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诃那!”柳梢欢呼着跳过去,“你怎么来了!”
“办完事路过,看你又遇着麻烦了。”诃那含笑解释。
之前他说会来看自己,柳梢只当是敷衍,想不到他真的来了,幸亏有他,不然刚才真危险!
“那个……也是妖?”
“是苔妖。”
柳梢这两天受够了青华弟子的气,闻言道:“青华宫真是徒有虚名,附近有妖魔,他们都管不了。”
诃那摇头:“那是千年苔妖,修为不浅,所以能瞒过巡海弟子,但他也不敢太靠近宫门,大约是见你独自跑出来,才会出手。”
“你更厉害啊,”柳梢毫不迟疑地称赞,“千年苔妖见到你就跑了!”
诃那莞尔,警告她:“最近食心魔出没,别乱跑。”
他面相看起来才不到二十岁,只不过神态安详,说话做事又稳重可靠,给人感觉就像个温柔的大哥哥。柳梢觉得有趣,仙门修得仙骨便能长生不老,很多人都是四五十岁甚至七八十岁才修成,在得仙骨之前,一些爱美的仙人不惜用名贵的丹药保住青春,他看着年轻,说不定都好几百岁了。
见他似乎不喜尘土,仍然站在冰莲上,柳梢为了方便说话,便跳到他旁边那块高石上坐下:“寄水族和千年苔妖都找我,这事古怪,我觉得他们是妖君白衣派来的。”
诃那道:“此话怎讲?”
柳梢有自己的道理:“妖君白衣不是出身寄水族吗?我不受妖歌影响,肯定被他发现了,否则寄水族找上我还好说,千年苔妖又有什么理由对付我呢?除非,这是白衣的命令。”
诃那听得颔首:“言之有理。”
柳梢烦躁:“他们想知道什么就来问我啊,这样使坏真是可恶!”
诃那道:“他们是怕你不肯配合吧。”
“我为什么不配合?”刚问出口,柳梢忽然又明白过来。妖族修行途径特殊,且昔年妖界曾被魔宫收服,作恶多端,因此人们经常把妖魔视为邪端,白衣认为她会排斥妖族,也在情理之中。
诃那笑道:“白衣找上你,可能是与寄水族那个预言有关。”见柳梢不解,他解释道:“寄水族本称妙音族,乃是因祖先罪业,致使族人寄水除罪,他们族中的古书上记载了一个预言。”
“什么预言?”
“神将用鲜血除妙音族罪业。”
“神的鲜血……”柳梢猛然想起一事,吃惊,“神界早就覆灭了呀,那……”
“所以这个预言等于没有,他们已无解脱的希望,”诃那道,“然而,妙音族妖歌对神族之外的五族皆有影响,你却成了例外。”
“他怀疑我是神?”柳梢大乐,跳起来转个圈,“你看!你看!我要是神……哼哼!”她要是神,早就把武扬侯方卫长杜明冲他们全都收拾了!
“你的确是凡胎*无疑,”诃那摇头,“也许他太希望族人能解脱了。”
寄水族只有白衣得以解脱,可见他用的办法是非常艰难甚至危险的,难怪他会重视自己。柳梢警觉地往后挪了挪:“你怎么清楚寄水族的事啊?”
诃那见状笑了,没有隐瞒:“我与白衣确实有些交情。”
他这么坦然,柳梢反而不好意思了:“你是仙长,怎么会跟妖君有交情……”
诃那挑眉:“你们人修不也与妖魔往来么?”
事实上,这世间的正邪本来就不是绝对。柳梢年轻,还没完全理解这个道理,只是尴尬地笑,她的理解是——既然寄水族没做坏事,也没听说妖君白衣害人,那么就不算“坏”,诃那跟他有交情很正常,自己真是大惊小怪。
“你们认识就好了,”柳梢道,“你叫白衣别找我了,我根本帮不到他们。”
“你的好意,他会知晓,”诃那话题一转,“上次我发现你身中异毒,应是武道秘制,我暂时不能解。”
“我没事,谢谢你。”柳梢心头一暖。武扬候要利用自己控制陆离,毒轻易被解了才奇怪呢,看卢笙那边至今都没解药的消息。
诃那为人平易亲切,极好相处,柳梢跟他聊天很是快乐,不知不觉忘记了时间,直到肚子咕咕作响,柳梢才发现天色已晚,只好依依不舍地与他分别,诃那亲自将她送至青华宫门外方才离去。
一天没回,柳梢也怕陆离着急,飞快往住处跑,刚到院门外就听见洛宁的笑声。
“原来是这样!”
