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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1章 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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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徽帝带着太子去城外的十里长亭迎接大军凯旋,晚上又设宫宴款待众将士。

太子见到萧士及分外亲切,一直陪着他吃酒,两个人都灌得醉醺醺地,才被宫人扶着回到东宫。

太子一走,萧士及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不再装醉了。

九月初的天气,长安城已经入了秋,到晚间已经褪去暑热,只留一地阴凉。

不过男人在大殿里面吃酒,免不了又笑又闹,喝多了,就忘了上下之分,君臣之别,打打闹闹很是热闹。

永徽帝在上首看着大殿里一派热闹的景象,异常开心。——他这个皇帝,到底没有辱没祖宗。

只有这个时刻,他才能站在先帝的灵前,骄傲地说一句:朕没有错!

他弑兄杀弟,又逼父退位,虽然是被逼的,但是心里总还是有股歉疚挥之不去。

这股歉疚随着慕容皇后的逝去,愈加明显。

这些年,他对朝政一直处于半放弃的状态,一力在培养太子齐治。

就是对萧士及,他也是尽量放手,给他机会,给他权势,看他能走到多远的地方。

萧士及果然不孚众望,为大齐打下了迄今为止最大的一块国土。

作为武将,能为国家开疆拓土,就是尽到了最大职责。

席上,永徽帝已经宣布了对萧士及的封赏。他已经是国公爵,正一品。因外姓不好封王,所以他已经是封无可封了。

但是为了褒奖他的功绩,永徽帝又封萧士及为天策上将军,封地洛阳,让他去洛阳组建天策府。

天策上将军,是永徽帝当年的封号,如今,他把这个称号转给了萧士及。

同时,永徽帝将范阳节度使一职,封给了安国公安子常。

这种封赏,很难说是升还是降。

单从级别、封地来说,萧士及肯定是升了,而且天策上将军可以掌握的兵权比节度使还要大。

理论上说,天策上将军能总领天下兵马。

节度使的兵力,也在天策上将军的总领之下。

但是从实权来说,他却是明升暗降了。

在范阳,萧士及就是范阳王,一切都听他的调遣。

但是现在,他只得把他在范阳经营的一切,拱手让人。

不过,让的人居然是安子常。

不得不说,永徽帝对萧士及这个人还是非常了解的。

范阳节度使一职如果封给别人,萧士及肯定会恼怒。

唯独只有安子常,萧士及不会有怨言。

这一道既捧又压又制衡的封赏一出来,满朝文武都对永徽帝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连当初一直弹劾萧士及在战场上收受贿赂、广纳美女的死对头,都对永徽帝的这一决定没有丝毫异议。

对于他们来说,只有把萧士及从那个炙手可热的位置上拉下来,他们就成功了。

而对支持萧士及的人来说,看见自己拥戴的大将军能够总领天下兵马,自然是更加心满意足。

这一道封赏中暗藏的机锋,只有极少数人才看得出来。

当然,这些人就算看出来,也不会说一句话。

萧士及高高兴兴地接了旨,又说了许多感激涕零的话,一切表现都无懈可击。

永徽帝不动声色,又封赏了他的两个小儿子,给他们轻车都尉的虚职。

宫宴过后,萧士及回到柱国公府,一边使人给范阳的杜恒霜报信,让她收拾东西,打点行装,要跟他一起去洛阳,一边使人去京兆尹府送信,说要求见许绍和方妩娘。

第二天,萧士及来到京兆尹府许绍的外书房。

许绍亲自出来迎接他,特别激动地问他:“东西拿到了吗?”

萧士及点点头。

许绍亲手关上外书房的大门,转身问萧士及:“能不能给我看看?”

萧士及递给他一个小油布包,淡淡地道:“这是我抄录的一份。真迹在我府里。”

许绍一愣,佝偻着身子苦笑道:“你还不相信我?”

