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午时,一大帮子人,闹哄哄的就回来了。虽然林翠是没出阁的女娃,可今儿她爹也在,也就没那么多忌讳了,她帮着一块端菜碗。
冬生一进门,便打了桶井水给他们洗脸。坐下之后,他们又开始讨论起荒地的事。
田氏笑着对他们道:“都别说了,赶紧来吃饭吧,干了一上午的活,你们肯定饿坏了。”
钱满仓不爱说话,叫他吃饭,就吃饭。许兴国兄弟两个,性子活泼些,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跟李和混熟了,相比李和的呱燥,李远性子就沉闷多了,人家跟他讲话,大部分时候他都在听,等人家讲完了,才说上两句,他也就跟李元青熟一些。
中午的菜,是一大锅牛肉,外加一锅辣猪肠,虽然只有两个菜,便份量足,又下饭,比十大碗吃着还香。
黄年吸了下口水赞道:“哎哟,我干活那会就闻见菜香了,饿的那叫一个难受啊,想起麦芽做的菜,恨不得赶紧把活干完,就往回跑呢!”
林德寿被他讲的哈哈大笑,“你这是狗鼻子呢,离这么老远的,也能闻到香?”
其他人也纷纷笑了。
麦芽做的菜的确很解馋,看他们吃的那样香,她也高兴。田家人都没吃,厨房里留着饭,等他们吃完了,他们再吃。
林德寿被这猪肠辣的直吸鼻子,“辣的真够味,丫头,有水没有,快拿些水给我喝。”
林翠就靠在堂屋门口,一听她爹要喝水,赶忙道:“厨房里泡好的茶水还有一锅,我这就去给你拿。”
知道他们回来要喝水,所以这茶水不是按壶烧的,而是按锅煮的,满满的一锅浓茶水,最解渴了。
“我来帮你。”麦芽也站在院子里,也知道他们吃过饭肯定要喝水,就进来帮着林翠一块装瓦壶。
等瓦壶装满了,林翠两手抱着瓦罐,道:“不用,我一个人就能抱去。”
茶瓦罐体积不大,但因为是用泥瓦烧的,本身重量也不轻,装满水之后,就更沉了。
林翠身板不如二妞壮实,但搬一个瓦罐也不在话下,可前提是,没有大黑在跟前捣乱。哪里有肉香,哪里就有大黑。
特别是这么多人都在院里吃饭,对它来说,可谓是开大餐了。所以它在院里窜来窜去,看风林翠从厨房抱了个罐子出来,还以为有啥好吃的,便跑过去围着她的腿打转。
林翠抱着罐子,也没注意脚下的大黑,于是巧合便发生了。林翠脚下被它一拌,身子就往前倾,手里的罐子,眼看着也要摔在地上。李远原本就蹲在一旁吃饭,听见林翠的惊呼,霍的就扔了饭碗,接住了林翠,而那只瓦罐却没这么幸运了,啪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渣。
这动静把所有人都惊动了,田氏跟李氏听到动静,都吓了一跳,见是瓦罐摔了,忙问林翠有没有烫到,摔个瓦罐实在不算什么,只要不烫到人就好。
林德寿也惊到了,所有人都惊到了。
唯有林翠脑袋是懵的,等到李远抱着她站好了,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正半靠在人家怀里,而李远的手也正握住她的腰。
李远也很快回过神,像触电似的,迅速把手拿开,急着跟她道歉,“对不起,我一时情急,不是有意的……”
田氏赶过来把林翠拉到一边,上下看了看,瞧见她身上没有被烫到,这才放下心来,“没事,都没事,不就摔了个瓦罐嘛,只要人没事就好,冬生啊,快把这碎片给扫了。”
李和忙站起来,“我来扫,我来就好了。”他这回倒是变勤快了。
李氏也过来问了声,林德寿远远的看着,看到女儿没事,也没吭声。农家娃子,打小就摔惯了,没那么娇气。
麦芽把林翠拉到房屋去了,临进屋时,林翠看了眼李远,李远也瞧了她一眼,不过很快便把头转开了。这一幕,可没逃过麦芽的眼睛。
吃过午饭,干活的人稍歇了会,便又扛着铁锹下地去了。
田氏也招呼大家过来吃饭,下午可还有很多活要干呢!本来吃过午饭,田氏是想让林翠回去歇歇的,但是林翠不肯,她娘说了,让她可以晚点再回去,再说,能少听一下午的唠叨,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刷碗的时候,麦芽笑着问她,“哎,你瞧着那李远咋样,他今儿可是英雄救美,你就没感觉吗?”
