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一层玻璃门内,夜色渐重。又开始飘着丝丝细雨,在浅水洼里开花。
从秀场离开,孟琼换掉秀服出来,王安喃坐在长椅上,在等她。
孟琼淡漠地问了句:“什么结果?”
王安喃扯了扯嘴,没发出声音,跟着孟琼走进休息室,给她递了杯温水。
事情确实查清楚了。
温水入喉,夹杂些许蜂蜜的清甜,孟琼听完她的话,沉静良久,目光深邃。
她没注意捏了一下杯子,杯壁倾斜,水珠落在桌面上,好一大片。
几分钟后,一个黑色西装的壮汉推开门,半捆着个纤瘦女人进来。
孟琼正倚在沙发上,半支着头,饱满的拇指与食指间夹着个指甲盖大小的玩意儿。
“就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她冷嗤一声,嘲讽之意太明显。
暗红色的长靴走上前一步,指甲捏上女人的下颌骨,微微用力,泛出淡淡的血痕,与豆蔻色的贝甲交融。
莹白丰满的指腹染上点点猩红,诡异的美。
女人吃痛,闷哼一声,佝着身子往后缩,却被王安喃摁住肩头,动弹不得。
她挺直脊背,怒目而视:“你们凭什么欺负人?”
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从上方传来。
下一刻,尖锐的塑料硬物滚带风声袭上脸颊,一声脆响,听得胆战心惊。
空气中的压迫感在无声无息流动。
孟琼静静看着她滑稽的表情,甚至想再欣赏一段这样的表演。她拨了拨头发,漫不经心地问:“这是你的工作证?”
光线很亮,女人半趴在地上,被人从后方摁着头,仔细辨认地上的工作证。
工作证上夹着主人的证件照,圆脸大眼,很平庸的长相,无论如何都与眼前这张脸联系不上来。
这确实不是她的。
身子颓软下来。
脸颊上刺目的红痕与泪痕交错,格外狼狈。
“记者这碗饭似乎很好吃啊,就是不知道我们郑记者之后能不能有胃口了。”她说得很慢,故意延长尾音,左脚悬空,脚尖划出道流利的弧线,支着下巴忽然想起来,“这东西你应该也很眼熟。仿真动物摄像头,国内很难买吧。”
这记者盯着她豆蔻色的指尖上把玩着的金属颗粒,心理防线渐渐溃塌。
“这……不是我的……”她想否认。
“好巧,我的助理仔细研究了一下,在里面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孟琼看着地上的人嘴唇动了,没能发出声音,眼底的警惕和恐惧如恶魔般攥住她的心脏。她眯着眼,不动声色地将东西收回手中,冷冷一笑。
“里面有十几个模特换衣服的高清视频?”孟琼侧头问道。
王安喃正色直言:“是十七个。”
一字一句,地上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让我来猜猜,一个模特算十万,这少说得有两百万吧。要是运气好拍到我的——又能讹另一大笔了,确实怎么看都划算。”
“真是可惜了,你说对吧,郑大记者。”
女人的话谈得上恶劣,刀刀入心。
郑秀抹着泪恳求她,“我父亲住院了,等着这笔钱做手术呢,他真的真的很需要这笔钱,我只有一个爸爸,我必须要救他。”
“孟小姐,你也有父亲,做女儿的怎么忍心看着他这样……”
她抬头,泪眼涟涟,企图在孟琼脸上找到一丝心软的缝隙,可惜徒劳。
瞧,善良的人永远都不是为了自己。
她此刻倒像是断人活路的丑恶的坏人。
孟琼直接抬脚避开她的手,像是躲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放过我吧,我出身在小城市,一家都是普通人,和你们有钱人不一样。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了,你会要了我爸爸的命……”郑秀不管脸上的伤,跪在地上一个劲儿道歉。
听见休息间的门“吱呀”一声响,许黎匆匆忙忙走进来,小小的个子,一副南方萌妹的标准长相。
“你这速度是打算今晚请我吃宵夜?”
