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翠直摇头,“没啥,真的没啥。”说着忍不住又笑起来。
郑玉佯怒瞪她俩一眼,知道她俩是在笑话她。
麦芽拆下来的被套跟枕套,泡了两大盆,还有一些盖箱子的布,零零碎碎的泡了不老少。
她们三个也不去小溪沟洗,那里水太凉,都结冰了。就在院里打井水洗就好,这会打上来的井水还冒暖气呢!
厨房里炖了一锅牛肉,外面锅里也煮着猪大肠,中午吃菜倒是方便了,随便舀些出来,加些青菜烫烫就成,冬天还是吃锅子方便些,一锅煮熟,想吃啥就烫啥。所以麦芽也不急着烧饭。
林翠道:“我们就不在这儿吃了,我娘都烧好饭了。”
麦芽可不会放她们走,都干了一上午的活了,哪有让她们再回去吃饭的道理。
快到中午时,林虎跑来了,悄悄在大门口伸进一个头,嬉皮笑脸的喊道:“姐,娘喊你们回去吃饭哩!”
林翠张嘴要应他的,却被麦芽抢了先,“大虎,回去告诉你娘,她们两今儿都在我家吃了,下午再回去。”
林虎得了回答,也不回去,还是趴在门边,嘿嘿的傻乐,“那我呢?麦芽姐,你留我吃饭不?”
此话一出,麦芽她们三个都笑翻了,这小子真不是一般的脸皮厚,林翠凶他道:“你不是说娘在家烧饭了吗?赶快回去,不然娘该找你了。”
林虎脸蛋一跨,表情都写在脸上。
麦芽瞪了林翠一眼,转头对林虎道:“你先回去跟你娘说一声,再来吃饭,快去吧!”
“哎,这就去。”林虎高兴的跳起来,转眼人就没影了。
林翠道:“哎哟,你叫他来干嘛,我们也要回去的,现在都到年关了,我们家也有好吃菜呢!”
“你家有好菜是你家的,反正我家熟菜多,也不用我烧,方便的很,行了,咱们别说这个了,赶紧把活干了,待会一起做饭去!”
郑玉一直默不作声,偶尔抬眼看着大门口。
麦芽却知道哥哥今天怕是不回来吃饭了。果然,到了烧午饭的时候,田氏回来了,跟她讲了,他们中午都在那边吃,李氏腿脚不方便,李元青也做不来饭,她得去帮忙,吃过饭,他们得去县城,所以耽搁不得。
田氏到菜园子里挖了些香菜跟蒜,一半留给她们几个吃,一半拿到李家去了。
听到他们不回来吃,麦芽倒是乐的轻松,只她们三个人,那就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
郑玉跟林翠听了她这比喻,笑翻了,林翠直呼,你是猴子就算了,可别把我们也比做猴子,她还没定亲呢,要是再长成个猴子,那还了得。
到中午时,她们三个便把活干的差不多,家里家外,都统统抹了一遍,打扫了一遍。
活干完了,林翠肚子饿的咕咕叫。
麦芽一早就把米饭做好了,这会只要烧些菜就成,顺便还在锅洞边上放了几个山芋,“你俩想吃啥?是牛肉还是猪大肠?”
林翠还真的认真想了想,“那就牛肉吧,我家表姐还是比较喜欢牛肉的香味。”
郑玉道:“说什么呢,我哪有说不喜欢吃猪大肠,话都是你在说,是你喜欢吃牛肉吧?”
林翠嘿嘿的笑了,这话说的不错,她确实喜欢吃牛肉。
麦芽想着地窖里还有上回买的土豆,正好可以拿来炖牛肉,“既然吃牛肉,那咱也不用烧牛肉锅子,我去削些土豆,放在牛肉锅里一炖,可香着哩!”
