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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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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灯十里,繁光远缀良夜。

元灯灯会盈彩,长街之中一少女手提鲤鱼灯,身穿红夹袄,含着冰糖葫芦的面颊鼓鼓,面泛轻柔绛色,眼含水波灵润。

“元黎,莫掀起面纱让人瞧见了去。”一旁年长些穿着半旧锦袄的嬷嬷正色道,语气中多了几分妒意,“你莫非是忘了我们此次出行的目的?”

“奴婢不敢。”元黎闻言,似是想起了些什么忙揭下面罩,圆溜溜的眼里流露出些许恐惧,“嬷嬷放心,我定不负小姐的嘱托。”

嬷嬷满意地哼了声,继续道,“别以为小姐教你读书写字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谁是主子谁是仆人不用老奴教你吧。”

元黎低垂着头,长睫微垂嗯了一声,手中的糖葫芦也没了滋味,跟着队伍相默无言穿梭在热闹非凡的火树银花之中。

这已经不是元黎第一次假扮小姐出街了。

“嬷嬷,出来前小姐嘱咐我带一捆枣泥酥回去,能否去去就回?”思忖再三,元黎鼓起勇气清清嗓子发问。

这嬷嬷也是小姐身旁的老人了,看着元黎长大知道她胆儿不大惹不出什么事,点点头应允了,带着车马在桥边候着。

快步进到巷口,巷内地面未融的积雪衬得此处更加阴冷潮湿,偶有鸦雀飞过翅膀扑棱,围墙内枝节错生的老槐落叶坠落。

脱下罗镶花边广袖袍,单穿了一件布衣的元黎冷得直哆嗦,冻得微红的纤细手里紧握着一本话本朝深巷内暗处等待的一人走去。

“话本带来了吗?”是个男人的声音。音色微哑,好似和之前掌柜派来的小厮有些不同。

隐于夜色之中,元黎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见那人伸出的手骨节修长,肤色甚是白皙,不似寻常跑堂手上起了茧的小厮。

但怕回去晚了又要被嬷嬷责问,元黎不再多想递过话本,向那人道了谢,“劳烦将此话本交给掌柜的,就说是《云梦集》,掌柜的会明白的。”

对方接过话本,明显能感觉力气大了些,声音也有些微微发颤,“知道了,姑娘叫何名字?”

元黎疑惑,之前和掌柜的交接数次从未问其姓名,勘勘答道,“看来你是新来的小厮。记住了,我们这行不兴问话本先生的大名,可别再糊涂招他人怪罪。”

道谢后,元黎转身走出巷子,顺路提了一捆枣泥酥。身子微微发颤走于巷中,见周遭无人元黎掀起袍子,内侧竟有一个小口袋。从中掏出二两碎银,元黎望着目光炯炯甚是灵动,白玉般的肌肤里透出一层红玉般的微晕。

“肖司尊,何不拿下那话本先生?”夜色之中数名身穿铠甲装备精良的兵卫从巷子两侧现出,其中一人的语气有些急,“那《云梦集》所记载的数件事都和当年那案相吻合,您追查此案数年,就这么放了她不可惜吗?”

领头那人脱去刚刚身上所着布衣,接来手下人递来的裘皮大敞。高大的身形从黑处现出,月光下男人面容清俊,一双细长眼微眯,高挺鼻梁下薄唇紧抿,轻言道,“不可贸然行事,若仅以一话本探案才叫人笑话。”

肖昱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皮,眸光暗了些,凝望着早已没了人影的巷子口,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属于其的慌张。

虽蒙着面纱,可那女子露出的一双眼像极了那人。与其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仿佛又置身于那年雨夜梨花,吹皱的一池春水旁,紧依在他身旁的女孩手握一串冰糖葫芦,梨涡浅浅,眼含三春笑意。

小黎若是活着,现在也有这般高了吧。

“报!宁国公府那来消息了,今夜即可动身。”巷子侧方一人跑来。

眼底愈发暗了些,肖昱剑眉微挑,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笑,“随我去宁国公府。”

另一头,元黎微喘着气乘上轿撵,袍子已歪到一旁,今早小姐嘱咐下人为其盘的发髻也有些乱。可已到亥时,顾不上这些,得赶紧去和小姐约定之处。

马车在夜色之中移动至柳巷,停在富丽堂皇的一处。阔气的三层建筑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地铺白玉内嵌金珠,灯火装点之下明亮如白昼。立于外头,都可听见里面清朗的歌声绕梁,令人心旷神怡。

“小姐,快些上来。”元黎从马车里探出头,朝依香楼门口处一位翩翩女子喊道,“再晚老爷怕是要责怪小姐了。”

宁致听见有人叫自己,抽出被面前贵公子紧攥着的纤纤玉指娇羞地用绣帕朝那人挥了下,和其耳语片刻后满面春风朝轿撵处缓缓走来。

乘上马车,宁致脱去身上满是胭脂香粉味的袄子,换上元黎所着袍子,撑着手肘许是喝了些酒目光有些涣散,“黎儿,今日玩得开心吗?”

