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瞧她想的那样远,不免揶揄道:“这当了娘的人就是不一样,以前我可听说,你死活都不肯进县城的,娃儿一生,连喜好都不一样了,既然你下定决心开客栈,我就帮你留意着,碰上合适的房子,一定通知你,嗳,这几天你不走吧?若是不回去,我便带你们去转转,庄县也不大,能开客栈的地方,拢共就那么几处,一天也就转完了。”
麦芽一想也是,与其让她帮着跑,不如他们自己亲眼看过,想到此处,便道:“那咱们可说好了,明天你一定要陪我,不许变卦哦!”
花娘揽着她的肩,边走边笑道:“你觉着我是那样的人吗?走吧,咱们还是先去宏家瞧瞧,既然你想开客栈,那咱们就去参观参观他家的,也好有个参考,若是你拿出的法子,让我信服,这客栈我便入一股。”
麦芽转头看她,“你咋知道入股一说?”
花娘眼睛撇了下四方货栈的方向,麦芽心下立刻明白,敢情黄大全这小子,也是大嘴巴啊。
花娘道:“现在这分股入钱的法子,早在县城里传开了,好多人都模仿着来,不过,我觉着他们弄出来的分股制,没有你弄的详细,只怕日后要惹出乱来哦!”
两人说着便走宏记客栈门前,这扇大门,麦芽以前经常路过,却从没有进去看过,算得上既熟悉又陌生吧!
花娘整了整衣裙,以眼神示意麦芽跟在身后,随后她便先进了店里。
“哟,这不是花娘吗?啥风把您给吹来了?”走过来迎接的是宏宝,他也是算是少东家,出现在这并不奇怪。不过,人虽不奇怪,但这人脸上的笑,却直叫人作呕,尤其是想到他对林翠所做的一切,麦芽便气不打一处来,真恨不得冲上去,对着他的脸踩上几脚。
麦芽对他是没好脸子,可宏宝却是一眼就看见她了,总觉着这女子面熟的很,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一般只对没成亲的女娃感兴趣,那成过亲的,破了身,也就没什么值得看的。所以他即使见过麦芽,也没往心里去。但此刻厅堂里烛光亮的很,他才看清,眼前的少女,不光身材好的没话说,还别有一番成熟女性的韵味,令他舍不得移开眼睛。
花娘重重咳了一声,她也看见宏宝眼里的色光,忙高声道:“宏大少爷,这就是你家的待客之道吗?怎么连杯茶水也没有?”
宏宝本就是万花丛中过,沾得一身粉的贼货,见着花娘不高兴,忙赔着笑脸,又是看茶,又是让座,招呼的热情周到。等坐下之后,宏宝才问道:“不知花姐姐过来,有何事?”他说话的时候,眼睛还不忘在花娘跟麦芽身上打转。花娘也是他惦记好久的,像她这般似水娇媚的女子,实在招人心痒难耐。
麦芽神色自若,并不因他轻薄的眼神而显的拘束,可在心里却将宏宝鄙视了无数遍。
花娘开门见山东,也不跟他废话,“你这店里的确有味道,可你妹妹也不该带着人去闹事,有问题,找到解决办法就好了,闹事能起作用吗?如意小吃,虽说没背景,可人家毕竟是初来乍到,你们要是真做过份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人,要想安安稳稳的做生意,还是安份些的好。”
宏宝嘻皮笑脸的道:“花姐姐说的是,回头我一定好好管教妹妹,不过这臭味却是事实,连着我身上天天也是臭豆腐的味,出去叫人一闻,人家还以为酷爱这一口呢!”
他讲的是笑话,可麦芽却不买他的这个账,只听她冷脸道:“你要是能管教,就不会惯出她这般的性子,废话不多说,花娘说可以给你提供香料,摆在店内,熏了香后,自然能把臭味掩盖过去,只不过这熏香的钱,却要你们自己掏。”花娘不是慈善家,香料也不是俗物,用起来自然是很费钱的。虽说是二妞的店引起的,可影响的是宏记,又不是她,要不要用,还得宏家说了算。他要不用也可以,继续受着臭豆腐的熏陶吧!