林翠看了她一下,转而脸上划开一朵笑容,“我说今儿我娘咋非叫我过来帮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麦芽打趣道:“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啦?”
林翠摇了下头,又叹了气,“你一问我对李远有没有感觉,我难道还猜不到吗?也真是难为你们,这般惦记着我的事,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心意我领了,可其他的,我不想说。”
看着她心情又不好了,麦芽放下洗干净的碗,看了下不会有人进来,才认真的对她道:“你不会还惦记着宏宝吧?”林翠没说话,只是垂着脑袋,不声不吭。麦芽心里也是一沉,“你还真对他一见钟情了,我是没看出来,他到底好在哪,花花少爷一个,连李远的一半都比不了,你干嘛好的不要,非捡那有烂洞的!”
林翠苦笑,“我也想知道为啥呢,可这心里的事,我拿它也没办法,我自己还想知道原因呢!”宏宝的恶名,她不是没听过,可人哪些就是奇怪,以前是好奇他究竟是哪样的人,可真是遇见了,却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特别是在他抵靠她那样近,两人呼吸间都能闻到彼此的气息时,只在那一刻,她就彻底沦陷了。夜里经常都能梦见他当时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看进她心里似的,再也拔不出来。
“虽然这话说了很多遍,但我还是得劝你,千万别把心思放在宏宝身上了,你要是不把心打开,难不成要永远被他捆着不成?我猜想,他这会说不定早忘了你是谁,昨几天我还听小二说过,他说宏宝在县城里又跟人打架了,听说还是为了女人的事,这样的男人,根本不能托负终生,你要是再执迷不悟,到最后,可真是自己把自己往火炕里埋,谁也救不了。”麦芽细心的劝道。至于宏宝打架,是确有其事,反正他在县城里是属于三天两头就得惹祸的,十有八九还是为了女人。
林翠听完她的话,只是耷拉着睫毛,看不到她的眼睛,麦芽也猜不到她在想啥,过了放久,林翠才道:“我会试着去接受别人……”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麦芽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既然她有这个想法,麦芽就想尽力帮她,能早些让她走出阴影,总是好的。
今天中午不能睡午觉了,除了把明天要卖的菜做好之外,还得到地里送一饭,只管完这顿,晚饭就不用再烧了。
按着麦芽的想法,家里还有不少鸡蛋,或者做些糯米饭团,也是很不错的,糯米不像普通的大米,放凉了之后就会发硬,糯米不会,而且糯米吃了还很管饿。
跟田氏商量了下,田氏建议她还是做糯米饭团,鸡蛋就是再多,也不够吃啊!
说做就做,其实糯米饭团的做法也简单,只要把糯米蒸熟了,再拌上调料,或是炒好的精肉,反正是根据各人喜好,调出不同的风味,最后再用手捏成饭团。她做的是咸口味的,里面拌着炒好的红烧碎肉,切的很碎,还有剁了些泡豇豆,跟饭团拌在一起。
林翠边捏饭团,边往自己嘴里送,还不停的赞叹道:“你这小脑袋瓜子是咋想到这样的点子的,这糯米饭团真是好吃,想不到还能把饭做成这样。”
麦芽好笑道:“这有啥想不到,咱包粽子不是里面不是也糯米吗?不也是凉了之后吃吗?其实跟包粽子是一个道理,就看你能不能想到了。”
林翠笑道:“哟,还真是不能夸你,这一夸,倒是更得意了吧?”
麦芽把最后一个饭团装好,瞪着她,道:“少贫嘴,快收拾一下,跟我一块去送饭,我一个人可抱不过来,还要带茶水呢!”
