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陆离果然跟那些女弟子去游迷仙沼泽了,柳梢正在踢院门,可巧白凤走来。
白凤在侯府受柳梢不少闲气,如今见柳梢这失落的模样,她便冷嘲热讽起来:“连个人都看不住,怪不得她们看低我们武道,出后山门,往西三十里就是迷仙沼泽,别说我没提醒你,侯爷让你看着陆离,要是他野了心,你等着去死吧!”
东海青华山是仙界入口之一,柳梢出了后山门,才发现仙界大得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所谓迷仙沼泽,乃是一片平坦仙野,薄雾蒙蒙,望不见边际,入眼青绿,并不是草地,而是遍布青苔水藻的泥潭,不留意便会陷下去,硬实的地方都生着树木,越往深处越高大,估计已长了数万年。
柳梢有点嫌恶地看着脚下稀泥,她本来还想赌气的,却被白凤一言点醒。
是了,武扬侯利用自己控制陆离,一旦陆离不再在乎自己,自己就失去了存活的价值,虽然不相信陆离会真的那样,但这场气自己根本赌不起,尽快哄回他才是上策。
柳梢也清楚,照白凤以前的风格,她是绝对不会提点的,这次选择偏向自己,完全是出于同门共荣辱的观念,估计也和自己出手救她有关。白凤这人虽然讨厌,但还算恩怨分明。
沼泽不好走,柳梢因羡慕洛宁飘逸脱俗,也改穿起裙子来,然而她不像仙门弟子会御剑,此刻行动就很不方便,尽管她小心翼翼地轻身行走,裙摆上依旧沾了不少泥点。
一阵乱转,柳梢正愁找不到目标,忽然间一阵笛声入耳,极其悠扬欢快,在沼泽上空飘荡,紧接着头顶传来杂乱的“啪啪”声,无数灵鸟从四面八方飞来,扑翅而过,规模不小。
前方大树上有笑声。
百年老榕树枝叶茂密,其间依稀有人影,柳梢悄悄地掠至树荫边沿,只见陆离高高地站在枝干上,身旁一名少女横吹玉笛,另有十来名女弟子或站或坐,嬉笑作陪。
曲毕,一名女弟子拍手称赞:“葛师姐好曲!莫非这就是那曲《凤临朝》?陆师兄你可有福了,平日我们想听,葛师姐都不肯的。”
陆离似是听得入神了,闻言微微抬起下巴:“此曲非《凤临朝》,乃是《百鸟会》。”
众女皆是一愣。
葛仙子惊喜:“陆师兄竟识得此曲?”
陆离不答反问:“你家中应该有人是姓香吧?”
葛家在青华很有名,很容易打听到,葛仙子没有意外,点头道:“正是家母。”
陆离道:“香家精于音乐,大约……嗯,六十万年前,祖上出过一位明心仙尊,明心擅于品酒,因而结识神界酒老,酒老又与当任月神有些交情,此曲乃是当任月神所作,又叫作《百鸟宴月》。”
葛仙子“啊”了声:“家母也曾说过,此曲原是传自神界,仙门知道的人不多,想不到其中还有这番故事,你……”
不说葛仙子惊讶,柳梢才是真正的震惊。
真的有月神?那个月神的传说……
“神界早已覆灭,月神……也不存在了。”
叹息声仿佛响在耳边,勾起一段美丽又凄凉的记忆。
柳梢握紧双手,努力驱除杂念,凝神侧耳,只听陆离答道:“年少时家中藏书甚多,其中有一本《六界音玄录》记载了此事。”
“《六界音玄录》?”葛仙子失声道,“此书在仙界早已失传!”
陆离道:“不错,我所见只是手抄本。”
“陆师兄真是见多识广,原来你家竟有《六界音玄录》,”一女兴奋地拉着他道,“何不将它带来,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陆离摇头。
那女弟子嗔道:“陆师兄太小气……”
“师妹!”葛仙子略带责备地打断她。
四周安静下来,那女弟子意识到什么,立即住口。
家中藏书丰富,还有《六界音玄录》这种奇书,他必是出身非凡的世家公子,倘若不是发生重大变故,又怎会成为武道杀手?
柳梢也暗暗着恼。
陆离倒不在意:“后来家道中落,不知此书落到了谁手上。”
头顶百鸟久不闻笛声,逐渐散去,又带起一阵扑翅声。
“家中出此变故,难得陆师兄豁达,”葛仙子目光越发温柔,轻抚玉笛,“想不到陆师兄也通晓音乐。”
先前那女弟子正后悔说错话,闻言忙笑:“陆师兄可算是葛师姐的知音。”
众女跟着起哄,冲淡了沉重的气氛。
葛仙子却留意到树下的动静:“是谁?”
