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开身份之后,权琅曾给先生送过一枚骨哨,此物是联通妖界,在凡间吹响,妖界可立时听闻。
牢狱火光恍惚,幽暗明亮之间,权琅目露苦涩。
“因着去岁妖界也好,凡间也罢,总有流民流寇,先生要去老家祭祖,我本意是怕让先生遇上歹人,若遇歹人吹响此哨,我只要听到哨声就会立刻前来。”
他说着,唇边颤抖,“先生彼时还笑说世间哪有那么多歹人,因而从没吹过。直到那天夜里,我突然听见哨声... ...”
少年说他听到了哨声就赶了过来,远远地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以犬鼻寻味而去,血腥味越来越重。
更不要说,彼时杜老先生呼喊“救命”的声音也随同血腥一起涌来。
他寻到老先生的时候,只见一个黑影从老先生身侧掠过,他下意识察觉到了凶煞之气,顿时化成了原身,可那黑影却消失了无影。
他顾不得许多,急着去查看老先生的情况,只见先生倒在地上,躺在了血泊里,他上前查看,却被巷子里半夜起身的女子瞧了个正着。
在凡人的地界,出了这样的情况,他只怕自己说不清楚,又听见杜老先生的亲眷赶到了附近,就立刻回了妖坊藏了起来... ...
权琅如是说,廖春在旁快速记了下来。
但权琅只说自己不是凶手,却说不出凶手到底是谁。
离开重重设界的牢狱,廖春快步跟上眼前的少卿。
“大人觉得,那犬妖所言是真是假?”
钟鹤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起了权琅家中的情况。
廖春早已打听完毕,“他家中情形与他所言基本一致,他父亲是犬妖,母亲是狸妖。”
可怜寺丞廖春对妖界刚有所听闻就办案其中,问了熟识的道士和捉妖师许多,才大致理清楚妖界的关系。
他按照凡人的姓氏宗族来理解妖族,“他虽然是犬妖,但因为没有生活在族内,和犬族、狸族都没太多交集。他自幼就住在东京妖坊,在坊中人缘倒是不错,坊主熊友也对他颇为照顾,如他所言,替他寻了个庶务补贴家用。”
这些事情,权琅并未隐瞒或者欺骗,廖春一时也分不清他说的话有多少是真言。
倒是钟鹤青又问了一句。
“他在衙门谋的是什么庶务?”
此事廖春亲自问过妖坊衙门里的妖。
“说是做探守。好似是去寻找未化形的妖灵保护起来,因而多半在山间奔波。”
他怕少卿不明白,还要把自己刚了解来的说于少卿。
妖分两种,一种是妖灵父母所生,生下就是妖,待到约莫凡人五六岁的年纪,便会化成人形,之后多半以人形生活;
另一种则是聚天地灵气幻化而成的原妖,因凝练天地间的灵气在体内生成妖丹而成妖。
不过原妖多半还要经过数十年的修炼才能幻化成人形,在此之前只是半妖之体,妖界会派人登基此类半妖,对于缺乏自保手段的半妖,会留意保护。
而那权琅谋的差事,便是探寻守护这些半妖妖灵,顺便在山间还能为家中的药铺采药。
只不过廖春还未出口解释,便见少卿已了然点了头。
“这些我知道了。”
权琅做这探守,每找到一个半妖妖灵,便能从衙门处领一笔钱。一来是保护半妖,二来也是看住这些原妖,防止他们不遵守妖界的律法,对凡人造成危害。
因而许多凡间的道士和捉妖师,倒也都同妖探守们很是熟络,有些不乏成了好友。
钟鹤青沉吟了一会,又吩咐了廖春带着人再去杜家问一些事。
他刚同廖春说完,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走来。
“此番总算有了进展,你们着实出了不少力。”
廖春连忙转身,钟鹤青也看到了来人。
两人行礼,“荀大人。”
大理寺卿荀岳,早在钟鹤青进入大理寺之前就发现了他,又慧眼识金地将他带到京城,举他进了大理寺。
这次是大理寺第一次办理妖鬼相关的案子,虽然钟鹤青不过是及冠年岁,他倒是十分放心。
眼下有了进展,他看向青年的目光更加慈和。
“东京的妖坊我只是听说过没进过,大理寺能从上万妖众里把疑犯抓出来,听说闻野用了巧法,真是不错。”
钟鹤青连道没什么,“只是用了妖的疏忽罢了。”
荀岳却让他不要谦虚,“你破案的本事我还是晓得的。眼下这般情形,对宫里也算有了说法,我看你不必太着急。”
荀岳低笑一声,“你新婚还不足一月,就把你叫来办这样的案子,我倒是觉得有些对不起新娘子了。今日早些下衙回家陪娘子去吧!早早抱上孩子,咱们大理寺又后继有人了!”
