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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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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一信女,善单真人唤你……”

高山秀岭中,简朴厢房外。一小道童站在门槛上边,见屋里的人正对着供台上的神女画像发呆,脆声唤道。

“嗯…我知了。”苏阑听声,收回思绪,侧身回应道。

说罢便自蒲团上缓缓起身。看着面前供台上方悬挂的“斗姆娘娘”相,神色复杂。

她是今日天未亮时来到这里的。就在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里,她从苏阑,变成了这个观里的信女苏阑之。

这是个自小被家人送来侍奉在神前的女孩,她在自己来之前就一直跪坐在这团蒲团上,向神女恳求:

愿生生世世侍奉神女,只求有一容身之所。

然后她像是被带走了,去哪了,苏阑不知道,而自己则来到了这身体里。

苏阑倒是不在意穿越,她来时就已经应积劳导致了内脏衰竭的等死之人,能换个时空重活一回,她没什么好抱怨和不满的。

但是………

穿成一个道士,算怎么回事?

她上辈子躺在病床上还在遗憾没有好好的谈一场恋爱,经营一段婚姻,这辈子刚开始就要开始断情绝欲去修正果了?

“这事闹的……走一步看一步吧……”苏阑暗暗叹息。

以后暂不提,现在得先去见见观主——善单真人。

穿过静寂的廊道,苏阑很快来到了善单真人的静室。

“真人。”苏阑向善单行礼,然后静待回应。

善单放下手中的经文,看向门外着一袭黑灰道袍,却难掩风姿的苏阑之,面露不忍。

这孩子,也是她一手带大的。如今………

“知一,近来可有想家?”善单招手让苏阑进屋来坐。

苏阑应声落座,自洽的抬手用炉子上滚水为善单沏了杯新茶,并回道:“未曾。”

原主以前自然是有的,她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被家里人弃了,小的时候好像还依稀有幻想自己的母亲能接自己回去。大了……她除了还能见到每隔几个月来一次观中交香油钱的老嬷嬷外,反正是没有见过苏家任何人。

随着年龄增长,也更明白自己是被亲人彻底遗弃,于是也渐渐的绝了念想。

善单真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无奈的开口道;

“天家前些日不知为何发了大怒。你祖父苏相被罢相免职,如今更是要被贬黜出京,令其去往青州为刺史。

许是还顾念着师生情分,担忧苏公年迈不宜远行,独自在青州过于清苦,更是明言,要苏府之人随行苏公左右侍奉尽孝。你……是嫡脉,又非出嫁女,也非道籍,只是侍奉在斗姆娘娘跟前………

我想问你,你的打算……是入我门下在此做坤道,还是回苏家……随他们去青州?”

善单真人这几日是为难的。朝堂的事本来与自己这个道场无关,可苏阑之的身份……

善安师妹说的对,天家什么心思谁也说不好,知一的安排总要有个说法才好安心,不清不楚的,他日指不定会成祸源。

若是阑之愿意出家了,消了大晋户籍,入我道籍安安心心的在观里修行,观里自然能将她安排妥当,任谁也挑不出什么来。

若是她不愿意……那自己也就不能等苏家来接了。

天家罢免了苏公首相要苏府众人陪同苏相去青州,听起来是好意,实则更像全家贬斥,怕是还忌惮什么,或者念着什么,还保着君臣脸面。

这旨意是不能违抗的,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为一个信女不值当。

哎……就是可怜了这个小人儿。

苏阑闻言,眨巴眨巴眼睛,嗯?回苏家?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记忆中好像就在前几日,原主偷听到一些流言,像是在说观里不能留她了,要把她送走,觉得她可怜什么的。

她依稀听个大概,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只听明白自己此后怕是要过颠沛流离的日子了。心中惶恐害怕,这才一连好几日跪在画像面前的苦求的。

也是,才接受自己此生要在这观里过一生没多久,就听到自小长大的地方也容不下她了,可能要把自己赶出去,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能不害怕,不茫然吗?

