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苏凌有何反应,就见大伯母安身边的罗姑过来将苏阑之请走了。原是自己父亲和大伯他们带着外院的几个哥哥们过来了。
苏凌在一旁冷眼看着苏阑之与长辈一一见礼。见她连基本礼节都不懂,忍不住心中嗤笑:
也不知是哪里飞回来的土鸡,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还能我所不能,等祖父祖母来了,我看你怎么能。待到苏老爷子和苏老夫人来后,一群人便按照辈分各自入了席。
苏衡看着这座下的儿孙,心中怅然:“是我这个做祖父的,带累你们了。”
“翁翁,您别这么说。”
“父亲,是儿子没用。”
“父亲,是那些子小人做秽。”
苏衡摆摆手,止住了儿孙们的话:“这几日,你们应当明了。圣旨既下,青州之行已无回转余地。当下,要把心思放到自家身上,低调行事。府里留一些老人,其余的该散的散,该放庄子去的放庄子。庄子里那些护卫,抽调出来进府,随行。
在出发前,都安分些,这京中的形势让人看不分明。”
“是!”
说完,苏老太太就令人摆席了。席间各房各人都安静进食,苏阑之也没有像昨日似的自己动筷,而是由立春替她布菜。
饭毕,一群人坐在宴厅内说说话,此时苏凌就脆声问道:“四姐姐,刚我们话没说完呢,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带三姐姐出府玩儿呀?呃…要不还是别了吧,刚祖父说了,让我们都安分些才好。”
话音刚落,原先就算不上喧杂的屋内顿时一静。
苏阑暗暗挑眉,这就来了?
苏珑听这话,忍不住的瞪了她一眼,心中有些惶惶,怕被责备,眼睛不由的去寻自己的母亲。
安氏也有些不安的撇了眼上坐,不论这几个姑娘家当时是说了什么才说到出府去玩,这当口说出来,便是忤逆长辈了。
她刚想开口先驳斥,免得被老夫人责难,就听苏衡先发了话:
“哦?想出去?是缺了什么?缺什么就吩咐人去办,再不行叫你二哥去给你跑腿。”
阑之大大方方的笑着回话:“缺肯定是缺的,就…我也不知我缺些什么。我刚从山上下来,万事不知,便想出门瞧瞧,看些俗世热闹。
看看这里的俗世有什么不同。”
这回答,属实是出乎苏老爷子的意料了。
他本以为,苏阑之会顺着他的话就应下,不说出府的事情了。没成想,人直接说她想出门瞧热闹。
随即又一思量,“这里的俗事”有什么不同?又是何意?
不过说来,她自小长在山上,没见过京中热闹心生向往也是有的。再说,此去青州,也不知何时能归,见见就见见吧。
自己也看看,这个得了机缘的孙女有何不同之处。
苏琮在一旁听着也觉得有趣,【缺是缺的,就是不知道缺什么】,可不是不知道么,想来府里的物什和她原先在观里用的差别很大。
他这位新妹妹,半点没女儿家的矫情,直白白的让人心生喜爱:“翁翁,四妹妹刚回来都还没逛过京中呢。左右我也无事,启程前,就由我陪着带四妹妹各处看看。”
“罢了~让你二哥陪你走走。琮儿,顾好你妹妹,别被旁人冲撞了。亦不可多生事端。”苏衡想了想,也算是同意了。
苏珑儿眼神一亮,大着胆子问道:“那…祖父。我能陪四妹妹一道么。”
苏衡闻言便想起自己这个孙女近来因说亲这事受了委屈,心下也是不由得软了软,点点头算同意了。
苏老夫人坐在一旁静静喝茶,没有表态。
苏凌觉着难以置信,竟然是真同意了?那自己……
“祖父,孙女也想……”
“五妹妹想与我们一道?”不等苏衡表态,阑之歪着脑袋疑惑道:“为何?你不是不喜欢我么?”
