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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page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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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薄的空气里,恍若流动着微妙的寂静。

许荟抬眼就能对上闻于野的视线,那双淡得几乎瞧不出情绪的琥珀色眼眸里,似乎在无声地酝酿着什么。

可她刚想凑近了看个清楚,额头就被人屈指轻弹了下,“你这是喝了多少?”

许荟恍然听见他喊她“小酒鬼”。

等她反应过来想要反驳的时候,他人已经拿上外搭的薄款风衣,瘦长冷白的指节拎着车钥匙,像是要往门口走去。

“你去哪?”

毫无缘由地,对着这个阔别多年再次遇见,或许都算不上普通朋友,充其量只是高中校友的男人,许荟心头冒出星点不易察觉又全无道理可言的委屈。

就好像,她不能接受他就这么把她丢下了。

她对闻于野的期待,从来从来就比对其他任何人要高。

闻于野一回头,对上的就是这么双湿漉漉的杏仁眼,跟他小时候养过的英短猫特别像,不声不响地瞧着你时,连撒娇都是无形。

他好笑地看着她,狭长的眼微微阖上又睁开,“你准备在这待上一整晚?”

所以他这是准备回家。

许荟后知后觉地想明白,忽又小小地问了声,“那你走了我怎么办?”

话说出口就开始后悔。

她怎么办根本赖不到他身上的。

许荟心虚地看着闻于野,像有小鼓,在心里七上八下地“咚咚”敲着。

镂空吊灯下,男人薄削的唇抿成平直的线,浑身的黑色让他整个人瞧上去冷淡又强势,连眼睛里都带着种不好糊弄的劲儿。

不仅赖不到。

看着就不好骗。

就在她以为闻于野可能会直接转身就走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

腔调懒散的嗓音轻描淡写,“你不走?”

当然要走。

许荟现在又累又困,在酒精刺激下,意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在这继续待下去实在不太明智。

见闻于野下巴冲她点了点,她知道他这是准备发善心,要送她这个酒鬼回家的意思。

竟然,被她赖到了。

……

车内暖气开得足,外加轻柔音乐从蓝牙音箱里倾泻而出,许荟报了住址后在副驾驶上安安静静躺了一路,给人充分展示了她还算过得去的酒品。

如果,不是听到了闻于野跟人交谈的电话内容的话。

电话开的免提,许荟听得分外清楚,甚至透过声音辨认出那边的人似乎是今晚忽然出现的宝石绿。

那人嚷嚷着,“闻少爷你今晚真是在跟人相亲,不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太不够意思了,要是知道你在相亲谁还开车来,兄弟肯定坐着直升机来看热闹啊。”

聒噪,太聒噪了。

对这个在她“相亲”时忽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眼下又吵醒她的大嗓门,许荟在心里默默评价。

闻于野没做声,模样不置可否。

只是在那边说到“听说那姑娘要跟你结婚,你怎么想的”的时候,不疾不徐地说了句,“她喝醉了,当不得真。”

话落,就挂了电话。

许荟隐约感觉到,他说话时朝她这边看了眼,眼神带着似有若无的思量。

许荟低垂着眼,纤白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下。

她不是听不明白这话,他现在这么说,和他今晚在宝石绿面前纠正说自己是他朋友的意思是一样的。

极有分寸感地在人前给她留有余地,全她面子,让她不至于丝毫退路也无。

可是,她没有醉。

她是当真的。

许荟稍稍坐起来了些,埋在围巾里的脸转向左侧,脆生生地露出小半截。

视线里,男人正视前方,在指示灯变红的瞬间将车稳稳停下,骨节分明的手懒散搭在方向盘上。

“闻于野。”

许荟出声喊了他的名字,睽违七年,喊出了这个她无数次独自书写,却从不肯轻易宣之于口的名字。

男人“嗯”了声,侧过脸将视线投注在她身上,似雾色,似永夜,似一切摸不着看不透的东西将她轻轻笼罩。

因他这一眼,飘荡七年的情绪仿佛就此归于一瞬,远比酒精更有力地占据了许荟的脑海。

她倏而伸出三根手指,比了个“OK”的手势,很认真地对身边的人说道,“我二十三岁了。”

“我不仅成年了,我还过了法定结婚年龄。”

许荟抿着唇强调,“是婚姻法规定的可以结婚的合适人选。”

水洗一样的眼睛被酒意熏染得迷离,可底色到底还是干干净净的。

认真说话的样子,瞧着既迷糊又清醒。

闻于野轻笑了下,像是委实没想到她如此地郑重其事,居然是在说这个。

红绿灯再度变换颜色,他眼疾手快地打了方向盘,黑色车身随着他的动作疾驰而去,利箭般划过沉沉黑夜。

车内,男人散漫出声,“我看你,三岁最多。”

……

许荟到家的时候,是室友林洛嘉给她开的门,趁着最后丝清醒意识,她最后看了眼闻于野,迷迷糊糊说了句,“你开车,记得注意安全。”

抱着许荟的林洛嘉抬了下头,就看见男人回应似地微微颔首。

他目光仍然在许荟身上,话却是对着她说的,“她喝了酒,麻烦你照顾她。”

礼貌道别转身离去的时候,连衣角都显得矜贵。

许荟大晚上的到底是从哪里拐来这么个帅哥的?

