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天色,大概已经到了未时,不知道雪灼那边的消息如何了?那些白道的人可好对付?心中略有头绪,纪悟言转身去了沐浴之所,决定先把火降下来再说。纪悟言走的时候,只是暂时用被子裹住慕容涤尘,所以没等他走远,慕容涤尘就已经扑腾出了被子,可却没有立即追上来。原因?简单。当然是因为衣冠不整。不过这还是含蓄的说法,至于真实的情况…咳咳…大家应该知道吧。
总之等慕容涤尘急急忙忙的套好衣服,勉强克制身上的酸痛,正想追出去的时候,却被堵在了门口。
而那个堵着门口的人,慕容涤尘自然也是认识的…那正是,丽家的独苗公子,慕容涤尘的表弟,拾月宫前宫主的二弟子,丽雪灼。
一见丽雪灼,慕容涤尘很自然的恢复了冰雕般的状态。不过丽雪灼显然热情得多,他先是自顾自的走进门,然后又自己为自己倒了杯茶,虽然已经冷了,可他显然喝得啧啧有味。
慕容涤尘不置可否,也不打算理他,转了个身就要出去把纪悟言追回来。可这时丽雪灼却开口了“慕容表哥,昨天的药怎么样?感觉还好吧。”
“药?”慕容涤尘转过头眯紧了眼睛。看了看慕容涤尘稍稍有些僵硬的站姿,丽雪灼诡异的一笑“对啊,难道表哥昨天没有觉得浑身很热吗?”
其实在经过了那次和梅灵砂的谈话后,丽雪灼对纪悟言的感觉已经基本释然,也感动于两人间唯有彼此的情感,觉得这两人实在是太温吞,看得在旁边的他都急了起来。
所以丽雪灼才决定小小的帮两人一次,否则凭他们那么瞻前顾后,不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可在一夜中,丽雪灼也并不好过。白道武林人士与自己战了几个回合后便退了出去,似乎是因为群龙无首,并不恋战。
于是漫漫长夜里,丽雪灼享受着从来没有过的煎熬…人的感情岂能说放就放,虽然是自己设计了他们,可毕竟还是有许多不舒服,只觉得一口气闷在心底。
不过,丽雪灼到是不知道这两人在床上的许多曲折,否则真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气没有消除,丽雪灼恰好又不是善于忍耐的人,所以今天他来的目的,其实就是登堂入室找麻烦了。
竟然连纪悟言严命把守的地方也没顾得上,擅离职守就跑了出来,可见气得不轻。而且一上来就是“春药”显然想让慕容涤尘尴尬。
“很热?”慕容涤尘眼波平静,让人看不出情绪“是你做的?”被他这一看,丽雪灼心里却有些发毛。可还是倔强道“没错,就是我做的。”
…心里却在嘀咕,他是不是被悟言吃了,所以心里记恨着我。可哪里知道接到的,是从慕容涤尘嘴里说出来的,冰冷冷的三个字“谢谢你。”
丽雪灼嘴里一口茶喷了出来。连忙跳起来拍拍身上的水渍,丽雪灼还是不甘心,于是又道“不谢不谢,帮帮悟言也是应该的。谁叫我们曾有过肌肤之亲呢!”
某种程度上来说,丽雪灼说的不算是假话,因为那时他在慕容家缠着纪悟言上药的时候,纪悟言的确有碰到过他的身子,所以丽雪灼说这话的时候,真的是理直气壮。
理直气壮到慕容涤尘一看,就知道他没有说谎。慕容涤尘不说话了,丽雪灼也说不出话来了…那两道目光,仿佛两把冰剑,扎得丽雪灼身上又冷又疼。
等慕容涤尘终于走了出去,丽雪灼不断抚着自己的心口,不相信自己还活着。可还没等他庆幸多久,轰轰隆隆的声音此起彼伏。先是身边的桌子裂开,再是床,再是房梁,最后…房子塌了。
可诡异的是,丽雪灼并没有被什么东西砸到,坐着的凳子也完好无损。然后,慕容涤尘悠悠淡淡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凡事好自为之。听完这句话,丽雪灼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最后一个凳子,伴着丽雪灼的冷汗,裂了开来。
***纪悟言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子,又看看旁边站着的丽雪灼,见他仍是低着头满脸后悔,心下也就释然,不忍心再出言责怪。这下要到哪里去找他才好?他必定是跑远了,若是诚心想闹着别扭不见面的话,就是自己也没办法。
还记得十四岁那年的时候,曾有一个慕容家管绣房的姐姐为自己缝了一件衣裳,当时自己没想那么多也就穿上了,谁知竟十分合身,样式也得宜,直引得众人称好,连慕容家的二少爷也注意起来,于是一日随便的问了一句,这衣裳从哪里来。
自己就据实答了,然后也从此不能和涤尘说话了。其实不是不能说话,而是要说话也找不到人而已。慕容涤尘整整躲了纪悟言三天,纪悟言在偏院里里外外找遍,真的没见一个人,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睡下的。
连书房也不去了,只叫个仆人来说病了,却也不叫大夫过去瞧。等纪悟言按那仆人说的找过去,却连个人影也没有。
后来还是纪悟言仔仔细细又把那天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终于好不容易挑出了这么个不是错处的错处来,于是把那件衣服换下送了人。虽然知道对不起那位姐姐,可只要慕容二少能出来也就什么也不在乎了。
果然,衣服送人后不到半个时辰,慕容涤尘就出现在偏院的书房中,不过仍是没说什么,只默默的坐在书桌前看书。不过从那以后也就没有人送纪悟言衣裳了,到是慕容二公子,会在年底吩咐一年多给纪悟言坐上十好几套衣服。
想起往事,纪悟言有些感慨…现在要怎么找到他?如果穿了别人做的衣服,就要和他呕上这许多气。那知道他看光了丽雪灼,还只不定要如何…
正在计量之际,却听得外间有人高声报道:“宫主,文护法出事了,请宫主移驾泠然居。”…泠然居,顾名思义,和慕容泠然有着莫大的关系。也正是文静倾和慕容泠然两人的居所。由此名,文静倾对慕容泠然的爱怜可见一斑。
纪悟言到的时候,却只来得及看到满地狼藉…碎瓷片散了一片,桌子椅子都移了位置,地上还有隐约的淡淡血迹。
文静倾摊坐在一旁,几乎已经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神情沮丧,口中只喃喃道“泠然,我不是有心要骗你的,不是有心的,不是…”
“师兄…”丽雪灼就要上前去唤文静倾,却被纪悟言挡了下来。绕过地上的狼藉,纪悟言来到文静倾身边问道“怎么,她知道了么?”