“我何曾…不喜欢你!”苏凌有些心慌。
“咦?不是你说的?只我的名字与你们都不一样。”
听到这里的二叔苏沐云有些尴尬:“咳……凌儿不知礼了些,哪里能这么和姐姐说话的。还不快向你姐姐赔罪。阑之勿放心上,她还小。”
“二叔严重了。我也没有怪罪妹妹的意思,且觉着五妹妹有些天真。只是,即不喜又为何要与共?出了府,易生矛盾也易生事。”阑之解释道。
苏沐云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接话。阑之说的没错,两人初见面,自己女儿便直接拿她的名字玩笑,暗指她之前的遭遇,嘲笑她不是府内熟人。就算不是恶意,也说不上喜欢这个姐姐。
既然不喜欢她,就没必要和她同进同出呢,很容易彼此生出矛盾从而在外面生事。
他暗暗瞪了眼一脸不服气的苏凌,让她安分些,接着便笑着岔开话题。其余人见此便也不在说这事,又开始说笑了起来。
苏珑悄悄的扯扯阑之的衣角,给她暗暗的比划了个大拇哥。
“你可真厉害。”苏珑对着苏阑之轻声说:“我还没见苏凌在人前吃过这么大的亏。看她那样,肯定觉着丢人坐不住了,可又不敢走。嘻嘻,真滑稽。”
苏阑之笑笑不语。厉害么?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心机。
只要脸皮比她厚就行,没什么厉不厉害。
她看的出来苏凌对自己的不喜和轻视,那故意卖乖装无辜的架势在她看来幼稚极了。
不过自己心眼也是坏,故意留个话口就想看看她接不接。果然,才吃完饭呢,就迫不及待的“告状”了。
只是苏凌不知道,此时的苏衡对自己是有些纵容的。而阑之也想知道,自己的“机缘”在苏衡那能换来多大的纵容。
苏老夫人静静看着不远处与苏珑说笑玩闹的苏阑之。
不像,越来越不像了。
———
等外头亮起了灯,苏衡也挥挥手让人散了各自回房。
苏琮出了门来到苏阑之身旁低声寻问:“听六爻说你今日寻我?何事?”
苏阑之微侧身去,有些娇嗔的笑道:“二哥哥明日有空先来我院里坐坐吧,有些事请教你。你事忙,我先和你约着,别到时又寻不着人。”
“嘿……我今日出门的早,也没带六爻。回来之后就被催着要来这边了。”苏琮有些不好意思。
“那二哥哥明日别又忙忘了才好。”
“不会不会,明日下了学我就去找你,你等着我。”
苏阑之与苏琮别过,带着丫鬟们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丢了面子的苏凌,嘟囔着嘴,回了二房就气呼呼的跑去找自己的白姨娘。
“那刚来的苏阑之,好大的气性。当着祖父母的面,暗指我小肚鸡肠,排挤她。娘~你要帮我…”苏凌对着屋里的娇美妇人撒娇。
“好~我帮你…你先说,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就和她发生口角了。”白姨娘笑的宠溺。
苏凌便把晚宴时发生的事一一说于了她听。
“你说是……老爷子非但没有怪罪她这时候要出去,竟然还允了!”白姨娘一脸的不可思议。
苏老爷子是什么人,别的地方那不说,在这个苏家,就是天,是说一不二的主。
刚前脚嘱咐了各房安生些,后脚就有人要不听告劝。奇怪的是老爷子不反对,老夫人竟也没言语?
“不对啊,当年这位四姑娘可是老夫人做主一定要送走的。按理说,老夫人该厌恶她才对。”白姨娘喃喃。
“她是被祖母送走的?为什么送走她?”苏凌擎着眼泪问。
“这事我也是听府里的老人说的,说是这位四姑娘身上带孽。具体的……倒是没听说过。”
苏凌听到这,眼睛一亮:“那不论如何,这苏阑之一定是招祖母厌弃的。”
“话是这样没错,但昨日老爷子提议给她摆接风宴,就是向全府人表示这个四姑娘回来后就是府里的嫡女了,之前的所有都翻了篇。今天又允了她出府,凌儿啊……你这位四姐姐,怕是不好惹呢。”白姨娘轻叹一声。
“那…我今日的脸,就这么白丢了?”苏凌不服气。
“丢次脸怕什么,来日方长。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去青州之行。她即得了老爷子的脸,那你就好好与她相处,总是少不了你的好处。你处处避让她,她若不识好歹,再让你受了委屈,娘自会为你讨公道。”白姨娘浅笑着摸了摸苏凌的小脸:“行了,去擦把脸。待会你爹爹来,要主动些认错。毕竟是你自己递了话头给人抓住的错。可你年纪小,那话本就是无心的,谁知你姐姐心眼细敏呢,以后可不许了,知道吗?”
