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钥匙给你,在樱驼花园那儿,虽然远了点,不过坐四路到底站就是。你以后就去那吧。”黎江东觉得这场失败的婚姻里,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儿子。“你妈这儿,我打算请个保姆过来…”“她是我妈妈。”湘北说。
黎江东愣住了。“你要跟李阿姨结婚吗?”湘北又说。黎江东摇摇头。“没关系的。妈妈还有我。”一碗泡面渐渐吃到了头,湘北喃喃说道。
“她是我妈妈啊…”骁骐疑惑的看着湘北。没被动过的绿豆汤静静躺在碗里,那些小小的绿豆茸慢慢沉到碗底,汤变得水一样清亮。***504里起得早的人越来越多。简穆臻、黎湘北之外,又多了罗映初和上官。
骁骐也被带着不敢睡到太晚。连凤南也早起了,并且坚持每天晨跑。主要是因为凤南发现颜宇洛每天会来晨跑。而颜宇洛晨跑的原因,是要去买学校转角那家煎饼摊的煎饼。这样,凤南不但能每天跟颜宇洛自然的“不期而遇”还能跟颜宇洛在同个煎饼摊等煎饼,最后还能跟颜宇洛吃一样的东西。多么幸福!只有路晓风一个人每天早上依旧睡得像只幸福的猪,因为他的晨跑卡可以让宿舍其他六个人轮流带。他也觉得非常幸福。这天的前三节课是医用物理,后两节是无机化学,又是在大教室258上课。
两个课程交接时的那个课间,去厕所的人特别多。骁骐尿急,但进厕所一看,满坑满谷都是人,心想不等了,去楼下吧。于是从楼梯下去,直奔一楼那个厕所。一楼走廊上有很多穿白大褂的人走来走去,厕所里也有。
站他旁边那个就是穿着白大褂的,好像是高年级的师兄。骁骐洗手的时候忽然一激灵--不会吧?等他走出去一看,果然,厕所对面那一长排,不正是一年级们闻风丧胆的解剖课教室么?他只看见黑黑的东西在金属台上,一堆穿白大褂的人围着,同时闻见刺鼻的福尔马林味。
骁骐拔腿就往楼上跑,等坐到座位上还是惊魂未定。“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上官结束了课间小憩,看见骁骐一脸紧张,觉得很奇怪。
“我、我刚才看见解剖室了…”骁骐同学本质上是挺胆小的。他怕壁虎,怕蛤蟆,怕老鼠,怕虫子,当然也怕鬼和尸体。“去一楼上厕所的时候…”“你不知道一楼那个角全是解剖教室?”骁骐摇头说不知道。
“怕什么啊,我都去看过了。就是味道难闻。”“我以后再也不去一楼上厕所了。”骁骐说。“那你往楼上跑呗。去三楼。”上官觉得很好笑。“骁骐你太逗了。”
“你这么紧张,下学期学系统解剖,你怎么办?”简穆臻问。骁骐又摆出苦瓜脸了。对哦,他们也要上解剖课的啊。中午练球时间,凤南在旁边练习基本动作的时候,颜宇洛就在旁边抱着红宝书背单词。“你好用功啊。”凤南说。
颜宇洛靠在栏杆上,正站在一小片树阴里。他懒洋洋看了凤南一眼。
“我要出国的。”凤南停了下来。“出国?”凤南的脑海里从来没出现过这两个字。“出国干什么?”“念书啊。”颜宇洛不耐烦的使个“你很白痴”的眼色。凤南傻了。“什么时候?”
“早呢!”颜宇洛伸个懒腰。凤南很难过。“你干嘛呀!继续练啊。”凤南继续练球,心里非常不踏实。“骁骐。”晚自修时,凤南挤到骁骐旁边坐下。
“怎么了?怎么哭丧着脸?”骁骐合上做了一半的物理作业,把高数书拿过来做题目。“他说他要出国。”凤南很小声的说着。骁骐往旁边看看。“出去说吧。”
两个人去了絮风园。絮风园草地上坐了几对情侣,几条石凳上也是。幸好路灯下那张石凳是空的,大概因为太亮了,没什么气氛,所以情侣都不坐那里。
“说吧。到底怎么了。”骁骐坐下来。晚上有点凉,风吹得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明天上晚自习一定记得穿长袖。“他说他要出国。”凤南重复。“现在?”骁骐问。“他说早着呢。”
“你就为这事哭丧着脸?”凤南委屈的点头。“凤南我真想揍你。”骁骐瞪他。“又不是明天就走,你烦个鬼啊!”“可是他要走的啊。”“你想那么远干嘛?”
凤南语塞。凤南也不知道自己干嘛想那么远。一听到颜宇洛说要出国,他就慌了。“再说了,就算要出国,至少也是两年以后吧?”
