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水里思索半天,又换了一桶水后,祈终于觉得不再耳朵里都是灰,可以安心睡觉了。第二日一早,千巧送来早点。祈世子一觉醒来,精神恢复,又有力气调戏佳人,如春水般多情的眸子不停地追着千巧的一举一动。千巧收拾桌碗,祈世子伸手来握:“小巧儿小手又巧又快,难得又白又嫩,我见犹怜啊!”千巧拿起绣棚,祈世子伸手来握:“小巧儿真有眼光,瞧这蝶儿栩栩如生,放窗台不知会不会引来真的蝶儿呢?”;千巧转身斟茶,祈世子伸手来握:“小巧儿妙手煮出来的茶,风味不同凡响,区区未尝先醉,真是茶不醉人人自醉…”
…千巧虽是能言善道灵巧千变,亦被逼得无路可退,干脆什么都不干,三缄其口,不接近祈三丈之内,无论祈说什么都不作回应。
虽然这种鸵鸟作法很可耻,却也是唯一的好方法。如此不久,祈世子果然觉得无趣了,百无聊赖在屋里转了半天后,终于放弃骚扰千巧,掀帘返回居室,往床上一躺,叹气道:“千巧你虽是伶俐可人温柔体贴,但作为女人,却是不及格啊!”千巧没好气地瞪了祈世子一眼,嘴唇动了动,还是忍住不说话。这祈世子一开口,不是调戏女人就是调戏男人,真怀疑这样一个大少爷会对朝廷有什么贡献。
除了武学修为据说高了点外,实想不出有哪点当得上轩辕帝的左右手。而有这样一个左右手,皇朝居然未倒,这轩辕帝倒真真是有本事。祈世子在床上翻了个身,将脸埋着被窝里,深深呼吸,好半天才陶醉叹道:“还有无尘姐姐的香味啊!”脸色扭曲了下,千巧脸看向窗外,听祈世子绵绵不绝道:“千巧你可有听过无尘姐姐的名字吗?月华莹无尘,昔年京师第一美人,文武双全,人又长得气质高贵脱俗,国色天香,多少王孙公子都对她梦寐以求,求之不得…当然也包括我了。”
听不得那充满梦幻的话,千巧冷淡道:“可惜你年纪太小,无尘姐姐等不到你长大就先嫁人了。”祈世子的脸还是埋在被窝里,继续轻飘飘道:“那有什么关系,嫁人后的无尘姐姐还是我的无尘姐姐啊!
她美丽、高贵、冷艳,还是如月华一般皎洁,如梅花一般孤寒…”在女子面前莫谈另一女子的好处,这是铁律。上一刻还在调戏自己的人,下一刻居然就在赞美别的女子,千巧又听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掀帘出去。
祈世子抬起头,脸上笑意不再。竖着耳朵倾听帘外动静,喃喃地高声说些自己也不知是什么的话应付千巧,伸手取下头上的九龙玉冠,摆弄一阵后,将一粒龙口衔的水明珠取了下来,放在右臂上方巧劲一捏。
水明珠裂成两半,里面淡蓝的液体滴在祈的右臂上。合好明珠镶回玉冠,将液体在手臂上抹了一阵,渐渐的,手臂上一层假皮揭起了一小角,他继续轻揉,慢慢揭开假皮,里面放着一枚纤薄如纸,锋芒锐利的铁刃。
假皮做得极精良,锋刃又极薄,是以柳残梦虽与他一夕缠绵,却也始终没发现祈身上藏着利刃。将铁刃小心地卷入发髻藏好,再戴上玉冠,祈又取下自己腰间挂着的玉饰,将饰上的滚珠推移位置。
轻喀一声,玉饰分开,里面竟是镂空,另藏了块白得近乎透明的玉。祈下床将白玉放入茶水里,浸泡一阵子。
白玉初入茶水,并无异状,过了会儿,茶水翻腾,似有热气催煮一般,水色也慢慢变成黑色。浓到极致时,再一点一点变浅。又过片刻,茶水停止翻腾,色彩也恢复成淡黄的茶汤。
祈将白玉放回玉饰,茶水一饮而尽,正想调息,听得脚步声渐近,只得躺回床上,继续道:“无尘姐姐还有一双丹青妙手,尤擅工笔细绘,细极微极,几乎像活过来一般。她送我一幅桐阴仕女,仕女举扇掩唇,目送流光,几乎要从墙上走下来…”
“原来王爷与月华郡主还有这么多往事,凤五尚是初次听闻。”淡漠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停了一下,掀帘而入。听是凤五,祈世子眉毛一皱,眼睛向桌上看了过去。
茶杯来不及洗,尚有余渍,虽然看来与一般茶水无二,可以瞒得过千巧,但如果是凤五公子的话,就难担保了。
垂散的浏海遮住半边脸,只露出古井无波的黑眸。不苟言笑的容颜,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存在的气息,却是名动天下的文宰凤五。
“五公子不去论剑大会而来陪区区,区区十分感动啊!”祈世子斟了茶,在手中晃了晃,皱眉道:“冷了。”顺手泼到墙角。
“像王爷这般请都请不来的贵宾,如不亲自过来招待,岂非太过轻慢。”凤五瞥着墙角的茶水,道:“千巧,快为王爷换上热茶。”
千巧依言送上热茶,随后冷冷瞪了祈世子一眼,抱着茶盘退下。祈世子摸摸鼻子,干笑道:“区区好像惹美人生气了。”
“反正王爷心也不在美人身上。”捧着热茶轻啜一口,凤五淡淡道:“若嫌千巧碍眼,王爷只说一声便是,何必故意刺激小姑娘。”
“区区一向宠怜美人,岂敢唐突。今日只是忆起往事,一时忘形罢了。”祈世子也给自己斟了杯茶,眉开眼笑道:“五公子瞧来对区区的往事也甚有兴趣。如果不介意,我们继续谈无尘姐姐的事吧!”