苏凌点点头,听明白了,先让爹爹把气消了,刚回来的路上,爹爹像是压着火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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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白姨娘就遣了自己身边的丫头子晴带了东西来锦瑟园,让她代自己的小主子赔罪。
“四姑娘,我家姨娘得知我们五姑娘言语无状冲突了您,特特命我带了几匹料子,给姑娘赔礼。还望姑娘你别和五姑娘一般见识,伤了姊妹和气。”子晴语气轻快,面带笑容,对着苏阑之俯首。
苏阑之懒懒的撇了眼那两匹云纹月华锦,轻笑道:“劳白姨娘破费了。我昨日也说了,五妹妹天真了些,我并未怪罪什么。只我这人性子直,倒叫人误会了。也罢,这东西我便收下了,不然又让人以为我要扯住个名字不放,偏要和姐妹生嫌隙,显得我小气。”
小满在边上听了暗笑,姑娘可真坏,又要拿东西,又要暗指白姨娘小题大做。
子晴扯扯嘴角,一时也不知要回什么,只福了福身子就告退了。
等人走后,小满摸着料子雀跃道:“这月华锦可不好得。是以前大公得了赏分给各房的。我们房的那几匹给了大姑娘做嫁妆了,没想到二房竟分了白姨娘两匹,她倒也舍得。”
谷雨也叽叽喳喳的叫道:“她怕不是以为,我们姑娘会客气客气婉拒不敢收呢吧?”
若是旁的姑娘怕是真不会收,就是大姑娘也不会收下这料子。不说人看着不好,得个贪要的印象,就是以后姊妹们再闹个矛盾,怕是要比对着陪礼的。
立春想了想,劝道:“要不,我寻个由头送回去?这两匹怕也是攒着给五姑娘准备的陪嫁。”
“送什么?收都收了。”苏阑之道是没想到这两匹料子有这么多说头。
也是,这里是劳动产能低下的时代,这两匹料子,怕是顶顶奢侈了。“行了,最多拿人手软。我以后不欺负五妹妹就是了。”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苏琮寻了过来:“今日下学早,我可是马不停蹄的过来了。是有什么事要我办?”
“不是有事寻你办,是有些疑惑望哥哥解答。母亲和这些丫头待在家中不知外事,有些问题,她们无法为我解答。”
苏琮听这口气,有些愣:外事?什么意思?自己这妹妹想知道什么?
“第一件,青州是何处?可有舆图?地理如何?为何大家一说到去那就愁容满面?”苏阑之问的直接。
“额,你问这些做什么?你别担心,不论那里如何,我们自会把你们这些女眷都安置好的。虽不能和京州比,但也尽量不会让你们太委屈。”苏琮回道。
“哥哥还是直接告诉我的好,有些事我好提前准备和安排。”
苏琮皱皱眉,不明白苏阑之为何执着于这些,又要准备和安排些什么?但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
“青州,地处东南海岸,于锦州,湘州,越州比岭相隔。前朝中宗长丰皇帝在位时,当地土著献珠称臣,引字,书,法,工等过岭施教,民生方得开化。长丰皇帝赐名——青州。
然,青州此地东面环海,三面环山,多岭多泽,瘴气多生,山多地荒,实非宜居之地。
加上前朝末年,政吏崩坏,中原与其也断了往来。直至我朝先帝在位时,派遣南使为刺史,才在青州城重建了府衙。
只是…这位慰南使也于十年前生毒疮死在那边,后来朝廷就也没再派人过去了,由其下属代位,现在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光景了。你若想看舆图,祖父那兴许有。”
说着说着,苏琮面露难过。
那样的地方,其实就是南蛮之地,王化浅薄。奈何不了那边的土人,也收不上税。驿道难修,可以说是被朝廷抛弃的一块地方。
祖父年迈,祖母体弱。去那地方属实于寿数有碍。可是皇命难违,不得不去。
家里的女眷们,哪里能吃的那边的苦,到时候怕是要病一场。自己父亲近日里忙的就是寻医买药,多备一些,要带去青州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都不敢和家里女眷细说,就怕她们哭成一片。
苏阑之听完神色未变:“那我们现今农事如何?亩产,人口?”