柳梢慌不择路地转身逃跑,一口气遁出了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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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华宫现有两位长老姓葛,在仙门极有地位,那名葛仙子就出身葛家。仙门中人擅长驻颜,能永远保持年轻美丽,他会如何选择?
裙摆被溅起的污泥染得不成样子,往下滴着脏水。
如何骄傲,如何光鲜,仍掩饰不住自卑的事实。
柳梢大步疾走,不知不觉已到了苏信的住处,院外苍翠松枝分外精神,终于让她恢复了清醒。
不行!苏信的性子武扬侯还不清楚?真冒失地求他开口,武扬侯岂不生疑?方卫长要暗中处置自己,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就像当年活活打死那个女孩一样,到头来苏信只怕还不知道她柳梢是怎么死的。
方卫长说得对,心慌就容易出乱子,方才可不就险些犯糊涂!
柳梢在院外站了片刻,果断地转身往回走。
“柳师妹?”背后传来温和的声音。
柳梢连忙转身看:“啊,是谢师兄!”
谢令齐今日穿了件颜色翠绿的衣袍,少了些老成,更多出几分温润,他显然对柳梢很有好感,笑道:“你来找苏师弟么,他不在呢。”说完他又叹息:“苏师弟的身份传出去,恐怕会被有心人利用,也难怪武扬侯担忧,让你们过来。”
他知道苏信的身份?柳梢吃惊,迅速冷静下来,脑筋转得飞快。
苏信的身份连青华宫上下都被瞒着,谢令齐是南华弟子,竟也知道这事,足见商宫主对他的信任。
点到为止,谢令齐自然地移开话题:“她们没再为难你吧?”
柳梢摇头:“没有。”
“她们对武道有偏见,若为难于你,你找我便是,”谢令齐停了停又问,“怎么不见陆师弟?”
提起陆离,柳梢含糊地答:“他出去了。”
谢令齐微露失望之色:“久闻陆师弟术法高妙,可惜此地你我皆是客,我虽有心往来,却不好以主人自居,失了礼数,今日本是应几位师弟之情邀陆师弟小酌,大家谈论切磋,既然不在,那就改日吧。”
他想结交陆离?柳梢意外,四人来仙门这段日子没接到过任何邀请,他们突然注意上陆离,估计也是昨日见他受洛歌另眼相待的缘故,如果谢令齐真的与洛歌不睦,这就更不奇怪了。
谢令齐亲切地陪着柳梢说了几句话,突然摇头:“我看,师妹还是太温柔诚实了些。”
伪装的温顺只骗得了别人,柳梢深知自己的本性,不由脸红耳赤。
谢令齐当她害羞,笑容就带上了一丝深意,含蓄地道:“苏师弟性子最随和,只是他出身侯府,见过的人多是规矩有礼不敢放肆的,洛宁活泼率真,才得他喜欢。”
他莫名地说起苏信的喜好,柳梢颇为不解,回想当年认识苏信的经过,苏信果然是喜欢活泼点的女孩子。只是……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提醒,他什么意思?
苏信的美好善良,在柳梢看来是遥不可及的,柳梢确实心存向往过,年少时短暂的相处,也曾有过一丝朦胧的激动,可是两人的差距何止一点半点?如今她努力展现最好的一面,生怕被他厌恶看低,能成为朋友就很高兴了,更何况她哪里比得过洛宁呢?
谢令齐这话意图不明,不过他倒是真的提醒了柳梢。
苏信不能帮自己,洛宁却可以!这个未来媳妇来头那么大,别人求都求不到,武扬侯一定会卖她面子,而且她心地善良,又比苏信会说话多了,只要哄她高兴,不就可以利用她帮自己和陆离脱身了吗,说不定还有可能入仙门呢!
柳梢陡然找到出路,简直兴奋得满脸发光。
谢令齐见状,若无其事地指着山头道:“苏师弟和洛宁就在流花瀑,我带你过去?”
柳梢一时也不确定他究竟什么意思,既然打算讨好洛宁,她便点头道:“好啊,多谢师兄……”
“我带她去吧。”有人打断她。
那声音静而冷,如雪水兜头淋下,冻得柳梢浑身僵硬。
谢令齐显然也没发现他来了,同时一愣。
衣着神情与昨日并无太大变化,洛歌不紧不慢地走到两人面前:“何必劳烦师兄,我正要去找宁儿,顺路带她过去吧。”
“也好,”谢令齐表情依旧自然,朝柳梢笑道,“我还有事,就让洛师弟送你。”
他说完就走了,柳梢无可奈何,悄悄地观察洛歌的脸色。
不知怎的,这张脸上就算有表情,也仍然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柳梢对着他就莫名地心虚,只恨不能躲开这位少爷,低头时又看见裙子上的污泥,柳梢更加尴尬,一双脚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
洛歌微微欠身:“柳师妹?”