这时,客栈后院,掀帘子走出来一个眼露精光的瘦弱老头,手里把抚着两只大核桃,看得出,他玩这核桃玩的许久,核挑的表面已经被磨的很光滑。麦芽虽不懂玩核桃这一行当,却也知道能拿来赏玩的核桃,要求极高,都是野生的,难得一见的极品核桃。比如他手上玩的,一个至少值几两银子。这人不是宏有成,又能是谁呢?
想起当初,谢文远退亲时,他跑到田家惊天动地闹的那一场,跟现在的模样,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是两个人嘛!
宏有成半眯着眼睛,一副不屑的样子,轻蔑道:“我们店里可以熏香,也可以摆几盆花,冲淡臭豆腐的味,可这银子非得王大庆出不可!”他说的语气极为笃定,好像板上定钉。而且他一出来,宏宝就不大敢吭声了,连媚眼也不敢随便抛了,看样子,宏有成才是当家滴。
花娘脸色微变,坐直了身子,笑道:“宏掌柜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臭味虽是他们引起的,可受害的却是你们家,你不买熏香,那是你的事,也不关别人的事。”
“他们不过是小本生意,根本负担不起提供你们这熏香的钱,宏掌柜,你这样说,分明是在为难人。”麦芽对黄家人都没什么好感,加之,上回宏有成在田家闹的事,以及这一件件,一庄庄的恩怨,她可都记着呢!
宏有成终于睁开眼睛,精光四溢的眼珠子,在麦芽身上扫了一圈。先前讲话的时候,他还没认出这女娃是谁,此时一看才想起,她是田家的闺女。同样,他对田家人一样没好感,恨不得除之后而快,“丫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们也是站在自家生意的角度考虑,怎能说是为难他们,王大庆要是不满意,他可以换个地方开店,这庄县城也不是只有这一处店铺,我家客栈是先开的,他的铺子是后来的,这凡事都得讲个先来后到吧?这理,走到哪,我也说的过,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要不,他尽快把店牵走,要不,我便找人帮她牵!”
见他放出狠话了,麦芽反倒不怕了,镇定自若的道:“哟,看样子宏掌柜是想动用官家的力量是吧?那好啊,等你动手的那天,可要记得通知我,我一定找人放几卦鞭炮,再敲锣打鼓的让全城的百姓都晓昨,宏记的掌柜是个怎样行事之人!”
花娘转头看麦芽,她是没想到,一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丫头,说出的话,竟比她这个商场老手还厉害。看来,她真得对麦芽刮目相看了,或许跟她合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宏有成气的胡子直抖,他猛的攥紧那两棵核桃,满脸阴鸷的盯着麦芽道:“你敢威胁我!”她要敲锣打鼓的让人知道,岂不是就叫他无法行事吗?
麦芽微微一笑,“宏掌柜此事诧异,我哪里敢威胁您,我是好心好意的帮着您呢,这么大的动静,要是偷偷摸摸的办,不让人知道,那多可惜,不如让大家都看清楚,您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奏请县老爷,奖赏您勤劳有功!”
花娘适时打起和睦招牌,笑道:“宏掌柜,大家都是开门做生意的,又都是乡里乡亲的,您何须去为难一个不起眼的小铺子呢?教人知道,还不得说您店大欺客?常此以往下去,您这客栈生意,肯定要受影响的,不如以和为贵,和气生财嘛!”
宏有成又闭上眼睛,看样子是气的不轻。宏宝给他端了凳子,叫他坐着。过了一会,宏有成大概是喘气的够了,这才睁开眼睛,愤愤的道:“我家的生意只会蒸蒸日上,岂会受到这等俗事的影响?也罢,我倒要看看,她的店能撑多久!”
麦芽忽然笑了,“宏大掌柜,这种大话,还是少说为妙,难道您没听过一句话,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指不定哪天就有人抢了您的生意,这可说不定!”
宏有成看着她,慢声道:“那老夫就静候这一日了,慢走,不送!”