文静倾浑身一震,这才抬头看他,仿佛不知道纪悟言与丽雪灼刚刚就到了。纪悟言看他抬起来的脸上,神色十分憔悴,哪里还有半点平常的翩翩文采风流,连声音也发颤。
似乎还带了些哽咽道“我本守在入口,可没想到那些白道人士竟然十分好对付,也就没上心在把守时隐藏行踪。
谁知泠然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来了这边,本来想给我送饭图个惊喜,却没想到惊喜成了惊吓,被她识破了我的身份。
她一语不发扭头就走,我追她到了泠然居。她摔了所有的东西就要离开,我自然不允,可没想到她居然以投撞柱,说再不许他离开世上就没有了慕容泠然,我只有放手,让她离去…”
纪悟言看他颜容灰败却没有出言安慰,因为这等事情本就是越帮越忙,只有等两人想清楚了再说,可蓦地脑中灵光一闪,又想起一事,直叫他心头一凉。只听纪悟言颤声道:“文护法,你说那些白道中人能力平平,十分不经打?”
文静倾心思虽然不在这里,可话还是听懂了,于是称是。纪悟言脸色一黯,又扭头问丽雪灼道“他们可是看起来十分散漫,一攻便溃不成军?”
丽雪灼想了想,似乎的确如此。“而且你二人,都半途有事擅自离开,可有想过,这无疑于拾月宫门户洞开?”
此时的纪悟言还是笑,文静倾和丽雪灼却觉得一阵寒气罩了下来,两人相顾无言,都没想到对方那个时候也离开了把守之地…一个因为吃醋却挑衅慕容涤尘,一个因为爱妻离开痛不欲生。
纪悟言看他们片刻,转身就要离开。丽雪灼连忙拉住他的衣袖,却听得他一如往常温柔的声音“雪灼把手放开,否则你这只手只怕就要断在此地。”
而那边,纪悟言的目光也渐渐锐利…涤尘,涤尘,愿你无事。若是我所测那般,这天下只怕要被我翻个个儿来!***
天下武功源出少林。千年古刹,千年传奇。俯瞰天下,纵横四海,有多少豪侠年少得志,有多少红粉恩怨纠缠,纵是当年多少激昂快意,多少儿女情长,都不免在滚滚红尘中化作烟尘。
而只有少林,正如那安然的如来神像,眼帘轻垂的把世间的菩提劫难尽收眼底,却又风雨不动,永远的维护着四海升平。可你是否真的能分清它是慈悲,抑或是淡然冷情?所谓正邪,又岂是仅仅出世入世的分别?
今日的少林寺,和往日的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除了站在那千级石阶下的少年。少年很美。他的头发披散下来,乌丝雪肤。他穿着一件素白的袍子,只在滚边的地方有淡蓝色的花纹。
他的神情有些疲惫,似乎赶过很久的路。他的目光焦灼,那般急切。他抬头看着少林寺森森的檐宇,眸中又有点点情意闪烁,他声音轻轻小小,望着那深不见底的古刹喃喃自语:“涤尘,我来了。”
这个少年正是拾月宫的新任宫主纪悟言。世事难料,这话用在纪悟言身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四天前的此时,他还与自己的爱人那么温存缠绵,四天后的现在,他却站在广宇深深的少林山门前仰望着前途未知的将来。
涤尘,你在哪里?只但愿我所料非虚。启手轻掀下摆,纪悟言踏上那细长的石阶,在一片黄昏暮色中走近了那历经过千年风雨飘摇的少林寺。此时,天际的月亮圆圆亮亮的升起来,今日正是八月十五,许多爱恨纠缠的的八月十五。
走在石阶上,此时的纪悟言想起很多事。不是什么钩心斗角,不是什么武林恩怨,而是他曾经和慕容涤尘相处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