林翠把身子一转,闷声道:“我不去,你可以叫田婶陪你去嘛,我先回家了。”她说着就要走。
麦芽也不拦她,只是凉凉的说道:“看样子,你是不敢去了呀,没事,我可以去告诉李远,说他刚刚抱了你那一下,把你折腾的受不了,这会正哭的死去活来,咱们可以猜猜,李远会是啥反应哩?”
林翠又猛的转回头去,小脸皱成一团了,嘴巴也撅的老高,“死丫头,你敢多说一句,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跟我一块去,我自然就不会说了,可你要是不去,那我可不敢担保情急之下,会说漏嘴喽!”
争执了半天,还是以林翠服软告终。
田氏进来看她俩还在厨房,催促道:“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你俩要是累的话,还是我去送吧!”
麦芽侧开身,避过田氏的手,笑呵呵的道:“娘,林翠正好也想到外面走走呢,我跟她一块,送去就回来了,再说了,我俩还想在外面玩一会呢,你也忙了一天,就跟李婶去歇一会,我们很快就回来了。”说完,也不等田氏回话,她便拉着林翠,跨着篮子,快步往外去了。
昏黄的太阳在天边挂着,即使有阳光,也没有显得暖和多少。
林翠跟麦芽紧挨着彼此,两人各跨了个篮子,一个装着饭团,一个装了壶茶水。
林翠喃喃的念道:“真是冷死个人,都快到三月了,还这样的冷,今年冬天可真长。”
麦芽也冷的直缩脖子,看了看天色,道:“不下一场大雪,这天是不会放晴的,也不会变暖。”
“啊?不是吧,现在可不能下雪,咱们的荒坡还没开出来呢,咋能下雪呢,这要是一下雪,就只能停工了。”林翠发愁道。
麦芽笑着道:“天要下雪,娘要嫁人,这可不是咱们能说了算的,三月倒春寒也很正常,所以这几天得抓紧时间干活,最好能赶在二月十九之前,把荒地都开出来,等两天的庙会结束之后,咱就能运树种,回来大面积种植了。”
她俩爬上荒顶,一路走来,也能看出他们开挖过的痕迹。
榆树村的荒地,荒废许久,有些地方长着成片的灌木丛,有不少野生的蔷薇花,夹杂在其中,生着许多的刺,这些植物生命力很强,若是不清理,用影响果树的生长。所以他们上山开荒地,可不光是挖坑,还得顺带着清理掉这些,有铁铲就容易了,只要把灌木丛的根部挖出来,露天放着,等彻底干枯了之后,一把火烧了,还能做化肥。
林翠站在坡顶上,这里视野开阔,是田家承包的山坡最高处,从这里可以将整个荒坡一揽而尽。忽然,她指着一处坡地,兴奋的叫道:“他们在那里!”
麦芽也站在她身边,也看到了,“那咱们赶快过去吧,看样子他们很快就能干完呢!”没想到他们进度还挺快的,依她的估计,没有二三天是干不完的。
林翠站在那,一时间并没有动弹,她看着榆树村的方向,长长的舒了口气,有些忧郁着道:“真希望以后我还能生活在这里,最好不要嫁到别的村去,永远跟你们在一起。”
麦芽看着她的背影,好笑道:“那你就在村里选个婆家嘛,我想想啊,要不找大全哥,他人不错,性子也好,在县城还开着铺子,你跟黄婶也熟络,不怕将来伺候不好婆婆!”
林翠板着脸回头瞪她,“你别跟我贫,知道我没你命好,遇上个李元青,把你捧在手心上,将来成了亲,等于还是在娘家,你这福气要是会一点给我,那我就知足啦!”
麦芽上去挽住她的胳膊,笑吟吟着道:“那嫁给孙良树好啦,他只怕一辈子都离不开他娘,你也就能一辈子都待在村里喷头!”
她的话,换来林翠的追打。可碍于她提着瓦罐,跑不快,只得作罢。只是两个女娃的欢笑声,却传出很远,引来在坡下干活人的注意。
孙良树自打来干活起,就很少讲话,连中午吃饭时,也愣是没说一句话。这全都是归功于他娘的教导,叫他只干活,少说多做。
至于福婶为啥叫他来干活,原因很简单,来挣钱的嘛!她也开始为孙良树的婚事发愁。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早点成亲,也能早点为孙家延续香火嘛!