出了宏记,麦芽回头看了眼高悬的匾额,心中默默下定决心,等到那一日,她亲手打败了宏记,看那老头还有何话说。
宏宝见老头子进屋了,追出来,一副色眯眯的模样,“两位请等等,呃,我能问一声,这位姑娘贵姓吗?”他指的姑娘当然是麦芽。
花娘一把拉过麦芽,挡在她身前,虽是笑看着宏宝,但眼神里却有着冷意,“宏宝啊,改天我替你做个媒如何?你知道北门有家姓胡的,你也知道他家有个闺女……”
她话没讲完,宏宝就跟见了鬼似的,迅速转身往家里跑,啥也不敢问了。
麦芽看的惊奇,要知道宏宝色胆包天,色心犯上来,就是宏有成也管不到,为何花娘几句话就把他给吓跑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花娘所说的胡家闺女,要么就是长的奇丑无比,要么就是性子暴躁,宏宝不敢惹。
花娘咯咯的笑,“瞧见没有,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别看宏宝这会猖狂,但你不知道吧?他从不敢去北门那块,就是非得经过不可,那也是绕着走。”
麦芽更奇了,问道:“难道北门有老虎?他怕给老虎吃了?”
两人边说边往回走,花娘细细对她说道:“北门那块的确是有个老虎,还是只母老虎,县令夫人就姓胡,而这胡家,却是县令夫人的妹妹,你说这关系近不?这样的人家,要是再有个恶闺女,跟宏宝那是绝配啊!”
花娘讲起话来风趣的很,本来麦芽心里还有些郁闷,经她一逗,也笑的前俯后仰。
原来这胡家的女儿,一直就是宏宝的克星。小的时候,因为她胆子大,身板比男娃还壮实,加之又有县令这一层关系,所以她自小就跟男娃一样在学堂里念书。而宏宝此人,小时就坏的很,是从根子坏的。别人不敢惹他,唯独胡家丫头,每回抓到,就得把他暴打一顿。宏宝是想还手的,可惜打不过她,又不能去告状。久而久之,就像老鼠见了猫,躲她远远的。
那位女英雄,也因着自己臭名远扬,到了二十岁的年纪还没嫁出去。谁敢娶啊?一个不听话,就是一顿暴揍,个头又高又壮,像宏宝这样的个子,站在她跟前,她一只手就能提起来,跟老鹰抓小鸡差不多。
麦芽回家把这事跟田氏他们讲了,也把他们逗乐了。田氏直说,宏宝这样的人就该让胡家丫头管管,他俩在一起,那真是绝配。
晚上睡觉时,麦芽跟李元青商量着盘店的事,她说的时候很注意用词,不想让李元青着觉着什么事都由她做主。这里毕竟是古代,男人是女人的天,没有绝对的平等。李元青毕竟也是古人,他嘴上不说,难保心里不会觉着别扭。
李元青倒也没生气,他搂着麦芽,一面沉思道:“明日我跟你一起去铺子,要看中了,钱的事情,咱们另想办法,最好是能弄到大些的铺子,我可以在县城里开个木工房,如此一来,咱们就有两份进项,便也不用担心成本的问题。”
对他的理解,麦芽感到很欣慰,也很温暖,她摩挲着李元青的胸口,低喃道:“等客栈步入正规,咱们也可以学爹爹那样两边跑,可我就是舍不得家里,你想啊,那后山上有那么多的果树,水塘也弄起来了,可现在却要在县城里待,要是能把家也搬来,那该有多好。”
李元青宠溺的捏了下她的俏鼻,笑道:“你呀,别太贪心,有所得必有所失,家里的地也不会跑了,等到牛牛长大,咱就把铺子交给他管,咱俩回家享清静去,你说好不?”