“是啊,你真聪明。”
……
听着里面的笑声,柳梢心一沉。
陆离最会哄女孩子,要吸引洛宁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洛宁那么好,他见了她,是不是就忘记自己了?
“诶,我要去找柳梢儿了。”陆离忽然开口道。
“这么晚了,柳师姐还没回来呀,”经他提醒,洛宁道,“我也去,我御剑找,很快的!”
柳梢一颗心登时安定了。
陆离笑道:“那好,你找南边,我去北边。”
洛宁安慰他:“你别担心,青华宫周围有巡海弟子,她不会有事的。”
方才诃那送自己回来,守门的大弟子都没发现他呢!柳梢撇嘴,却也感激她的好意,又怕被他们发现偷听,慌忙遁往北边的一座矮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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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峰临海,天已黄昏,背后的小楼陌生又古旧,似乎有了许多年头,匾上名字很普通——“海楼”,楼前有个很大的平台,正好观赏海景。青华宫设了坚固的结界,里面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从外面则完全看不到里面的仙山。
海风很大,海浪声也比白天大。
这究竟是不是当年那片海?那片沙滩,那些礁石,那些螃蟹和贝壳……是不是还在?
可惜武道行动在海上颇受限制,照柳梢目前的修为,要轻身渡海根本不可能。
那个关于公主的回忆,就像是一场破碎的美梦,留不住,抓不住。如今的她只是个坏脾气的姑娘,没有昔日的风光,没有万能的仆人,与公主有着云泥之别。
柳梢抱紧双臂站在栏杆边,兀自担心。
这地方太僻静,陆离会不会找不到?
正想着,熟悉的声音就传来:“哎,跑到这儿了。”
柳梢已经冷得有点发抖,闻言大喜,扑到他怀里:“陆离,你来啦!”
斗篷帽被掀开,暮色中的人始终那么优雅与亲切,长长的黑发被海风吹起,掩去了半边脸。他习惯性用斗篷将她拥住,摸着她的脑袋笑:“真是个麻烦的女孩子。”
柳梢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
陆离重复:“我怎么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
柳梢马上后悔得想要咬断自己的舌头,低头攥紧了他的斗篷。
“你跑到哪儿,我都能找到,”陆离没揭穿她,从斗篷里伸出另一只手,手上拿着块点心,“饿了没有?”
柳梢点头,迫不及待接过来咬了口,香香甜甜的。
两人坐在栏杆上看海。
陆离歪着头瞧了她许久,突然道:“柳梢儿,我们的感情很深了吧。”
“谁跟你感情深啊!”柳梢立刻别过脸,半晌还是小声地补了句,“是了,只有你对我好。”
“你愿意回报我吗?”
柳梢面色微变,回头盯着他,语气也不好了:“你帮我,是想要什么回报?”
陆离道:“也不算,我不会强迫你。”
不会强迫?柳梢心头微动,莫名地开始胡思乱想,感觉全身血液都开始沸腾,一口点心顿时呛在喉咙里,连连咳嗽,脸也烫得要命,吹着海风都冷却不了。
陆离似笑非笑地瞧了她片刻,忽然低头凑近她:“柳梢儿?”
“啊?”柳梢差点跳起来。
陆离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我对你这么好,比你父亲更像你父亲吧?”
一句话,气氛全无,刚产生的一点遐想瞬间烟消云散。柳梢气得直接捏碎点心掷他一脸,跳起来狠狠地瞪着他:“我爹是我爹,谁跟谁呀!”
陆离擦脸:“也对,我的年纪不适合当你爹。”
他就爱逗自己!柳梢“呸”了声:“走啦!洛宁还在找呢,你倒悠闲!”
