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进来,慕容涤尘立即坐直了身子,即使稍微一动身上的伤口就痛得厉害,他还是拉过母亲做出防备的姿势。
拾月宫主看他这样,脸红红的,说话却是对着卫流霜,自己介绍道“我叫梅灵砂。”这个像女子的名字却把卫流霜吓得一个激灵,颤声道“你…你是那个魔头的…”
梅灵砂也不见怪,反倒舒心的笑了,笑容也腼腆“是啊,是啊,难得师兄过世了这许多年还有人记得他,真高兴呢。”
卫流霜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二十年前黑白一役,死伤无数。自己那时虽然还小,可知道那一战其实只是为了消灭一个人而进行的。准确的说,其实是白道用了下流的手段许多名门大侠一起围攻一个人,才把他逼得跳了崖。
传说那人是当时拾月宫的宫主,武功十分高强。就是这许多高手一起车轮战,在他手下也没有讨得多少便宜。
后来却不知道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法才险胜了过去,可也是战况惨烈。至今卫流霜还记得那时父亲对未出阁的自己提起那一站的表情,那种深沉的恐惧让自己也觉得惊心。
父亲还提到那魔头的一个师弟,当年据说也是二十岁上下,好象被他们调开没能赶过来帮着自己的师兄,名字好象…就是梅灵砂。
可,眼前的这个少年…怎么看也只有十四五岁上下…梅灵砂仿佛看出了她想什么,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今年三十八了,却不知怎么的,练功越练人越发显得小了。”说完苍白的脸上还透出淡淡的红晕。卫流霜虽然知道魔教行事怪诞,可从来也没听过这等诡异的功夫,只心道:果然是旁门左道。慕容涤尘却已经管不了这许多了,直接道“悟言呢?”
梅灵砂这才看他,却发现这位慕容家的二少爷已经不见了方才的疯狂冲动,眸底像结了一层冰,说话虽然直接,可也直中要害让人无从躲闪,心下便有些心思升起来,于是道“这还用说么…我圣教不忌男女情事,其实男人和男人也不忌讳,我要他留下来,自然是喜欢他,想要他。”
如愿的看到慕容二少脸孔一下子惨白。梅灵砂心中快意,又加紧道“你放心,我不是真心恋他,到时候你如果还喜欢,我自然原封不动的交还给你。
就是你不要,我也可以给手下的弟子,以他如此姿色,一定不愁没有人疼。”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不变,甚至声音还有些虚弱,可这看似无害的人说出的话,却越来越让人心惊。
“我这次来就是悟言求我的,他此际就在我的床上呢,等你们一出去,他便心甘情愿与我鸳鸯合欢了…”
这下慕容涤尘却反而镇定下来,也不无论梅灵砂说了什么,只等他说完停下来,才淡淡道“不管他怎样都是我的悟言。”
这话声音不大,可听在当场的两人心中却都是心头一颤。卫流霜有了大儿子的教训怎么不知道二儿子遇到了什么事,这分明是深深爱意表露无疑…心中急切,可却知道不论如何,现在不是解决的时候,只得记在心中往后从长计议。
梅灵砂也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慕容涤尘还能这么冷静,连一丝慌乱也没有,虽说的确是要放了他们,可怎么也不甘心,便继续道“是么?无论怎样?…那如果是被无数人用过,受了无数虐待,身残智毁,再也认不出你…还是…你的悟言么?”
他这话已经含了几分讥笑,面上表情也说不出的诡异…他的确是可以这么做的。可却只引来慕容涤尘淡淡一瞥“悟言不会的,就是按你说的受了那所有的事,他也一定不会认不出我,他一定会记得我,就像我无论怎样也不会忘了他。”
这下却换梅灵砂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只觉得胸淤了一口气出不来…当年师兄也是如此,如此笃定,可结果…怔怔站了片刻,梅灵砂制住眩晕的感觉,好容易才挤出来几个字,挥袖道“你们走吧,跟着文静倾出去。”
此语一出,卫流霜还在发楞,怎么也不相信他们就要这样出去了,慕容涤尘却已经拖着她站了起来,连受了伤走路歪斜的姿势都来不及调整就大步走了出去。
她几次要说话,慕容涤尘却越走越快,甚至施展的轻功快得都让卫流霜有些跟不上。他身上的伤口也慢慢开裂,渐渐染透了身上的衣衫,呼吸也越发沉重。
卫流霜为人也奇怪,她虽然希望自己母子两人能尽早脱困,也希望慕容涤尘对纪悟言不再留恋,可看着自己他这般急切的飞出去,心中却又有些不舒服…他怎么能对为自己付出良多的人如此呢?