可是此刻,孙良树听见坡上的笑声,就忘了他娘的叮嘱,抱着个铁锹,傻傻的站在那,傻呵呵的笑。
冬生正在用铁锹,铲除长的齐人高的灌木,他听见妹妹的笑声,知道她俩是来送茶点的,可再一抬眼,就看见孙良树傻站着,他也不是嫌弃孙良树不干活,而是他为样看女娃,很不妥当。想到这,他便对孙良树喊道:“良树,帮我一把。”
“哦,来了。”孙良树回过神来,拿起铁锹,便来干活。
许兴国是个调皮的性子,他放下铁锹,嘻笑道:“孙良树,你莫不是思春了吧?赶快叫你娘给你找媳妇啊,你就不用再盯着人家的媳妇看喽!”
李和跟他性子挺配,许兴国一说完,李和便哈哈大笑跟着起哄。许高志只比许兴国大一岁,他们年岁都差不多,即使现在也会经常干架,所以这起哄,当然也有他的份。
李远脸上挂着笑,却不搭理他们。他这回来榆树村,算是长了见识,正琢磨着怎样把他们的法子挪回去,自己也来用用,好给家里增加些收入。他家情况也不好,耕地少,人口多,能勉强吃饱饭就已很不错了。所以他边干活,边跟冬生跟李元青讨教他们种地的法子。
林德寿跟黄年在收拾另外一块的地,并不知道他们在笑啥。
说话间,麦芽跟林翠都近了。
麦芽把篮子搁在地上,招呼他们过来歇歇。林翠看她爹在另一边,便跑过去喊他们来喝水吃饭团。
李元青跟冬生都没动,只叫其他人去吃,李元青远远的看了麦芽一眼,那眼里尽是温暖的笑意。
冬生转眼看着李元青,“你也过去吧,我把这一块弄好。”
李元青笑道:“咱俩一块弄吧,再有一个时辰差不多就能干完了,这样也好,咱们四家,总共才要四天就能干完,比我预期的要快呢!”
冬生抬眼看了看远处连片的荒坡,道:“我也没想到能干的这样快,瞧着天色只怕还有再下一场大雪才能晴。”
李元青也注意到了,“下场雪未必不是好事,挖出来的土,再冻上几天,栽树更好呢!”
他俩讲的热咯,林德寿跟黄年扛着铁锹过来了,两人边走边讨论,田家的荒地边上就是李家的,正好顺着路子就挖过去了,同时,他们也在讲,这荒坡土质还是不错的,就是取水困难,要不然种上庄稼也可以,现在没抽水机,也不可能往上挑水,只能种上耐旱的果树。
许兴国用筷子夹着糯米饭团,惊呼道:“这是不是粽子啊?那咋没包粽子叶呢?”
李和对麦芽的手艺很了解,知道这肯定不是粽子,“你管它是什么呢,你要不吃,那就给我好了。”他一上来,就夹了一大块塞进嘴里,又倒了碗茶水就着,看那模样,吃的可香了。
许兴国啐了一口,把饭团塞进嘴里,一口咬下去,有浓浓红烧肉的味道,加上糯米的清香和诺诺的口感,让人食欲大开,“嗯,这样好吃哩,我一口一个,正正好。”
麦芽看哥哥跟元青没过来,便夹了些饭团,搁在碗里,送给他俩,“喏,你们再不去,饭团都要被抢完了。”
李元青笑道:“中午吃的多,这会还不饿呢!”
“他不饿,我饿。”冬生伸出手,也不嫌自己手脏,伸手就拿。
“不行,你手脏,给你筷子。”麦芽端着盘子,躲开他的脏手,把筷子递给了哥哥,并解释道:“这是用糯米做的饭团,以后你们谁要是出远门,就能带着这上路吃,不用再啃冷馒头了。”
出门在外,他们带的最多的就属馍馍,方便嘛,便馍馍跟大米饭一样,冷的之后就会变硬,难以下咽。
冬生吃了两个,直点头称赞,“这个好吃,元青,剩下的两个归你了。”他把筷子递给李元青,李元青也不是那穷讲究的人,就着他用过的筷子也夹了饭团吃。
麦芽盯着他,问道:“咋样,好吃不?”
