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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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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越打越密,天色也越打越亮。打了半天没见动静,阵地上的国民党士兵便怀疑起来。他们停止射击,向阵地前面仔细看来看去。有人怀疑地问:
  “不是老共吧?你看他们手臂上好象有白袖章……”
  “不管,不管,”官长们紧张而坚决地说,“快放!快放!”
  天色越来越亮,大家虽然有点怀疑,但谁也不敢停止射击,他们只在加紧射击中观察前面的究竟。忽然有士兵说:“不是!不是!”
  “莫胡说。”官长们仍然紧张地说。
  “快放!快放!”
  于是更打得热闹起来,天色大明了,好多兵都说:“真不是!真不是!”
  白军军官也怀疑,对士兵说:“你们下去看看吧!”
  看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又气又恨地说;“敌人!哪里是敌人!那是我们的弟兄,他们有些穿了百把个窟窿。”
  “有多少人?”
  “有二三十个人,我看是昨天阵亡的弟兄,准备安葬的。”
  “唉!唉!……”许多白军兵士沉痛地感叹起来,“他们真可怜!打死也罢了,为什么自己还糊里糊涂打他几十个窟窿!”
  中将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情况,他把前线的部队痛骂了几句,既无心去痛惜那些穿了几十个窟窿的部下,更不愿去想昨晚浪费了的无数弹药,他见到眼前没有了红旗,才稍微放心,但想到红军已经得到很大的胜利,心里又气又恨,同时也觉得非常侥幸。便在友军的掩护下,加紧构筑工事,收容溃兵和掩埋死亡的人。
  这一次失败,在先一天上午看到溃兵之前没有预料到。原来他在先一天从禾新城出发以后,沿途不时听到前面在打冷枪、土炮,他预科到红军主力不敢和他决战,是游击队来扰乱他们行动的,不大在意,到了离山,忽然听到前面枪声剧烈起来,才明白红军还敢和他干一仗。可是他认为胜利总是他的,只要按照预定的计划前进就是的。
  枪声只经过三十多分钟就稀疏了,他认为红军已被他的前卫冲破,就叫一个绰号千里马的传令兵去前面传他的命令:拼命追击,不得有误。
  千里马真象千里马一样的飞奔而前,中将意气轩昂,两眼得意地向着前面,明亮的皮鞭在手上舞上舞下,赶着马走。
  到了河岸,转了个弯,忽然见到前面的部队回头乱跑,好象一大群羊被猛虎追逐逃命一样。
  退回来的人越来越多,越走越乱,他十分气愤,在马上厉声地连问带骂:“他奶奶的,干什么!”
  他派人去阻止退兵,但在他前面正在前进的队伍,也被前面退回来的人挤得七零八落,不仅不再向前,反而向后乱跑,这时候才觉醒到前卫失败了,于是立即下马,跳起脚来大声叫道:
  “不要退!不要退!后面的队伍多得很!”
  可是,退回的人,只知道向后面跑,中将叫身边的参谋副官马弁等,横在路上阻拦,他自己站在大路中间,一蹦一跳,两手挥动,溃兵向左边跑,就向左拦;从右边跑,就向右拦,看到左右两边都退,左右两只手就各向左右两边拼命地伸,在左右两只手发生严重矛盾的时候,他恨不得把两只手拉长,阻挡整个退潮。这时候,他口里不断地发出虎吼似的声音,和着他那仓皇乱舞的手势:
  “他奶奶的,不要走,我是师长!”
  溃兵好似黄河决口一样,涌满了路上,又从路的两旁溢出;拦住了两旁,破口就从人堤的两旁左右扩大,等到红军追来的时候,人堤也破了,毫无阻碍地向前泛滥,他指定阻拦溃兵的一大批副官参谋马弁们,也被退潮淹没了,他站在路旁,急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干跺脚没办法。
  他命令跟着的后续部队坚决抵抗追敌和收容溃兵,但他们仍然被溃兵挤散,新的溃兵混合着老的溃兵,又挤散正在陆续来到的部队,中将在这兵荒马乱的场合中,看看自己身边的人,只有两三个马弁、一个参谋了;看看前面,田垅中飘扬着鲜艳的红旗,越来越近,前面退回的溃兵也不多,他气得乱跳起来,挥着皮鞭奋激地在空中乱打乱叫道“我愿死在这里!死在这里!”