麦芽一想也是,他们出来挣钱,本来就是为了孩子考虑,牛牛总会长大,再过个十几年,他便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以后再有弟弟妹妹,这些个产业,哪还用得着他俩操心。这就叫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想到此处,麦芽的心境也算开朗许多,便跟李元青一起筹划起来。
可这话容易讲,事情却不容易干。现在临时找铺面,要大,又要便宜。真跟天上掉馅饼差不多了。
次日,花娘带着他们,在穿城必经之路走了一遍。当然,他们也并不都是看铺面,有些临街的宅子也看。开客栈需要场地大,光是临街的客店面,肯定是不够的。最好是有大些的宅子,买来之后,装修一下,再开个门脸就成了。
走了半天下来,麦芽有些泄气,加上太阳晒的有些热,三人便坐到路边的茶摊上喝杯凉茶。
快到五月了,临近正午,太阳还是挺厉害的。
麦芽瞧见花娘热的小脸通红,挺过意不去的,可是路边的茶摊上也没什么好茶,她便让李元青买了些糕点回来,她们边吃边聊,也好歇歇腿脚。
麦芽这回出来没带上牛牛,她是喂饱了牛牛才出来的,过会田氏还要弄点米糊,再煮个鸡蛋。牛牛现在可以吃水煮的鸡蛋,前世的人到处找笨鸡蛋,她此时就有一点好,不用找,到处都是笨的。水煮的鸡蛋也最有营养,不过喂小娃的时候也得有耐心。小娃本来吃的就慢,加之牛牛又调皮,一个鸡蛋得喂上小半个时辰。
花娘瞧着麦芽低头不讲话,就知道她想娃了,便笑道:“要不咱们明天再找吧,这找房子,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找到的。”
麦芽已经觉着很不好意思了,哪能再劳烦她,“咱们再找一会,好歹也得找到中午,可不能让你空着肚子回去。”
李元青也道:“就是啊,耽误你这么久,不吃饭怎么行,要不待会还去老爹那里吃吧?”
花娘笑着推辞道:“咱们之间还需要客气吗?吃饭就不必了,回头把牛牛干娘这个位子让给我就行了。”
看她笑的眉目如画,麦芽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成啊,牛牛有了一个干爹,再认一个干爹也未尝不可,多个爹爹疼爱,他也比别的娃幸福,这另一个干爹的位子非秦大哥莫属,你们说如何啊?”
花娘难得脸红,露出女儿家的娇羞之色。
李元青也看出来了,不过,这是她俩之间的话,他不好多嘴。
正说着,前面街巷走过来一人,居然是背着药箱的秦语堂,看他步伐神态,像是刚给人看过病,正要往药铺里去。他一抬眼,也瞧见坐在凉亭的几人。李元青站起来招呼他,两人寒暄了几句,他便一同坐下。李元青让茶馆老板,又上了一只茶杯。
麦芽瞥了花娘一眼,发现她此刻连神色都变了,以往轻浮的笑,现在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温婉如玉的娇滴滴的模样。瞧她这副模样,麦芽想到刚才的话,择日不如撞日,有什么比聊谈时说起更好的呢?
想到此处,麦芽笑着对秦语堂道:“秦大哥,我们刚才正在说你呢,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秦语堂自然得问问,“哦,说我什么?不是在讲我的坏话吧?”他难得开一个玩笑,脸上也浮现少有的漠然之色,比平时的棺材脸多了几分人气。花娘不自觉的便看呆了。
李元青接过话,道:“我们在说,该给牛牛认个干娘,咱们家也有这个风俗,认了干爹干娘,可以保小娃儿平安的,麦芽也说,她跟花娘最投缘,想拜请花娘做牛牛的干娘。”他们都自动忽略先前黄大全提过当干爹的想法,跟这两位将来的姻缘比起来,当然是此事比较重要,等回头他们再生一个,再把给黄大全做干儿子,也就是了。
麦芽道:“花姐对我,如同亲生姐妹,这干娘肯定就是她了,秦大哥这干爹的位子,你可跑不掉了,既然要认,就得准备个见面礼,好叫人知道这娃是有干爹干娘的,你们看如何啊?”
