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巨力吃下了六个包子,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定王殿下真是个大好人……”郭巨力摸着肚皮说,“小姐,下回吃牡丹卷吧。”
慕灼华正埋首案前写着报告,听郭巨力这么一说,忍不住笑道:“你当王爷是厨子,由着你点菜呢!”
郭巨力有些遗憾,又马上豁达了起来:“不行就算了……小姐,那么晚了,你还不就寝吗?”
“快了,我这里写完就睡,你先睡吧。”
郭巨力打了个哈欠:“当官真辛苦。”
“做什么事,做什么人都辛苦,辛苦若有了回报,便不觉得辛苦了。”慕灼华说道。
郭巨力道:“今日我洒扫中庭,员外郎家的奶娘来串门,同我聊了许久,我瞧她那样子,好像是要给小姐你做媒。”
慕灼华头也不抬道:“你知道怎么推的。”
郭巨力点点头:“我当然明白小姐的心意了,那个奶娘却不死心呢,一个劲地说,姑娘家最要紧的是找个好男人嫁了。”
慕灼华嗤笑道:“找个好男人,可比考状元难多了。”
郭巨力深以为然,又觉得不太对劲,扭头道:“小姐,对你来说,考状元也不见得多难啊,只差一点点……”
“去去去,睡觉去,别打扰我升官发财!”
第二天一早,刘衍果然在自己桌上看到了慕灼华提交的报告,他拿起来五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看了看,又向外面看了一眼。
慕灼华今日在刑部观政,要把这些年对的番邦管理律例都看完,也是不得空闲的一天。
理蕃寺的人很快就发现了,慕灼华这个小姑娘做起事来十分拼命,为人也和气好说话,渐渐地也就接纳了她,耐心地给她答疑解惑。刘衍交给慕灼华任务却没有减轻,既然知道了她能耐大,便加倍地压榨她了,换了旁人恐怕要叫苦不迭暗自腹诽,慕灼华却还是每天笑嘻嘻的,准时高效地完成刘衍交代的任务。
除了理蕃寺的工作,她依旧要每三日去给皇子讲学一次,有了在理蕃寺观政的经验,她讲起北凉诸国的事务来就更加信手拈来了。刘瑾对她显得越加佩服,刘琛却看她更不顺眼,原因便是她与沈惊鸿的流言污了他的视听,对慕灼华的挑衅也更加过火,导致了课堂上经常出现刘瑾与刘琛争执。刘瑜脾气好,夹在中间却是左右为难,拉不住两个暴脾气的。
这日慕灼华讲到了北凉的兵事,说起北凉丰产铁矿,有钢刀之利,悍马之勇,又惹了刘琛不快,冷笑道:“北凉不过陈国的手下败将,谈何利勇?”
慕灼华道:“历史上,陈国对北凉用兵不下千次,却从未真正打服北凉,北凉人看似粗莽,却十分狡诈,他们拼死也要打一场胜仗,来换得议和的条件。”
刘瑾插嘴道:“慕先生所言极是,大哥,当年你们便是打了一场败仗,北凉才以此为借口,在和谈条件上讨价还价。”
这事正中刘琛的痛点,刘琛当即大怒:“你说什么!你在宫中养尊处优,又懂什么行军打仗之事?当年若不是军中出了卖国贼,我与皇叔早就荡平北凉了。”
刘瑾道:“这倒是和慕先生说的一致,北凉人狡诈,竟在大哥你眼皮底下塞奸细,蒙蔽了你和皇叔。”
刘瑾表面上说北凉狡诈,言外之意却是说刘琛与刘衍无能,遭人蒙蔽,刘琛怒不可遏,冲到刘瑾跟前攥住了他的衣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和皇叔,你们不过是躲在皇城里,我们却是在前线浴血奋战!”
刘瑾丝毫不惧:“我也可以上前线,只不过没有机会罢了,大哥,论武功我可未必比不过你!”
刘琛被刘瑾一激,冷笑道:“好啊,那咱们就较量较量,谁认输就是懦夫!”
说罢用力推开刘瑾,自己转身大步朝外走去。刘瑾不屑一笑,立刻跟了上去。
慕灼华瞠目结舌,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急忙对刘瑜说道:“二殿下,您赶紧劝劝他们啊!”
刘瑜苦笑道:“我不懂武功,如何劝得住他们?”
“陛下呢?”慕灼华边往外追边问道。
“此事不能让父皇知道,否则父皇动怒,会伤了身子。”
慕灼华咬牙道:“那只能把定王殿下叫来了,他的话,大殿下该是会听的。”
刘瑜点点头,立刻叫自己的侍读去理蕃寺找定王求救。
而这边的刘琛刘瑾二人,已经各自挑好了武器,一触即发了。
御书房前的空地极大,两人各据一方,各执一剑。
刘瑜喊道:“大家都是兄弟,点到为止,千万不要伤了对方!”
刘瑾道:“二哥放心,我不会伤了大哥的。”
刘琛冷笑:“你还是小心自己吧!”
