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荟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全身笼罩着难得的冬日阳光,来时竖起的尖锐软刺,在他三言两语中消解。
“那之后你准备怎么办?”她轻声问道。
许是脸上怔怔然的神情太明显,又没来得及收起,许荟亲眼见着闻于野关了电脑显示屏,抬腿朝她走来。
冷白手指轻拢了下她大衣,礼貌又不失分寸地示意她扣起来穿好。
旋即,后退半步。
许荟抬眼就看见他背影,肩阔腰窄,散漫站着,也仍有挺拔之感。
懒洋洋的嗓音倏而落了下来,“放弃并不代表全无希望。”
闻于野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话却是对她说的。
这个项目是这样。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而他这么说,许荟就会信。
就这么一刹那,因他一句话,那些关于他莫名的自信心,觉得闻于野什么都能做好的念头,尽数回来了。
许荟喊他名字,轻又坚决地问道,“你准备好做什么了告诉我行吗?”
她想站到他身边,和他一起。
闻于野唇角微挑,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了。
因为站在窗边,他浑身上下被镀了层淡淡的金色,瞧起来漫不经心,气势上偏又显得锐不可当。
仿佛所有的坏情绪和不确定都可以在他那里得到解决。
……
从公司回来后,许荟的心情好了不少,前些天堆积在心里的沉郁消失得干净。
林洛嘉正在收拾房间,见她回来,下巴点了点她放在书房角落里的箱子,“你那个打算怎么处理?”
箱子里装着给闻于野的生日礼物,蛋糕毁了后,她就想着再给他补个礼物。
在网上挑了很久,选了个超大size的积木八音盒,觉得牢靠又有意义,就算毁了还能重新再拼起来。
拆开箱子,许荟看着透明玻璃罩里城市形状的积木,神情有些恍惚。
她手不算巧,这个八音盒拼了好几个日夜,那晚从他家回来后,这份礼物就被她搁置了。
现在这个刻意隐藏起的角落被重新翻找出,许荟决定将礼物送出去。
她衣服也没换,围了条围巾就往外跑,抱着盒子推开家门的时候,门后传来林洛嘉难以抑制的笑声。
“荟荟,矜持一点!”
许荟脚步未曾停。
只是心脏怦怦跳,发现小说里描述的“小鹿乱撞”并非是夸大修饰后的妄语。
只是切身地体验到,“原来去见喜欢的人真的是用跑的”。
再次来到天水路45号,许荟远远就瞧见,闻于野站在门口。
男人高瘦挺拔的身影即便在模糊夜色里,也仍旧显眼得不行。
然而,他不是一个人。
目光往旁边稍稍挪了下,许荟轻而易举就看见闻于野对面站着个长相漂亮气质出众的年轻女人。
她愣了下,心有些不明不白的沉。
无需细看,就能大致辨认出这个女人貌似就是同事闲聊时口中的“颜姓女明星”。
想起那天在茶水间听来的八卦,再亲眼看见两人并肩而立的亲密感,心脏仿佛被只大手攥住,闷得让人难以呼吸。
许荟抱着礼物盒,往前走的脚步生生顿在了原地。
她没想到会撞见这么个场面。
那边,两人似乎在说话。
女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好玩的,身体往闻于野身边靠,他没躲,整个人虽然瞧着淡漠,却附和地点了下头。
画面清晰地映在许荟眼睛里,比照片更刺眼,细微刺痛感毫无预兆地传来,忽然就让她连怀里的箱子都抱不住了。
哐当——
很明显的一声,响在这个十二月最后的夜晚里。
听到声响,许荟脸上带着些茫然的不知所措。
反应过来不远处的两道视线落到她身上后,下意识地想要像上次那样落荒而逃。
可这次没能成功。
手腕被只骨节分明的手攥住,力道不大,只是堪堪让她不会立即挣脱转身离开。
透着些许无奈的叹气响在她耳畔,“跑什么?”
闻于野和她存在约为二十厘米的身高差,他和她说话的时候,往往俯身低头,平视她的眼睛。
也因此,说话时的姿态像极了情人间的低语呢喃。
这个认识忽然就让许荟觉得难堪,在她看见闻于野刚刚和人站在一起、明显带着股亲近的画面后。
浓密的眼睫剧烈颤动,她抿着唇挣扎道,“你放开我。”
见许荟抗拒,闻于野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手,只是高大身影挡在她前面,堵住了来路。
他拧着眉看向她,像是想说什么。
恰在此时,站在在不远处的女人步履轻慢地走了过来,凑近看,会发现是张比镜头里更为漂亮的脸。
她看了眼许荟,视线最终落在许荟被抓住的纤细手腕上,好笑似的自我介绍道,“认识一下,我叫颜荔。”
不用介绍,许荟也是认识的。
她维持着基本礼貌朝人点头,可嗓音里的艰涩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许荟看着闻于野,像是想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来。
可惜什么也看不出。
她浑身的力劲忽就松懈下去,却又被重重海浪汹涌包围着向上抛起,好像是浮是沉,都随他。
许荟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声,“你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细细的嗓音,问这话的时候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闻于野还没说话,颜荔倏然笑出声来,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连女明星的表情管理也不要了。
许荟不知所以地看过去,面上的茫然愈加明显。
下一秒被人拉到身后,挡了个严实,耳边落了句轻描淡写的提醒,“别理她。”
至于她的问题,闻于野以反问的形式化去她心上阴霾,轻轻哂道,“你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
闻言,许荟仰起头来,心上像有风吹过,轻松不少。
另一边,颜荔笑够,不紧不慢地解答了她的困惑,“妹妹你可千万别乱说,论辈分,他该叫我一声小姨。
小姨?