  他的马弁推他走了几步,他又不走了,继续乱跳乱叫:“我愿死在这里!死在这里!”
  他身边的人,看到大祸临头顺手抓住他的皮鞭的前端,拖着他走。
  “不好了!不好了!快走!快走!”
  他也死死地抓住皮鞭,好象有人要抢他的鞭子似的,他脸色苍白眼睛失神,一步一句地说:
  “我……我愿死……”
  无数的流弹紧紧追随着他,他觉得每颗弹丸都象从背心穿过胸膛一样,时而身子向下一低,时而头向左右一偏,可是,等他低下或偏开的时候,子弹早已掠过去了,看看胸膛还是完整的,这样反复了多次,他恨不得一口气脱离敌人的追击,就加快脚步,超过拉着他走的人,于是,原来拉他的入反而被他拉着走了,这样走了两三里,后卫旅和归他指挥的友军一个旅已经在离山占领了新阵地,掩护溃兵退却,他也和其他的溃兵一样,缓下脚步,部下见他回来,五心不定地来到他面前,安慰他说:“师长,不要紧吧?”
  他心乱跳,却装着从容不迫的样子说:
  “不要紧,今天前面没有注意。”马鞭又活跃起来向他们指了一下,“你们好好准备,等部队集结起来再干。”
  他见到后续部队源源而来,队伍整齐,又看到友军归他指挥的那个旅正在构筑工事,认为还可以大战一场。雄心为之再振。他再也不去理会溃败下来的人员,他认为前锋的损失,不过是不小心之错;认为当前的红军,无论从那方面来说,都不是他的对手,即便受了一部分损失也是如此。
  他把上级军官集台起来,看了一下,缺了江向柔将军和他的两个团长及参谋长,但他很自信地说:
  “今天老江没有注意,被土匪打了个埋伏,并不要紧,我们人多枪多,何况禾新城和鲁场还有强大的友军呢,至于今天的土匪,已经不是两个月以前的土匪了,他们疲劳,人少,没有子弹,我们继续进攻,一定可以胜利,而且一定要胜利,一定要保持我们过去百战百胜的光荣。”
  军官们都非常同情。他们觉得几年以来,和敌人大大小小打了好多仗,从来没有大的失利,这一天却在全军还没有展开之前,被所谓“残匪”弄掉了前卫旅,丧失了多年的光荣,都非常气愤,愿为挽救荣誉而决一死战。
  段栋梁指挥后续部队向红军反攻,被红军打退之后,乘夜撤退到友军的阵地离山镇,收容溃兵,加强阵地的工事。他的指挥部,设在小镇东侧几座较大的房子里。
  这天上午,有人扣了几下门,他刚刚睁开眼睛,参谋处长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手里拿着一封信,后面跟着一个青年,他穿灰色线布军装,满身泥泞,腿有绑带,而头无军帽;中将看他很不顺眼,但很面熟。等了一会儿,才想起是江将军的随从副官。参谋处长把信交给了段桥梁,同时说:“江旅长来的。”
  中将接着,又看一下副官,用指责的口吻问道:“你们是怎么搞的?……”
  副官把失败的经过,特别是江将军和他的参谋长及两个团长被俘的经过,概略说了一遍,他这时候不仅无心而且很讨厌听他叙说失败的经过,他不等副官说完,就问:“他们现在在哪里?”