钟家三代大理寺官,钟鹤青祖父在世时,先帝亲自赠他尚方宝剑留于身边。
且亲自为钟家题了十五个字——
以清明为名,以青白为心,以倾力为民。
世人无不皆知。
后来钟鹤青走失民间的年月,钟家一直后继无人,先帝和如今的官家都曾多次感慨。
这会荀岳说了这话,寺丞廖春也道,“少卿是该回家了,明日便是晚些来也没什么,属下会把事都做好的!”
荀岳听得哈哈大笑,指了廖春同钟鹤青道,“你该向他学学,家中两儿三女,膝下好不热闹。”他还同廖春道,“你这年岁,还能再接再厉。”
说到了自己身上,廖春苦了一张脸。
“大人莫要笑话了,下官为了买房子养孩子都砸锅卖铁了,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东京居,多不易啊。”
他说,“您还是让少卿大人回家努努力吧,少卿的宅子尽够住了!”
“也是,今夜还是十五圆夜,我该给闻野多放半日的假,明日上晌不来也罢!”
两人越说越笑起来,只笑得钟鹤青脖颈连到脸颊暗暗发烫。
只是听见十五圆夜,他又突然想到了自己曾应过的那件事。
“怎么还不回来?”
九姬来回往院门外张望了好几回,不免嘀咕。
她如今可是很等着钟少卿的消息呢。
果然梦的预兆不会出错,私塾先生的案子和她要找的安三娘有关。
而安三娘,她方才仔细打听了一下,他们家的生药铺子有一味别家都没有的灵药,唤作清风藤,是能迅速止血疗伤的稀有灵药。
这清风藤好巧不巧,就栽种在玉鼠洞宫的后院里。
素来戒备森严的玉鼠洞宫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允许安三娘一家三口人进出采拾。
案子、安三娘、玉鼠洞宫... ...
眼看着暮色四合,九姬忍不住叫了小丫鬟金栗子,“你去问问,郎君回来了没有?”
只是金栗子打了个来回,跟她摇头,“回娘子,郎君还没回来呢。”
天上皎月圆如玉盘。
每月十五的夜晚,可是妖界最热闹的日子,月华清盛灵动,哪怕是平日里再辛苦的妖,这日也会松闲下来歇息。
她仰头看着月亮,不由地嘀咕了一句,“十五圆夜还不回家么?”
钟鹤青本该是早下衙能早一会回家,不想半路遇见了杜老先生的儿子杜秀才。
杜秀才从寺丞廖春处,听闻大理寺抓了个妖怪,激动地不知怎么才好,半路遇上了钟鹤青便拉着他的手说什么都要请他吃饭。
案子还没破,大理寺也没有这样的规矩,但钟鹤青实在拗不过杜秀才的好意,只好被他拉走了。
杜秀才本想找个像样的饭馆请他,钟鹤青连连推却,两人最后去路边吃了酱瓜水饭。
难得有个这样的机会,钟鹤青适时地多问了杜秀才些问题。
可惜杜秀才对杜老先生有妖学生的事情全然不知,只说老先生总在坊间教穷苦百姓的孩子读书识字,这些孩子们多半识得几个字便不学了,所以老先生教书几十年,出仕的学生反而一个都没有,也曾有几个好苗子,都考到半路没了下文。
连自己的儿子也只是个秀才,杜秀才羞愧又替父亲可惜,但杜老先生却不以为意。
他说多读书知理便是好的,中不中第、出不出仕皆是天意。
“读书、做人,宁安于天意,莫伤天害理。”
... ...
一席话说了许久,杜秀才潸然泪下多饮了几杯,钟鹤青趁机给了饭钱,又从路边叫了小童送他回家。
待他自己回到了府邸,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他回前院换衣,刚到院中,观星就跑了过来。
“郎君可回来了,娘子可念叨您呢?”
这话说得男人怔了一下。
观星见状抿嘴笑着补充道。
“方才小的听金栗子那小丫头说,娘子在庭院里嘀咕,说什么十五圆夜郎君怎么还不回家。您快过去吧。”
钟鹤青一听,先前脸颊上消减下去的热气,不知不觉地又漫了上来。
他略不自在地清咳了一声,只是没有风尘仆仆地直接过去,而是让观星打了水,先洗漱了一下,又换了一身干净合宜的衣裳,才快步前往。
清亮月色照得男人耳根微微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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