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是不是怪妹妹上次花圃的事情?也是妹妹不好,竟没有上门同姐姐赔罪。”
看着云弱美娇娘泫然欲泣的模样,钟意身上的鸡皮疙瘩倏地就立了起来,心里一阵乱糟糟,“这是哪里的话,这与你有什么错?”
云氏的眼珠子说话间就从眼眶里头滑落,“嫂嫂定是怪我的,是我害得姐姐折了老太君的花圃害姐姐被老太君责怪……”
“我没怪你,我真的没怪你……”
云氏哭得雨打梨花,钟意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说,苍天可见,她可没碰云弱娇娘一根手指头。
“那嫂嫂为何不愿与我去姝贤会,嫂嫂定是怪我的……”
绕来绕去,就知道要上这一招,钟意招架不过,又想想自己如今的身份,说来也是嫡孙媳妇,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推辞由侯府主持的聚会,便只好应了云氏,让绿媛稍微装扮了装扮,便跟着云氏去了。
………………
衣香鬓影,莺声燕语,所谓姝贤会,就开在襄平侯府后院的一处空园子里头,钟意进去的时候,便见着许多衣着妍丽华贵的女子带着丫鬟左一堆右两个随意散落在园子里头。
“开始的时辰还未到,嫂嫂且先等等,去亭中小坐一会儿,还是到处走走?”云氏问道。
钟意望了一眼云氏所指的亭子,那里头一张张桌案点心具已是摆放妥当,却并有人几个人在里头,想来应当是等会儿要用的正紧地方。
“还是先走走吧。”钟意道。亭子里头都没什么人,她去坐着算什么意思?
云氏道:“那好,我就陪嫂子一起走走。”
“湘儿妹妹。”
云氏的话音方落下,旁边便走来一个少妇人,“原来你在这里,可是叫我好找,之前说好了要给我看新的花样子,这花样子在哪儿呢?”
“这……”云氏看了一眼那少夫人,又看了一眼钟意。
钟意立即道:“你先去忙吧,我自己走走就好。”
云氏的面露歉意,“嫂嫂真是对不住……”
钟意笑了笑,“没事。”
说着,便带着小荑和绿媛往一旁而去。
带钟意的背影稍远,那少妇人凉凉同云氏道:“这就是那个宣威大将军夫人?”
云氏答道:“正是呢。”
少妇人涂抹艳丽的唇角勾了勾,“听说大将军对新夫人甚是上心,日日都不辞辛苦军营城里两头跑,可是真事儿?”
云氏拿着丝绢的手暗暗攥紧,面上却是绷住了如常,“是真的呢。”
少妇人悠悠地看着云氏,眸中说不出是揶揄还是讥诮,“看着倒还真是叫人羡慕,若是妹妹当初嫁给将军,这叫人羡慕的可就是妹妹了。”
云氏的手指死死绞紧了丝绢,抬眸看着少妇人的面上带笑,眼神却是透着冰冷的警告:“姐姐说什么呢,姐姐不是要看花样子么?咱们一起过去吧。”
少妇人见好就收,笑了笑道:“好。”
花草葱郁,钟意带着小荑绿媛沿着路信步走着,瞧着那院中四处分布走说有笑的少女贵妇,想了想到底问绿媛道:“这姝贤会,到底什么?”
绿媛道:“会少奶奶的话,这是几十年前由二夫人办出来的一个诗社……”
“诗社!”钟意一惊,搞什么,让她作诗来的?
绿媛看着钟意仿佛受到了惊吓的神色,笑了笑道:“不过如今已经交到了二少奶奶的手中,这诗社也不论诗许久了。”
“那就好。”钟意松了一口气。
沿着小路走到头,便是经过那摆宴的大亭子前头,乃是一方空地,钟意瞧去,竟然在空地的瞧见了两排兵器架子。
“这里怎么会有这个?”钟意有些奇怪,此地既然是给办什么女子的姝贤会的,怎么还放了两排如此阳刚之气的兵器架子,不怕吓着了贵女小姐们么?
绿媛解释道:“这里曾经乃是府中的演武场,那亭子也不是吃酒摆宴的地方,是夏日雨天练武的地方,可是后来府中任武职的后人越来越少,这里便也荒废了,只剩下这两排架子尚未撤下。”
竟是如此。
钟意看向那两排兵器架子,底下小半截都叫葱郁青草给湮没了,襄平侯府说起来也是簪缨世家,这样的人家纵使干了文职,总归对曾经的戎马战功存着几分自豪的,特别是如今宁祁又是这样荣耀,所以这姝贤会的地方才还会留着这两排架子吧。
钟意缓步踱上去瞧了瞧,十八般兵器远看威风犹存,近看早已斑驳生锈。
“走吧。”钟意的唇角勾了勾,转身往别处去。
园子里头很大,绿媛说这里不仅是当年襄平侯练武的地方,还曾是手下亲兵训练的校场。
钟意静静四处看着,假山流水,幽径蜿蜒,草木葱郁,真是除了方才的那两排兵器架子,已然看不出半分曾是士兵挥洒汗水的训练场。
“快,快帮我拿下来。”
“姑娘,这太高了,奴婢够不到呀!”