正这样想,慕容涤尘却已经扶起她加快了速度,急切的声音吹散在空气里“母亲,再快些,我要去救悟言。”看到这里…大家要相信我善良的本性…哈哈…套某人的话…心要黑,手要狠。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静静的幽室中,燃着淡淡的龙涎香,轻烟袅绕,仿若绝世舞者婀娜的腰肢。空旷的室内除了放着香炉的桌子,只有一张垂着轻纱的床。透过随风起了涟漪的纱帐,隐约可见帐中那个天下无双的人。随着轻微的响声,房门被轻手轻脚的推开,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锦衣少年步入房中。
尽量放轻脚步,少年走近了雕花的床。想伸出手去掀起纱帐,却又在半路停下了手,一阵犹豫,又来来回回伸手又收回来,最后少年终于咬住下唇,用些许颤抖的指头挑开了垂纱。
里面的人闭着双眸,神情安详,唇角还带着一丝笑意。足以令天下人情倾的容颜,让少年看得就这样呆在床边,忘了时间。半晌,他才慢慢握住床上人裹着纱布的右手,把它贴在自己面颊上,闭上眼睛细细磨蹭。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缓缓睁开眼睛,伸出左手的食指轻放在床上人的唇边,然后由左至右轻轻抹过他有些泛白的唇瓣。
“…涤尘…”床上的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含笑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呓语,身子略微动了动,加深了微笑又沉沉睡去。
可这一声却令少年身子一震,身上锦衣无风自动,抖成一片。咬紧牙齿,少年脸色铁青,俯身便向那两片柔软的唇吻过去,却…被一声轻唤止住。
“雪灼,你在做什么?”…现在没有什么能形容慕容涤尘的心情。急切,迫切,着急,心急如焚,心若火燎…都不足以描述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不过,其实这时的他什么也没有想,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缺了一半,自己的身体少了一半,自己的身边空荡荡的,脑子里空荡荡的,连心也空荡荡的。什么也不知道了,什么也想不出来了,只知道加快了脚步…离开。对,就是离开。
慕容涤尘没有四处去乱闯,也没有四处寻找纪悟言的踪迹,这时的他一切都靠本能支配着,而他的本能现在做出的决定,就是离开。
没有办法,也没有其它的选择。以现在的他,身体和武功都没有救出纪悟言的能力,仅凭梅灵砂那一手吹气解穴的功夫,自己实在差他太远。
而且对魔宫的地形并不熟悉,所以他只能…离开。离开是为了出去,离开是为了去学惊世的武功,离开是为了集结力量,离开是为了回来救悟言,救他心爱的人。
这一出去不知道要吃什么样的苦,这一出去就离开了他想守护的人,这一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重新进来。可他没有其它的路可走。也许等他练成了功夫,找到了能同来魔宫的人,已经是时过境迁,已经是一两年,甚至十几年后。
也许等到那时,悟言真的像梅灵砂说的那样,再不是原来的纪悟言。也许他们都不再是原来的自己。
可是,自己还是会回来,还是要回来。因为,他的半个灵魂在这里。没有了纪悟言,就没有了慕容涤尘。他若消失了,自己也将不复存在。
所以,慕容涤尘并不害怕,无论在哪里,悟言都在自己心里。而自己,也在悟言身边。他要做的,也只是抓住所有的时间,用尽一切办法救出纪悟言而已。他不担心,他知道悟言不会变的。
在分离的最后一刻,他笃定了彼此的感情,在那混乱的场面中,他只看到了那双明亮的眼眸中温柔似水的爱。
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随风飘来一粒温暖的水滴,轻轻打在自己手上…那是悟言的眼泪,那是他没办法说出来的爱情。我们是爱着彼此的,我们是相爱的。慕容涤尘默默念着,在破碎中看到了不变的真心。
卫流霜这下只知道跟着自己的儿子一路的狂奔,却渐渐的发觉不对劲起来…他走的不就是梅灵砂指给他们出宫的方向?他说要救悟言这个孩子,却怎么也不见他有什么行动?
心里这般想着,可卫流霜却什么也没有问出来,因为只要她稍微一岔气,就快要跟不上慕容涤尘。
其实怪不得她这样想,其它任何除了纪悟言以外的人也都会这样想…毕竟,这天下之大,能了解能明白慕容涤尘的人,也只得一个纪悟言。就这样一路飞奔着,不久,慕容涤尘和卫流霜就看到了已经在路边等候多时的文静倾。
***“慕容夫人,涤尘…”文静倾叫了第一句却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一时间有太多的话要说,可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慕容涤尘冷眼看他,并不停下,仍是展了轻功继续向外走。文静倾愣了片刻,马上跟上去道“我来为你们引路。”
文静倾心中要解释要说明的话有千言万语,可看到这原来是自己学生,如今却被自己害惨的慕容二少,实在是开不了口。
更不好意思去看原本和自己同辈,现在却成了岳母的卫流霜。于是就这样,三人谁也不说话,文静倾跟着他们指点路径,自然也看到了慕容涤尘身上颜色越来越深的血渍,这下书生柔软的一面又冒了上来,况且这十几年的相处积累起来的感情不会说变就变,即使要忠于宫主,可慕容家的这场祸事至少有一半是他的责任,自然也会良心不安,觉得对不起他们。
慕容涤尘和文静倾各自心里有事,可卫流霜却渐渐忍不住了。再怎么说慕容泠然也是她的女儿,天下哪有不疼孩子的母亲?何况女儿是母亲贴身的小棉袄,泠然也一直贴心得很,这次虽然犯下了大错,跟错了人,可叫卫流霜完全不去管不去担心,她肯定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