秦语堂看了眼花娘,眼神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本来做牛牛的干爹,他自然是乐意,可如此一来,就要跟花娘扯到一块了。
花娘见他不说话,又发挥她主动的本性,眸含春泪的问道:“秦哥,你不说话,是不是不乐意?若你真是这般想的,那……那我只好对麦芽说抱歉了。”
麦芽赶紧打住她的话头,“花姐,你千万别多想,秦大哥可不是这种人。”
李元青也催秦语堂,道:“你要不反对,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回头我跟麦芽摆个酒,让牛牛正式拜拜。”正式拜,跟嘴上说说,那可不一样。不管牛牛长到多大,都得尊称他们一声干爹干娘。如同伺候父母亲一般,孝顺他们。当然了,要回报就得有付出,这干爹干娘的,也不光是讲几句好听话就罢了的。
比如李氏认了秦语堂做干儿子,时常得就惦记着他,逢年过节,就得想着给他做衣裳,做鞋帽。加之,秦语堂亲生爹娘都已故去,他跟李氏的关系也就更近了一步,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他们三个合起伙来讲,秦语堂不答应也得答应了,“那便如此吧,我是没意见。”
花娘听了这话,自是乐在心里,想到等牛牛会说话时,一口一个干爹干娘的叫着,那样的场景,她想想就觉着幸福。
看着花娘满脸的欣喜之色,麦芽却很心疼她,明明爱着的人,就坐在对面,可人家却对她不理不踩,此番心境,不是身临其境,又怎能体会。
几人再次说起租房子的事,聊着聊着,声音未免大了些,引得茶馆老板也凑过来。
这茶馆本就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到了傍晚或者午后,经常聚集许多人,在这里点一壶,跟几个朋友天南地北的聊天。
茶馆老板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午汉子,又矮又瘦,脊背因为长期对着客人弯着,时间一久,便成了驼背。他见李元青几人在讨论租房子的事,还以为他们是想在县城买宅子,便跟他们闲聊起来。他在家排行老四,也没大名,前面带个姓,就叫王四。
那王四站在茶桌边上,对他们道:“几位要想租房子,那问我啊,这附近几条街的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那您跟我们说说,我们也的确在找房子,倒也不是急着找,想先看看再说。”李元青示意他坐下说,反正这会也没什么客人。
王四也不讲究,自己到边上搬了个凳子,坐到一边,对他们讲道:“在县城里住着,搬来搬去是很平常的事,有些是要卖房子换钱,拿了钱去干别的事,有些人是想在城里置办产业,以后好飞黄腾达,就比如那家……”
他顺手一指,麦芽他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秦语堂忽然道:“那不是赵家吗?他家住的好好的,怎么会卖房子呢?”
秦语堂这样讲,是因为他去赵家看过病,算得上有过几面之缘。
王四满脸不屑,“这话他对外不好说,要卖房子,也是偷偷的卖,你们当然是不晓得,我也是听客人说的,他们都是去看过房子,在我这里歇脚,要不然我咋能知道呢,至于他家为什么要卖房子,这我还真说不清,好像是要全家搬到京城去,也不知攀上哪门亲戚,就想着到京城捡金子去!”古时对一国的都城,都有遍地黄金之说,岂不知,就算有黄金,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命捡。
李元青问道:“那你可知,他开了什么价?”
王四想也不想的道:“当然是开了高价,要不然咱那么多人看了,全都没谈拢呢!他那房子挺不错的,又宽敞又亮堂,可惜了,出那么高的价,鬼才肯买他的。”这时,有客人进来喝茶,王四便起身去招呼客人了。
花娘看了眼秦语堂,然后说道:“秦哥,既然你去过赵家,那不如带我们一块进去瞧瞧,他这宅子的位置的确不错,既不在主道上,又离的不远,有动有静,正是开客栈的好地方。”
秦语堂喝完杯里的茶,“行,事不宜迟,现在就去看看吧!”
李元青起身付了茶钱,一行人便往赵家门口去了。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一声狗叫吓了一跳。
花娘吓的后退一步,直接躲到秦语堂身后。麦芽也吃了一惊,李元青急忙拉住她,将她护在身后。
倒不是他们娇情,而是这狗的叫声,实在很吓人。他们一靠近那门,狗叫就从门那边传来,期间还伴随着狗爪子挠门的声音,好像随时都要冲出来咬人似的,听这动静,绝不是一般的狗。
里面的人听见狗叫,便走过来开门,一边喝令那只狗不准再乱吼。
门一开,走出来的,是个六十朝上的长者,胖的很,一个人站在那,愣是快把门堵了,那人见着家门口一下子站了四个人,愣了下,板着脸道:“你们……”接着他又看见秦语堂,表情马上变了又变,换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原来是秦大夫,不知秦大夫到我府上,有何贵干?”