“哦,原来洛宁在找你啊……”陆离忍俊不禁,“她刚被苏信拉走了。”
柳梢完全没察觉话里透露的信息,“哼”了声,扭腰先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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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好几天,柳梢都不理会陆离,只与洛宁玩耍。她私心里不想被洛宁比下去,尽可能忽视青华弟子们的敌意,保持着温顺大度的形象,且陆离也不爱惹事,众青华弟子见他二人隐忍,倒不好意思过于针对了,洛宁又经常拉着柳梢到处介绍,彼此关系居然有所好转。
柳梢既惊讶又高兴。
任性的少女第一次发现,原来忍让也有好处。
可惜没过几日,白凤与杜明冲赶到,好不容易缓和的局面又变得紧张了。
杜明冲吃喝嫖赌无所不能,对他来说,入仙门简直是拘束受罪,知道苏信安全回了青华宫,他当然就不着急赶路了,饶是白凤发怒催促,也迟到了好些时日。他二人向来秉持武道风格,几句不合就与奉命迎接的青华弟子打起来,最后商宫主责罚了那两名弟子,引得青华宫上下忿忿不平,柳梢也跟着受了许多冷言冷语。
照往常的习惯,柳梢肯定要对白凤冷嘲热讽,但这次她竟破天荒地忍住了,反惹得白凤暗暗惊疑。
这日,柳梢去长青峰找苏信,不巧苏信没在,柳梢失望地出了院子,打算要找个人询问他的去向,突然看见前方有人正缓步而行。柳梢最近有心学洛宁,嘴也甜了许多,见那人虽然身形高大,却满头金灿灿的首饰,当下便高声叫道:“师姐!师姐等一等我!”
那“女子”果然停住脚步,转身。
这一看,柳梢只觉眼前金灿灿一片,差点没被眩花了眼。
黑发绾起高高的发髻,其上发饰无数,大大小小,玉的金的银的珊瑚的……最显眼的,是一顶纯金的、嵌了碎红宝石的并蒂牡丹大花冠!这还不算,再看额上那条红底绣金抹额,身上那件鲜艳抢眼的绣花红长袍,颈间那只雕花的金环,腰间那条紫晶宝带,底下坠了好几块玉佩,佩上垂着各色丝绦,连足下黑靴都嵌着金银和明珠……
此人简直浑身上下都流光溢彩,活像一位贵气逼人的神妃娘娘。柳梢自认爱打扮了,可比起眼前人,她感觉自己有些灰头土脸。
更令人惊悚的是,那平坦的胸,那喉结……
男女?柳梢正在惊疑,就看到对方伸出了背后那只手,手里拿着柄牡丹花开的团扇!
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那人眼底泛起盈盈笑意,极有风度地朝她弯腰作礼:“在下商玉容,让我猜,这位一定是柳师妹了,才听说武道来了个乖巧的小师妹,果然人如其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赞美带着三分客气和虚假,柳梢听得不少,知道这种人必是惯于应酬精于世故的,不过此人神态倒是自然亲切,并不轻佻可厌。
重要的是,柳梢听声音总算确定他是个男人,眼皮抽了抽。
还拿团扇呢!
其实除去团扇,他戴的多是男人的饰物,单个看没什么不妥,然而这许多东西堆到一起就有些恐怖了,柳梢从未见过这么华丽的男人,怪不得会产生女人的错觉,她费了很大力气才将视线从那些宝石花钿上移开。
细看,与诃那的女相不同,此人五官十分清俊,正是有这股子清俊气衬着,那些复杂的装饰便没那么碍眼。可惜也只如此而已,一堆珠光宝气的东西将风头抢去了十之*,那张脸基本成了陪衬。
“哟,我们贵妃娘娘出关了!”背后传来少女的笑声。
来的人柳梢倒认识,名叫林君,因柳梢表现低调,林君待她还算客气,见面偶尔还会点头问候。
被戏称“贵妃”,商玉容毫不在意地摇摇团扇:“可惜啊,没有师妹肯当女皇帝,我这个贵妃甚是苦命。”
“别吓着小师妹,人家不知少宫主面厚,还以为是哪儿来的登徒子呢!”林君啐了口,并没生气,看样子是习惯了。
这是商镜的儿子?柳梢腹诽,怪不得没人“娶”,哪个女人想找只孔雀啊,丈夫比自己还花哨!
