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夜来听了封俭的话,简直脸都气黑了。
她扶着腰站起来,用手指着封俭道:“这也叫消息?也值一千两银子?!——你趁早给我把银子吐出来!不然我跟你没完!”
封俭愣了一下,跟着站起来道:“怎么啦?这怎么不算消息?我不说,难道你会知道?”
穆夜来啐了他一口,恨恨地道:“我不用打听就知道老爷在外面有了人,谁要你说这个?——若是你知道那人是谁,外宅在哪里,我还高看你几分!就说一句老爷在外面养外室,就想挣一辈子的银子,你脑子被驴啃了吧?!”
封裴敦不去她那里,在邵氏那里也只点个卯,这十几天每天都往外跑,好几天都夜不归宿,不是外面有人了还是什么?哪里还需要别人说?!
封俭往旁边敏捷地一闪,躲开穆夜来,笑着道:“原来是说这个。这是当然,我要不知道到底是谁,又在什么地方,怎会上门来找你要钱呢,是吧?我有那么蠢吗?”
穆夜来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蠢不蠢,看你能说些什么东西出来。”
封俭哈哈大笑一场,然后走到穆夜来身边,神神秘秘地道:“其实那人,我认识,你也认识,大家是熟人,你不用这样如临大敌好不好?”
“谁?!”穆夜来心里一沉,有了一个隐隐不好的猜想,但又觉得不可能。
穆夜来飞快地睃了封俭一眼。不会吧?那人元红早失,又生过孩子,会把封裴敦迷成这样?再说,论身份,那可是封裴敦的堂弟妹吧……
“你不会告诉我,那女人是你的妻子,梦儿吧?”穆夜来试探着问道。
“啊呸!”封俭大大地照穆夜来脸上啐了一口。
穆夜来心里一喜,拿帕子拭了脸,笑道:“原来不是……”
“她什么时候是我妻子?你不要胡说八道!”封俭义正辞严地道。
原来否认的是这句话?穆夜来一颗心又吊了起来。
“梦儿不过是个婢女,就算跟我睡过又如何?照样是麻雀,变不了凤凰!”封俭冷笑着道,背起双手,看向穆夜来:“不过,她虽然不是我的妻子,但是,她确实是我大堂哥的外室。”说完便仔细端详穆夜来的脸色,眯起双眼。
穆夜来怔怔地坐回椅子上,难以置信地道:“居然真的是她……”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儿,又摇头表示不信:“封俭,你说大话也要看看对谁。你说别人也就罢了,梦儿?凭什么?!她早被你睡烂了,又怀了孕,生了你的孩子。不管你有没有跟她拜堂,她都是你的女人,也就是说,她事实上是老爷的堂弟妹。试问老爷并不是没有纲常伦理之人,他怎会……跟自己的堂弟妹搭上关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穆夜来死活不肯相信封俭说的话。在她看来,封裴敦身居高位,手握重兵,有的是银子,而且一表人才,虽然在样貌上比萧士及稍有不如,但是中年男子,更有男人气概,更会疼人,已经弥补了那些不足。
这样条件好的男人,怎会去养梦儿那样上不得台面的外室?!
封俭听了穆夜来的分辩,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穆夜来见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跳动地更加厉害,嘴硬着道:“难道不是吗?我说错了吗?”
封俭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拿袖子抹了抹眼角,咧着嘴道:“你那都什么道理?我跟你说,你那说的是女人看女人,不是男人看女人。——男人挑女人,又不是挑原配正室,有几个在乎还有没有元红?又有几个在乎是不是生过孩子?总之只要让他睡得舒服,就算是娼妓婊子,男人都能抬回来养做外室。明白了吧?我可是说的实话。你要不信,我把地址给你,你自己去瞧。不过,别怪我没警告你,你去的时候,小心一些,不要被我堂哥看见了,他可不想让你们晓得。”
穆夜来眼神闪烁着,低头想了一想,觉得封俭说得不无道理。但是她的理智和感情都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对于她来说,她一向认为任何男人只要有了自己,就不会再看上别的女人了。她对男人的心思了解得比男人自己还透彻,怎么可能有男人在拥有她之后,再看上别的女人?——她是谁?她是穆夜来!就连杜恒霜那样的绝世美女,都曾经败在她手下,不得不自求下堂以全脸面!