秦语堂忙回礼道:“哦,赵员外,我们是来打听房子一事。”
越老头眼神闪了闪,忙把几人请进屋里。经过大门口时,李元青把麦芽拉在身后,花娘自然也是怕的,因为那狗的嘴巴长的像狼嘴,吐气的时候舌头伸的老长,一看就不是善类。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秦语堂都理当护着花娘,这是风度问题。
进了院子,麦芽跟李元青眼前都一亮,这院子可真大。眼前的庭院,足有上百平米,也没有种树,全都铺着青石板砖。也看的出,这家人很干净,院子里连一片落叶没有,也不像农家的院子,不是鸡屎就是鸭粪的。
院子的三面,全是一排一排的屋子,想来赵家人口还挺多。不过现在都没什么人了,院子里除了这只狗,就是赵员外,空间太大,便显的很冷清。
进了厅堂,赵员外让家里唯一的仆人送了茶水过来,随后自己也陪着他们坐下讲话。
李元青开门见山的道:“听说您家的宅子要卖?我们也是听人说的,不知是否属实,所以特地前来看看。”
赵员外摸着山羊胡,半眯着眼睛,满眼的精明,慢声道:“哦,几位是想买宅子?”
李元青看了麦芽一眼,而后才道:“是想买,不过倒也不是现在,就是听到了,所以过来问问,要是价钱合适,谈谈也无妨,买卖不成,仁义在嘛!您说是不是?”
麦芽没想到李元青谈起生意来,还真有两下子,说的不温不火,还掩藏的极好。虽然他们是对准来买宅子的,可也不能直言,要不然人家该坐地起价了。
花娘跟秦语堂都不说话,这谈买卖的事,他们可插不上手。
赵员外抬起眼睛,瞧了李元青一眼,“话是不错,可你们要是诚心买,我们才能谈价,若是随便看看,那谈来又何用呢?”
李元青呵呵笑了,沉稳的模样,一点都不像之前温柔敦厚的李元青,“员外此话说的不对,要是咱们谈的好,那这生意便是成了,若是不好,也没关系,只当窜个门。”
赵员外见他说的话十分得体,也不再绕弯子,做生意本来就是你情我愿,“既然如此,那我便实话实说,我家人都去了京城,这房子空着也空着,你也知道房子搁久了不住人,也不好,所以就想找个合适的买家,这屋子前后一共两进院,前面是大院子,后面还有个小院子,洗衣做饭这些活都在后院做,后院也宽敞,几位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瞧瞧,老夫性子直,说话喜欢直来直去,你们先把宅子看过一遍,然后咱们再来谈价钱,要是不看,你们或许会觉得,我开的价太离谱。”
李元青站起来,道:“那就打扰了。”他随后拉着麦芽,让他唯一的仆人带领着,在宅子里,前前后后转了一圈。
秦语堂跟花娘没有跟来,他来过这里,无需再看,而花娘也借口杨歇歇脚,便叫他们夫妻俩看好就成了。
李元青一直紧紧牵着麦芽的手,生怕那只狼犬不识相的又奔过来,吓着他的娇妻。
话说回来,这房确实不错,因为周围没有高层建筑,阳光通透,从早照到晚。后院也很干净,有井,有厨房,还有几间闲置的空间,是用来堆放杂物的。
后院还有个门,麦芽走过去拉开一看,那后门直对着的也是一条街巷,只不过偏僻了些,不似大路那般繁华。有些倒夜香,或是泔水的,便都从这里走。
再从后院走到前院,那小仆带着他们把每个屋子都看了一遍,屋子的面积各有不同,除了老员外住的主屋,其他屋子都不是很新,也不会是用来住的。
看了一圈回来,麦芽瞧了李元青一眼,知道两人有话要说,那小仆便退开了,把空间让给他俩。
麦芽迫不及待的询问他,对这宅子的感觉。
李元青自然是满意的,“这宅子够大,又是闹中取静,你瞧这一排排的屋子,用来开客栈,是最好不过,虽不像宏记客栈,楼上楼下,显的紧凑,但如此一来,也方便客人摆货,只不过,这宅子这样大,价钱肯定不便宜。”
就是他不说,麦芽也心知,这宅子岂止是不便宜,肯定贵的要死,“要不咱们先去问问价钱,问好了,再做商量。”
李元青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他俩对这宅子都很满意,但这满意不能表现在脸上,到了厅堂里,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
赵员外见他俩回来,忙问道:“两位都看完了吧?对我这宅子,感觉如何呀?”
