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士及将剑抽了回来:“什么东西?”
颉利可汗马上道:“我将我突厥王庭上千年积累的财宝送给你,只求能赎回一命。”
按照突厥人的习俗,如果罪人出了钱赎买,是可以获得自由身的。
萧士及笑了笑:“你纵然不主动送给我,那些财宝也是我的。我为什么要用我自己的东西,来换你的性命?我有没有那么蠢?”
颉利可汗被萧士及骂得红了脸。
“不过,我可以饶你一命,但是不是看在你的财宝份上。——你是突厥可汗,我自然会优待的。”萧士及一边说,一边命自己的亲随过来,将颉利可汗带下去,小心看押。
颉利可汗这算是投降了,当然要带到长安去“献俘”。
颉利可汗带走之后,萧士及冷眼扫了一眼这里乌压压跪着的人群,对手下吩咐:“这里的人统统带走!”
突厥王庭上上下下的人不少,但是现在都是阶下囚了,都被萧士及的军士带走,关到几个大帐篷里面。
萧士及没有着急审问,而是又带了人,仔仔细细又在突厥王庭搜了两三遍,确定一个人都没有逃出王庭,才带着大军大摇大摆住到王庭里面。
他们一边住下来,一边派了人仔细盯着那些被关押起来的突厥人,里面有颉利可汗这样的王公贵族,也有很多是奴婢下人。
虽然那两个前朝大周的公主好像是上吊死了,但是萧士及有些不信。他没有见过这两个公主的样子,死去的那两个人让突厥人分别辨认,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朝义公主和朝阳公主,也有人说不是。
萧士及也偏向不是,但是他也不信这些人的话,因此想了个主意,只把从突厥王庭里面抓到的所有人都关在一起。
男男女女这么多人,吃喝拉撒都混着圈在两个帐篷里。
这样的待遇,比天天打着骂着折磨他们还要让人受不了。
萧士及的计策很管用。很快就有人开始互相攀咬、告发,交代各种情况,但是还是没人知道两个公主的下落。
不过都是萧士及不关心的事。他现在只关心什么时候能抓到那两个公主。
他确信这两个人没有死,也没有逃出王庭,可是他们就差掘地三尺了,就是找不到她们藏在哪里。
萧士及也发了狠。不找到她们,他就是不走,便在这里驻扎下来。
一个月之后,他的亲兵抓到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宫人,在园子里四处转悠挖东西吃。
看见萧士及的手下,这两个人忙赶着求饶,说自己只是奴隶,希望萧大将军能放他们这些可怜人一把。开始他们说的是突厥语,萧士及的亲兵们听不懂,后来就换了中原话跟他们说。
阳哥儿见了,很是怀疑,就命人将他们带到萧士及面前审问。
“你们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萧士及也很疑惑。明明这王庭上上下下,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奴隶仆役,都被他圈在那两个帐篷里面了。这两个人是如何从帐篷里面跑出来的?
可是叫了守帐篷的人一问,发现那边并没有人逃脱,每个人都在帐篷里面。
不是从帐篷里面跑出来的,那就是从外面跑进来的?
这王庭被萧士及重兵把守,也不可能有人躲过这么多兵士的眼睛,偷偷从外面钻进来。
不仅钻了进来,还跑到王庭深处晃悠……
萧士及越想越奇怪,仔仔细细打量这两个人。
来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人似乎是太监,女人是仆妇的模样。
他们对萧士及行了大礼,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地希望他能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还说他们也是普通人,当年跟着和亲的公主嫁到突厥,就一直待在这里,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中原的事情。
萧士及眯着眼睛听着,突然道:“如果你们能把朝义公主和朝阳公主交出来,我就饶你们一命。”
那仆妇的头垂得更低。
那太监却想了想,咬牙问道:“大将军此话当真?”