“什么?”柳梢紧张。
“苏师弟与宁儿方才去了殿上,正陪万无师叔祖说话,”洛歌道,“此刻不便找他,不如我陪师妹走走?”
看他和颜悦色的,说的话却不容拒绝,柳梢见他已经举步往前走了,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清风吹白衣,苍松映俊颜,洛歌果真陪着她沿山道徐徐前行,偶尔停下来观赏风景,还会点评介绍几句,丝毫没有冷落她的意思。路上遇见许多女弟子,顶着那些不善的目光,柳梢浑身发毛,脊背冷飕飕的。
洛歌似是随口问道:“听说是柳师妹发现食心魔的?”
提及此事,柳梢连忙谨慎地将那夜情形讲了遍,依旧省略了有关月的片段,她心知瞒过此人不容易,补充道:“也不一定就是食心魔吧,我是猜的……”
洛歌顺着她说道:“青华宫戒备森严,食心魔再强,如此悄无声息地潜入也不可能,更不会轻易放过你,或许是有人幻化了吓唬你的。”
仙门弟子厌恶武道中人,不排除恶作剧的可能性,只是柳梢小时候曾意外见过食心魔,所以认得,这些仙门弟子却连食心魔的模样都不知道,如何能装得那么逼真?譬如,他们怎知道食心魔穿的是黑斗篷还戴了面具?
柳梢暗暗不服,却没敢出声反驳。
洛歌不在意她的反应:“苏师弟近日要帮忙准备青华大典,照应不到你,师妹有难处不妨找我。”
“没……没有。”柳梢目光躲闪。
他说话比洛宁苏信都有分量,可她不敢呀!此事太冒险,柳梢是在哪儿长大的,岂会轻易相信人?他的接近已经不合常理,弄清用意之前,她可不会贸然求助。
洛歌道:“师弟与宁儿的事,武扬侯也知晓,甚是赞同,或许下个月青华大典他也会来。”
柳梢忙讨好地夸道:“洛师妹那么讨人喜欢,侯爷一定很满意。”
“讨人喜欢,是天性真善,”洛歌随口道,“容易受骗吧。”
柳梢心里本就有鬼,闻言吃了一吓,讪讪地笑:“有洛师兄这么厉害的哥哥,谁敢骗她呢。”
洛歌“嗯”了声:“说的是。”
自负的回答,却让人觉得理所当然,柳梢没敢继续这个话题。好在洛歌不像表面那样难以接近,他真要与人交谈,是极善拟话题的,柳梢也很会察言观色,发现他似乎对武道的事很有兴趣,便投其所好,细细地跟他讲起武道各派的情况。
洛歌边走边听,偶尔问几句。
武道多出杀手,几乎没人手上不沾血,柳梢讲到后面,想起他斥责武道沦落,想必也是厌恶武道的,柳梢便开始惴惴不安,谨慎地观察他的脸色,后悔不已。
洛歌倒没什么特别的表示,问道:“我见陆离师弟极少出来走动,莫非有弟子言语冲撞了他?”
他欣赏陆离,柳梢也很高兴:“没啦,他就是不爱出门,连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哦?”洛歌道,“你不是跟他很熟?”
柳梢忙道:“当然很熟!我们是一起入门的呢!”
洛歌道:“师妹入门至多不过七年,他却不像只修了七年的武道高手,或许入门之前另有奇缘?”
“没有,侯爷怎么会用来历不明的人呢!他本来是……出身大族的啦,”柳梢神情一黯,将陆离的事情都讲来,“他可聪明,根骨又好,学什么都比我们快!”
洛歌听她讲完才点了下头:“他根骨不差,你的根骨也好。”
被他夸奖,柳梢惊讶又喜悦,正要说话,忽听他邀请道:“前面是我住的海楼,师妹过去坐坐?”
柳梢这才发现二人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海楼一带,看着面前熟悉的小径,柳梢当即心头一寒,下意识退了步。
这不是上次遇见食心魔的地方吗!他居然住在这里?