“那你还站着干啥,快些烧啊。”林翠见她光说不动,那个气啊。
麦芽笑着跑开了,郑玉不放心她一个人下地窖,便跟着一块去。今年田氏买了一袋的土豆,好好保存,到了明年开春,就可以在屋边新开垦出来的土地上做成垄,好种土豆。
她挑了些大个的土豆,递给在上面接着的郑玉。冬生把地窖挖的大,而且就挖在里屋,选了个比较干燥的方向,能放好些东西呢!
郑玉拿了小盆装着,又看着她从地窖爬上来,再把木板做的盖子盖好了,两人才一块出的屋。
“土豆我来削吧,你去忙别的。”郑玉把土豆端到厨房,找了把菜刀,便坐在廊檐下削起土豆来。
麦芽道:“那我去舀些牛肉,再升个炭炉子,都不用大锅煮,直接拿炭炉子就能烧熟了。”
林翠闲闲的站在厨房门口,问道:“要我干啥?”
麦芽瞧着还缺佐料,便叫她拿些干红椒摘好再拿到这儿来。
要说这个牛肉炖土豆,那绝对是一道叫人口水直流,垂涎欲滴的美食。特别是在冬天,炖上一锅烂熟的土豆烧牛肉,炖到入了味,就着热乎劲吃,这滋味,只有尝过的人才晓得其中的精妙。
三人也不到堂屋去,就在厨房里,升起炭炉。麦芽盛了小半盆的牛肉,还舀了些好牛肉汤料,不过再加上土豆之后,还得再加些水,不然土豆容易烧干了,等土豆熟了之后,再加些切好的青蒜,这一锅菜就齐了。
林翠肚子早抗议了,还没等菜烧好,便把饭给她们盛好了,抱着香喷喷的米饭,搬了小凳子,坐到炭炉边上,先夹了一筷子牛肉,结果太烫了,差点把她舌头给烫掉,“唔唔,这牛肉真好吃,你用的啥料子炖的,味道跟我娘烧的不一样呢!”
麦芽用勺子在搅拌锅里的菜,听见她问,毫不芥蒂的道:“我这料子都是配好的,你要想要,待会走的时候拿些回去,只要炖的时候放上就行。”
“这样好吗?”说实话,林翠很喜欢她烧的这个味道,要是能天天吃到,当然是最好的,可一想到,这也是属于她的独家配方便打了退堂鼓。
麦芽道:“这有啥,那佐料我早都装好了,用的时候直接放在锅里就成,都在厨房呢,你们走的时候记得自己去拿。”
林翠笑的很开心,今年正月她家有好菜招待客人了。
吃过饭,她们一起收了碗筷,麦芽本来还想着留她俩在屋里暖暖,可郑玉惦记着林氏一个人在家也忙,便急着要回去。
临走时,麦芽到屋里,把那双绣鞋塞给她。
郑玉愣了下,疑惑的低头看着怀里的东西,“这是啥?”
麦芽神秘的笑了,按住她要打开布包的手,“现在别打开,记得回去再看,这是我哥给你买的哦,算做新年礼物。”
林翠笑道:“真看不出,田冬生还懂这个呢?”她意有所指的看向麦芽。
麦芽却是笑而不答,只叫郑玉回去再看。等到她们都走了之后,她还在想,最好赶在正月的时候,叫她娘带上媒人去郑家提亲。不过在此之前,郑玉身后的麻烦事得先解决,否则这亲怕是也提不成的。
下午冬生跟李元青一块去了县城,秦语堂这几日也忙的很,来看病的人越来越多,因为正月不兴看病,加上现在又是农闲,便都拥挤,赶到一块。秦语堂看病收费看情形定,有钱就收,没钱也就算了。于是那些没钱给诊金的,心里又过意不去,便送了好些家里的年货来,他不收都不成,乡下人实在,要是不收,心里过意不去,只怕这个年都过不好了。
冬生回来的时候,讲起在县城里碰上田贵了,他也在办年货,不过瞧他的神色,似乎不太好。既然碰上了,冬生便随口问了几句,他们一直也不晓得田和菊怎么样了,也不知她选进宫没有。一提这事,田贵也满脸的无奈,他只说和菊过了初选,便送到州府去了,自打送去之后,便没了消息,他们托人多方打听,也愣是一点消息没有。