梦儿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和她抢男人!
穆夜来一边想着,一边冷笑道:“好吧,就算是她,那我倒要问你,你可甘心自己的女人被你堂哥强占?那梦儿不是还给你生了孩子吗?孩子呢?”
封俭有些悻悻地坐回椅子上,垂头丧气地道:“孩子没了,生下来没几天就没了。至于梦儿……”他嗤笑一声,耸耸肩膀:“我们俩连饭都没得吃,只好把她卖了。不然我们俩都会饿死。”说着,封俭抬头,看着穆夜来,露齿一笑:“现在可好,我们两人都活过来了。她有了大靠山,我也有大靠山。”
穆夜来被封俭噎得几乎吐血,却也没有再跟他争执,只是道:“把外宅的地址告诉我,我得闲去看一看。”
“你记得要小心。梦儿可不是吃素的。她不是我大堂嫂那样良善的人,你斗得过大堂嫂,却不一定斗得过梦儿。”封俭一边把梦儿的地址写下来,递给穆夜来,一边警告她:“所以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别让她晓得了,提前在我大堂哥面前上眼药,就跟你当初似的。”说完乜斜着眼睛看了穆夜来一眼。
穆夜来一看这地址,就在崇康坊不远的一个里坊里,立刻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扶着腰道:“……我过两天去看一看,你也不要轻举妄动,别想着两面卖好,我要知道可不依的。”她担心这件事是封俭跟梦儿一起做局,对封俭的话也没有完全相信。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从封俭那里得来的消息,比从伯爵府得来的多多了,她的一千两银子花得不冤。
封俭笑着送她出去,道:“你放心。她也恨我卖了她,你说,我会不会吃饱了撑的,拿草棍儿去捅老虎的鼻子眼儿?”
穆夜来点点头:“你真的卖了她?卖到哪里去了?”
“万花楼。是一个歌舞坊,她在那里坐女先儿,听说头一次接客,就是我大堂哥。他们俩可真是有缘啊。”封俭一面说,一面咧嘴一笑,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
穆夜来却看着封俭的样儿就心烦,挥了挥手道:“好了,以后每个月,我不错日子让人给你送银子过来,你不要去伯爵府找我,有事送信过去,我自会来找你。”
封俭点点头,送了穆夜来出去。
穆夜来走后,老胡头从外面溜了进来,来到封俭的屋子,笑着道:“如何?我的主意不错吧?”
封俭见是这个给他出谋划策的人,大喜过望,过来给他行礼。
老胡头捻着胡须道:“别说谢字,给我一百两银子就行,我这人不是白做工的。”
如果老胡头不要银子,封俭还会怀疑他的用心,但是对方开口要了银子,封俭便立刻放下心来,道:“我只剩两百两,给你一百两,剩下一百两我还要吃用,你可不能再要。”
老胡头嗤笑一声,道:“你还能每个月从那位二夫人手里拿二十两银子,当我不知道?”
封俭有些脸红,嘿嘿笑着,亲自去里屋取了一百两银子过来,装在褡裢里,给老胡头送去。
老胡头也不客气,把褡裢搭在肩上,对封俭道:“我家就在那边拐弯第二个门。有事你去找我,我每帮你一次,你给我十两银子,咱们银货两讫,怎样?”
