人了。
慕灼华却浑然未觉,丝毫不惧,依旧带笑道:“不过三皇子不了解我们陈国也是正常的,正如我们也不了解贵国,我国国泰民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还是头回见到有人出门把房子带上的,又不是蜗牛……咳咳……”慕灼华轻咳两声,“在下失言,还请皇子大人有大量。听说三皇子威名在外,大可把这房子放在城外,我陈国百姓见多了繁华,皇子不必担心他们会觊觎您的财物。”
慕灼华态度恭敬,说的话却字字句句明褒暗贬,听得北凉使者个个怒火冲天,陈国这边却人人面上含笑。
刘衍轻笑一声,在耶律璟发作之前对着慕灼华斥责道:“休得对皇子无礼,还不退下!”
话虽这么说,眼神语气里却摆明了是袒护。
慕灼华笑着拱拱手,退到刘衍身后。
刘衍这才对耶律璟道:“三皇子莫怪,本王的下属心直口快,并无不敬之意,而且,说的也是事实。我陈国的皇都极尽天下之繁华,理蕃寺也为众位准备了住处,相信不会输给您的王帐。”
耶律璟冷笑一声,走下了王帐。
“好,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们陈国的皇都,是否和三年前一样繁华。”
耶律璟骑上一匹马,徐行与刘衍并驾。
“定王殿下的气色可不如从前了啊……”耶律璟打量着刘衍,不怀好意笑道。
刘衍淡淡笑道:“托殿下的福。”
耶律璟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你能活下来,我也很惊讶,不过,也好……咱们的账,还没算完。”
耶律璟的马徐行着经过慕灼华身前,目光在慕灼华面上停留了片刻,缓缓翘起唇角。
“慕、灼、华……我可记住你了。”
慕灼华笑容可掬行了个礼,道:“那可是下官的荣幸,要下官教您字怎么写吗?”
耶律璟:“……”
好气啊!想杀个人!
北凉使团在刘衍的带领下直接进了宫门,耶律璟的随从在宫门口被卸去了兵刃,经过搜身才被允许入宫。
慕灼华和理蕃寺诸人跟在刘衍一侧,鱼贯进入大殿。耶律璟虽然狂傲,在昭明帝面前还是把礼数做足了,这才在指引下落座。
慕灼华的位置就在刘衍旁边,刚一落座,就听到刘衍压低了声音问:“你好大胆子,刚才城门之下,是你这个小观政说话的场合吗?”
慕灼华自然听出刘衍话中并无责备之意,便笑着回道:“主辱臣死,他那样羞辱我们陈国,下官义愤发声,忠君爱国,王爷该奖我才是!”
刘衍低笑道:“耶律璟残忍嗜杀,你就不怕得罪了他?”
“怕什么,在我陈国地盘上,他能拿我怎么样?”慕灼华哼哼一笑,又露出讨好的表情看着刘衍,杏眼亮晶晶的,“更何况,下官知道王爷会护着我。”
刘衍含笑凝视她一眼:“那人行事乖张,你以后可得跟紧本王,免得落了单,遭到报复。”
慕灼华被刘衍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跳,郭巨力的那番话忽然浮上心头,叫她莫名心慌了一下,含糊着应了一声,便低下头去。
慕灼华这反应让刘衍有些不解,但他很快把心思转到了眼前宴席之上,忘了这件事。
耶律璟让人送上来庆祝两国建交三年的贺礼,昭明帝笑着收下,又让理蕃寺的人唱对北凉回礼的礼单。陈国素来以大国自居,因此北凉得到的回礼比他们的贺礼要多两倍不止。
酒席过半,耶律璟又说道:“我北凉为表示两国永结友好之心,还为陈国陛下献上一件礼物。”说着拍了拍手,就见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缓缓走上前来。
耶律璟道:“这是我的皇妹耶律真,今年十八岁,也是我北凉第一美人。”
耶律真在耶律璟的示意下,缓缓揭开了面纱,众人凝神一看,不禁微微失神——果然无愧第一美人之称。
耶律真肤白如雪,五官的轮廓比陈国女子更加深邃,鼻子翘挺,双目微微凹陷,一双眼睛波光盈盈,未语含情。她穿着北凉的裙子,上半身宽松,露出了大半个肩膀和锁骨,到了腰际猛地收紧,显得腰身纤细不盈一握,这样的绝色让不少男人都看得一呆。
耶律璟微微得意道:“这是我北凉的诚意,还请陈国陛下笑纳,善待我的妹妹。”
昭明帝眉头却皱了起来,北凉竟想和亲,这一点众人都没有想到。
昭明帝犹豫了一瞬,便温和一笑:“北凉的好意,朕心领了,只是耶律公主年轻,让她离家万里来陈国,实在委屈了。”
耶律璟目光一闪,笑道:“我们北凉送出的礼物不会收回,否则便是看不起我们了。陛下若是担心委屈了我的妹妹,便给她指一个适婚的皇室成员也行。听说陛下的三个皇子都未婚……”耶律璟的目光扫过三个皇子,又轻轻一笑,看向了刘衍,“定王殿下,也未婚啊。”
慕灼华冷冷看着耶律璟——这北凉银狐,着实会恶心人。
耶律真确实美得令人窒息,那样细的腰,却有那样饱满的□□,绝美的容貌宛如冰雕玉著,圣洁中又透出几分妖娆,让人看着便想到两个字——尤物。
殿上不少男人都看直了眼,慕灼华悄悄打量刘衍,这个耶律真摆明是冲着他来的……
刘衍的目光含着冰冷的笑意凝视场中之人,只是这目光并未落在耶律真脸上,而在耶律璟身上。
慕灼华暗自松了口气——果然是个不能人道的。
刘衍看着耶律璟,良久笑道:“北凉的风俗,果然与我陈国不同,能随意将女人当作礼物相送。”
耶律璟笑意顿时冷了下来。
刘衍又道:“不过,既然这是北凉的一片心意,我们自然也不会推辞,定然会善待她。”
朝上百官闻言,不禁大皱眉头。
刘衍向昭明帝行了个礼,微笑道:“陛下,不如将耶律公主收为义女。”
“你!”耶律璟愕然。
众人面露微笑,低声称好。
昭明帝满意地点头:“这倒是不错。”
刘衍向耶律璟拱了拱手道:“耶律公主在北凉是公主,到了陈国也是公主,三皇子不必担心陈国亏待了她。我们陛下和皇后定然会找最好的老师,教她陈国的文化与礼仪,内外兼修,方不愧第一美人之称。”
刘衍这番话暗指耶律真徒有其表,不通礼数,配不上陈国的皇子,耶律璟心中恼火,却无法发作,只能冷冷道:“如此便多谢贵国了。”
陈国人真是太恶心了,骂人不带脏字。
不过没关系,只要让耶律真留下,公主还是皇妃,效果都一样。
刘衍回到位置上,便听慕灼华在嘀咕:“王爷,她分明是冲你来的。”
刘衍轻轻道:“知道。”
慕灼华道:“这样的绝色,真的世所罕见啊,王爷不觉得可惜吗?”
刘衍瞥了她一眼:“你替本王觉得可惜吗?”
慕灼华愣愣地点了点头。
刘衍笑了笑:“你不是口口声声喜欢本王,难道是骗人的?”
慕灼华这才醒过神来,忙道:“下官自然是相信王爷绝非肤浅之人,不会被美色所诱惑。”
刘衍:“呵呵……”
刘衍举杯掩住唇角的笑意,脑海中不经意闪过一幕美人醉酒的画面。
不。
他肤浅得很,也挑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