说罢提剑而上,杀气腾腾,竟丝毫没有回撤之力。
慕灼华不懂武功,但也看得懂情形,如今双方都在气头上,根本是不死不休的打法,在场之人都不懂武功,只能干瞪眼看着,而侍卫更是不敢插手皇子之间的决斗,以刘琛的脾气,谁敢插手,必然会被杖责一百。
慕灼华焦急地看着,大喊道:“两位殿下快住手,今日上的是文课,不是武课!一会儿陛下过来看到了会大发雷霆的!”
庭中剑影如织,两个人都是充耳不闻,慕灼华无可奈何,只能盼着刘衍来得快一点。
刘瑜的侍读很快就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定王殿下不在理蕃寺!我给他们留了信,若定王殿下回来了他们会转达。”
慕灼华心想,那时就来不及了!
果然,庭中场面更加难看,刘瑾一剑刺向刘琛右肩,刘琛虽然避过,却被破了衣服,刘琛大怒,出招更加凌厉,刘瑾也被逼得步步后退。
刘瑜急道:“够了!三弟,你快停手认输!”
刘瑾咬着牙不肯认输,刘琛冷笑道:“不要认输,我要打得你心服口服!”
这时刘瑾眼睛一亮,在刘琛说话之时发现了一个破绽,一个闪身避过来剑,便刺向刘琛的破绽之处。刘琛仓皇回剑,剑身挡住了刘瑾的来剑,被逼得后退了几步,刘瑾趁机欺身上前,打得刘琛措手不及,眼看就要落败,
刘琛岂能接受这样的失败,忽地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竟是舍弃了防御,使出了两败俱伤,一剑刺向刘瑾腹部。刘瑾也被刘琛玩命的打法吓了一跳,躲闪不及,剑身在腰侧擦过,顿时鲜血涌了出来,而刘瑾的剑也回收不及,刺穿了刘琛的右腿。
慕灼华脑中嗡的一声,仿佛听到了自己的丧钟……
两个皇子在她的课上大打出手,两败俱伤……
众人尖叫着围了上去,刘瑜扶起倒在地上的刘瑾,急切查看他的伤势。
“我没事。”刘瑾脸色微白,摇了摇头,“皮外伤。”
刘瑜又赶紧跑过去看刘琛,刘琛的伤势比刘瑾严重许多,鲜血如泉水一样涌出,显然是伤到了要害。
“快传太医啊!”刘瑜大吼一声,惊呆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来不及了!”慕灼华蹲在刘琛身前,伸手查探大腿上的伤势,“刺破了血管,必须立刻止血!”
刘瑜怔怔看着慕灼华,慕灼华方才还慌乱着,此时却十分镇定,她拿起地上的剑,抬手挥下,割下外衫,在刘琛的伤口部位之上缠了一圈,用力地勒紧了。“二殿下,你把这边勒紧了。”
刘瑜闻言,按照慕灼华的吩咐勒紧了伤口,果然出血小了许多。慕灼华又从腰间取出一个羊皮卷轴,打开放在了地上,里面摆放的是一根根银针。
“我给殿下施针止血,殿下不要动。”慕灼华说着拈起一根长针。
刘琛浑身无力地瞪着慕灼华,慕灼华出手迅疾,很快便落下几针,果然片刻后血便止住了。
“你们把殿下抬回房间,放在榻上,取热水来。”慕灼华说着,补充道,“小心别碰到银针。”
众人见慕灼华果真止住了血,都听她的命令行事。
慕灼华又对刘瑾道:“三殿下,让我看看您的伤势。”
刘瑾回过神来,摆手道:“不用,我只是皮外伤,血已经止住了。”
慕灼华看了刘瑾一眼,也不再坚持,转身跑进了刘琛所在的房间。
御书房里就有热水,太监们很快送了过来,刘瑜用剪子剪开了伤口处的布料,小心擦拭血污。这时外间传来仓皇的脚步声,有人喊着:“太医来了!”
慕灼华回头,便看到三个太医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她便站起身来,让开了位置。
“老臣来迟……”
太医还要请罪,就听到刘琛不耐烦地说:“少说废话,过来!”
太医急忙爬到床前,细细查看刘琛的伤势之后,松了口气道:“殿下伤到此处,出血如泉,若不是及时止血,只怕危险了,不知道是哪个太医出的手?”
众人齐齐看向了慕灼华。
此时慕灼华袖子上,衣服上一大片鲜红,她冲太医笑了笑道:“事急从权,本官略懂医术,便斗胆给殿下止血了,余下之事,就交给诸位了。”
太医和善地笑了笑,转过身去为刘琛处理伤口。
慕灼华见刘琛有了太医照料,而自己满身血污,便想着回理蕃寺换身衣服,不想刚走出门,就与一人迎面撞上,慕灼华倒退了两步,抬头一看,惊喜道:“王爷。”
刘衍看到慕灼华身上的血污,也是一惊,下意识地上前抓住她的手:“你哪里受伤了,怎么这么多血?”
