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所以想去看看,老是听妈妈提起。”我们的笑都不自然极了,可是却像一个维持着什么的面具必须佩戴着。“对了,听说你一直在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想告别一下嘛,也是不放心…”
她转过身来,眼中透出关切“还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放心了。”“又何必呢?”忍不住冷嘲。先把人推到井里再丢下几块砖头然后问人你不要紧吧不觉得有些多余吗?
她看着我,嘴张了张终究没出声,半晌才说:“我知道你一定以为是我做的,但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真的不是我。”
“放心吧,是我也不会生气的。”我无所谓地走到楼梯扶手靠着看她“反正你也打过预告,没听话是我的报应。”
“真的不是!”她眉头皱起来“就算我想也没那种多余的工夫!当时我为公司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去考虑其它。结果突然看到了那些报纸,我自己都给吓了一跳。我不知道是谁捅给报社的,但绝不是我。”
“是吗?”她没必要骗我。我有些疑惑起来,站直了看她“那会是谁?”难道我还有另外的仇家?“不知道。后来我去过那家报社,因为这些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但他们也只说有人提供了详尽的证据,具体是什么人他们并不清楚。
他们都是收到电子邮件或是信件才知道这些事的,而且写信的好象还不是同一个人…”“你是在说故事吗?”我还曲折离奇咧。
她当现在在拍金田一啊?“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呢?”她烦躁地大声起来“是,最后那条我承认是跟我有点关系,那是安妮搀和进去的,但只有这个而已,而且我已经骂过她了。其它的真的不是我。”
我开始有点好笑地看着她的不安,她为什么突然在乎起我的感受来?“为什么要这么认真地跟我解释?”大概从一开始拼命找我就有点不对劲了吧?她顿了顿,有点语塞:“那是…因为…因为我不喜欢背黑锅。如果是我做的,我一定承认。”
“好,我信你。”我的爽快让她有点回不过神。“呃?”“我喜欢以前的方采薇。”我笑,这次是出自真心实意“性急又爽朗的你,让我好怀念。现在这样,很像。”她呆呆地望着我,似乎连呼吸也停滞了,好久,才醒过来似的眨眨眼睛:“小非你…呼,”
她大口地喘着气,低声呢喃“你变了…不,也许的确…是我变了。其实现实里很多事让你已经无法决定自己该是怎么样的。公司要倒的那段时间里,我每天都在开会、伤脑筋、四处求助。
可是现实就是这样,没有人愿意趟这种浑水。我精疲力竭,公司却仍一天天垮下去。终于──有一天有个我以为还什么都不懂的男孩对我说,当你把拳头握紧的时候,其实什么都抓不到,但如果你张开手,却可以拥抱整个世界。
这句话让我忽然间就这么想通了──很多事情当它该过去的时候就不应该再紧抓着不放,否则很可能就失去了拥抱生命里另一些瞬间的机会。
爸爸也对我说过,凡事只要尽力就好,不必强求。于是我终于想放开看看,虽然没能保住星辉,但相信爸爸在天之灵也知道我真的尽力了。
也曾有其它公司想要收购,可是我觉得爸爸一定宁愿它倒掉也不希望看到它成为别人的一部分,所以还是申报破产了。”“我该恭喜你领悟了人生的真谛吗?”我认真地取笑。“不,该恭喜我给了自己一次机会重新寻找自己的生活。”
“和那个男孩一起?”她吃惊地看着我:“你…怎么…?”我笑着揶揄:“我不知道,只是瞎猜罢了。无足轻重的人说多少都是白费,而重要的人只需一句就够了。
能让你这么顽固的死硬派转向的想来就不是常人,而且还能和方先生相提并论,更是非比寻常才对。”能让她终于放开怀抱的该会是比我高百倍的人物。她脸上顿时飘过一朵红云:“你在笑话我?”
“我在恭喜你。”她的眼中却流露出一些闪光的东西:“小非,谢谢你!我一直…很在乎你这个弟弟。可是,你还不自认是方家的一份子吗?”
她仍是在意我对方鹏飞的称呼。我只是摇头:“我曾经也以为自己是,结果发现我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其实没什么关系,我现在这样也过得很好。”她黯然地低下头:“那么,我呢?你也不会原谅我了吧?更不会认我了…”我微微一笑:“你从来都是我的姐姐啊,否则我从7岁就开始追你了。”
她惊喜地抬起头,走过来,这回真的抚上了我的脸:“我总是把你当不懂事的小孩子。可看来,你比我要成熟得多。”“我只是比你经历得多而已。”她看着我,表情复杂。“好了,我该走了。我的电话你也有,有事要记得联系我,知道吗?”
“嗯。”我点头。她伸出臂紧紧地抱住我好一会,才掉头离开。“梦玛丹红”的栀子花香在鼻端萦绕,久久不散。
像是她的一部分留了下来,做最后的告别。看着她慢慢走远,我终于忍不住叫住她:“薇姐,我也不喜欢背黑锅。”她奇怪地转头:“怎么?”