心里这么想,柳梢面上一本正经地作礼:“少宫主……”
商玉容用团扇制止她:“师妹无须客气,小云生闭关了,我猜你定然无趣,来找苏师弟是不是?方才我见他在流花瀑,正好,叫林君带你去吧。”
他连自己跟云生熟都知道!柳梢忙道谢,心想这人也挺厉害,不仅会说话,还很会猜度别人心思。
林君笑嘻嘻地答应,御剑载柳梢飞往流花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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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瀑在后山腰处,名为“瀑”,实际并无半滴水,只见十丈多高的悬崖上垂落无数万年古藤,如墨绿的瀑布,气势磅礴,藤瀑上零星地散开着粉色花朵,或小如拳头,或大如碗口,异香扑鼻。
苏信闭目坐在石上练气,蓝色道袍更显沉静。
柳梢从剑上跃下地,谢过林君,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苏信察觉有人,睁眼见是她,忙让坐。
最近柳梢难得与他单独相处,此时两人并肩坐在石头上,宛如当年情景。柳梢十分欢喜,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两人当年也只见过两三次面,算不上很熟,那点往事早在前几日路途中说完,两人学识修养完全不在同一层次,出身经历更是大有差别,根本没多少共同话题。
苏信主动讲起仙界的事,仙门的友爱,第一次除妖的经历……他显然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见柳梢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苏信意识到什么,略带歉意地道:“这些年你必定吃了不少苦……”
“没有,”柳梢摇头,“就是觉得仙门真好啊。”
“当年我一直疑惑,为何你不肯让我帮你离开,”苏信垂下眼帘,低声道,“记得有个女孩求我放她走,我答应了,她……不在了吧?”
柳梢沉默。
时隔多年,面前人依旧如初见时那么善良,她怎么忍心告诉他事实,尽管他已经猜到了。
拥有一颗悲悯之心,他是天生的仙人。美丽的珍珠离开肮脏之地,洗尽尘埃,在仙门绽放光华,成为青华弟子里的翘楚,让仍陷落在泥泞里的她仰望、向往。
苏信见她闷闷不乐,想到侯府培养杀手的方式,不由得心生怜意,伸手正要拍她的肩,视线却被另一处吸引过去了:“洛师妹!”
洛宁御剑而来,轻盈地在半空打了个旋,像是翩翩白蝶。她匆匆落在二人面前,眼睛弯弯:“我到处找你呢,哎,柳师姐也在呀!”
苏信忙站起身:“你找我?”
“谢师兄他们到了,跟商伯伯在殿上说话,”洛宁拉着他,“我想知道哥哥的消息,可……你去问问好么?”
“这……”苏信看柳梢,显然是不好丢开她,又不想拒绝洛宁。
柳梢不是傻子,早就猜出两人的关系,想自己和苏信都还没说上几句话,柳梢未免失落,摇头道:“没事,你们去吧。”
苏信松了口气,与洛宁一起御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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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柳梢还没机会将真实来意说出口,只好怏怏地离开流花瀑,打算回院子练功。
转过山头,前方有座悬空的索桥,长二十余丈,直达对面山峰,桥上一名女子昂首前行,正是白凤。
柳梢有意避开她,便停住脚步藏身石后,打算等她走远了再过去,谁知就在此时,桥对面走过来几名仙门弟子,腰间挂剑,见了白凤都冷笑。
其中一女弟子鄙夷道:“商宫主也太宽厚,竟将人间小贼放进来。”
另几人都附和。
白凤知道自己势单,动手讨不了便宜,遂忍气不答言,加快脚步,偏偏那几名弟子也走上了桥,索桥狭窄,两边立刻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仙门弟子常御剑行走,桥完全是形同虚设,白凤岂会不知他们是在找茬,冷声道:“是我先上的桥。”
女弟子嗤道:“桥在这儿,有能耐就过呗!好狗不挡路。”
他们指桑骂槐,白凤当即扬眉:“说谁呢?”
女弟子笑道:“谁认了便是谁。”
此话一出,柳梢就知道事情不会轻易完结了。
果不其然,几道惊怒声同时响起:“你做什么!”
白凤根本不多话,直接动手了。那女弟子反应过来连忙出剑招架。顿时剑映寒光,武招凛冽,索桥在半空大力摇摆。
没过几招,那女弟子痛呼一声,想是吃了亏。
活该!柳梢计较着之前受的闲气,丝毫不同情她,反而幸灾乐祸。武道追求力量,白凤修行又刻苦,寻常仙门弟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不过看这些弟子的道袍和佩饰标志,不像是青华宫的啊……
“师妹没事吧?”一名男弟子扶住受伤的女弟子,恨恨地道,“人修女可恶,出手如此狠毒!教训她!”