李元青嘴巴鼓鼓囊囊的,使劲点了头,“嗯,软乎的很。”
麦芽跟林翠带来的饭团跟茶点,没一会,就被一扫而光。李和吃的直打嗝,揉着肚子,满足的很。
许兴国笑话他,这饭团管饿,他连晚饭都不用吃了。孙良树也吃了好几个,麦芽搓的饭团都不大,但对于他们来讲,基本上一口一个,不过下了肚,再喝些水,这糯米可就很顶饿了。
他们填饱了肚子,黄年便招呼他们赶紧干活,今儿得把这边的地收拾出来。
麦芽同林翠忙着收拾东西,偶尔,麦芽也会将视线放在李远身上,这小子表情木纳的很,但麦芽却觉得他看林翠的时候,眼神很不一样呢!
“哎。”麦芽轻轻拐了下林翠,示意她看身后。林翠知道她指的是啥,就是不回头,还催她赶紧回家。
麦芽也不坚持,等收好了东西,跟哥哥打了招呼,便跟林翠回家去了。
这会临近傍晚,到了田家门口,林翠便回家去了,时间也不早了。
麦芽回了家,见院子收拾好了,也去看了看大锅里烀着的东西。那山芋干,风的差不多,只是没有现代化的加工手段,吃起来虽然有甜味,却没那么软,嚼着怪硬的。
冬生他们一直到天黑透了,才从荒地上回来,经过田家门口时,跟林德寿他们分道扬镳,便各自回家去了,约好了明天在李家的承包地里干活。
晚饭是李氏在家烧的,烀了些咸货,再简单烧了几样菜,就够吃了。
吃饭的时候,说起干活的事。
田氏道:“我是没想到今儿这活干的这样快,一天的功夫,就把荒坡整理出来了,下面就等着栽树就成了。”
李氏也道:“他们几个都是能干的,也没有人偷懒耍滑,干起活来肯定快。”
田氏长舒一口气,“这下好了,就等着树苗了。”
麦芽插嘴道:“看这天还是要下雪的,要栽树,还得等这场雪过了,免得树苗栽下去,被冻坏,过几天就是二月十九,光是庙会还得准备几天,这个月咱们可忙着呢!”
李氏呵呵大笑,“瞧我这脑子,都快把庙会这事给忘了,今年我可得好好准备着,给菩萨多上香火,让它保佑着咱们家,元青跟麦芽就要成亲了,到时候找庙里的师傅给他俩祈个福,说不定咱们家下半年就能添砖加瓦了哩!”
这话一出,麦芽跟李元青都有些吃不下去饭了。倒不是难过,而是难为情。
李元青脸上浮着似有若无的笑容,偷偷瞧了麦芽,这堂屋的气氛立马就变的不一样了。
冬生啃着咸鹅膀,这烀好的咸鹅,最好吃的地方,不是鹅腿,而是被咸香味浸透的鹅翅膀,啃着可香了。他倒是没注意到哪里的气氛不一样,只是看着妹妹脸红了,不过他也听见田氏的话,他倒没觉得有啥,便把话题岔开了,讨论起庙会的事。
李和只顾吃饭,李远也闷不吭声。
李氏边说话,边给他俩夹菜。李远是头一次到李家来,难免生疏一些。他俩今晚可能住在后面的卧房,李元青要成亲了,他的炕可不能再给他俩睡。
李远吃过饭,主动收拾碗筷,他内向归内向,但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干起活也麻利。麦芽看李和吃过饭就坐在那喝茶,便拿筷子敲着碗,“李和,快帮着收碗啊,收过了,再打些井水上来,你们今晚都得好好洗个澡,才能睡。”
李和倒是很听她的话,只是不太想洗澡,“我们都忙一天了,就是有汗,这会也早干了,不洗澡也没事,我现在就想躺床上睡觉。”
李氏道:“那可不行,瞧你们这身上又是土,又是泥的,不洗澡哪行。”
麦芽卷了袖子站起来,要到厨房去洗碗,他们几个干了一天活,她之前是说笑的,哪里是真的让他们去干活,“行了,你们把碗都拿到厨房,我来洗就行了,娘,你先回去吧,我忙完了这边就回去了。”家里没人可不行,所以田氏只坐了一小会,便回去了,冬生也跟着一块回去了,他也得回去洗澡嘛。
至于麦芽,就不用他们担心了,有李元青在呢。
麦芽到厨房的时候,正碰上李远放下碗从厨房出来,他是准备再回去收一趟。麦芽对他道:“你把碗收来就行,不用你洗了。”
李远正要说啥,李和笑嘻嘻的拐了他一下,调皮的眨眨眼睛,戏谑道:“这是大嫂心疼咱们呢,你别不知足哦!”