前方松柏苍翠,掩映着小楼高挑的檐角,白天来这边的人也很少,越发显得阴气森森的。
强烈的不安感涌上来,纵使最强的仙长在身边,柳梢仍是忍不住想逃。
洛歌抬手拨开挡在前面的一根树枝,似是随口道:“多年前因为一起意外,青华宫特别加固了这边的结界,若非我知晓青华秘术,要闯进来也不容易。”
他想进来都不容易,食心魔若闯进来,没道理不惊动人。
想起那夜血雾茫茫的场景和尖尖的蓝指甲,柳梢头皮发麻,也没留意到话中的信息,慌忙道:“我要回去啦。”
她执意走,洛歌没有挽留,还细心地送了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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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别过这位“少爷”,柳梢如获大赦,她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怕什么呢,陆离是自己的,谁也别想再从自己手上抢走什么!就算满身泥泞,自己也不会输给谁!连洛歌都夸自己根骨好呀!
脸上重新焕发神采,柳梢握拳,低头时突然发现不对。
裙子上的泥污竟消失了!
柳梢顿时大奇,连忙弯腰检查,翻弄好一阵才确定,真的是半点泥污也没有!
这就是仙门的净水咒?
去掉泥污,果真不那么狼狈了,柳梢也知道是谁帮忙的,然而想到那锐利的目光,她还是不减畏惧,边往回走,边思考着怎么哄回陆离的对策。
周围女弟子们路过,投来的眼神多有不善。
“一个凡人,过几年又老又丑,好意思缠着洛师兄。”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赖在仙门吧。”
……
不堪的言语传进耳朵,柳梢仿佛回到了武扬侯府,如今看来,这出尘脱俗的仙界也跟凡间没什么两样。这段日子受到太多冷遇,柳梢对仙门的崇拜热情早就熄灭很多,加上最近忍成了习惯,又一心想着陆离的事,她也懒得跟这些人生气,低头绕道走。
“武道能有几个好的?那个姓杜的最恶心,满口污言秽语,商宫主怎么让他留下来!”一女弟子啐了口,又展颜道,“倒是陆离师兄甚好,待人最和气了,你们说,葛师姐会不会引荐他入仙门……”
她要引荐陆离入仙门?柳梢倏地停步,瞪眼:“谁稀罕入仙门了!别多管闲事!”
那女弟子见她答话,立即来劲了:“说得好!你不稀罕就别在这儿丢人现眼,滚出青华宫啊。”
“呸,你算什么东西?”柳梢也火大,“商宫主都没让我滚,你瞎吠什么!”
“你敢骂人!”
“骂又怎样,谁叫你多管闲事!陆离才不会进仙门,你和那个姓葛的死心吧!啊呸呸呸!”
“你……你!”女弟子气结。
“不服,来战啊!”柳梢跨前一大步,底气十足。对方有三个人,却不是青华宫装束,而且看起来修为不高,在有人赶过来之前拿下她们不是不可能,就算拿不下还可以逃呢。
那些女弟子也清楚人修者的厉害,不约而同后退。
说话的那个女弟子心虚了:“你想动手?”
看着她们防备的姿态,柳梢大快。
陆离说的对,只要够强,她们还不都乖乖的,自己何必要小心翼翼地讨好她们!
“我是来作客的,不想在青华宫动手,”柳梢模仿着白凤的语气,嚣张地道,“可是遇到那些不长眼睛的疯狗,总要替主人教训一下!”
三人大怒:“你骂我们是狗?”
柳梢最擅长斗嘴了,骂人的话信手拈来:“哈,我什么都没说,别真当自己是狗啊。”
“什么狗呢?”不远处突然传来陆离的声音,“狗也是有尊严的,别欺负它,柳梢儿快过来跟它道歉。”
众人同时扭头。
陆离不知何时竟已回来了,他远远地站在树荫底下,左手居然真的拎了只小狗。小狗浑身白白的毛,四只爪子在空中乱抓,挣扎不止,样子十分滑稽。
女弟子们都暗自松了口气。
“陆师兄!”
“她敢骂人,陆师兄快管管啦!”
……
“哦,”陆离拎高了小狗,奇怪地道,“我怎么听见她是在骂狗,哪有骂人啊?柳梢儿快过来跟它赔礼。”
过来围观的弟子已经不少,都知道他是在打圆场,有趣的是,那小白狗竟也不叫,只管扭着脑袋去咬他,引得众人哄笑。
柳梢却没笑,杏眼幽幽地望着他半晌,突然大声道:“她们说你要入仙门,你跟她们说,你才不稀罕进仙门!”