凤五细瞧祈世子会儿,祈世子口角生风眉飞色舞,全无一点情伤之色:“王爷确是非常人,只是郁结于心,难免抑郁成病。何必强颜欢笑。”
笑容一顿,祈世子放下茶壶叹气道:“何必个个都硬要说区区是强颜欢笑来着?醇酒美人,醉解千愁…”边说边伸手执起凤五一缕长发,凑近唇上一吻“区区此生岂有他求。”
凤五眸中厉芒一闪,却没有动,任祈世子轻柔地将自己掩颊的浏海撩到耳后,现出整个脸部轮廓。有些怜惜地用手轻抚凤五横过眼际的长疤。一刀到底的伤痕,显示当初下手全无犹豫的狠决。
“何必这般刚烈呢?解脱了自己,却伤了别人的心。”没有血色的唇吐出冷语:“你在说我,还是在说你的无尘姐姐?”眸中闪过阴鸷光芒,随即消敛。祈世子轻笑:“美人在怀,自然是说五公子啊!”一把揽过凤五的腰,低头吻了下去。粗鲁的动作,在接近双唇时,却化为轻柔,怕一用力就会将对方碰碎了一般,轻如蝶翼的微触。凤五睫毛闪了一下。如果祈世子如之前行为一般粗鲁,他定是马上推开。
但这般宠怜的态度,他不由轻轻闭上眼,好一会儿才推开祈世子。“真个气不平,就该向公子讨回来,而不是针对我这半废之人。”潇洒的笑容一滞,嘴角抽搐。怀中凤五有如火炉,搂也不是,推也不是,过了会儿,转移话题:“五公子似乎对男人的拥抱习以为常?”
“将王爷想成红袖郡主,在下便可习以为常。”轻描淡写一句,却刺到祈世子心上痛处,祈世子脸都垮了。
“红袖如果长得像区区一般,估计就不会这般招摇,裙下拜臣无数。”“王爷何须多心?在下又未指王爷与郡主长得像,就比如公子抱着在下时,在下想成依依小姐,皆因他们是兄妹,是最容易联想起的…王爷认为公子与小姐可有相像之处?”
祈世子闻言,半晌不作声,只是瞪着凤五,脸色十分古怪,几乎要扭曲了一般。凤五目眸一动,缓缓道:“王爷不用多心,在下与公子…”
“不能不联想啊…”祈世子呻吟了声“下次别再说这么可怕的事,让区区也联想到皇上抱着区区的恶梦!”
轩辕帝抱着祈世子?凤五同时哑然,过了会儿,不由失笑。“与王爷谈话真是愉快,在下很久不曾与人谈得这般开心了。”
“让美人开心是区区的义务。”“再听王爷说下去,在下也快以为自己是美人了。”拨开祈搂在自己腰间的手,突然问道:“王爷会为一个素不相识,只是萍水偶逢的人,转战千里吗?”
“只要对方是美人。”祈世子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迟疑。“我想也是。”凤五点点头,放下手中一直拿着的茶杯“有一副好皮相的人,总是比别人占得巧去。”
“五公子此话未免差了,赏心悦目的皮相是美,才华,品德,情性,又哪一样称不上美人?区区的美人,向来只有一个标准…”笑吟吟牵起凤五的手,目中深情款款,柔声道:“投我所好。”
凤五看了祈世子半晌,摇头叹气:“连在下都险些心动,莫怪千巧说,要照顾王爷,最好挑个七旬老翁。”“七旬老翁也无不可,区区接收弹性强,只须此翁…”凤五继续摇头:“再说下去只有请公子来照顾你了。”
一提起柳残梦,祈世子脸色就黑了一半,嘿声道:“那姓柳的面目可诛,举止可议,既无美德,复无美容,面慈心黑,言必无信,此等小人,谈何美人!”
“咦?在下记得在固阳时,祈兄可不止一次地称赞过在下美人啊!”随着温和带笑的话语,蓝衣青年掀帘而入。
“那是我有眼无珠,认人不清!”祈世子一想起当初之事便后悔得肠子都青。凤五收回握在祈掌中的手,向柳残梦点了下头:“凤五先告退了。”
祈世子唉了声,见凤五就这么退出房间,不由在窗前坐了下来,看着凤五远去的背影,无趣地叹了口气:“美人都跑光了。”
寻找一天一夜,还是找不到祈世子的下落,连凌虚子也不翼而飞;去转波阁,早已人去楼空;盯着论剑大会上的柳残梦,也数次失败。
伊祁与暗卫们皆乱成一团,一方面调派周围人力扩大寻找范围,一方面将情报继续送达京师。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让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失踪,少年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不让心中的惊慌表现出来。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哭泣的孩子了,轩辕说得对,哭泣自责后悔,只不过让时间白白流过,而错过了追查和补偿的时间,除了影响军心,让事态停滞不前外,一点作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