不光是和菊没了消息,好些送去的女娃,只有少数被退回来了,田贵想问她们些情况,却是一问三不知,她们都是分开住的,只是临了,才有人通知她们各自回家。那些带了家仆的,家仆就一直住在州府城里,好在外面接应,而那些没有家仆跟随的,便只好自行回家。田和菊是属于后者,田贵哪里有钱让她买家仆,州府城里的花销那样大,他赚的那点钱哪够。可以说,田和菊现在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田氏听到这个消息,哪能一点都不难过,都是亲戚,田和菊是麦芽的亲堂姐,虽说两家关系不好,但上辈子的恩怨不该牵连到孩子身上。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只是干着急罢了。
麦芽却有不同的想法,田和菊性子高傲,这不假,可她脑子也聪明,不会干那不靠谱的事,这事只有两种可能,其一,田和菊压根就没有往回走,可能是被个大官收回家做了婢女或是妾,其二,就是被人悄悄弄死,也有可能是卖了。
这两种可能也有共通性,即使被哪个当官的包养了,也未必会有好下场,那些官眷们,是好惹的?有多少年轻的女娃,或是自愿,或是被逼,想攀高枝。要是都收下,只怕一个大宅都塞不下。到最后,要么卖做娼妓,要么被当做礼物送人。总之,想有好结果,比登天还难。
麦芽对田和菊的去选妃一事,本就不看好,现在只能替她惋惜了,她选的路,是福是祸,都怨不得别人。
扫尘过后,紧接着就要过大年了。
田家院里也格外的忙碌,把要卖的熟食准备好了之后,便要着手准备年夜饭。
既然是三家人在一起过,李氏也不能寒酸了,最近来瞧病的人,送了好些山货,秦语堂便都交给她处理,权当他的伙食。说起秦语堂这个人,先前也叫人觉着奇怪。这都过年了,也没听他提起要回去看望爹娘,甚至就当平常日子一样过,好似过不过年,跟他没啥关系似的。
后来,还是有一次,李元青跟他喝酒时,大概喝多了,他才透露,他是个孤儿,一个亲人都没有,从记事起就在庙里生活。收养他的方丈,精通医术,从小便教他学医,等他长大了,方丈也就去世了。而他身处的庙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庙堂,没过多久,便断了香火,他便背着药箱,成了一名游医。同济堂是他存了很久的钱之后,才开的,只为给人看病,不为赚银子。
李元青很佩服他的气度,试问,人生在世,谁不想多赚些钱,把日子过好,把双亲侍奉好,再娶上心爱的女子,生几个小娃娃,努力奋斗,叫他们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这才是他所追求的。他是个俗人,没有悲天悯人,济世救人的伟大情操,只是平凡普通的农家汉子。
不理解不代表不支持,所以那天他跟秦语堂喝的烂醉,秦语堂后来还是李和背进屋的,李元青稍好些,自己扶着墙回的屋,喝醉酒的后果,是连着两天头痛欲裂的惩罚。秦语堂虽是也说郎中,可自古有云,医者不自医,轮到自己生病时,却是束手无策。
还是李氏依着麦芽的话,给他俩熬了醉酒汤,连着喝了一天,这才好些了。
也正因为如此,即使秦语堂想回自己的药铺,自己过年,他们也不能同意,不过是多个碗,多双筷子嘛!