“关于…丁大哥,我真的没有──”她毫不意外地一笑:“我知道。”“你知道?”“嗯。他另外有封遗书给我,上面写得很清楚,而且你也不是那样的人。”“那你…”当时闹得地动山摇都是假的?“我只是真的…”她歪着头想了想“气坏了。没有一个生气的对象搞不好会疯掉的,而且我气他宁愿为你死也不愿选我。
那种感觉…真丢脸,女人总是自尊心强又任性的,哎哟,你就饶了我吧。真的走咯,再见。”她挥挥手,终于走出了我的视线。
我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个方向,心中似乎有个地方补好又很快失去了。这样一个在我生命中占据了重要一席的女人,唯一的亲人,终于也离开了。
似乎自由了,从被束缚和被压抑中解脱出来,可为什么仍怅然若失?不知站了多久,才慢慢转身上楼。如果要搬家,就必须开始收拾东西了。
***打开房门,里面飘荡着一股熟悉的气息,像是兽穴里总会残留着野兽自己的气味,让它每次回来能感到安心。
屋子里依然是几个月前的一切,丝毫没有被人打扰过的迹象。他也一直没有回来过吧?掸开家具上的薄尘,打开窗透气。
飘进来的依然是熟悉的混着大马路上汽车废气的烟味。这里离路边还有段距离,并不太嘈杂,只是污染依然会波及到。
顺手打开电视,没有了他的房间已变得太过于安静,我需要一点声音的陪伴。衣柜里还有几件他的衣服。当时他回家调养也只说是暂时的,很快就会搬回来,所以也没有全都拿走。
不过,他大概也不会来拿了吧?我另外找出一个袋子装他的东西,以后有机会通知杜家派人来取。
还有他常看的书,他喜欢的CD,他的一些用品,浴室里还有他的毛巾牙膏牙刷香皂洗发水…到后来竟变成在专心地收拾他的东西。
打开书桌的抽屉,发现里面整齐地放着纸笔和几本笔记本。这是他买的家具之一,我极少使用,所以这里几乎是他的专属。
拿出一本来随手翻翻,全是一些数字,看起来像是日期。看仔细才发现差不多每天都有,日期后面是些奇怪的名词,名词后面又是数字。
日期后的名词有时多达几行,密密麻麻,越到后面越是如此。那些名词虽然尽是些难懂的化学字眼的组合,却不停闪现出某种相关的信息,像是…药名?我突然想到,难道是他的服药记录?时间、药品、剂量…
急忙打开第二个抽屉,果然,全是药瓶!他一直在服药!我却完全不知道。呵!明明他把真相就放在咫尺,偏偏我迟钝得毫无所觉,只因他从未当着我的面吃过药。
──我对他的关心根本无法与他付出的相比!爱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认真地思索,却找不到答案。除去对他,我根本毫无恋爱的经验,无法去衡量比较哪一种是,哪一种不是。
但,想好好对一个人好,也只他,而已。怔忡间,再翻到第二本,这回全是文字,没有一个数字。像是日记一类的笔记,却没有半个日期或相关的符号。写满了整页整页的纸,都是与他人一样清秀的笔迹。
无法专心地看里面的内容,只是慢慢地抚摩着这些纸张。没有了他,这些记载便成为最贴近他的介质。
那些笔画划过的页面像是他的心跳,在我掌中微微起伏。翻回到扉页,上面写着一句话:我的每一天只是为了在明天依然活着,这样便能让大家都快乐,但我的快乐是什么?
冰冷的冷静背后早就看透了生命的意义,无欲且认命到让人心痛,透着我能体会的窒闷和难忍的无奈。过去的他果真是不快乐的。当活着不是享受而只是求存时,时间与其它,便完全没有了意义。
泪快涌出来前,赶紧合上封面。我所错过的杜逡语,曾漠然活着的“他”我需要时间细细感受。最后一本,也是笔记。与前一本一样,只是似乎更新些,却有了日期,每天都有。我忽然有些预感,激动且有了期待。
颤抖地翻到扉页,这回的看起来像是一首短诗:轻风/微雨/人潮如织;穿过/感觉/你的眼神──一瞬/永恒!
泪终于如雨点般撒下,无法停歇。我们的相遇铭刻在这里,在他珍藏的笔记里。这里记下的是那个我所知道的深情又温暖的杜逡语。一定是。不敢再看下去,怕控制不了已经激动的情绪。慌忙把本子按照原位放回,关上抽屉,远远地逃离。
以为已经说服了自己不再想他,可是现在那里却仿佛藏着个杜逡语,让我急切地想要拥抱。明知他不存在,也难以抑制这样的冲动。只能让自己跌坐到沙发里,捂着脸喘息。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还有多久才能不再这么想念?杜逡语,这个名字就像我生命的封印,成为一道深长的痕迹划在心上。永世不灭!手边碰到个小熊维尼的抱枕。他总喜欢抱着它坐在沙发上看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