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不理我,我为什么要主动答理你,没门!桑无焉鼻子一哼,离开工作室。
刚到门槛,就遇见吴谓过来。
“无焉—”吴谓叫住她。
她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遇见这个衰人。
“你晚上真要吃食堂?”
桑无焉努力地将身体往走廊里挪了挪,希望苏念衾听力再迟钝些。
“真的不营养。不如我们一起去吃饭,然后正好赶一场电影。”吴谓穷追不舍。
桑无焉暗暗叫苦,希望他快走,不然苏念衾说不准冲出来杀人。
杀人?!
桑无焉转念又想,反正不是杀我,他要来气我,我为什么不能气他?于是她转头说:“那家西餐厅的东西真的很好吃?”
“应该不错,因为我也没去过。”吴谓诚实地嘿嘿笑。
“牛肉随便吃?”
“当然。”
“看了电影过后,我回家不方便。”桑无焉眨眼。
“我会送你。”
“那你有口福了,要知道我室友冲的咖啡……”
“桑无焉!”
她来不及说完,就即刻被苏念衾粗暴地打断。
桑无焉转身便看见满脸怒容的苏念衾。
苏念衾捏住她的手腕:“跟我回去!”
“办不到!”
苏念衾哪管她的驳斥,拉着桑无焉的手臂就走,虽走得很慢但是那大力的钳制却不容桑无焉反抗。
“苏先生。”吴谓跑到前面客气地劝说,完全不知所以。
他挡住苏念衾的去路,语气依然客气:“苏先生,请您有话好好说,无焉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我代她道歉。”苏念衾来之前主任吩咐过,这个人脾气古怪所有工作人员不得懈怠,所以他还算有点心理准备。
桑无焉想,这个吴谓还靠得住。
苏念衾听他一口一个无焉,更为火大。无焉两个字也是他叫的?
“你们是恋人?”他不悦地问。
“不是。”吴谓窘迫地否认。
“那就是说你管不着。”
“为什么?”
“因为她桑无焉是我苏念衾的女人!”苏念衾铁青着脸字字真切地说。
回家的路上,桑无焉在后座一直笑。苏念衾的脸微微泛着红色依然像冰块一般绷着,紧抿双唇。余小璐一边开车也一边忍俊不禁。
“小苏啊,你好可爱!”桑无焉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苏念衾显得有些不自在。过了一会儿,桑无焉又效仿着他的口气重演刚才一幕,说“她是我苏念衾的女人”,接着摆了个很酷的姿势。
“你闭嘴!”苏念衾终于忍无可忍。
(4)
桑无焉眉毛一横:“你敢叫我闭嘴?你敢对你的女人说闭嘴?苏念衾你活腻了是不是?看我使出独门绝技,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着就伸手指去捅苏念衾的胳肢窝。
刚开始他仍能装得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说“别闹!”最后还是不堪折磨地被桑无焉拉下水,开始反抗,脸上僵硬的表情再也不见。余小璐在前面开车,会心地微笑。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会在他的世界里那么不同。
她就是苏念衾那黯然无光的生命里的开心果。
闹到一半,桑无焉突然停手,好像在沉思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怎么了?”苏念衾摸到桑无焉额头都笑出汗来。为什么吹着空调还这么爱流汗?到了酷暑可怎么办,他想。
“宣传画上的图。”
“嗯?”
“那家牛肉看起来真的很有食欲。”
到家,苏念衾将手机交还给桑无焉。
“你妈妈来过电话。”
桑无焉紧张:“她说什么了?”
“过问你答辩的情况。”
“就这些?”
“还要有什么?”苏念衾故意反问。
“没什么。”桑无焉放心。
她语气与心境的一紧一缩,全然没有逃过苏念衾的耳朵。
过了几天。
“无焉,”苏念衾忍不住问,“你有没有事情要告诉我?”
“没有吧。”
桑无焉觉得奇怪,突然想到什么恍然坦白:“你那宝贝钢琴,我昨天弹得不耐烦,就狠狠踹了它一脚。这你也能猜到?”
苏念衾听了没有说话,只是笑笑,但眼睛却颓然无光。
“还有!”桑无焉突然想起什么。
“还有?”