几人同时攻上来,白凤顿觉支拙,处处受制,瞅了个机会想要脱身,不料对方合力祭起仙印,硬生生将她打下了索桥,好在她反应敏捷,及时抓住铁索才没有掉下去。
身悬半空,脚下是无底悬崖,白凤脸色发青:“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那男弟子冷笑:“以多欺少不正是贵道行事么,我们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受伤的女弟子催促:“武道的都是无耻小人,师兄跟她废话什么,干脆废了她的修为,给受欺负的师兄弟们出气。”
白凤立时面如土色。
仙门不伤性命,但武道中人被废了修为,下场绝对是凄惨的,尤其是他们这样的杀手。
领头的男弟子上前要动手,突然,一股冰寒之气迎面袭来,其中仿佛藏了千万片薄刃,杀机重重,他不由得大惊,急忙御剑凌空退开。
机不可失,白凤趁机挣脱控制,飞身跃回索桥上。
“原来还有帮手,”女弟子嘲讽,“武道小贼都只会躲在暗处偷袭,不敢见人么?”
既已出手,柳梢硬着头皮从石后走出来。
那些仙门弟子倒没什么,白凤却神色复杂了。
其实柳梢出手救人并不情愿,白凤真被废了修为,她恨不能拍手叫好,然而这些仙门弟子仇视的是人修武道,不是白凤,这次真让他们得逞,那些怨恨武道的仙门弟子必会跟着效仿,她柳梢又岂能躲得过去?不是人人都卖苏信和洛宁的面子,四人要留在仙界很长一段时间,防不胜防,杜明冲也好,白凤也好,大家都在一条船上。
“彼此彼此!”柳梢素日惯与人斗嘴,毫不客气地回敬,“你们口口声声骂武道卑鄙,不也跟着干以多欺少的事嘛!”
女弟子啐道:“谁跟你们彼此!”
柳梢“哈”了声:“我们并没有做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打不过武道高手,就拿我们出气,大伙儿去商宫主面前评评理,仙门这么不讲理!”
她说得理直气壮,几名弟子无言以对,这次确实是他们在找茬迁怒。
柳梢在石头后面已经想好对策,见状便转转眼珠,放软语气:“你们不是青华弟子吧,青华宫千年大典当前,我们都是客,在这儿闹就是对商宫主不敬。”
几名弟子态度果然有所松动,在青华宫闹事,回去必受师门责罚。
“我们也不想,”那女弟子低哼了声,指着白凤道,“但她出手伤人,又怎么讲?”
柳梢倒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知道她是放不下面子:“一场误会,师姐大人大量。”
“仙门弟子自不会与武道小人一般见识,”女弟子扬脸道,“也罢,你叫她赔个不是,我们就不追究了。”
“笑话!”白凤大怒,方才落败,对方声称要废她修为,还被柳梢听去,她自觉是平生奇耻大辱,如今对方还要她赔礼,她哪肯咽下这口气。
柳梢的性子不比白凤好,肯说软话已经是难得,对方不得理还不饶人,柳梢登时也恼了——那句“武道小人”分明将自己也骂了进去!
女弟子并没意识到不妥,还在朝白凤冷笑:“都饶过你了,别不识好歹!”
白凤铁青着脸,杀气腾腾:“谁饶谁!”
仙门弟子大多都是闭关修炼,很少外出任务,实战经验少得很,那女弟子仗着己方人多,便挑衅:“怎么,还想动手?”
“你们欺人太甚!”柳梢脱口而出,“谁怕谁呀!”
“废话少说,”白凤咬牙,以传音之术说道,“不给点厉害,今后你我都要任他们欺负了,你到底能对付几个?”
真要动手?柳梢吓一跳。
杀手是习惯偷袭的,以往是有陆离护着,如今却要正面对敌,对方人又那么多,她放狠话纯粹是虚张声势而已。
白凤见状道:“你别做出那副没用的样儿!今日只要撑着拖住一个,待我先收拾那边四个,哼!”
话中轻视之意明显,柳梢登时头脑一热:“谁没用!我对付她们两个没问题!”