就这么着,秦语堂便留下过年了。他能留下,李和可就没这么好运了,李德中夫妇俩想儿子都快想疯了,日日盼,夜夜盼,就盼着快些到年关,有好几次想儿子想的不行,都走到半道上了,硬生生转头回去了。这都快腊月二十八了,他们当然是理直气壮的来接他回去过年。
他俩乐意,李和可不大情愿,在这里吃的好,住的好,还能跟着秦语堂出去采药,虽然他不认得草药,可也不笨,秦语堂讲过两遍,差不多就能记得,而且出去采药很好玩,外面都是雪景,冷是冷了点,但多走走身上就暖和了。
李德中听说他跟着郎中学医,高兴的合不拢嘴,直呼,他儿子有出息了,知道学东西了。李和娘也高兴,一段日子不见,她瞧着李和结了许多。他们刚进来的时候,李和正在院子里铲雪,自然是李元青吩咐的,不过他肯干,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高兴归高兴,还是得带他回家。李和收拾好了东西,跟秦语堂拜了别,又跑去跟麦芽他们道了别,这才依依不舍的跟着他爹娘回家去了。
腊月二十九这天,就得提前准备过年吃的菜,首先,那些咸货就得按着样的烀出来。
什么猪耳朵,猪蹄子,猪肝,猪舌头,还有猪肉,咸鸭跟咸鹅也是要烀的,另外还有鹅肫跟鹅爪,这可是好东西。烀这么多的咸货也不是一天就吃完的,可以留着正月初几来客人的时候吃,到时候只要把烀熟的咸货切好,摆上盘上,就是一道现成的菜。
因为要烀的东西多,田氏从上午便开始烀咸货。当厨房里飘出浓浓的咸香味时,就意味着,要过年了。
烀的咸货太多,麦芽是新手,掌握不住火候跟熟的程度,她便坐在灶下烧火,让田氏在上面看着。其实也不用看,只要大火烧开,再改中火慢烀一会,翻几次身,让两面都能均匀受热就成。
等到改中火没多久,田氏便用筷子时不时的插一下,特别是猪耳朵,筷子得能插得动,才能咬得动,不然就得考验你的牙口。
厨房的桌上还放着个盆,田氏就把烀好的咸货,往盆里装。麦芽从灶下探出头,闻着太香了。瞧着灶里的火不用再管,便拍掉手上的灰尘,笑呵呵的钻出来。
田氏看她伸过头来,笑道:“想吃就切一块尝尝!”以前每到过年,孩子们也都爱围在厨房,只要有好吃的菜烧出来,就会偷偷直接伸手去拿,好像总觉得着偷着吃才香,等到真正端上桌时,差不多也快吃饱了。
“我要吃猪耳朵。”麦芽赶忙去拿了菜刀,切了些耳尖子下来,又切成细条,塞了些进田氏嘴里,剩余的便拿着跑到外面,拿给哥哥去了。
田氏看着她欢蹦乱跳的跑出去,她欣慰的笑了,那些苦难总算过去了,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到了傍晚,田家堂屋桌上就摆了好些的咸货,晚上吃饭,田氏也切了咸货就饭,也切了些叫冬生送到李家去了。
吃饭的时候,麦芽专捡鹅膀子跟鹅爪啃,肉都留给他们吃了。自家喂的鹅,又是经过一年的时间慢慢长起来的,那骨头嚼着可香了。而且她腌的咸货,都不咸,不用吃完了,再抱着水缸喝水。
她家的窗纸李氏帮着剪好了,门联也请孙夫子写了。就等明儿上午贴到门就成。按着这里的风俗,门联门对都是除夕当日上午贴,跟别的地方可能有些不同。
晚上睡觉的时候,田氏把给孩子做的新衣服都找出来,今晚把澡洗了,明天一早起来赶紧把脏衣服都洗干净,到知道,正月初几是不兴洗衣服的。因为正月就是让劳累一年人享福的节日。不管明儿的活有多少,正月里,就只管歇着。不光是这些事,明早一起来,他们还得去给田父上年坟,得赶在吃早饭之前去,把家里这一年的情况都跟他念一念,也让他在另一边保佑着家里。
娘三儿一直忙到很晚才上床睡觉,洗过澡这后睡觉舒服。麦芽这一觉,睡的很香,直到田氏推她,她才醒。
“芽啊,快些起来,乘着天没亮,咱们去给你爹上坟!”