“送给你。”桑无焉摸了一个MP3出来。
“这个MP3本来就是我买的。”苏念衾说。
这借花献佛献到自己家来了……
“不是,”桑无焉揉了揉鼻尖,“里面录的有送给你的东西。”然后嘿嘿一笑。
转眼便是六月底,桑无焉毕业的日子。
授学位那天,两人走在学校,苏念衾引得过往女生频频侧目。
她从余小璐那里了解到,苏念衾一到人多的地方其实会紧张,因为人太多、光影太弥漫、气味太浓烈,他会因此混乱、不知所措。所以她一直一步不离地挽着他的臂膀。就算没有盲杖,他也能做得很好了。
她带他看这所她待过四年的学堂。
荷塘前,桑无焉说:“这是我和程茵最喜欢的地方。”
“程茵呢?我很想认识她。”
“不知道,你来之前都还在。”
后来遇见一群同学,大家寒暄了几句,询问各自去向。
李露露对桑无焉叹息:“你妈给你找那个工作真不错,还是国重呢。现在中学对心理教育特别重视。怎么就无故放弃呢?”
桑无焉不想谈这个话题,笑了笑:“我想闯闯再定,而且不太舍得现在在电台的工作。”
李露露看到苏念衾说:“是舍不得旁边的人吧。”
桑无焉立刻介绍苏念衾给她们认识。苏念衾格外善良地同她们微笑着打招呼,让桑无焉大为松气。察觉苏念衾的视障,也无人故作怪异。其中有人还俏皮地问:“桑无焉怎么搞到这么个好夫婿的。”
桑无焉瞧了苏念衾一眼,嘿嘿一笑:“先将脸皮加厚三尺,然后死乞白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大伙一起被逗笑。
苏念衾反倒被她弄得不大好意思。
这个时候桑妈妈打电话过来,那些同学又各自有事分散开了。
“嗯,妈妈。有照相。”
“爸爸呢,我和他说话。”
“又出差?”
“不是,还有……”桑无焉顿了一下,“还有苏念衾。”
晚上,余小璐外出约会,苏念衾看书,桑无焉则枕在苏念衾的腿上躺着看漫画,放着音乐。
“这样看书对眼睛不好。”苏念衾说。
“我没有看书,我在看漫画。”桑无焉狡辩。
“什么漫画?”
“悬念的,”桑无焉突然来了兴致,“我讲给你听。”
漫画是关于金田一在六角村的故事。一个建设得像六芒星的村子,每一家的地窖下都藏着一具与多年前一个惊天秘密有关的干尸。
说到每具干尸都奇异地缺少一个部分的时候,桑无焉蜷缩起身体问:“这房子有地下室没?”
“不知道。”
“阁楼呢?”
“我很少上去,不太清楚。”
“那你还知道什么?”桑无焉微嗔。
“我知道现在这房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隔壁却有响动。”苏念衾配合着故事的情节说。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变坏了,受到某人的熏陶。
“但是你看不见窗户那里有一个人影闪过。”桑无焉觉得这种气氛很过瘾,补充说。
“那是因为它故意要让你看到。”
“应该把音乐关掉讲鬼故事才有气氛。”
“还有灯?”
“当然。”桑无焉已经有点心虚,却逞强着回答。
“好了无焉,不说这个。”苏念衾笑,真吓到她的话可不好玩。
忽然—音乐和灯倏地停止工作。
两人沉默了半刻。
“苏念衾,你做的?”桑无焉问,声音有点打战。
“我半分都没有动,而且那个电灯没有遥控器。”
“真的?”桑无焉拽紧他的衣服,一边说一边坐起来缩到他怀里。
“真的。”
“我想尖叫。”
“我耳膜敏感,最好等我出去再叫。”苏念衾故意说。
“不准放我在这儿!”桑无焉的手像只八爪鱼一般黏着他。
“是停电。”苏念衾亲了亲她的额前的刘海。
“你怎么知道?”
“冰箱没有响,空调也停了。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能推断。”
“你敢说我不正常?”