李元青跟麦芽对视了一下,还是由麦芽讲了,“总体感觉是不错,也还过的去!”她这话说的也极有学问,既没有充分表现出喜欢,也没流露出不满,让人捉摸不透。谈判这种事,谁先露底牌,谁就输了。
赵员外这下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是真想卖房子,早些卖掉,他就能拿着银子去京城找亲戚。可之前托人找了不少的买主,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没谈拢。其实没谈拢的主要原因,不是价钱,还能是什么呢?他想了下,摸着胡子,道:“几位还真是谈生意的高手,这样吧,我跟秦大夫也是旧识,看在他的面子上,宅子的价格,我给你们优惠些,一口价二百两!”
乍一听到这数字,麦芽跟李元青心里都忽忽的跳动。要知道,当初黄大全盘下那家店里,人家一张嘴一百两银子,还是他们四家人凑的,眼下这二百两,以他们的经济实力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花娘一直没做声,就是在等着赵员外放价,但只要有价,事情就好谈了,只见她面上柔柔一笑,“赵员外,您可真会说笑,这是宅子,又不是店铺,您开价二百两,还说是优惠,咱们也在县城里打拼这么久了,难道我会不知道城里宅子的价格吗?而且恕我直言,您这宅子,一般人买来没用,我说的对不?”
她一语道破这宅子一直卖不出去的另一个原因,也就是除了价钱太高之外的另一个主打因素。这么大的屋子,就是一家有十口人,也住不过来,那要这么大的屋子干啥?还怕晚上闹鬼呢!加之,县城里新来的富户也不多,又贵又不实用,果真是华丽而又不实用的东西。
赵员外脸色变了又变,呵呵笑道:“花娘说的话,老夫不想反驳,老夫只是卖个宅子,至于这宅子以后要做什么用,那我可管不着,可这宅子的面积是实打实的,一点都不掺假,几位看了这么久,也是诚心买,虽不是店铺,可你们买去,不也是当店铺用嘛!”
麦芽心道,这老家伙真精明,他们从进门到现在,都没透露过,这宅子买来是要开店的,真是老谋深算。
李元青脸上绽开一个笑容,“我的店能不能开起来,这还不一定,但我们买的毕竟不是店铺,岂能用店铺的价格来衡量,您说是吗?”
赵员外也笑,他开的价确实不低,但这样大的面积,要真是依着店铺的价格买,可就不止这个价了,“小伙子,你可真会说话,堵的老夫都无话可说了!”
麦芽一直细心听着,也在努力寻找突破口。就在这里,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闷雷声。算日子,快到端午了。每年春末的时候,此地都会迎来春季的霉雨季节,也就是说,会连绵不断的下雨。要是运气不好,这雨会一直下,到时大河道就会涨水,不宜行船。要是再赶上闹洪灾,可就是一场大灾难了。
想到此处,她忽然笑了。秦语堂眼角瞥到她这笑容,他也瞧见外面的雷声了。貌似今年的雷雨季来的很早,这绝不是好事,往往来的越早,雨势便越大,他看着神情自若的赵员外,慢吞吞的说起闲话来了,“今年这雨季来的可真早,要是真下起来,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停不了的。”
花娘脑中灵光一闪,立即也听明白了,也笑道:“是啊,这雨季一下起雨来,就没完没了,要是涨大水,大河道怕是不能走船了,到时候要运货,可就得走陆路,哎呀,听说陆路不好走,要是去京城的话,等于绕了三倍的路程,要是再碰上个意外,可真是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