许黎气喘吁吁,出这么大事她也下好大一跳,忙完才着急忙慌赶过来,她讨好的笑笑,“多亏你了。别说宵夜,东苑的素锦宴都给你一日三餐送过去。”
东苑的菜肴向来不外送的,不过对这些豪门名媛来说只是打个招呼的小事,只是收费高得吓人。
孟琼连眼皮都没动,实在懒得搭理她,随意将手里的东西抛给许黎,“自己的事情管好了,我可没那么闲。”
“毕竟冤有头债有主,别溅我一身腥。”
语气很淡,她捋了下裙摆往外走,全程没再看地上的郑秀一眼。
越过许黎时,金色大波浪发尾顺着精致的肩胛滑落,单露出来一支菱形耳坠,碎钻在暗处耀眼。
许黎看着孟琼的背影,婀娜行步间闪着流光,恍惚间又回到念书时代。
她们念书的时候是最好的闺蜜,即便发生糟糕的事情闹崩后的这么多年,许黎没和任何人说,她其实笃定孟琼会接这场秀。
金属外壳的尖锐处抵在掌心的软肉,刺痛感随之蔓延,许黎忽然叫住她,“上次匆忙没来得及,还是想问问你,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问题实在太俗,老掉牙的戏码,像是分手多年的叙旧。
孟琼的眼神里带着种难以言说的嫌弃,“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我的助理没眼力见,储存卡里的录音全部放给我听了,”她顿一下,转过身来,盯着许黎深深地看了一眼。
“你好自为之。”
许黎呼吸一窒,细密的睫毛抖了抖,眼看着孟琼离开,没敢再开口。
十一点的京城灯光如昼。
天台视野极好,孟琼端了杯酒随意坐下来,俯瞰大半个京城的夜景。
七分勾人的长相,身段惹火,夜色里,把蛊惑二字发挥到极致,只是神情恹恹,宛如厌世的妖精。
偶尔有男人过来搭讪,她也不拘着,眼睛半阖,象征性抿一口酒算是拒绝。
这几天雨下的太频繁,温度骤降,裸露的双臂让孟琼感到丝丝寒意。
她贪凉,只穿了件吊带长裙,外套落车上了。
背后蓝紫交错的霓虹灯很亮,今天刚回国,折腾到这个点很累,她揉了揉太阳穴,吹着夜风惹得意识更昏沉,原本的兴致变得索然无味。
孟琼趴着栏杆,冰冷的触感让大脑清醒了些,翻了翻手机,看到王安喃刚发过来的消息。
【许小姐把人放了,只扣了记者证。】
想起郑秀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她冷笑一下:【愚蠢。】
怎么会有人蠢成她这样?孟琼快被她气笑了,怒气往肺里冲上来。
往嘴里灌了口酒,大脑泡满辛辣的酒精,想了半天才觉得她是在多管闲事,满腹郁气:【算了,你别管。她活该。】
过了一分钟,她垂着头,把上一条消息撤回,低头打字。
【找个人盯着姓郑的。】
刚退出界面,有个电话进来,看了眼来电显示,她接起来。
“结束了?”男声低低笑了声,隔着听筒撩人心痒。
孟琼转个方向,环起手臂,对着天空的阴云看好了几秒,才慢吞吞回答他。
“结束了。”
“下午没生气吧?”
她挑眉反问:“什么?”
“今天听白回国,小孩子耍脾气,临时过去陪了会儿,所以很抱歉。”
孟琼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程时琅是在和她解释下午没去接机的原因,她有点意外,却也不太关心他的家事。
摩挲着杯壁往里走,她轻轻“嗯”了一声,猜到他又加班,“陪你吃宵夜?”
程时琅笑了下,笑意从胸膛传上来,“地址给我,过去接你。”
孟琼低头给他发了个定位,收起手机往里走。
里面很闹腾,她在吧台找了个座,专心致志地盯着面前的调酒师发呆。
钴蓝色的玻璃杯推到孟琼面前来,她抬头。
隔着花花绿绿的霓虹灯,她与年轻俊朗的调酒师对视一眼,很快笑了,端起来抿一口,有点辣喉,涩涩的,于是孟琼把杯子往旁边推了推。
“不喜欢?”帅气的调酒师发问。
她盯着酒杯没说话,好长一会儿才开口。
光怪陆离的霓虹灯下,缱绻的眸子贴在调酒师脸上,孟琼托着下巴发问:“好久没见了,最近怎么样?想我没有?”
王佑笑一下,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来,很认真地回答了几句,仿佛看不出来对方是带着调戏他的意味。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王佑问她:“琼姐,我姐今晚怎么没过来?”
“她忙着给你找姐夫呢。”
两杯烈酒入喉,火辣热烈,连带四肢百骸都翻起醉人的熏红色来。
孟琼笑眯眯,抬手捏上他的脸,“你姐要是像你一样可爱多好。”
见她胡说八道,王佑莞尔,知道她有点醉了。
他把擦干净的酒瓶立在一旁,从伸手扶住孟琼,给她抽张纸巾,“我叫我姐来接你。”
乌泱泱的人群犹如妖魔鬼怪,孟琼使劲揉了揉发胀的眉骨,强迫自己清醒,“不用,我马上走了。”
王佑平时和她关系不错,此时眼里染上忧虑,“那我送你下去。”
这下孟琼没拒绝,点头起身。
鞋跟不知怎么卡在藤椅一角,身体失衡,忽然往前一栽,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她面前。
接住了她。
男人的手很干净,一尘不染,还穿着下午那件浅色卫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
纪听白扫了王佑一眼,冷冷淡淡,毛骨悚然。他侧身,挤得对方后退一步才罢休,双臂打开,以保护的姿势把孟琼挡在胸膛前。
孟琼低头,看见他伸过来的手,青筋盘旋,大半鼓起,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他弯着腰,忍住半哑的嗓子,声音很轻:“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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