“我以我大齐声名发誓,一定说话算话。”萧士及正色说道。
那太监正想开口,他旁边跪着的仆妇却怒道:“姓田的,两位公主待你不薄,你怎能为了自己的性命,出卖主子?”
萧士及来了兴趣,一只手勾在自己的下颌,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
那太监两手握拳,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你叫她们主子,她们却只顾自己性命,有管过我们的死活吗?我们也是人,也想活着!”
“你还是个人?你早就不是个男人了!”那仆妇像是被激起了血性,忿忿地站起来,对萧士及道:“萧大将军,奴婢不想求饶了……”说着,转身就想走。
萧士及冷笑:“你当我大将军行辕是菜园子,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来人!”萧士及怒喝一声。
一个亲卫面无表情地出列,手里刀光一闪,那仆妇已经身首异处,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那太监被这一幕吓得两眼一翻白,彻底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在刚才的屋子里,身边还是那具无头的尸体,差一点两眼一翻,又要晕过去。
“你再晕,我让你跟她一起去做伴。”萧士及淡淡地道。
那太监吓得全身哆嗦,强迫自己不能晕过去。
“如果你说出两位公主在哪里,我马上给你一百两银子,还有吃食和快马,并且让军士护送你回中原。——如若食言,视同此佩。”萧士及说着,将一块扔到地上。那玉佩吧嗒一声在地上摔成碎片。
从刚才死亡的阴影里刚刚走出来,就听见可以有生的希望,这太监的心理防线完全崩溃了。他趴在地上,一叠声地道:“小的知道两位公主藏在哪里!小的这就带大将军过去!”
真的知道两位公主的下落?
萧士及眼里有精光闪过,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沉声问道:“带我过去?我凭什么信你?”
他从听说这两个人是突然从王庭深处的园子里冒出来的时候开始,就怀疑这王庭里面有他不知道的地方藏着人……
这太监的反应,不过是坐实了他的猜想而已。——顺着这根藤,应该就能摸到那个瓜了……
萧士及不动声色地看着那太监。
“那要怎么办啊?”那太监抬起头,一脸为难的神情。
“把地方说出来,如果说不出来,就给我画出来。你在这王庭里这么多年,不会连这都说不清楚吧?”
那太监没法子,只好接过纸笔,趴在地上画了一副路线图。
萧士及拿起来瞧了瞧,发现应该是王庭里面的一个类似暗道一样的地方,禁不住皱了眉头问道:“这里能住人?能住多久?”
他们在这个王庭里也住了十来天了,这两个公主肯定不敢出来,一直如同老鼠一样藏在暗道里面。
“大将军,那里地儿虽然不大,但是住十来个人还是轻轻松松的。”那太监把秘密说了出来,反而轻松了,没有刚才吓得那个样子。
“你怎么没有跟她们一起进去?”萧士及将那图给了自己的亲随,让他们仔细行事,不要打草惊蛇。
太监的脸垮了下来:“小的是出来找东西吃的。”
萧士及点点头,命人在这里看着那太监,自己走了出去。
他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里,没过多久,就听见咚咚咚咚的脚步声,居然是阳哥儿带着人过来了。
他欣喜地对萧士及道:“爹,抓到那可汗的两个可敦了!奶奶的,还真能藏。那个小破地方,居然什么都有!不过她们也藏不了几天了。水喝完了,粮食也吃完了,再藏下去,他们统统都得爬出来!”
“真的抓到了?!”萧士及一撂衣袍,欣喜地站起来:“快带来问话!要小心她们服毒自尽!”
阳哥儿笑道:“我早给她们服了全身瘫软的药了。她们就算想咬舌自尽,或者咬破什么藏在牙齿里面的毒药都不可能,因为没有力气了!”说着哈哈大笑,笑完又道:“其实她们不会想自杀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她们要自杀,不早就吊死了?何必弄两个替身上吊,让我们以为她们已经死了呢?”