不过,这对自己而言倒是好事。不说自己根本不想做道士,就是装相自己都不见得能装好。毕竟她不是真的苏阑之,在这里长时间呆下去,会露陷儿的。

所以,还是卷铺盖“回家”吧~

“真人,我想好了。家人于我有生恩,如今落难,我自然是要……回家侍奉在父母长辈跟前还恩的。”苏阑抬脸,一双黑亮的眸子亮晶晶的看着善单真人。

啊~~滚滚红尘~我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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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入夜

各院落的房门都已经早早的落了锁。平时爱凑一起玩闹的姑娘郎君们也都乖觉的呆在自己的屋内不太走动。

各个院落的仆人们也是各自埋头忙着自己手头的活计。

粗奴老婢们做事更是轻手轻脚的,连步子都比往日快上几分………

自从得知自家大公在天家面前吃了挂落,惹的天家震怒被贬青州后,苏府内从上到下无人不惶恐。

这青州是那么好去的?主家哪里会带这么多人上路?肯定是要打发走一些人的,这时候可别犯纰漏,被卖出府去。

但愿主家能把他们打发去哪个庄子,哪怕偏远些,只要有个屋头能替主家做事也好的。

东侧院屋内

“沐郎,你说父亲他还能不能……我们还能不能回来……”大房夫人安薇枝忧心的问着身边的苏家大郎苏沐林。

“哎……谁知道呢?不过我看是难了……”苏沐林叹气道:“天家这次没给父亲留后路啊……让我们全家伺候在父亲身边,就是要把我们苏家与京中的各家都隔开,你看林侍郎他们,不也同样外调了?

还有青州……哎……说是一州主官,可那等蛮荒之地……与发配流放也无差别了…天家也只是还顾着爹这个年纪和脸面而已。

那边,州府各衙的设立都说不好是否健全,父亲这次去了,怕是难有跃升回迁的机会了。”

“这……父亲不依旧还是太师吗?三公之首……”

苏沐林摇头轻叹。太师乃先帝亲封,如今天家没有夺去父亲这个虚衔,到底是因着情分还是不愿被个忤逆先帝的名声,谁都说不好。

父亲经此事,在天家心中的份量如何,无人敢断。但旨意确是明明白白,苏府,现在是失势了,被天家移出了当下的权利中心。

“这可如何是好……我们一家……难道就都有要老死在那青州了吗?”安夫人急的直掉泪:

“我们几个老东西没什么,可孩子们呢?他们还那么小,琮儿都还没说亲呢。这都怪你,定是要他先考经后再议亲。现在好了,哪还能寻着京中的闺秀!”

“好了!你也别怨,琮儿若是有出息,几年后考经照样能回京。至于儿媳?难道定下了现在便不会悔了?”苏大郎心中好不耐烦。

他不操心他儿子吗?但是没用。不过,好在儿子年纪还小,读书也有几分样子,也未被国子学除名,总是能靠经考回京的。再说临川苏家又不是都死绝了。

现在他更担心的是自己已经嫁出去的大女儿,希望家里的事情别影响到她这个出嫁女。

还有一个小女儿……

想到小女儿苏阑之,苏大老爷便开口通知妻子:“阑之……这几天派人去接吧。哎……观主已经递来口信了。”

安氏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回过神来。这是说的自己那个小女儿,随后大惊:“什么?阑儿?白云观这么大个道场,难道也容不下我女儿一个了吗?难不成天家会因为一个自小侍奉神女的幼女找白云观的麻烦?”

“行了,天家旨意明言了要(家人侍奉在父亲身侧),阑儿又是我们嫡女,留在道观,自然也遭人议论。观主一个出家人,难不成还抗旨吗?”

“呜……我,我就是心疼,我的阑儿…当时还在襁褓呢……就被她狠心的祖母送去侍奉神女。原本在观内也算落后清净安稳。现在,一朝家落…连个容身地也没有……

她自小没享过家里的福…到了(liao)了……还得和我们去青州遭罪!”

安夫人不由得悲从中来,她的小女儿,生下来就是那么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也不知道家里的婆母听了什么风言风语的,非说她是个祸患,要送去观内消孽障。

才出生的孩子,能有什么孽障!

但是她再不舍又有什么用,这个后宅,还不是自己婆母这个主君说了算。她被送走的那天,自己都没能去送她。

她也不敢去,自己身边还有琬娘和琮哥儿要顾,也只能懦弱的服从安排………

阑儿…这一走,都快有十五个年头了,都是个要及笄的姑娘了。

“你也别怪母亲……她是……”苏沐林也不能说自己老母的不是。

对自己这个没有抱养过的闺女,他心中也有愧疚,但是说感情,是真的不深。

苏沐林也是接到口信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养在外头的女儿。

“现在既然回来了,那我们以后待她好些就是了!”苏沐林说道。

也不知是说给安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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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外院书房内

坐在上位的苏衡神色有些颓废,座下的学生和幕僚们面面相视,宽慰道:“大公,当今的局面。退出京州未尝不是好事。”

“是啊,先生。天家还是年轻了些,想要变革改新制,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只是现在正是他雄心勃勃的,跃跃欲试的时候。颇有番势不可挡,孤注一掷的架势,我们实不该硬碰。”

那日在殿前,先生说的话实在是激进了些,字字戳在帝心。

“不通政务”和“天真漫想”冲口直出。先生即便是帝师,再急再怒也不能这样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这样说啊。

天家刚束冠,亲理政务未满一年,正是在要立威信的时候。

又是年少,满腔抱负,刚想施新制来一展自己的治世雄才之际,被老师这么顶撞,脸上怎么挂的住,不惩治先生都说不过去。

但是大家想着天家自小与先生亲近,就是再恼,也就是令先生致仕而已。哪会想着后来又来道圣旨将苏相贬逐青州?