元黎帮宁致整理发髻,笑嘻嘻道,“小姐,奴婢从未见过今日如此繁华之景,甚是开心。”

“那就好。”宁致笑容略带几分疲意,“今日来柳巷之事万不能告诉老爷,记住了吗?”

元黎点点头,递过新鲜出炉还冒着些许热气的枣泥饼温声道,“小姐,快尝尝,还热乎着呢。”

伴着温热清甜的枣泥香,马车行驶地又快又稳,驰骋于御街之上。不过半个时辰,便停在宁国公府门前。扶着宁致下马车,元黎又穿上出来之时的布袄,乖巧立于一众奴仆之中,低垂着头跟在宁致身后一同进府。

宁国公乃开国将领之一,随当今圣上一同四处征战打下疆土早些年很是得势。但近些年来,宁国公昏庸无度,骄奢淫逸,早年间留下的家产挥霍大半,再加之被其他官员弹劾,逐渐式微。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宁国公府依旧是方圆百里最为气派的宅邸,金顶玉璧所制而成的宅邸伴着院内布局精巧的山石亭池,雄伟壮阔气势非凡。

穿过蜿蜒回廊,元黎快步走到浴堂,小姐今日奔波劳碌,定是需要洗个热水浴暖暖身子。

浴堂由大石为池,穹幕为砖。

元黎取来寸好的几桶水添至铁锅之中烧热,自己蹲于一旁角落。从柴火堆里摸索片刻,取出一本册子和用得已经秃噜毛的毛笔。

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在此地,元黎面露喜色,忙打开册子。册子是小姐月头赏赐给下来的,元黎还是头一回用质量如此上乘之物,手握毛笔小心翼翼地在烫金扉页上写上《云梦集》。

“今日可把我累地够呛,陪那丫头逛遍了御街。”门口传来脚步声,仔细一听,是嬷嬷的声音。

容黎慌了神,忙将册子揣在口袋里,躲在浴池旁偷听外头的动静。

“嬷嬷当真是好脾气,由着容黎那野丫头。”另一人搭话道,语气里多了些不屑,“她是从那最破的西市买来的,怪不得没见识。”

嬷嬷冷哼了声,声音低了些,“我听说那时她刚当府上时所着鞋履是由蜀锦所制,这蜀锦可不好得只有达官贵人府中才有,兴许被卖掉此地前它主子对她也挺好。”

“她到底用了何狐媚之术,小姐也像是被她迷了心智宠她得很。”那人声音里多了些愠意和嫉妒。

“休得胡乱议论主子!”嬷嬷严声吼道,“今日所议之事你只当从未听过,出了事老奴也保不了你。”

脚步匆匆远了些,容黎从浴池后头探出头来,见门外已无人独自一人才敢缓慢迈出门槛。悄默声地坐在玉石所砌成的台阶,冬日寒风凛冽玉石阶冰凉刺骨,可容黎却好似察觉不到怔怔坐在其上。

来到宁国公府也是这么一个冬夜,容黎记得自己那时刚来府上时昏睡了数日,小姐出于担心嘱咐后厨拿来熬了几日的汤药为其调理了数日才逐渐恢复。那日苏醒之后,她便没了所有来府前的记忆。

凝望着夜空中悬挂着的明月,皎洁月光洒在玉石之上温润却清冷。容黎靠在门侧,眼皮混沉阖上眼。

塞外斜阳之下烈烈北风刮过,哭声四起嘶哑悲凄,大军如蝼蚁般被击溃,战场上之上碎骨盈地,战马悲鸣。

而在骨堆之中有一少年郎紧攥着鎏金兵符,目色暗似深渊肃穆狠绝,其怀里所抱着的少女垂着头看不见其面目,像是昏了过去。

霎时间,容黎从梦中惊醒,才觉此时自己已满头冷汗,贴身的衣衫都已被汗所打湿,一双眼里好似噙着些泪。拖着盘腿久坐微麻的腿,容黎拿出册子记录起来。

“第二十话 大军战败,城破人亡。”

自从来到宁府之后,容黎日日被噩梦缠身久不能寐。后来,小姐教她读书写字后,她便将梦境之中所见所闻通通用笔记录下来,编成一本册子名为《云梦集》。

起初只是写着玩,无意之间发现这玩意竟能卖给茶馆掌柜,请来的专门的说书先生绘声绘色传到大街小巷。容黎觉得有趣,便一直将这梦里的故事写了下去赚零钱买些糖葫芦吃。

毛笔在纸面上挥舞,容黎写得正在兴头上,耳畔突然响起窸窣声,好似有千军万马正在从四周靠近。

“宁国公府里的人听着,速速到前厅集合。”外头传来高喊声。砰地几下后,大门被木桩撞开,数队官兵骑着高头大马闯入,将整个宁国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官兵皆身穿铠甲,手握□□。整个府上一阵动荡不安,躲在角落里的众奴仆皆被寻出跪在冰冷的前厅空地上。

伏于后方,容黎低垂着头不敢抬头,手紧紧捂住藏于袄子内袋里的册子。半个时辰过去,双脚早已冻地没了知觉,膝盖磨的生疼。

“司尊,搜遍了,并未找到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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