“世上本没有鬼。”
“可是信的人多了就变得有鬼了。”她篡改名人名言。
“少看那些书和电影。”
“为什么我不能看?”她和他较真。
“你胆子小。我们应该说点别的转移你的注意力,在你们心理学好像把这称为什么,移情?”
“看来你做不了好的心理医生,做治疗之前你应该先告诉我。”
“为什么要放弃你的专业。”
“仅仅是本科毕业,学到的皮毛还不足以做心理研究。”桑无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刚好碰到苏念衾为了抱她而搁在旁边的书,“你还在看你的名人传记?几点了?”上次就为这个差点把她鼻子气歪。
苏念衾打开表盖摸了摸表盘:“九点十一。”
“你真的很宝贝你的表,”桑无焉一直这么觉得,她又说,“我上次送你的礼物怎么样?”
“还不错。真难得,你也有这种耐性。”
“你终于发现我的优点。”桑无焉洋洋得意,完全不再害怕。
“你还有很多优点。”苏念衾觉得自己的移情大法已经完全有效。
“比如?”桑无焉来了兴趣。
“比如这里吻起来感觉很好。”说着含住她的唇。
“你想干吗?”
“做我们这个种族在熄灯后能做的事情。”
“可是现在是停电,不是睡觉熄灯。”
苏念衾压低声线说:“恭喜你恢复了正常人的逻辑推断。”
(5)
来电的时候,苏念衾有些觉得遗憾。
若是这个世界一直这么没有光亮,他就可以做一个正常人。
“无焉我们结婚吧。”苏念衾突然说。
“呃?”桑无焉吃惊。
“你先想想,不用马上回答我。”苏念衾迅速又说,好像害怕桑无焉口中的答案似的。
盛夏之时,苏念衾终于又说要带桑无焉回家。
“真的愿意?”苏念衾想确定。
“真的。”桑无焉说。
这一次桑无焉不敢再忤逆他,小心翼翼地答应。
“明天我应该穿什么去?”
“是不是要下班后去买新衣服,我的那些T恤好像都上不得台面。”
“头发需不需修一下,会不会很乱?”
“我该怎么称呼他们?”
……
桑无焉唧唧喳喳地折腾了半天,好像很有压力。
苏念衾微笑:“随意一些就好,只是吃一顿饭,为什么要紧张?要和你在一起的是我。”
桑无焉蹙眉:“他们是你的家人,很重要的血亲,若是他们真不喜欢我的话你会很为难,所以我想讨好他们。”
苏念衾稍稍一怔,摸了摸她的头,思绪漂移。
“呀—上班要迟到了。”桑无焉一看钟,不敢再耽误,拿着包穿鞋飞奔出门。
午间她和王岚一起去吃海鲜拉面。在日式的小餐馆里遇到她爸爸过去的一个同事。
“赵叔叔。”桑无焉先打招呼。
“无焉?”他看到桑无焉有点高兴。
“你们一家都搬过来了?”
“是啊,听说你留在这里上班,你爸爸的病好一些没?”
“我爸爸的病?什么时候?”桑无焉狐疑。
“上个月我回去一趟正好看了看他,是脑出血,听说当时情况很危险。”
桑无焉骇然。
“王岚,我不想吃饭了。”桑无焉告辞走出饭馆。
王岚追出来,摸着她冰凉的手说:“兴许是什么地方弄错了,你应该确认一下。”
桑无焉六神无主地点头。
家里座机没有人接,然后是桑妈妈的手机。
“喂?”
“妈妈。”
“无焉啊,收到你的照片,照得很不错。”桑妈妈语气并无异样。
“爸爸呢?”
“他出差啊。”
“妈妈,为什么要瞒着我?”桑无焉问。
桑妈妈有点意外,沉默片刻:“无焉,你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不说?”
“你有你的事情,你爸爸说他不想因为他的健康而强迫你回家,况且最危险那会儿已经过去了,当时通知你也来不及。”
“妈妈—”桑无焉在大街上落泪,“是不是你们不需要我了?是不是因为我任性所以你们要开始惩罚我?什么都不想管我了,也不想要我知道你们的消息。”
“无焉……”
“我们只是不想牵绊你的脚步。你长大了终究要飞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