只给他看赝品,自然是怕他毁了真迹。

“不是不信你。只是朝阳和朝义公主都已死去,这个世上知道这件事的人,大概只有我们两个人,或者,还有你两个大儿子。但是他们跟你是一体的,自然不会跟你过不去。”萧士及背着手,眉目森然,看着许绍那张日益苍老的面庞,缓缓说道。

许绍恢复了平静,直起身,也看着萧士及,道:“你就算不信我会守诺言,你也该信我为了我们许家,是不敢有半点轻忽的。”

萧士及点点头:“这点我信。”如果不是为了许家,以许绍的聪明才智,他何至于左支右绌到这种地步。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看真迹?”许绍追问道。

萧士及定定地看着许绍,另一只手里摩挲着一个精致的香囊,一字一句地道:“但是我不信你告诉了我全部的真相。”

什么是谎言?——部分的真相,也是谎言。

因为片面的真相,完全能够蒙蔽人的眼睛,可以让人看见到的影像,跟真实的情形完全是南辕北辙两回事。而且同完全的谎言相比,部分真相的欺骗性更大。

许绍的脸色越来越阴郁,他的眉毛渐渐聚拢,眉峰间有怒气云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隐瞒任何事情。”有关他死去的原配妻子做的事,他原原本本都说与萧士及听了,萧士及还想怎样?

“没有隐瞒任何事情?”萧士及淡笑着反问:“你敢说,你真的对你妻子做的事情,完全一无所知?你敢说,你没有在后面推波助澜,帮着出谋划策?”

萧士及一边问,一边往前走。

许绍见他来势汹汹,忍不住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到书案边上,才停下脚步,伸出一支胳膊,止住萧士及。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跟她夫妇一体,她做的错事,自然由我来偿还。”许绍说得很坦然:“就凭她是我的原配嫡妻,我就不会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她身上。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是不知道。她瞒着我,动用的完全是她的人手。我妻子身为前朝大周的郡主,是有宗室配备的护卫的。但是她的人手不太能干,办砸了一些事情。正因为她办砸了,才使得你爹有机会救先皇太后欧阳紫一命。如果从头到尾都由我布局……”许绍笑了笑:“先皇太后欧阳紫根本没有机会逃出生天,你爹更没有机会来救她一命,为你积下福缘。”

“还狡辩?!——明明是你们夫妇沆瀣一气,拿我们小民的命不当人命!”萧士及一想到自己的爹当年在牢里被严刑逼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冤屈,瞬间红了眼圈。

许绍的眼神黯了黯,许久方道:“士及,你现在也是高位之人,难道不明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道理?——我问你,你这么多年,难道从来没有为了大局的利益,牺牲过那些无辜路人的时候?”

萧士及冷冷一笑,背起手,凛然道:“许大人,请不要转移话题。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大局,还是为了你们许家的利益,总之是你妻子为了达到她的目的,才将我爹抓入牢里,最后惨死狱中。如果我依然是‘无辜路人’之子,我是没有能力,也没有本事站到你的书房,来向你讨回公道。但是如今,我不再是路人的儿子,我也有权有势,有能力向你讨回公道。——你给我个理由,让我可以放过你。”

许绍也背起手,看着萧士及,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我早就跟你说了,只要你能拿回这些证据,我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这些年,我虽然知道你是萧祥生的儿子,但是我并没有对你怎样,也没有对你家怎样。你要知道,当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个路人。如果我那时候想除去你,你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萧士及轻笑,摇头道:“许大人,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同情心过剩的人,更不是一个有妇人之仁的人,就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顿了顿,萧士及接着说道:“你当初没有除去我,不是你不想,而是你一来鞭长莫及,当时大周危在旦夕,你自顾不暇。二来,陛下那时已经找到了我们一家,将我们保护起来。你若那时候动手,岂不是将自己送到陛下面前?得罪我们一家不要紧,可是那时候若是让陛下知道你妻子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你以为,你今天还有机会,站在书房跟我理论谁狠毒谁仁慈吗?——你们一家早就被灭族了!”

许绍眉梢一跳。他没想到,萧士及将这一层因果也想得清清楚楚。

是的,那时候,依许绍一贯的性子,是不能容忍留下任何破绽的。

既然刺杀欧阳紫失败,那么与之有关的人就应该都去死。可是在他料理了妻子身边的那些人手,转而想对付萧家剩下的几口人的时候,才发现陛下齐义之(那时候还是齐伯世的二公子)已经提前找到这一家人,将他们置于他的保护之下,而且是一幅要报恩的样子。

许绍见状,担心再次对萧家出手的话,说不定会打草惊蛇,反而让那位精明无比的二公子意识到真正的幕后黑手,从而将线索引到许家就得不偿失了。因此他立刻改变主意,不再追杀萧家剩下的几口人,而是另辟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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