  “在无溪,离这里只三十里。他们叫我带回来。”
  中将把信拆开一看——

  师座钧鉴:向柔等追随左右,十有余载,教诲谆谆,有逾骨肉,过蒙擢拔,速膺重任,公情私谊,至深且切。日前甲石之变,事出意外,丧师失械,身为俘囚,上负我公知遇之恩,亦误丈夫生平之志,畴昔勋业,烟消云散,分当引决,以昭庐训;然一死易,而不死难,素不畏难,又何必死。故隐忍苟活,昔人云:“杀身无益,适足增羞耳。”
  今事势所迫,念家国之安危,袍泽之祸福,虽系囹圄,未敢缄默。缘红色虎贲,以击楫之志,乘破浪之风,以向柔等揆之,则投鞭足以断流,天堑足以飞渡,一、二、三、四次之围剿,殷鉴不远,日前之失,殆事势使然耳。
  钧座常谓我军乃百战劲旅,然今日此论,似须斟酌。三日之前,固人肥马壮,刀枪林立也,何期瞬息之间,丢盔卸甲,望风而北乎;向柔等固钧座之骁兵劲卒也,何期为阶下囚乎?此不特钧座所不及料,即向柔等梦寐亦未及者。夫介公以倾国之众,与彼周旋,数年以来,张,岳授首,胡、刘殒命,李、陈被俘,鲁、何见罪,各级文武官员夫役士卒之殉难者,教十万计。彼无近代兵工建设,又无外援,然器械之犀利,与我相埒。盖彼之补充,辅我之进攻,故我愈进攻则损失愈大,彼之补充亦愈多。
  观彼上下,同心同德,虽饷弹颇缺,亦能蹈厉无前。反观我军,上下离心,甚者寡廉鲜耻,以得红军三元路费为荣。虽云百万,殆彼谓“运输队”耳。夫以百万,尚不免于挫败,钧座自忖较百万何如?
  抑有进者,九一八后,东北沦亡,泱泱古国,危如累卵。而红军于客岁即以抗日御侮相号召,朱毛二公宣言:一曰立即停止进攻苏区和红军;二曰立即给民众以民主自由——言论、出版、集会、结社、示威等自由;三曰允许民众有组织抗日义勇军和武装的自由。苟能本此,愿与全国任何武装部队订立共同作战的战斗协定。
  我公如能洞悉此旨,与彼合作,化仇为友,共济时艰,则国家幸甚,民族幸甚,向柔等亦庶免衅鼓。
  窃闻之,识时务者为俊杰,吾公明选,乞三思焉。

  来信署名的除了江向柔将军外,还有上校旅参谋长和两个团长。中将看完之后,把信用力撕破,攥成一团,使劲向地下一榔,随即把两肘靠在靠几两旁的臂座上,闭着眼睛,脸上登时现一层土黄色,好象一个囚徒被判死刑后向上帝忏悔一样。参谋处长和随从副官知道他心里非常难过,不敢再搅他,敬个礼就出去了。
  中将张开两眼,两手用力拉一下臂座坐起来,心里一酸,眼皮眨了几下,眼眶中不由迸出一脉落魄的英雄泪,滴滴落在点上了土色斑点的秋绒装上。他立即觉得流泪有失大丈夫的本色,很想抑制它。但擦干右眼,左眼又湿了,擦干左眼,右眼又湿了。这时,眼泪不能由他作主,因为一两年来,长沙武汉的权贵们,都为他捧场,也由于倾向中枢的权贵,南京方面对他也有好感。从他占了苏区中心一个县城后,他就听到南京、长沙方面传来的消息,准备晋级,高升军长。罗霄纵队南渡袁水的时候,国民党西路军剿共总司令部又命令他指挥袁水上游直到禾水这一大区域的剿共军队,他以当仁不让的气概,欣然受命。在孙威震师到禾新集中后,立即亲率大军向苏区西部进攻。满望一举功成,可是,不仅没有成功,反而前功尽弃,满腔奢望,烟消云散。特别使他痛心的是,他以为江向柔将军是他在北方一个有名军事学校的同学,又是闽江的同乡,给他的信虽然恳切,实则近乎背叛。他还感到同江将军一起署名写信的人都跟随他很久,是他亲手提拔的。现在刚当了俘虏,也忘记了蒋介石在庐山的“不成功,则成仁”的训词,他想到连他们都不可靠,天下还有什么人可靠呢?