好年轻好漂亮好有气质的小姨。
许荟没再动弹,被突如其来的解释绕得有些懵。
她睁着黑白分明的杏眼,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还真看出了几分长相上的相似性。
特别是那双微微上挑着的桃花眼,看人时无情也显深情。
像得不得了。
正愣在原地,肩膀忽然被人揽住,颜荔带着她往公寓里走去。
许荟下意识地回头一望,发现闻于野俯下身,正在给她捡刚刚掉落在地的箱子。
上边还贴了张字条,是她亲手写的,“生日快乐”。
闻于野撕下来放在手心察看的时候,许荟心头忽然一紧,像是秘密即将被人发现的那种忐忑。
对上视线的刹那,她看见男人挑了下眉,喉间溢出声笑,“谢谢。”
他喜欢就好。
许荟悬着的心悄然放下。
颜荔不久后就寻了个由头离开,偌大的客厅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许荟坐在沙发上,垂眼看着闻于野往厨房走去,问她喝什么。
她没什么想喝的,可话到嘴边,见他给自己拿起瓶苏打水后,她也跟着说了句,“苏打水。”
和他一样的,苏打水。
须臾,苏打水瓶身与桌面相触碰,发出清脆声响,随之落下的还有男人惯常没什么情绪的嗓音,“还有什么想问的没?”
什么?
许荟稍微的有些没反应过来。
闻于野修长手指一勾,将苏打水瓶盖拧开,仰头喝了口。
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像在就着她在门口问的话逗她,“不问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偏许荟认了真,还真就问道,“那你有吗?”
设问的人估计自己也没想到,随口而出的玩笑会被抛回这么个问题来。
闻于野怔了瞬,旋即懒散地往沙发里靠,单薄的眼皮掀起,神色正经道,“没有。”
其实他们之间并无关系,他喜欢谁,又或是真正跟谁在一起,许荟全都管不着。
可他忽然就给出了答案。
许荟偏过头,在他问“有和没有的区别”的时候,嗓音轻软地说道,“如果你有,我就不来了。”
他没有,她的喜欢才敢一点一点地露出来,才敢慢慢见天日。
……
从闻于野家回来后,许荟就开始收拾行李,正敷着面膜的林洛嘉看到后,惊讶地问了句,“你这是为情所伤,准备去散心?”
许荟摇了摇头,“不是。”
巴掌大小的脸露出个笑容来,“我要回趟柳城。”
因为项目的事情,闻于野准备回柳城,问她去不去的时候,她几乎是立刻就应了下来。
不过,许荟已经很久没有回过柳城了,那座城市在她的脑海里仿佛永远留在了那个蝉鸣声经久不歇的夏天。
她那时不会想到,再次回去,居然是和她每天在日记本上写下的那个名字一起。
第二天,闻于野来接她。
许荟才下楼就看见柏油路上停了辆哑光黑宾利,车窗敞开一半,隐约能看见里边男人骨相流畅的轮廓。
最外边露了只手,懒散地搭在车窗上,指节分明的手指简单地夹着只烟,随意到极致,偏又轻松触人心弦。
还未等她出声喊他,闻于野似有所感地往窗外瞥了眼。
发现她站在外面,利落地将烟熄灭,打开车门,替她将为数不多的行李放上车。
“到了怎么不叫我?”闻于野漫不经心问了句。
许荟摇头,否认道,“刚到。”
没让他知道自己站在那看了多久。
好像是种习惯,从高中时代开始,就喜欢盯着他看。
偏暗恋是件不能声张的事,于是也就习惯了伪装与不动声色。
从南川开往柳城,只需要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
路上没堵车,于是也没花太久,很快,宾利驶入柳城主城区,然而许荟的肚子却开始隐隐作痛。
她明白是什么原因,吃了颗布洛芬后就开始独自忍耐。
可光洁额头上的细密汗珠到底还是叫闻于野发现了她的异状。
他没多问,将车靠边停在路口后,就往道路旁的便利店走去。
回来的时候,冷白手指上勾着透明塑料袋,里边透出暖宝宝的形状。
许荟朝他小声道谢,接过来贴上后,觉得痛感缓解了不少。
抬头往外看的时候,蓦然发现是熟悉街道,是柳城一中主校区所在的状元路,她高中每天上学都要经过的路口。
甚至,转角处那家颇受学生喜爱的文具书屋也还在,没记错的话,里边还有块墙,上边贴了数不尽的便利贴。
独属于高中时代的回忆毫无预兆地涌上来,许荟轻轻开口喊他名字,“闻于野。”
闻于野闻声回头,就看见她睁着黑白分明的杏眼,状似无意地问了句,“你高中有过喜欢的人吗?”
他没立即回应。
她也不在意。
车窗不知道什么时候敞开了些,灌进呼呼凉风,很有节奏感的风声里,响起许荟的自问自答。
“我有。”
曾经许荟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有勇气当着他的面说出来的话,终于说出了口。
好像那暗不见光的七年,终于等来了个迟来的补上的故事段落。
她的喜欢,其实是想告诉他的。
只是暂时,只能先说这么多。
她笑着道,“我喜欢过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闻于野搭在方向盘上的倏然一顿,说不清是什么的情绪从心上划过。
好半晌过去,他垂眼说了句,“被你喜欢,算他运气好。”
许荟点头。
忍住忽如其来的酸涩,附和道,“希望是。”
希望是。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欠的我明天补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