众人闻言都乐了。
虽然人修拥有短暂的力量,但哪比得上仙门长生术呀,选拔弟子的时候多少人挤破头,论名声,仙道可是救护天下的正道,武道杀手算什么,肮脏可怜受人控制,他要真当众拒绝,就是傻了吧!
这显然是个愚蠢的问题,简直不留余地,在强迫对方选择,后果也只会是两个极端。
柳梢倔强地昂头,不肯改口。
记忆中少年的模样已然模糊,不变的是,他依然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方才她以为会失去他了,但如今他真真切切地站在那儿,他没有陪葛仙子,回来找她,那就代表她还有机会不是吗?
手指松开,小白狗跳下地就跑了,从头到尾居然都没有叫一声。
“嗯,我们不稀罕,”陆离笑道,“仙门风气越来越差了啊,你可别学这些无礼之言,快给我乖乖地滚过来。”
众人脸色一变。
然而在柳梢眼里,那阴暗的树林,刹那间却变作了一片灿烂风景。
柳梢长长地吐出口气,胸膛几乎被快乐填满,瞧着众女难看的脸色,她故意挺了胸,直了腰,慢吞吞地、一扭一扭地朝他走过去。
陆离表扬:“滚得真好看,改日滚去请商宫主瞧瞧。”
这话说得很微妙,众弟子三三两两地散去,骂柳梢那女弟子走得最快。她们都不是青华弟子,当众叫别的客人滚,让各自的掌门知道是要受重罚的。
柳梢也后悔了。她早就明白,世上哪个地方都有不好的,仙门再怎么差劲,也远远胜过武道,这些弟子只是嘴上可恶而已,哪像武道一言不合就要命呢,方才还想着借洛宁之力入仙门,现在可好,一句“不稀罕”把两人的退路都断了,这个气赌得太不划算。
等到所有人都散了,柳梢才低声问:“你怎么回来啦?”
“你回来了,我就回来了。”
他发现自己跟去了?柳梢情不自禁抿了嘴,默默地跟着他走了段路,忽然扯住他的斗篷:“喂,你别理她们。”
陆离奇怪:“谁?”
柳梢别扭:“就是葛仙子她们!”
陆离瞧瞧她,伸手摸她的脑袋:“哎,这是在吃醋?”
柳梢不喜欢这种类似长辈的动作,拉开那手:“别摸我!”
她声音太大,引来许多视线。
陆离默然半晌,道:“话不能乱讲啊,柳梢儿,我可没有。”
柳梢恶作剧地提高音量:“还说没有!”
“好吧,我承认。”陆离立即点头,顺手把斗篷帽再往下拉了拉。
柳梢指着他哈哈大笑。
不出所料,女弟子们再没来缠过陆离,包括葛仙子,不止如此,武道四人都遭到了空前的冷遇。在青华宫说这种话,还当着那么多客人,掌门仙尊们不会计较,所有仙门弟子却是被得罪透了,本来关系还不错的林君她们态度明显冷淡下来,小胖子云生嘟了好几天嘴巴,连苏信都忍不住含蓄地指责。杜明冲原本巴结了一些青华弟子,如今跟着倒霉,气得直骂柳梢不识时务。倒是白凤破天荒地没有埋怨。
这些都在柳梢预料之中,让她意外的是,洛歌的态度没有丝毫变化。
柳梢越发警惕起来。
他为什么接近自己?难道他察觉了什么?
柳梢是真惊吓了,她曾求助卢笙帮自己解毒,魔宫的力量不比武道弱,说不定他有办法呢,反正卢笙说过不需要回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呀!只要她一天还在武扬侯手里,陆离就脱不了身。可近日她并未出过青华宫,也没与卢笙通过消息,洛歌应该不会发现啊……
严格地说,柳梢跟卢笙不算亲密,要说有什么关系,可能就是那句“他是你未来的部下”。
然而,堂堂魔宫右圣使怎会成为她的部下?她是人又不是魔!
柳梢从不敢深思这个问题,因为每次思考到最后,她都会莫名地想起那场交易,这种念头时常让柳梢感到恐惧,一举一动都有些疑神疑鬼,唯有不断地自我安慰,并暗暗下定决心,等拿到解药就再也不和卢笙来往了。
随着青华千年大典临近,远客越来越多,驻外弟子纷纷赶回,青华上下都忙着筹备这个重要的庆典,再也没人顾得上为难柳梢了。柳梢则发誓要让白凤她们另眼相看,认真修炼武技,可能正如洛歌所言,她根骨好,一旦用心就提高很快,只是那神秘的力量再没出现,令她十分疑惑。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终于,青华大典如期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