这样约莫过了两三分钟,才收住眼泪,忽然一件更刺激他的事涌上心头,就是他和曾士虎的关系。一月前他在占领苏区西面的天然屏障七谷岭之后,曾以功臣自居,用酸辣的口吻隐约讽刺曾士虎将军纸上谈兵,现在为时不过一月,自己打了大败仗,比曾士虎“纸上谈兵”更不光彩。他虽然觉得曾士虎如果处在他的地位,一定会和他一样,也许更不如。他指挥十万大军,不是在仙梅打了败仗吗?共军不是在他防区内纵横驰骋吗?但又认为自己总是打了败仗,别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他。曾士虎一定会乘机报复,反唇相讥。孙威震如果知道这些内情,不仅也会看不起他,并且会恨他,骂他。蒋介石和何键虽然比他们可能好一点,但也难摸他们心里的底。他从靠几上跳起来,顺手提起瓷花瓶,猛掷一下,哗啦一声,象敲炸药一样,接着对办公桌狠狠地蹬一脚,又是哗啦一声,桌倒了,桌子的茶杯、座钟、墨水瓶一切办公文具,撒得满地。随从副官和马弁进来,看到他两眼血红,正向靠几躺下,也不敢问他,只轻手轻脚地收拾,他厉声叫道:
  “滚!”
  他们都走了,他也闭上眼睛。
  他觉得宇宙空虚,世态炎凉,茫茫荒岛,孤身独影,比什么都可怜。但他又想到在这无情的世界里,还有一个远离千里的夫人是同情他,爱惜他,体贴他的,于是坐起来走到桌前,打开信笺,给夫人写信。

  素:我的天使呵!你接到我这封信的时候,请不要为我悲伤吧!前天,我们从禾新城出发,向西进剿,前卫很快和土匪打起来了,一连打了一天一夜,许多官长和士兵,死的死了,伤的伤了,失踪的失踪了……这是何等的痛心——也是我有生以来最痛心的一件事呵!
  本来是些残匪,很快就可以消灭的,可是,他们不按正规战法,不等我主力展开,就突然袭击,我虽然老于军务,怎能预料那种鬼头鬼脑的战法呢?我想就是孙膑吴起处在我的这种环境,恐怕也没有多大办法了。“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你想聪明的子产,还被“校人”所愚弄,何况我呢?天使呵!你能原谅我吧!
  昨天,我闭目独坐,许多阵亡将士,不时显现在我的眼前,我看见他们峨冠博带,威风凛凛地在繁华的街头上走来走去,但又看见有的人俯首贴耳地站在敌人面前。有的人鲜血淋林地横陈地上,又看见许多武器弹药委弃于原野……我在这迷离破碎的世界中,灵魂也失了主宰,我不知道饥饿,也不安心休息,脑子里整天整晚地乱想,好象一团乱麻;可是,这三天也有很大收获,我把人世间的一切看透了,我感觉到许多人们趋之若骛的所谓功名富贵,其实不过是过眼云烟。三天以前,我也曾经在禾新城楼上高唱凯歌,谁知不过一天,敌人却在我们面前高唱凯歌!我刚才躺在靠几上养神,一种不可遏抑的情感,突然涌上心头。
  暑往寒来春复秋,
  夕阳西下水东流;
  将军战马今何在?
  野草闲花满地愁!
  我觉得板桥老人在百年前做这首诗的时候,完全是预指我和我的将军们的。前天下午在森林里和土匪打仗的时候,不正是夕阳西下吗?甲石南面的禾水,不正是向东流吗?后两句,我实在不忍读下去了。我想到,死者,又可怜我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我已无心于军事,想离开军队,去游历名胜;也想出洋;也想到你的面前,挖出我破碎的心换上你那圣洁而完美的心,天使呵!你愿意吧!