“没问题!没问题!”封俭不住口地答应着,又送老胡头出去。
这边穆夜来离开封俭的屋子,想着拣日不如撞日,就命车夫把车赶到那外宅所在的里坊。
当然,她没有把车停到那外宅附近,而是远远地停在一个小巷子里观望。
到了黄昏时分,她看见封裴敦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两个小厮从巷口走过。
穆夜来忙下了车,扶着丫鬟走到巷口靠墙的地方,探出脑袋往前面看。
她看得清清楚楚,封裴敦将马扔给小厮,自己上前拍了拍大门。——正是封俭告诉她的那个地址的门。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穿青色腰甲,蓝色宽腿绸裤的丫鬟模样的女子探出半个身子,对封裴敦眉开眼笑道:“老爷来了,可把我们姑娘等急了,快来吧,羊肉汤已经滚了好几滚,正等着老爷呢!”
封裴敦哈哈笑着,推开门走进去,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在唤着里面那人的名字。
依稀仿佛听来就是“梦儿”两个字。
穆夜来搭着手站在墙边,手里恨恨地抠着墙皮,只听咔哒一声,她刚留了两寸长的指甲都折断了。
果然是有了新人。
穆夜来冷笑着暗道,我看你能乐呵多久。男人养外宅,本就是养个玩意儿,还当自己是男人心坎上的人呢,别做梦了!等我生下孩儿,再来收拾你!
一边想,一边忍了怒气,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走回车上。
那丫鬟是穆夜来的心腹,不然也不会让她跟着过来。
见到那情形,那丫鬟也明白了,不由为穆夜来不平,在车上低声道:“二夫人,老爷这样对二夫人,实在是太过份了。二夫人还怀着胎呢,老爷就能丢下二夫人不管,去外面跟不三不四的女人寻欢作乐,真是……”
“住嘴!”穆夜来啪地一声,抽了那丫鬟一个耳光:“老爷也是你这贱人能说三道四的?——男人三妻四妾多了去了,不过养个外宅而已,至于竭竭嗷嗷倒了醋缸吗?再说了,我有孕在身,不能伺候老爷,正好让那女人帮着分分忧,我只感谢她,哪里会怪她?你不要用你的小心思,来揣摩我。我跟你们不同,我从来不在乎这些外面的花花草草。”
那丫鬟被打得脸颊红肿,却半个字也不敢再说了,躲在了车里面,不敢再跟穆夜来打照面。
穆夜来一路盘算,想着这件事,她不能出头。封裴敦刚得了梦儿没有多久,正是打得火热的时候。再说,她不能服侍封裴敦,如果没有梦儿,她就不得不把身边的丫鬟送上去。可是她身边的这些丫鬟,她一个都不想抬举,一直装聋作哑。
现在封裴敦在外面有了人,她其实应该高兴才对。
之前她很忐忑不安,是因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封裴敦看上的女子到底是谁。
现在知道了是梦儿,她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知道,梦儿绝对是上不了台面。
就凭她跟封俭生过一个孩子,她就绝对进不了伯爵府的门。
穆夜来越想越放心,回到伯爵府,马上去给邵氏回话。
来到邵氏的正房,穆夜来灵机一动,特意挑了一个只有她们两人的机会,对邵氏道:“姐姐,今儿我出去买线,回来的时候,居然让我碰巧看见了大老爷。”
邵氏看了穆夜来一眼,笑道:“是吗?大老爷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穆夜来摇摇头:“大老爷没有看见我。”
“你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地,也不怕生个孩子说话结巴。”邵氏毫不留情地取笑穆夜来。
穆夜来大怒。她最恨别人拿她肚子里的孩子说笑,可是说笑的是邵氏,不管封裴敦是不是远着嫡妻和嫡子,现在的邵氏,既有身孕,又有身份,不是她能随便挑衅的,只好压下心头的怨气,强笑着道:“姐姐,我是不好意思说啊。大老爷要谁不好,居然跟堂弟妹扯到一起了,这要被二伯母知道了,还得了?”
“堂弟妹?”邵氏十分不解:“不可能吧?老爷不是那样的人。”
穆夜来窒了窒,低头道:“是,也不能说是堂弟妹,但是她以前是封俭的女人,还给他生了孩子,这一点,是没法遮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