林洛嘉怀揣着疑问,耐心照顾了许荟半天,准备第二天等人醒了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没成想半夜被许荟摇晃醒了。

林洛嘉双眼紧闭,一脸认真,“荟荟,你最好有什么重要得让我听完能忘记被你摇醒的事情。”

“不然,我真的不能保证我不会直接把你扔出去。”

“我就是,想和你聊下天。”

许荟已经完全清醒,往日里安静的眉眼不着痕迹地闪烁着光彩。

“聊今晚那个送你回家的帅哥?”林洛嘉缓缓睁开一只眼,抓重点样抓出了脑海中最不对劲的地方。

这么说,好像也对。

许荟的确想和她聊闻于野,但偏重点不是送她回家这件事。

她深呼口气,缓声说道,“其实我想跟你说的是,我高中那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林洛嘉的意识已经逐渐清醒,顺口就接道,“我知道啊,你喜欢人家很多年,甚至因为喜欢他单身到现在。”

说着说着,林洛嘉觉出不对劲来,另一只眼也完全睁开,“这和你今天被帅哥送回家有关系吗,还是你想说你已经放下你的喜欢,准备和帅哥在一起?”

“可以啊许荟,高中暗恋这种事很难有结果的,你这是弃暗投——”

“明”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许荟看着她,轻又坚决地开口,“他就是我高中那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林洛嘉已经完全不困了,第六感告诉她今夜极有可能是个不眠之夜。

她拉过许荟的手,好奇地扬了下眉,“展开说说。”

……

如果青春注定是本书,那么闻于野就是许荟书里那个未完的故事。

寥寥几笔,就浓墨重彩。

许荟给林洛嘉讲了她第一次见到闻于野的场景。

也是在冬天,在个不太好的天气里。

那时她刚上高中,因为长相乖巧被老师任命为课代表。

可他们那个班不太好,收不齐作业是常有的事。

她按照老师的吩咐,将没交作业的同学的名字一个一个地给记了上去,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甚至有同学为了报复她,偷偷将作业压在作业堆里装作没交,等她把名字记上去后,去老师面前反告她一状,告她以权谋私冤枉同学。

这么大顶帽子扣下来,许荟百口莫辩,班上有的是她“得罪”了的同学,有的是知道内情不敢声张的同学。

总之,没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话。

老师轻描淡写地就将事情给处理了,见她不肯承认,让她站在办公室门口反思,温和的语句听不出丝毫偏颇。

“老师很信任你,发生这样的事确实让老师很失望,这样吧,你什么时候反思好了,就写份检讨离开。”

那天下午,她沉默地站在办公室门口的那条走廊里,脊背挺得很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几个不交作业的同学耀武扬威地从她面前走过。

视线一转,看见了走廊外侧站着的闻于野,少年眉眼稍带几分青涩,可那张脸生得实在是无可挑剔。

彼时的许荟皱眉看着他校服松垮穿在身上,瞧着就不太正经的样子。

又皱眉看着他懒散站在那,将女同学的情书拒之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她觉得他和那些同学没什么区别。

无非是脸比他们好看罢了。

乌云压下来,天空暗得厉害,忽然就下起了冬天的第一场雨,雨丝飘进走廊,许荟避无可避地被雨淋到。

可她固执地不肯离开,像在守着最后的什么东西。

闻于野挎着包打走廊经过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个狼狈画面。

妥帖穿着校服,像是从来都不会挨老师训的好好学生,一言不发地站在墙角罚站,站得很直,木头桩子似的,被雨淋到了也不知道躲。

“同学,什么事非得淋雨罚站?”

少年语调总是夹着三分散漫,仿佛不会被任何事困住,一本正经地劝人别想不开,“老师早就走了,你站这他也看不到啊。”

许荟不领情地瞪了他一眼,旋即又飞快地埋下脸,残存的那点自尊心让她不想被人见到自己眼下这副惨兮兮的样子。

闻于野心性通透,估计也琢磨出了她那点曲折心思,没再多说,转身就走了。

而她留在原地,望着少年利落离去的身影,所有委屈跟压不住似的,一股脑地全翻涌了上来。

从被同学陷害老师冤枉,到现在可怜又无助地站在这经受冷风冷雨,想着想着,许荟没忍住,啪嗒啪嗒地就开始掉眼泪。

到最后,眼圈泛红地蹲了下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才想起,她今天连伞也没带。

天空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雨却仍然没有停,但再不离开,教学楼的门都该锁上了。

许荟扶着墙慢慢站起,毫无生气地抬起脸时,却看见稍远处站了个人。

仔细辨认后,发现那好像是去而复返的闻于野。

他来干什么?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她就看见少年往窗台放了把伞,而后抬腿跑进雨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短暂得仿佛一切不过是场她臆想出来的虚拟梦境。

可那把黑色的格子伞却真实无比地留了下来,孤零零地落在窗台上,彰显着曾经有人来过。

……

“洛嘉,她给我留了把伞。”

故事外的许荟轻轻说道,“那天,我已经很倒霉了,但我最后还是没有淋着雨回家。”

林洛嘉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故事,她叹了口气,揉了揉许荟头发,附和道,“算他还有点良心,知道不能让女孩子淋雨。”

“那后来呢,你们后来怎么没借此认识一下?”林洛嘉紧跟着追问了句。

许荟摇头,“没有什么太多后来。”

“我跟他,不过三次交集。”

只是。

次次狼狈收场,偏又次次心动难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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