转过出一条石子小路,钟意便瞧见前头的一颗樟树下头仰头站着一个少女和一个丫鬟正皱着眉头看着树枝上挂着的一条纱巾,丫鬟跳着脚想够,但个头不够,总是差上一点。
“不行,这个必须拿回来,若是不小心让别人拿去,我岂不是要失了名节。”少女简直是要哭出来了,转头间瞧见钟意站在那里,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眼睛一亮。
“这位姐姐,请你过来帮帮我吧。”
钟意不太明白一条纱巾和名节有什么关系,但看着少女泫然欲泣的着急可人模样,钟意知道自己可以顺手帮一把。
钟意走上前去,看了一眼树的高度,树身开的大杈离地并不是很高,爬上去取下那条纱巾并不费多少力气。
绿媛道:“少奶奶,奴婢去外头叫人过来帮忙吧。”
“不用。”钟意摆了摆头,转头对那少女笑了笑,“小事儿,我这就帮你拿下来。”
爬树翻墙,钟意小时候可是没有少干过,爬这样一棵树根本不在话下,说着,便将手里拿的帕子塞到了小荑的手中,提了裙摆扶着树干一下就上了树。
“少奶奶……”绿媛的眉心微蹙。
小荑看着,担忧道:“夫人小心啊。”
钟意站在树上,往下笑了笑:“没事。”
勾住纱巾的树枝方位并不算太刁钻,几乎就是在钟意一伸手的范围之内。
钟意一脚抬起撑在树干上,一手扶住一边的树干稳住了身子,身形微微往前倾去,指尖便能够上了纱巾的边缘。
“大嫂,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声惊呼忽然从一旁传来,钟意的指尖一颤,险些没松了手从树上摔下去,站在树上抬头一看,便瞧见云氏正领着一群贵女贵妇的站在小径的口上,看着钟意大马金刀似的叉着腿踏在树干上取纱巾的豪迈模样,一个个都睁大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异兽。
钟意转过眸子,指尖一勾把纱巾从树梢上钩进手里,低头往树下一跃,稳稳落地。
“你的纱巾。”钟意的唇角扬起露出一个笑容,伸手把纱巾塞进了那个贵女的手里头。
那女子看着钟意,明明是寻常的一个笑容,可你眸子光相接的那一刻,只叫人心底发虚得厉害:“谢……谢谢夫人。”
钟意没有说话,转过身子往云氏处走,娇丽明媚的面容上面神情如常平静,淡笑道:“那个姑娘的纱巾勾到树上去了,我便帮了她一把。”
云氏看着钟意毫无杂色澈然的眼神,唇角勾起的弧度一如既往地柔婉,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口的尬尴,“嫂嫂可真是热心肠。”
“当然,看到别人有麻烦,总是要帮一帮的嘛。”
云氏的神色转瞬之间便调整了回去,“时辰差不多了,该开始了,嫂嫂我们一道过去吧。”
“好啊。”
“嫂嫂请。”
钟意点了点头,也没客气,抬脚就带着丫鬟径直先走在了前头。
云氏落后一步跟上,转身的时候眼角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身后所跟的那些贵女面上毫不掩饰了的鄙夷与冷嘲。
堂堂将军夫人大庭广众之下爬在树上成何体统?如此野蛮粗鄙?真真是丢尽了宣威大将军的脸面了。
云氏的唇角浅浅地牵了一下,看着前头钟意的背影,眸中阴毒之色一闪而过。
“嫂嫂请上座。”
到了摆宴的亭子,云氏上前两步伸手一引,道。
“这姝贤会乃由妹妹主持,岂有我上主位的道理?”钟意笑了笑,脚步往旁边一转便一屁股在主位下首的第一个位置上坐下,“我坐这里就可以了。”
钟意的动作很是快,云氏唇边的笑意有些僵,噎了噎喉咙,笑道:“那妹妹便逾越了。”
“诶,”钟意嗔笑着抬眸睇来了云氏一眼,“本就该弟妹坐的位置,怎么能说是逾越呢,弟妹快上去坐吧。”
云氏垂眸,笑着点了点头行了一礼,恭敬又柔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