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这是要偷偷学做生意,好接下庆善号的产业吗?”听完胡七的汇报,胡大海抚着肚子呵呵笑了起来,“唉,这半年来果然懂事多了,也不知道在哪儿开的窍。”
胡七看胡大海那高兴的样子,不忍心泼他冷水,于是尴尬一笑道,“这可是老爷的福气,不过……据小的猜,小姐怕是还有其他一层意思。”
胡大海哦了一声,示意胡七说下去。
胡七斟酌了一下道,“前几天小姐叫小的给她一个人,是为管理那处庄院的,还威胁不许对老爷说。我想小姐的事比老爷的事还要大,就把手下一个最得力的、叫杨喜的人派给了小姐。后来听他说,小姐简直是做生意的奇才,常有奇思妙想,做事又颇有远见,那胸襟与气度普通女子可以比的。”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胡大海闻言老怀大慰,忍不住自吹自擂了一句。
胡七笑等他得意过,继续说,“不过杨喜对小姐亲自雇的长工和老妈子……倒是觉得有些不妥。”
“哦,怎么呢?”胡大海欠了欠身子,表示极度关心。在他心里,天大的事也是小事,可女儿的事再小也是大事。
“小姐雇的人都是整家人,其实这倒也没什么,但这些人家不是孩子尚小,就是婆子粗手笨脚的,再么就是男人身有不便,别说看家护院、整治田地了,就算日常起居也不是伶俐的。属下想,小姐暗中买卖下农庄这么大手笔,行事又漂亮,想必在雇人方面也不会打了眼。那这样说来,此举就另有深意了。”
“你是说……如初买这庄子是有别的目的,甚至是养活这些人了?她打哪认识的这些人?是为了要行善吗?”胡大海也不是傻子,听胡七一说也觉得如初的行事古怪了些。
“这个小的可不知道了。”胡七的眼神中露出一丝狡猾,那憨厚的模样渐被精明所取代,开玩笑道,“老爷不妨亲自去看看,也省得待在府里提心吊胆,害小的也和做贼一样偷偷摸摸。”
“这样……好吗?”胡大海有点犹豫,“如初特意瞒着我,我这么一去,她生气了可怎么办?”
“小的是怕小姐心善,回头再让人骗了。如果把话摊开来说,爷儿俩个有商有量,那不是挺好吗?反正小姐做什么,老爷都是应允的。”
胡大海一想也是,他这些天猜来猜去也怪难受的,一直担心这宝贝女儿的安全来着。再说了,就算如初开始时有些生气,哄哄就好了,了不起她想做什么,他全力帮衬就是。
想到这儿,他再也坐不住了,立即叫胡七备车。
胡七拦道,“老爷您别急,现在都申时末了,小姐马上就能到家,您去庄子上看谁呀?不如明天一大早去,赶上午饭时最好,爷儿俩个进点地里新摘的菜,就当踏踏青了。”
胡大海点头称是,也不想想八月里要踏什么青。因为心里惦记这事,当天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顶着一对黑眼圈安排好家里及商号的事就急急慌慌往地金陵城外的农庄赶。
昨天据胡七说,如初起意要买农庄时,恰巧有人急于想脱手,而且是相邻的两处庄子,于是如初就全买下来了,把两处合为了一处,价钱比市价低了四成,实在是一笔好买卖。
其实对于女儿做生意是否精明,他倒并不在意,但从这件事上,他感觉女儿是个有福气的,总有各种机会赶着她、等着她,对一个父亲来说,这是感到最欣慰的事。
女儿有福气,多好呀!只希望她也能嫁得好,相公疼爱她,那么他这一辈子也没什么所求了。
而和胡七估摸的一样,胡大海到达农庄时正好是中午。马车一到庄门外就有人跑来开门,看起来像是胡七早安排好的“内应”,一问来人姓名,果然是杨喜。
“小姐在哪里?”他问。
“老爷来得正好,小姐现下正在庄里的花圃呢!”杨喜恭恭敬敬地答,“再早半刻,小姐就还没从庄外的地里回来。”
胡大海一愣,“她这是做什么?”
“早上是去看地里的庄稼长得好不好,这会儿是问花把式种花的事呢。”
胡大海闻言好奇心大盛,从不知道女儿关注这些田地草木上的事情。他迈开大步向庄子里走,没走多远就见从西边的小院内跑出一群孩子出来,男女都有,大小不一,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男子。
“这是小姐给庄里的孩子请的先生,吕秀才,原本在金陵城靠卖字画、帮人写书信为生的,小姐无意中遇到,说他为人耿直,学问又好,所以就请了来,束修费用可不低呢。”杨喜也是个乖巧的,没等胡大海问就解释道,“小姐说什么‘识字就是力量’,不当睁眼瞎,以后才能活得更好,对庄上也是有好处的。”
“每天都读书吗?”胡大海再问。
“只有上午,午时后会帮工。如今庄里请了不少能人,年纪大点儿的孩子边学边干,男孩侍候花草鱼虫,女孩纺线绣花,小点儿的孩子就帮着摘菜洗菜什么的。小姐还说,过些日子和金陵城里的各间铺子说好,要送年纪大些的孩子去学手艺呢。”
“她这是行善,哪里是做生意。”胡大海温言道,并微笑起来,一边的杨喜连忙称是。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路过了一个貌似厨房的小跨院的时候,胡大海往里略看了看,发现一个少了一条胳膊的男人正在扫地,一个明显双腿不能动的男人坐在地上敲敲打打,似乎在修理什么东西,还有一个将死未死的男人躺在一张竹床上晒太阳,一群骨瘦如柴的女人正里里外外的忙活着打水做饭。
这些人不认识胡大海,但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贵人,所以都表现得局促而紧张。但在胡大海看来,这些人虽然并没有彻底摆脱穷困的样子,眼睛里却似乎流露出安宁的神色。
“如初心地这么好,将来一定有福报。”他喃喃低语一声,心情愈发放松。
他只是没想到,这庄子从外面看不明显,内里其实很大,他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看到一大片花圃,而他的宝贝女儿就站在花丛中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说话。她戴着面纱长长的帷帽,连手也包在布里,似乎不想照到一点太阳似的,在看到他后,惊讶地喊了一声爹。
还好,她没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