麦芽从炕上中爬起来,揉着眼睛,往外面看去,外面乌漆麻黑,完全看不见亮光,“娘,现在几更了?”
田氏正在穿衣服,炕上摆着小桌,点了油灯,不然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娘也不晓得,不过咱家的鸡刚叫过一遍,怕是再有一个时辰就要亮了,下了雪,去坟地的路不好走,咱们得抓点紧!”
麦芽还是没睡醒,摸索着坐起来穿衣服,其实她也很想赖床的,大冬天的,缩在被窝里赖床,是每个人的梦想吧!
田氏把衣服递给她,也把自己的扣子扣好,开门又去叫冬生起床。她今儿也穿了新衣服,是紫色的底子,上面绣着小碎花,也是合着身做的,所以能凸显田氏的身材。说真的,田氏若是加以打扮,就是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不比那些有钱的夫人们差。
不敢耽搁,所以田氏头一天就把东西都准备好了,还带了个灯笼,家里原本只有油灯,可那东西不能往外带,她便让冬生买了个灯笼回来,今儿正好派上用场,只要把油灯放在里面,便可以提着走了。
一拉开堂屋门,刺骨的寒风猛的扑进来,麦芽打了个寒颤,拢了下自己的衣领,又搓了下手,“真是好冷啊!”
冬季最冷的时候就是天阳落山之后的黑夜,还有凌晨时分,那个冷的,即使穿的再厚,也禁不住浑身发抖。
田氏抬头看了看天色,“走吧,等会走热了就不冷了,哎,你哥呢?”田氏四下找冬生。
“在这儿呢。”田冬生从后屋跑出来,他是回去换了棉袄,本来是不打算穿的,可没想到今儿早上这样冷。
看着人跟东西都齐了,田氏带头走进暮色中,麦芽缩着脖子也跟着一块往外去,冬生最后一个出来,返身把堂屋门关上。小黑从厨房跑出来,它也冷,它是只短毛狗,这会冷的四条腿直哆嗦。不过,它见着主人要去外面,大概是想到自己的职业,也摇着尾巴跟上了。
经过一个秋季的成长,小黑已然长成了一只壮实的大黑狗,站起来都有一米高了。平时在家里不爱叫唤,要了外面却也凶的很,村里的好些狗瞧见它,都远远的绕开了,一些紧跟着不放的,都是母狗。
这话说的过了,带了猜想的成份。其实光从外表看,麦芽还分不出哪只是公的,哪只是母的。
且说三个人一只狗出了大门,冬生正要把大门也锁上时,忽然听见有人过来了,而小黑,不对,现在应该叫大黑,大黑则不叫不闹,好像还很欢喜的跑过去迎接。
“婶,你们这是要去哪?”这声音不是李元青还能是谁。
麦芽闻声仔细瞧了他,发现他也背着背篓,还背着弓箭,穿的倒不如哥哥的多,却也没瞧出他有冷的迹象,“元青哥,我们是要去给我爹上坟,你这一大早的是要干嘛去?”
李元青走近他们,道:“我去给我爹上坟。”
他这样一说,田氏恍然明白过来,瞧她这脑子,竟把这茬给忘了,光想着给麦芽爹上坟,却忘了元青也要去上年坟的,“那咱们就一块走吧,你娘呢,她起来没?”两家坟地离的不远,也是同路。
李元青走在田氏后面,跟麦芽并户,冬生侧走在最前面,提着灯笼,“我娘一早也把东西准备好了,她是想一块去的,可她的腿不能走夜路,这是秦语堂说的,还没到卯时,外面寒气重。”这里的卯时相当于还没到凌晨五点,在冬天的时候,五点之前,天还黑着呢。
四周静的很,偶尔从村里传来几声狗叫,鸡鸣,整个山村,都笼罩在黑幕之下。
今儿是新年,来上坟的可不止他们两家人,还有给逝去的老人上坟,还有的,是给先人上坟。一年到头都在忙,再不来上个坟,看看亲人,就实在不像话了。
所以在往坟地去的路上,陆陆续续有不少的都往这边赶,渐渐的讲话的人也多了起来,让原本寂静的山路,难得变的热闹起来。
一人多,生气就旺,哪里还会害怕。
田氏一边走,一边跟相熟的人打招呼,有些麦芽认得,有些她却没见过。她就夹在哥哥跟冬生之间,有他俩挡着些,她走在中间倒是少吹了好些寒风。
他们也碰上林德寿,他跟林氏一块上坟,因上的是长辈坟,都去世很多年了,所以孩子可以不用来,就他俩来烧些纸钱,放卦鞭炮就成了。
还没走到坟地,就听见有放鞭炮的,还有烧纸钱透出的亮光,看来有人比他们还早呢!
