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总是比想象当中来的要快。
傅胭知道孤儿院出事的消息时, 她正在景庭雅苑和贵宾一起吃饭。
“好了, 先别急, 我马上回去。”
她收起手机,回到包厢,和自家老板请了个假,“老板, 真抱歉,我家里…有急事。”
宋凡很大方的挥手说,“没事, 快回去吧, 别耽误了。”
电话是孤儿院的蒋阿姨打来的,说是出事已经有三天了, 只不过院长一直不肯叫人告诉傅胭,怕她担心。
这通电话,还是蒋阿姨趁着院长不注意, 偷偷打的。
孤儿院连续出了很多事情, 原本已经要被三户好人家收养的三个孩子,对方家庭突然就不要收养了;本来要注入孤儿院的投资, 突然就撤资了;本来好好的地方,突然就要拆楼动迁了, 而且还是政府强制征地,不租了。
傅东静这几天又是操心又是费力,四处周转不灵,头发白了不少。
傅胭进门的时候, 傅东静还在低声下气的和谁打着电话,她没听见对方在说什么,只知道人家大声喊了几句之后,‘咔嗒’一声,直接就挂断了电话。
“院长妈妈。”傅胭走到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傅东静回头见是她,有些惊讶,但脸上还尽量保持着平常的笑容,“哎呀,怎么这个时间来了,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
傅胭坐在她对面,叹气道,“我都知道了。”
“…”一时间寂静无声。
半晌,傅东静说,“小胭,是这样,其实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不用管,明白了吗?这些事情我会解决的。”
傅胭看着她疲惫的面容,很心疼,“您一个人怎么解决呢?不说钱的事情,再找一个地方重建孤儿院,就要花费不少的力气。现在…很棘手吧。”
两人心里都明白,为什么这段时间会突然出了这么多事情。
“小胭,我这件事情,是不是影响到你和段先生了?真对不起,一把年纪了,还要让你替我背黑锅。”
傅东静心里既自责又愧疚,出了这档子事,傅胭和段衡怎么可能不受一点影响?
就算两人再怎么甜蜜恩爱,也不能忽视家庭问题。想要齐心协力的解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难上加难。
傅胭安慰她道,“您先别想这些了,我…去找他问问,是怎么回事,然后,再想办法,没事的。”
这话傅胭自己说的也没什么底气,但,问题摆在眼前,她又必须要帮助院长一起去解决。
…
傅胭见到段衡的时候,也没说别的,而是轻声问了他句,“孤儿院…最近出了很多是,是阿姨做的吗?”
其实这个问题不用问,一目了然。
段衡下意识的避开了她复杂的眼神,良久,才慢慢说,“胭胭,我可以保证,我们的关系不会有任何不好的变化,我会慢慢改善你和妈之间的关系。至于院长的问题…我只能保证她的生命不会受到威胁,但其他的事情,我不能不顾及我母亲的感受,我已经伤过她的心了…我也不能因为自己的爱情,而让她感到委屈和难过,你明白吗?”
傅胭明白,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段衡在梁西宁面前能够做的,就是让她不要迁怒于傅胭。
但明白归明白,难受…却还是难受的。
她抿着嘴唇,半晌,点了点头,语气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无奈和苦涩,“是,没错…是这样没错。”
段衡知道近段时间,自己的母亲采取了不少狠厉的手段,压得傅东静喘不过气来。
但他却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这些,他爱傅胭没错,但是,对于傅东静,他和自己的母亲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其实段衡何尝看不出来,傅胭主动来找他,也是抱着一丝求情的念头,否则一向骄傲的从不低头的人,在自己的爱人面前,又何苦这样低声下气的?
他甚至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胭胭,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段衡向来灵巧的嘴巴,此时也说不出什么能够安慰人的话。
傅胭摇头道,“你不必在意我的感受。”
因为,在不在意,也无济于事。
就像段正丞说的,段衡夹在老婆和老妈中间,左右为难。
之后,他能够坚定的站在母亲这头,同时又能保护住傅胭不被牵连,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
所以无论傅胭心里再怎么矛盾和难受,却没有怪他。
但若说到左右为难,他是这样,那傅胭又何尝不是?
而身在同样的处境,傅胭却比他更难做,因为相对来讲,傅东静所占的道理太少,若是站在世人的角度,她是被人不耻和唾弃的。
但傅胭没有办法站在上帝的视角,也没有办法站在世人的角度,更没有办法站在梁西宁的角度,去谴责傅东静。
无论傅东静过去都做了些什么,或好或坏,或有意或无意,或伤害到了谁,但在傅胭心中,她永远都是那个在冰雪寒天之夜将自己抱到暖洋洋的屋子里,那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给了自己吃穿、给了自己母爱、温暖了自己小半辈子的妈妈。
在亲情面前,谁又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做一个理所应当的评论家?