苏琮讶异不已,这妹妹脸上无惊慌也就算了,怎么问的问题转折如此之大?
“额……常田亩产2—3石吧。这得分地域,像锦州,一年2熟,精耕细作,岁亩产能得5石,像燕州土地贫瘠,每亩年得2石已是丰年了。还得看是不是风调雨顺的。”苏琮大致解释了一番。
“那青州亩产得不了2石?”
“哎…你原是想知道这个。青州的亩产……本朝还真没人计算过。青州是不上交田税的,实在是……无法计算。前朝好像有记载,岁收一石半。可这粮收不上来,稻子一熟,就有山中野人来抢,抢完便躲进山中。而这些官府也管束不了,这些野人和当地土人像是串通好似的。土人不仅不向着官府还会给那群野人打掩护。所以,向来都是以珠抵税。
而青州本就驿道难行,珠更便于携带,朝廷也就一直默许沿用。”苏琮解释道。
“那边没有盐,铁?”不是靠海吗,起码盐应该不缺才是。沿海产业供应内陆也是好营生啊,也不至于用珠,那东西有什么用。
“铁?没听那有过。据说当地野人还在用石器。我朝铁矿具在徐州。至于盐,青州靠海肯定是有盐的,但是…运不了。山路难行,岭地又多瘴。”
“海运也不行?”苏阑之奇道,锦州和青州相邻,山路不好走,那水路总能行吧。
“海运?哈哈哈哈哈哈,妹妹你胆子好大。那海是能随意走的?广袤无边,巨浪滔天,船下水,一个巨浪,就能打散。哪里能运!”苏琮好笑道。自己这妹妹果然还个小孩子,天真的紧。
苏阑看笑开的苏琮,心道:得了,这都不用问现在的工业水平了,下水能被浪打散的船,估计也就是坐十几人的小舟,江里飘飘都不一定行的那种。
那当下的工业水平也就是做做农具这类,可看自己住的房子和家具,结构也是复杂敦实,没道理啊?
“各州往来,不用水运?”
苏琮愣了一下,怎么会问这么傻的问题。一想也是,阑之在山上修行,不通俗世也是难免:“自是用的。但也看汛期,像湘州水流平缓且多湖泊,自是多用水路。但是各州之间水情复杂,多数还是陆路为主。而海和各江流湖泊不同。凶险的很,非人力可控。”
得了,明白,这朝代水系治理估计没啥作为,那别的也不用多问了,水情复杂所以多用陆路,有陆路通行,可能也没放心底在船泊修建改进上。也不知这边水患肆虐的时候,不是不简单的弃地移民了?
“谷雨,去三姐姐那边问问。什么时候能出发。”说完便对身旁的苏琮道:“待会出门,就有劳哥哥了。”
“好说,我这几日都是偷摸着出门,难得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府。对了,你们想去哪儿玩。”说到可以出去,苏琮就起了玩心。
“我想先去书肆看看,有没有关于青州的舆图和游记。”苏阑之歪着脑袋念道。
“书肆?那是什么地方?”
“卖书的地方?”苏阑之傻了,不会吧,没有那地方?
“书怎么能卖?”苏哲皱着眉头轻斥,“妹妹莫胡言。”
“我听说,我朝是有科举的。既有科举,便有读书人,那读书人不买书?寒门子弟家去哪里看的那么多书?”苏阑之不解。
“寒门子弟要读书自是要求教高门的。或借或赏,哪里说买的。妹妹是哪里听来什么书肆的?”苏琮好奇道。
“我……算了,以后和你解释。那没有书肆,可有农具粮种采买的铺子?”
苏琮点头:“那是有的,粮铺。我们苏家就有,在城西。你想去那儿?那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去城南,那边今日有市集。各类商铺都有,你缺什么都能找到。”城南闲人聚集,最是好玩,酒楼林立,先带妹妹吃一顿。
“就先去城西吧,还早呢,三姐姐还惦记那边的点心。”苏阑之笑说。
苏琮听这,便也应下,他今日是作陪。听两个妹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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