  不过,我又痛恨板桥老人,我看见他曾经指名讥笑过诸葛亮,说:“孔明枉作英雄汉,”他曾为孔明惋惜,说“早知道茅庐高卧,省多少六出祁山。”你明明白白地笑话他,又为他惋惜,为什么不可以明白地预告我一番呢?唉!假如你早就象笑话孔明一样地指名笑话我,或劝告我,难道我还会在“夕阳西下”的时间和“水向东流”的地点去和土匪打仗吗?咦!板桥老人!薄德的老人啊!

  他写到这里,就停笔了,刚刚写上名字,一滴泪泉又从眼中迸出,浸渍得满纸糊涂,他想撕毁重写,但觉得一行清泪正想洒在爱神面前,现在洒在信笺上寄给她,不更痛快吗?于是写道:

  这封信写完的时候,我的眼泪不觉滴在纸上;我立刻觉得话还没有完,要更洋细地告诉你。我在写信之前,接到江将军从土匪那里寄来的信,他们不仅不后悔,反而劝我和土匪妥协,这种卑劣行为,使我比什幺都伤心。我痛恨他们。但又可怜他们。我现在觉得一切都无能为力,也不愿为力,明白些说,我是天下最无能的人。我很渺小,渺小得不能和宇宙间任何微小的东西相比拟;也很稚气,和我们四岁的云儿一样。在接到江将军的来信之后,我伤心地流了好多“不堪回首”的眼泪。可是,我的眼泪是白流的,流了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把心里要说的话通通向你说了,你会悲伤流泪吗?或者责备我吗?但不管怎样,也要向你说。即便你会为我流泪吧,你是我的爱人,为我分流这流不尽的眼泪也是应该的;就算责备我吧!我也甘心情愿。我知道,我的上司们一定会斥责我,甚至处分我,他们是常用这种手段对待打败仗的指挥官的。但我却不甘心。因为他们早就和我一样,他们指挥的位置是在庐山、武汉、长沙,我却在高山峻岭,悬崖峭壁,假如易地而处,也许比我还不如。如果他们责备我,我却要问他们为什么不先责备自己,难道上司打败仗就是可以不负责任而下级打败仗就为国法所不容吗?假如是这样,那么军队中的五等——将、校、尉、士、兵——十八级——特级上将、一级上将、二级上将直到二等兵——从上到下按级责罚下去,那就只有二等兵才能对战争负责了,我想天下是不会有这种道理的。可是,他们是不会这样想的,他们说人道人不如人,他们自己打了败仗,就默不作声,或者“剿匪已告一段落”,“因……关系,微有损失”,或“消灭之期,当在不远”等等美丽词句来自欺欺人。此外,还有一件最不平的事,就是对嫡系部队,不管打了多大的败仗,也能得到补充的优先权。对他们心中的所谓“非中央化”或杂牌部队,则设法吞并。吞并的步骧很巧妙,第一步以“剿匪”之名把他们调到别的地区,另以“追击”、“堵截”的名义派遣嫡系军队到那里去。第二步,对调出的部队派到战争最严重的地区,胜则不加补充,让他自生自灭;败则假手于匪,借刀杀人,或以“剿匪不力”之名,把他缩编,甚至加以遣散。但有时为避免物议,也采用“偷梁换柱”的办法,或则“明升暗降”,或以“受训”的名义调走,目的在插入嫡系干部,于是乎“中央化”了。所以非中央化的部队越剿越少,再剿几下,饭碗也剿掉了。过去我因为这些事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所以不大注意,现在问题到自己的头上,心所谓危,就不能不加考虑。我虽然不能算杂牌,但也不是嫡系。他们虽不一定象处理杂牌一样处理我,但比起嫡系来,却不能怪我愤愤不平。天使呀!你觉得怎样……

  他写到这里,头已经疼得抬不起了,心里好象要作呕,于是离开座位,踉跄了几步,就昏昏沉沉地倒到床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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