对啊,两年的时间和颜宇洛一起呢,万一能上,上过也就算了。凤南你想那么远干嘛?“凤南你想太多了。”凤南不做声。“了不起跟他一起出去啊。”凤南眼睛一亮。对啊,可以一起出去。“可是我这英语…”
开学时那次英语摸底分班考,凤南是被分到B班的。上官、骁骐、简穆臻和湘北是在A班。“傻了你!正好让他教你嘛!”骁骐一脸的受不了。
“喂,我说你会不会追人啊。”“不会。”以前是人家追他。“骁骐你真聪明,你不是说你没谈过恋爱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骁骐瞥他一眼。
“行了,我回去写作业了。你高数做完了?”“没。”“你别一门心思扑在人家身上,也分点心来看书。他成绩听说不错。”
凤南点头。十月快要过去了,天慢慢凉下来。晚上躺在席子上会觉得很冷,骁骐他们把毛巾被都换成了棉被。第一个把席子换成褥子的是罗映初,然后是凤南、简穆臻。
周末的时候,骁骐跟着上官把被子褥子都抱出去晒了晒,晚上就铺上了。“湘北,你不换褥子吗?”骁骐问。湘北正要开口,传呼响了。骁骐一接,是找湘北的,韩樱的声音。
湘北接过电话说了句立刻下来,就跑下楼去了。骁骐从窗户往下一看,湘北从韩樱的单车架后抱下一床褥子。
韩樱说了几句话,湘北点了点头。湘北换上了韩樱送来的褥子和被子。骁骐很有些怅惘。当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怅惘。被子晒过后变得又软又香,骁骐把脸埋在被子里深呼吸一下。
“有冬天的味道。”“冬天还早呢。”路晓风是唯一一个还没换下席子的,在上铺自得其乐的看着武侠小说。
湘北这几天下了课都不在宿舍,他都跑回去看看可可。也看看母亲。母亲最近很平和,见到他来都会说要煮东西给他吃。有时候真的煮,有时候说过就忘了。但湘北已经觉得够好了。今天湘北买了牛奶带回去给可可,把牛奶倒在可可专用的水碗里,可可就屁颠屁颠跑过来吧唧起来。
当只小狗还真好,快乐得如此简单。湘北看着可可舔牛奶,很是喜欢的摸摸它头。小家伙很聪明,已经学会在固定的地方大小便。狗食盆里有两根骨头,应该是母亲给它的。湘北回头看着母亲。
余亦熙当然不在看儿子,她木然的看着电视。电视里在演广告。她长得很清秀,湘北的相貌大半遗传自她。余亦熙今年已经四十六了,但看起来还像三十六。她的表情永远是冷冰冰的。“妈,我走了。”湘北恋恋不舍再摸摸可可,抬头对母亲说。
母亲并不答话,依然木然看着电视。湘北默默走出家门,天空忽然一个炸雷,他吓一跳,赶紧折回去拿伞。余亦熙还在看广告,家里的窗子被吹得乒乒乓乓,湘北忙跑去把窗户都关上,眼见着雨哗的下来了。
湘北只好再留一会,想等雨小些。骁骐觉得自己很倒霉。他去超市买东西,出来后走到半路,突然大雨倾盆。夏天都过了,居然还有这样雷雨,太不可思议。
雨打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他只好尽量往那些银行啊证券公司啊饭店啊什么的门廊下跑,至少还能少淋点雨。
好不容易到了学校对面,出租车都开得飞快,这段过道又没有红灯,骁骐足足等了五分钟才夺个空过了马路,冲进校门。这时候他已经全身湿透了。全身湿透的骁骐还很不小心的撞在一个人身上,被那人的伞边碰了一下头。
“好疼好疼。”骁骐边抹着脸上的雨水,边眯着眼睛道歉“对不起…”那人忽然把伞朝他这边一送。骁骐又抹了两把脸,这才看清居然是湘北。湘北的脸色很平静,但眼睛可是笑的。因为骁骐这模样活像只落汤小狗。湘北从裤兜里摸出手帕。
“擦擦。”骁骐接过来先擦干脸,再往湿头发上按两把,手帕就完全湿了。“真是的,突然下这么大的雨。”骁骐往下一看,运动鞋上溅了好些泥点,牛仔裤裤脚上也是,衣服裤子都紧黏在身上,非常难受。
“啊,半袋子水…”超市袋子里进了水,里面的东西都泡着澡。骁骐拢紧袋口把袋子倒过来,让里面的水流出来。
“还好买的是泡面。”但那个利乐包的牛奶就惨不忍睹了。“撞到哪里?”湘北问。骁骐随手指指额角“快走吧,雨怎么越下越大。”雨很大,地漏来不及纳水,二号楼门厅到篮球场之间积起一个小湖。
“哇!要趟水。”骁骐盯着那滩脏兮兮的积水看了半天,迟迟不愿下脚。湘北先走了过去,满不在乎的踩进水里,然后回身用伞来接骁骐。骁骐眼一闭,心一横,哗的一脚把自己的Nike踩了进去。
水灌进鞋子里,说不出的不舒服。这下可好,陈骁骐从头到脚都是湿的。等到宿舍楼下,骁骐啊了一声。“完了完了!”湘北奇怪的看看他。
“我的盖被和垫被!”骁骐三步并做两步冲上楼去,又猛的冲进宿舍里。“骁骐你怎么跟火箭炮一样。”路晓风正要去洗碗,被他吓得把饭勺都掉了。“哟,落汤鸡回来了!”
凤南一见骁骐那狼狈样,忍不住就哈哈大笑。“我的…我的…”骁骐急得说不出话来了。“骁骐,不是跟你说了要下雨吗?怎么你还晾被子啊?”上官叹气。
“一下雨我就赶紧往宿舍奔,就惦记着我们宿舍外面那床被褥。结果等我跑上来的时候已经湿得差不多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骁骐欲哭无泪。晚上睡什么呀?!他看着被铺在空床上的被子发呆。“阿嚏…”“喂,别感冒了,还不换衣服?”上官说。
“打水了吗?不够用我的。先去拿热水冲个澡吧。”罗映初说。“我这还有感冒药。”“吃小柴胡吧。”上官说。简穆臻扶一扶眼镜。“我只吃正柴胡饮的。”“板兰根好喝。”路晓风插嘴。
“行了,等你们商量好怎么用药,骁骐早感了N回冒了。”凤南打断他们。骁骐拿了热水瓶和脸盆就去了冲澡间,两盆暖水一浇,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