按照常理来说,一般人看见那两个吊死的“公主”,肯定也就算了,哪怕知道是假的,也不会揭穿。因为突厥主力被灭,连可汗都被俘虏了,谁在乎可还的女人到哪里去了?没有了颉利可汗,这两个外族女人还能在突厥翻出花儿来?——别做梦了!
收拾好两个人的尸首,回去领功才是要紧!
而真正的两个公主安安全全地躲在暗道里,等大军退去之后,再消消停停地出来就是了。——却是是个好计策。
谁知道,她们遇到了萧士及。
而且她们事先并不晓得,萧士及的目标,根本就不是突厥可汗颉利,而正是她们两人!
可以说,突厥人这一次才是遭受了池鱼之殃。整个东突厥被灭,就是因为他们有这两个来自中原的可敦!
她们无意中做了一回“倾国倾城”的“佳人”而不自知……
而萧士及也没有像别的大军一样,将城池攻破,劫掠一番,就带着人离开了。
他把突厥王庭当成了大将军行辕,住在了这里,一边接收战果,一边派人继续将残余的突厥势力往西追击。
逃到远方的突厥人后来建立了新的国家,此是外话。
萧士及一住就是一个月,将朝义公主和朝阳公主一行人逼得差一点饿死在暗道里。
那两个偷偷钻出来的太监和仆妇,就是被两个公主带入暗道里去的下人,因为食物短缺,饿得受不了了,才偷偷跑出来找东西吃,被抓到之后,也想蒙混过关,却被阳哥儿和萧士及识破。
顺着这根藤,终于把朝义公主和朝云公主两只大瓜给抓了出来!
萧士及和阳哥儿说话间,亲卫已经把那两个正主儿带到了。
“带到里屋。——阿阳,你亲自在外间把守,不得让人靠近半步。”萧士及吩咐道。
阳哥儿十分好奇,但是军令如山,不敢违拗,亲自将朝义公主和朝阳公主带进来之后,就掩上门,一手叉腰,一手扶着腰刀,彪悍地站在门口。
屋里面,萧士及背着手站在上首,看着两个面色苍白如纸的老妇站在他面前。
这两个公主都已经年过五旬了。
不过若不是在暗道里吃了一个多月的苦,她们不会有看上去那样憔悴苍老。
“两位看上去气色不错嘛。”萧士及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两个公主知道逃不过去了,反而镇定下来,落落大方地在萧士及面前坐下,还对他道:“你也坐。”
竟然反客为主了。就像她们是主人,萧士及是客人一样。
萧士及觉得好笑,但还是依言坐下,道:“两位好强的耐心。若不是我心细,就让两位逃脱了。”
朝阳公主冷笑一声,道:“萧柱国不用兜圈子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说吧,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姐妹?”
“要怎样?”萧士及惊讶,转而想到这两位公主派去长安要挟许绍的人,都被许绍做掉了。最后剩下的一个小丫鬟,被自己命人杀了。她们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得知了全部的真相。如今自己来这一趟,只是为了寻找许绍说的“证据”……
“是啊,你想要金银财宝,还是美女牛羊?还是马匹土地?”另一个老妇是朝义公主,也开口问道。
萧士及摇摇头:“这些东西,我有的是,不稀罕。再说,你们以为你们还有跟我讲条件的资格吗?这整个突厥王庭都是我的,我还要你们来施舍?”
这些也都是实情。
朝阳公主咬了咬牙,打算拿出杀手锏。
她似笑非笑地道:“原来这些俗世之物已经不能打动萧柱国的心了。那,别的东西呢?”
“什么别的东西?”萧士及问得很悠闲,其实心里越来越紧张。他知道,他就要接近事实的真相了……
“当然是你不能抗拒的东西。比如说,你父亲当年被害的真相。”朝阳公主轻描淡写地道,见萧士及似乎无动于衷,她有些惊讶。——这样也不行?
朝义公主见萧士及这幅淡淡的模样,也沉不住气了,突然道:“如果再加上你岳母的真实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