这时,李元青也从堂屋出来了,手里还端着盘子。李远立即就明白了,笑了笑,便回堂屋去了。进了堂屋看见李氏正在扫地,就把扫把从她手里拿过来,“婶,你去歇着吧,这里有我跟李和呢!”他招呼站在门口的李和帮忙摆好凳子。
李氏看他这样懂事,很是喜爱,也替林翠喜爱,这样懂事的男娃,林翠要是能瞧上,那是再好不过。
且说,李元青端着东西进了厨房,麦芽正拎着水桶,准备往大锅里倒水,准备洗碗的。
“我来。”李元青手一伸,便从她手里接过沉重的木桶。
他一靠近,属于他的气息,便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住麦芽,让她觉着踏实。
李元青倒完了水,不仅没有让开,还拿起抹布,开始洗碗了。
麦芽急道:“元青哥,还是我来吧,你也累一天了,这洗碗的活又不重,一会就能干完了。”
李元青微笑着道:“没事,你也不也忙一天,明天还得请你过来帮我娘烧饭,她一个人只怕是忙不过来。”
麦芽道:“这还用你说,我明儿一早就来。”
话题这里,忽然就变的僵持了。原因无二,自然是跟李氏吃饭时候讲的那番话有关。
麦芽想起一事,看着李元青的侧脸,小心翼翼的问道:“元青哥,你是喜欢男娃还是女娃,上次见到二妞,听她说,王大庆想要男娃,他娘也想要男娃,二妞挺担心她头一胎生不了男娃,会让王大庆不高兴呢!”这话按道理讲,应该在他们婚后才讨论,可一直憋在心里不问出来,她又觉着难受。
麦芽一直垂着脑袋,等着李元青的回答,可许久没听到他回话的声音,只听到他洗碗的动静。她忍不住抬头看他,却撞进他亮如星眸的眼里,害她小心肝扑通扑通的乱跳个不停。
在麦芽问话时,李元青已经将碗洗干净了,只放在灶台上,还没有放进菜柜里。他就那样依靠在灶台边上,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那眼里的柔光似是快要把她融化,“只要是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不管是啥,我都喜欢。”
麦芽扑哧笑的花枝乱颤,“什么呀,什么叫不管是啥,不是男娃就是女娃,不然还能是啥?”
“看我这嘴,我说的可不是那个意思,你……”
“别说了,我都明白。”
李元青正要解释,麦芽用手捂住嘴,她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是在逗他罢了。
“我拎水来喽!”李和难得勤快一回,拎着水桶便一头撞进来,一抬眼,看见麦芽捂着李元青的嘴,两人又站的那样近,便赶忙退了出去,直嚷嚷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你们继续哈!”