到了地方,林德寿便跟他们分开了,李元青也准备去上他爹的坟,田氏叫住他,“元青啊,你等会,咱们先一块上麦芽他爹的坟,等上完了,再一块去瞧瞧你爹。”即使田氏不讲明,李元青也明白,便着跟他们一块去上田父的坟。
下了大雪,连坟头上也盖满了雪,墓碑上堆着的雪足有一拃高,就好像给黑色的墓碑带了顶,白色的帽子似的。
田氏走过去,抹掉墓碑上的雪,冬生也跑过去,拿出带着的小铲子,把墓碑跟前的雪都清雪干净。李元青也帮着他一块干,连着坟头上生的蒿草一块清理了。麦芽缩着手站在一边,不是她不想干,是哥哥们不让她插手,就怕她着凉,再冻出病来。
墓碑前清理出来的一块地方,是一块长方形的石板。田氏拿出一块干布,把墓碑跟石板都擦了一遍,她擦的很仔细,还倒了些酒出来,抹在上面。
等级擦干净之后,才把带来的吃食放在上面,三个大碗,分别装着一碗白米饭,一碗熟牛肉,还有一碗咸猪蹄,三个碗摆成一条直线,田氏把装米饭的碗摆在中间,拿了蜡烛跟香。
蜡烛一边一个点上,香就插在米饭碗里。田氏又念叨几句,随后便叫孩子们过来磕头,给田父磕三个响头。
冬生清理坟头的时候,顺便也拽了些干草,铺在地上。麦芽跪下的时候,便跪在干草上,这样不会把棉裤弄湿。
轮到李元青磕头时,田氏对着田父的墓碑,跟他说了,这是麦芽未来的相会,还问他是否满意,要是满意的话,晚上托个林梦给她。田氏又把李元青给从头到脚夸了一遍。
其实按照规矩,是得等到他俩成亲之后,才来上坟的。可既然碰上了,上个坟也没啥。
他们临走时,才把鞭炮点上。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孤零零的响在山野间,显得有些落寞。
到了李父的坟头,也是一样的程序,只不过这回摆祭品的人换作李元青了。
田氏还是一样的念叨,说些让李父宽慰的话,叫他别担心家里,也别担心娃儿们,娃儿们都长大了,都晓得理事,能把日子过好了。
放完鞭炮,便要把祭品都收走,只留下没烧完的蜡烛跟香,因为这些祭品还得拿回家,摆在堂屋的供桌上,一直要摆到过了初三才行。
上完了先人的坟,回家便得抓紧时间准备过年了。他们这里不兴过年的时候吃饺子,不过也得包饺子,那是正月初一早上吃的。头天的年夜饭,肯定是一顿丰盛的大餐。
回来的时候天都大亮,都到辰时了。干脆就不做早饭了,田氏叫麦芽准备中午吃的下米汤,也可以叫做瘦肉汤。这是因为,晚上是一顿大餐,中午就不能吃的太饱,不然晚上哪来的肚子呢!
李氏一早就过来帮忙了,乘着有空,先把昨儿烀的咸货都切好,摆在盘子里。不得不说一下,麦芽特喜欢置办家当,总想着要把家弄的越温馨,越舒服的好。所以前几天元青他们去县城送货的时候,她便叫他们带些盘子回来,不是红瓦盘,而是白瓷的盘子,上面还小印花,好看着呢!