这,实属意料之外。

坐在首位的苏衡听了下属这些宽慰的话,叹气道:“行了!这次和以往不同,此去青州,那边穷山恶水,定是无可作为的了,我就当去那养老了!”

苏衡这几天心气颇失,已然认命了。他这一生不说呕心沥血,也说的上尽忠职守,不想到了晚年,竟是落得个被贬青州的下场,说不定要埋骨蛮荒之野,这下场怎么能不让他心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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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州的秋日总是来的更早些,昨夜一场雨,就让这前些天的闷热散去不少,更是让人感受到到了丝丝凉意。

安氏正在内院指挥各处仆妇收拾着。最多不过一月,全家人都该出发往青州去了。

“这天都凉下来了,从京州去往青州,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怎么的也得走上个一个多月的。

到了那边还得归置,等安顿下来说不定都要入冬了。那处据说阴冷的很,还是得多备些褥子,皮毛的。

哎……青州那想来是什么都没有的,入冬的竹炭木炭也得找行商先预备着,这不知道今年冬天要怎么过呢!”

安氏操着心,恨不得将手头的现银都折成东西带过去。那地方,以后能不能买上细布都未知。

“琮儿那边如何了?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吗?他贴身的,穿的戴的都要仔细了,这今后可都不好采买!

还有那些读书的东西,叫六爻和成吉再去备些,都带足了……”

这边安氏还在为他们这房要带上路的东西千头万绪的。那头,来了个小丫头通报:

“大夫人,门房通报,四姑娘到了!”

安氏一听,顿时愣了愣,四姑娘?府里什么时候有了个四姑娘?

哦,是了,那是她那自小被送进观的小女儿!

安氏回过神,慌忙道:“快快,立春,你带上谷雨和小满。快去将你们姑娘迎回来。先到我这收拾一下,再去拜见她祖父母。”

这是要把这几个丫头给到苏阑之身边伺候了。

三人领了命便出去了。路上,俩个小丫头便轻声嘀咕了起来:

“谷雨,你说,我们这个四姑娘是个什么样的?在观里长大,该是那戏台上的神仙模样吧?”

“我哪知道,四姑娘被送走的时候我都没入府呢?不过,我们出了门的大姑娘和这四姑娘是亲姊妹,估计相貌上会比较相近吧!”

“听说是侍奉神女娘娘的,那身上都带着仙气呢吧。我们大姑娘长得就美,这四姑娘不得像个天仙?”

“像天仙有什么用,就算真是个天仙,如今也落难了。现在回府,一去青州,也就是关在香堂里了余生,还不如在观里自在呢!”

“啊……那我们岂不是……”

立春听身后的小丫头越说越不像话,轻声呵斥:“越发没规矩了,家训都忘光了,这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谷雨和小满闻言缩缩脖子,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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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这朱红的大门,哦,确切的说是偏门,苏阑忍不住在心里发出“啧啧”赞叹。

想不到自己这个曾经的人民公仆,一朝穿越,倒成了封建社会中的士族门阀之后,成剥削阶级了。

真是……一朝“翻身”啊……

苏阑抬首看着苏府的朱红大门,勾嘴自嘲,内心对着自己暗暗讽刺。

立春带着身后的两个丫头,开门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场景———

一袭深灰道袍的丽人,身姿窕窕立于车前,身边仅有一女道童。本应是落魄模样,却似有华光莹莹,让人不敢直视。

立春低头,急步迎上去见礼:“婢子立春,在大夫人身边侍候。奉大夫人命迎姑娘回府。姑娘一路劳苦了。”

“姐姐多礼了。”苏阑扶了一下立春。立春顺势起身,这才抬头看清了这位四姑娘的样貌。

眼前这女子,面若皎皎明月,目似盈盈春水,发如墨锦玄缎,唇犹朱砂含丹。

立春不由的看得愣了,脑中浮现起方才那两个小丫头没大没小的碎嘴子话:天仙一样的人儿。

这四姑娘的样貌和这身风仪,显然已不似人间色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了~~求收藏~求收藏~有存稿~放心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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