段衡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傅胭身后将她环住,他收紧了双臂,说,“胭胭,我曾经说过,这些事,我们要一起面对。但现在,我必须要尊重我母亲的选择,我爱她,所以除此之外,我只想不让你受到任何牵连。”
傅胭愣愣的点头,“是…我明白…”
其实别说是段衡,换位思考,如果傅东静也遭遇到了同样的事情,那么傅胭一定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即便对方…是所爱之人的亲人。
但这世界上并没有如果,她和他所处的位置不会发生一丝一毫的改变,就算换位思考了,也没法真正地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去体会这件事情。
傅胭没那个脸去求段衡,让他去劝说自己的母亲,稍微收一下手,至少…别影响到无辜的孩子们。
段衡见她神色间有些失落和难过,心中也是一阵疼痛,他依循着母亲的意思不放过梁西宁,却也担忧和心疼为此而操心难受的傅胭。
他正欲再和她说些什么,傅胭却用手拍了拍脸,轻轻挣了他的怀抱,从沙发上站起来,脸上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表情,她用手指点了点他的眉心,说,“开心点。”
除此之外,她没有什么话好说。
…
和段衡分开之后,傅胭没有回公司上班,而是坐在大街上,望着人潮发呆。
人生真是一场狗血的闹剧。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种类似于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真是这样,那倒好了…”
这样想其实也没错,若真像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样,两个家族是祖先上积下来的百年恩怨,那么这种事情放到现代,倒也好解决了。
可惜不是。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
清脆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傅胭掏出手机一看,是周世海的来电。
她接起来,说话的语气听不出一丝异状,“喂,董事长,最近身体好吗?”
周世海的声音听上去很正常,他笑着说,“很好,你放心。”
傅胭听到他过得好,心情也好了一些,在这种时候,多一件好事总是能让她感到放松一点,“那就好,对了,您记得定期去医院做检查,平时多注意保养身体,还有那些补药啊…”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关心和宽慰之话,周世海也没有打断她,一直默默地听着,期间说了几句‘是’和‘好’。
直到傅胭说了一大通之后,嗓子有点干了,她才停住,清了清嗓子。
周世海趁着这个工夫,酝酿好了话,对她说,“小胭,我听说,最近孤儿院经营的不太好。”
傅胭愣了下,“董事长,您怎么…”
周世海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叹气道,“哎,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呢?”
傅胭沉默了半晌,而后她说,“董事长,这件事情…您还是不要参与进来了,我有我自己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周世海却并没有因她的话而打消念头,“小胭,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什么脾气我还不了解?什么事情都爱往肚子里吞,不愿意请人帮忙。你以为我不知道梁西宁和你院长妈妈的事情吗?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否则,也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了。”
傅胭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反应过来,“董事长,我觉得您还是…”
“行了,我现在就在你对面的一品斋,三楼A40包厢,过来吧。”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见了面,傅胭才知道,周世海知道的要比她想象当中的还有多得多,甚至,比她自己知道的还要多上许多。
…
傅胭和段衡再见面,也不过是五天之后的事情。
“你找了周世海,是吗?”
段衡的语气隐隐的有些愤怒,或许她的做法并没有错,但是,谁家不好,却偏偏是周家?
傅胭眼中一片平静,她说,“我没有找周家来帮忙,董事长出手帮忙是出于和院长妈妈的友谊,我可以什么都不做,但是我没有资格去拦着想要帮忙的人,无论这个人是谁。”
“你真的以为周世海只是单纯的在帮你?”
“不单纯又能怎么样?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你知不知道,这对于我母亲,是很大的伤害?”
“我一直都在说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气氛突然间就僵持了下来。
傅胭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我知道段阿姨很苦,很难释怀,所以,我没有不要脸的去求你,而是一直认认真真的什么都不管,陪院长妈妈一起熬着,陪她赎罪。但是,关于孤儿院这件事情,我可以当一个瞎子,但我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别人,你懂吗?”
两人从来没有过这样争执的时候,段衡只觉得心口有股说不上来的闷热,“你认为院长无辜是吗?”
傅胭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说,“她是我的家人。”
无论她是无辜的还是罪有应得,无论别人如何说她,她都是我的家人。
傅胭这阵子过的有点累,过得没有什么方向和目标。
她揉了揉眼角,语气突然变得疲惫,“其实,我体会不到你的感受,也体会不到你母亲的感受,我们谁也不会体会到对方的感受。你们都认为院长妈妈是有罪的,可在我眼里,她就是我最亲的亲人,我没有办法在她身上加上任何标签。我知道,对,我什么都知道,段阿姨是最大的受害者,如果换做是我,我也心疼,我也会所有让她伤心绝望的人…不得善终。可是,院长妈妈她这些年,过的也很…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站在她身边了,她只剩下我一个。”
傅胭有些语无伦次,想到什么说什么,偶尔上句接不上下句。
其实,我们都不是上帝,只是普通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抽了,重发了一遍,没有重复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