瞧他一副火烧屁股的模样,麦芽倒也不害羞,反而笑的前俯后仰,李元青只要看着她的笑脸,心里就无比的敞亮,就好比有人在黑暗之中,在他前方点了一盏灯,有了这盏灯,再难走的路,再难过的坎也根本不算个啥。
在麦芽的笑声里,他俩一块把厨房收拾干净了。然后,李元青便把她送回了家。
接下来的几天,几家人都忙的要死,要轮番着开完四家人的荒地,黄年家的地是最后干的,黄氏怀了身孕,虽然她之前生过两个娃,但毕竟年岁不同以往,这身子骨也没以前利索,所以她家管饭那天,就把二妞叫了回来,王大庆也跟着来了,他是女婿,帮着干活,那是再正当不过的了。
李远这几天跟冬生他们混熟了,得了他们的经验,性心满满的也准备回去大干一场。
二妞回来帮忙,麦芽跟林翠当然也得过来了。二妞听说她们今年还要去庙会卖小吃,羡慕的不得了。她也很想在外面跑,可王氏是个古板的妇人,她一心教导二妞要在家相夫教子,把家安排好,把地收拾好,这就是一个女人的本份。
二妞气呼呼的伸出两只手,摆在麦芽跟林翠面前,苦哈哈的道:“你们看看我的手,成亲成半个多月,手就成这样了。”她伸出的两只手上,长了些老茧,可也不算有多严重。麦芽她们手上也有,经常抓柴烧火,手上哪能干干净净呢,就是指甲里,也还有灰呢。
林翠拍掉她的手,“你以后手上的茧子还多着呢,再说了,你不想干活,难不成还要你婆婆伺候你吗?”
二妞嘟囔道:“我也没说我不想干活嘛,哎呀,我就是心里堵的慌,找你们诉诉苦而已,瞧把你俩吓的,只当我没说还不成吗?”
麦芽道:“在我们跟前讲可以,在王大庆跟前你也得适当的撒撒娇,就是别讲他娘的坏话,否则以后可有你好果子吃。”
“我还没傻到那地步,王大庆也护着她娘呢,一句孬话都讲不得,他娘更离谱,进我们的房屋,连门都不敲,想进就进,还喜欢跟她儿子讲悄悄话,好像故意避着我似的。”一说起婆家的事来,二妞便关不住话匣子,越讲越多,越讲越气氛。
看她气呼呼的模样,麦芽跟林翠相视而笑。都说天底下最难处的,就是婆媳关系,要是分家还好一点,分开过,谁也不沾着谁,可要是不分开,这做男人的,又站不准自己的位子,那这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麦芽看她愁的样,安慰道:“等他们回来吃饭的时候,我找机会跟王大庆讲讲。”她也不说别的,只警告他,在媳妇跟老娘之间,他该站的位置。
二妞紧张了,“你还是别去说了,免得好事说不成,再生出麻烦来。”她是怕王大庆屁股一转,再把话原封不动的讲给他老娘听了。
“哟,你也会紧张哪,我一直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林翠笑道。
二妞涨红着脸,支吾道:“这不是关系到我以后的生活吗?咱又不兴休男人,要不然,我早把王大庆休了。”
麦芽看她说的过头,急忙拦住话岔子,“行了吧你,越说越没边了,我看你现在是半刻也离不开他,光是这一个上午,你就朝门外看了不下几十遍,还说不惦记呢,真以为我们都眼瞎呢!”
二妞难得害羞了,别别扭扭的转过身子,忙着切菜去了。
林翠看着二妞背影,她眼里涌起的,却是哀伤。她是在羡慕二妞,虽然二妞有诸多的不易,或许她还不晓得爱或不爱,可至少她成了亲,有那么一个男人是属于她的,这就够了。麦芽在一旁看的明白,只好把话题岔开,说起家里的果树。先前栽下的一批都活了,能抵御这最后一拨的寒流。
黄氏肚子微微有点显形,穿的棉袄都紧了些,其实也没到出怀的时候,可能是年纪大了,所以一怀孕,身子就软了,啥活也干不了。她晃着步子,走进厨房,看她们三个忙的热火朝天,笑道:“哟,你们三个准备的还真挺像样的,还缺啥?需不需要我干啥?”
二妞举着手,要赶她出去,“娘啊,你好好的在外面坐着,保你的胎就成了,没事别进来添乱,厨房东西太多了,磕着你就坏了。”
黄氏被她推着往外走,她边走边笑道:“好好,我把厨房都留给你们,要我干什么,说一声啊!”
“哎呀,啥都不要你干,有我们三个就成了。”二妞直把她推到厨房外,才罢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