慕灼华看到刘衍眼底的急切,不禁有些恍惚,笑道:“不是下官,是大皇子,这是为殿下医治时不慎被染上的。”
刘衍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便放下慕灼华,往里面走去。
慕灼华回理蕃寺换了身干净衣服,她一身的血污把众人都吓坏了,打听之下才知道两位皇子比剑之事,都是心惊胆战。
慕灼华换了衣服回到御书房,刘琛和刘瑾的伤口都已经处理好了,太医正往外走。
慕灼华走到门口就听到刘衍在教训刘琛,下意识地收回了脚,停在门外。
“你今日行事太过鲁莽了!”刘衍坐在床边,沉着脸训斥刘琛,“你是兄长,今日之事责任便在于你。”
刘琛嘴硬道:“是他出言不逊,说皇叔用人不明,遭人蒙蔽,我气不过才……”
刘衍按了按额角,按捺着怒气道:“别人就是知道你的脾气,才故意激怒你,今日陛下不在宫中,我也不在理蕃寺,难道你以为是巧合吗?”
刘琛一惊,随即怒道:“他们故意的。”
刘衍道:“你与刘瑾两败俱伤,必然要遭到陛下训斥。”
刘琛冷笑道:“我懂了,刘瑜故意让刘瑾拉我下水,我俩鹬蚌相争,他倒舍得让亲弟弟涉险。”
“琛儿,你们三人都叫我一声皇叔,我原不该有偏颇。”刘衍轻叹一声,“你们如此相争,伤的是陛下的心。”
刘琛道:“那他们便不要想着与我争!”
刘衍知道刘琛脾气如此,听不进自己的劝,只能道:“你乃嫡长子,不必争,这一切都会是你的,你越是争,就离你越远。你只要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便不会轻易被人利用了。”
刘琛还要反驳,却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殿下,慕灼华求见。”
刘琛收回了满肚子的话,冷冷道:“进来。”
慕灼华推开了门,走到床前关切问道:“殿下的伤势如何了?”
刘琛道:“无碍。”
刘衍看了慕灼华一眼:“听说是你及时为大皇子止血。”
慕灼华微笑道:“这是臣子的本分。”
刘琛冷眼看着慕灼华:“你应该知道,我很不喜欢你。”
慕灼华讪笑:“下官但行己事,管不住他人的喜恶。”
刘琛又道:“没有人知道你会医术,你不救我,没人会怪你。”
慕灼华轻叹了口气:“殿下若要这么问,那就容下官说句实话了。下官自然知道殿下不喜欢,但两位殿下在我的课上出事,我难辞其咎,所以必须竭尽全力去救。这是其一。其二,医者仁心,见死不救,下官问心有愧。”
刘琛冷冷说道:“其三,你想着救了我,我便欠了你人情,不再为难你。”
慕灼华苦笑:“这其三,不敢奢求。”
刘琛道:“我从不欠人,你救我一命,我现在便还你,说出你的条件。”
慕灼华小心翼翼地看了刘琛一眼,又用余光偷瞄刘衍,这才低下头说道:“那殿下给些诊金就好了。”
“什么?”刘琛狐疑道,“诊金?你要什么诊金。”
慕灼华道:“下官给人看病,收多少诊金就看对方什么身份,若是普通百姓,便只收一点铜钱,若是达官贵人,便要多收一些。殿下尊贵,下官斗胆,要五百两诊金。”
刘衍闻言,扬眉看向慕灼华。
刘琛嗤笑一声,大喊了一声:“来人,拿一千两来!”
刘琛话落,外面就有个小太监拿了一千两的银票进来。
“给她。”刘琛不屑地说道,“我的命,还是要更贵一些的。”
慕灼华毕恭毕敬地收下了一千两,拱手道:“多谢殿下。”
刘琛嫌恶地挥挥手,道:“你走吧。”
慕灼华弓着身子退下了。
待慕灼华走远,刘琛才对刘衍说道:“这个女人,贪生怕死,贪财怕事,她救了我的命,功名利禄唾手可得,却只要了五百两,你说她是不是又贪又傻?”
刘衍微笑不语,他知道的慕灼华,可不是这样的人。
“就这样的人,也配和沈惊鸿齐名?”
刘衍无奈道:“你这几日就好好休息,不要再大动肝火了,稍晚陛下来看你,记得认错,不要找借口。”
“知道了,皇叔越来越啰嗦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刘琛不满地咕哝了一句。
刘衍瞬间有些恍惚,他以前是怎么样的……
他忽然想起自己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样子……曾经的他,又比刘琛好多少呢……
可有些教训,着实太沉重了……
太监端着药碗进来,刘衍扶着刘琛坐起喝药,这时又跑进来一个太监,跪下说道:“殿下,奴才方才跟踪慕灼华,她确实说了一些关于殿下的话。”
刘琛脸色一冷:“她在背后说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问题明确一下,慕灼华的医术只能说不错,不是神医,最开始她也只是想治治妇科病,卖卖香囊赚点小钱。后来遇到刘衍中毒,她帮他缓解了毒性相冲的痛苦,但没有治疗彻底,所以后来刘衍重新找了万神医治疗过,才有了药池相遇。万神医也说了,慕灼华经验不足,她在闺中看书多,接触的疑难杂症少,治疗小病还是可以的,重疾就不好说了。
救刘琛,只是止血,不涉及疑难重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