白凤见她受了激,立即道:“那就这么定了!咱们干脆把事情闹大,让商宫主和仙门重视,这些人将来才不敢放肆。”
见两人没有动作,那女弟子以为她们是怕了,挺胸道:“知错就赔个礼让路,我们仙门向来宽宏大量,也不与你们计较了。”
“好说,”白凤冷笑道,“可巧我们也赶着过桥呢,今儿武道仙门就各凭本事走路,我和师妹二人在此领教五位仙长的剑术。”
她故意将“二人”“五位”咬得极重,讽刺之意明显,对面几人不约而同涨红了脸。那女弟子不肯输了气势,拔出佩剑:“既这样,我们总不好让两位失望。”
长剑出手,携太极罡风,至中途突然幻化成八柄巨剑,声势夺人。
亦幻亦真,灵气纯正,不愧是仙门剑术!柳梢赞叹之余暗暗松了口气,方卫长所言不假,剑仙术法固然高明,可惜太依赖灵体,普通弟子尚未脱胎换骨,远不足以发挥它的威力,相比之下,初学者作战,武道之技反而更实用。
柳梢尚且这么想,白凤更不放在眼里,她单手祭出阵牌,刹那间法阵已成,前方生出一道雾帘,有如垂落九天的瀑布,将索桥自中间隔断。
“师妹当心!”另几名弟子发现不对,慌忙扑来救援。
剑风撞上法阵,火花闪烁,女弟子被震得飞出去。
“武道贼子,放肆!”四弟子大骂,同时攻向白凤。
由于柳梢在旁,那些弟子心有顾忌,这次白凤以一敌五,倒迟迟未落败,不过她出招谨慎了很多,仍以防守为主,时而拿眼睛瞟柳梢,目光带了几丝疑虑。
知道今日一战难免,柳梢咬牙,拔剑冲向其中二人:“骂谁呢!”
白凤故意称她师妹,就是将二人绑在了一起,要独善其身已不可能,若此战输了,两人的下场都好不到哪儿去。
柳梢好歹经常执行任务,比起这些闭关清修的仙门低级弟子,实战经验不知道丰富了多少倍,之前受轻视,她有心出气,更要与白凤比一比,两名弟子竟被逼得连连后退。她的表现委实令白凤刮目相看,白凤大喜,顿时再无顾忌,全力进攻,招招狠辣,武道法阵将对方三人牢牢困住。
两个往日的死对头居然同仇敌忾,联手对敌,配合也默契无比。
几名弟子渐落下风,应付艰难又脱身不得,都暗暗叫苦。其中一人情急之下竟挥剑斩向索桥——武道能行阵困仙,但*始终不能驾云作战,索桥断,白凤必定撤阵后退,如此便能脱身了。
“住手!”柳梢连忙撤阵挡剑。
两名弟子趁机冲出包围,御剑急驰往峰下,估计是去搬救兵。
白凤气得骂:“废物!放跑了!”
柳梢更气急败坏,骂回去:“你才废物!要是商宫主恼了,你想让侯爷怪我们呀!”
青华宫大典在即,四方客人将陆续登门,此时毁坏青华宫之物,商镜心里不痛快,苏信在中间肯定会很难做,武扬侯还指望仙门照顾儿子呢,得知四人到青华宫打架会是什么反应?那些仙门弟子有顾虑,自己四人同样有。
白凤只是怒极昏了头,经柳梢一提,她便立刻明白其中关键,不甘心地哼了声,索性将怒火都出在剩下的三名弟子身上,双掌高举,凝气为两丈余长的火色大刀,狠狠地朝三人劈下!她全力施为,气势极其骇人,三名弟子一时吓得面如土色,无处退避,被迫合力举剑招架。
武招凶猛,仙力不弱,崖上草木猛烈摇摆,白光火光同时绽放,形成两团直径十数丈的光球!
柳梢略作迟疑便翻身跃起,发招帮衬白凤——白凤若败,她独自对敌几乎毫无胜算,对方帮手就快到了,必须速战速决,虽然不能废掉这些仙门弟子,但要起到警告作用,必须是个重伤。
仙门剑术,武道极招,三方大招即将碰撞!
忽然,一物悄无声息地飞入法阵,硬生生将三道力量隔开!
大招交会处迸出数道耀眼紫光,白光火光皆被这紫光吞没!没有意料中的巨响声,三方力量竟都在来人一招之间被化解了,无声无息!
那是一柄精致的团扇。
柳梢骇然抬头,只见云头上红袍飞扬,来人浑身珠光宝气,正是之前遇见的少宫主商玉容,他身后站着方才逃跑的两名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