李氏切好的咸货,都摆在盘子上。麦芽也在切瘦肉,准备做下米汤。
制作下米汤的材料很多,有鸡蛋、瘦肉、豆腐、生姜、要是有蘑菇跟木耳,那是最好了。
所有的材料都切成碎末,不用爆炒,而是先在锅里加水,烧开之后,再加瘦肉豆腐生姜跟蘑菇加进去,她家没有木耳,便只能放些香菇,都是从后山的树林子里采来的,晒干之后,可以长期储存。等再度烧开,把鸡蛋直接打下去,用筷子搅拌,烧开之后,用面粉勾兑成糊,最后等也锅的时候,撒上切细的香葱即可。
林大姑一家要到晚上才来家吃年夜饭,中午便只有他们两家人,还有秦语堂,自打李和走了之后,她做饭的份量少了很多,他是个饭桶子,一顿饭比冬生吃的还多。
麦芽把一大锅下米汤熬开了,得乘热喊他们过来吃。因为里面勾兑的是淀粉,所以不能多搅,不然就得泄了。
吃过午饭,李元青也不干木匠活了,跟冬生一块,把对联都贴上,麦芽把也窗花糊上,还有两个纸糊的灯笼,也一并挂到堂屋门口。连秦语堂也帮着他们一块贴,反正今天也没病人,李氏也不让他出去采药,叫他安心留在家里过年。
临近傍晚时,村子里接连不断的有鞭炮声响起。李氏跟田氏坐在堂屋里磕瓜子,菜都弄好了,只有几样蔬菜要炒,其他的只要往桌上端就成。
李氏听着鞭炮声,笑道:“哟,谁家过年过的这样早,这么早,能吃得下去吗?”
田氏道:“过早好,你瞧着吧,再过一个时辰,小娃们就得出来拜年了,要不咱们也烧吧?”
李氏看了看,今儿难得天空放晴,昏黄的太阳挂在天边上,她们就凭着太阳跟远处山头的距离,来判断时辰,“哎哟,再等会,急啥!”
麦芽也坐在边上,“要不我先去把饭烧上,过会再烧菜?”
这样讨论了一会,结果都跑厨房去了,烧就烧吧,赶早不赶晚。
天色渐晚,太阳终于落到山的那一边去了,而田家的年夜饭也摆上了桌。
四方四正的大桌子上面摆了有十几个菜盘子,有些堆不下了,就架在两个盘子中间。
田氏看着桌上的这些菜,心里万分感慨,想起去年,也是除夕夜。他们一家三口,也是围在大桌边。桌上只有李元青送来的野兔肉,还有她跑到县城里买的一斤五花肉,除此之外,就是家里腌的咸鹅。除了吃食少之外,就是冷清。那时她不爱跟村里人走动,也因为麦芽跟谢文远的关系,在村里传的沸沸扬扬,她哪里敢出门,就是吃过年饭,也只让冬生去几个相熟的邻居家转转,之后便赶紧回来,娘三个再坐在油灯前守岁。
可今年不一样了,人多菜也多,这么丰盛的一桌子菜,看着就让人喜欢。
林大姑带着大花跟小花来了,她也洗过澡,换了衣服,整天围在腰上的围裙不见了,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多了。小花也梳了个很可爱和羊角辫,大花的袄子没有换,只在外面套上一件新袄子,看上去倒也像新的。
秦语堂也过来了,冬生去请了夫子,却不想夫子被纪安山请去吃年饭了,他跑了个空。
看着人都到齐了,田氏便叫冬生招呼大家坐,虽然人多,便挤挤也热闹嘛。他们坐上桌,冬生才跑到大门外,把鞭炮放了,听着噼里啪啦作响的炮竹,这年味才算足了。
小花看见桌上这么多的菜,高兴的欢蹦乱跳,大花又长了一岁,倒显得沉稳许多,坐在下首的位子上,不仅不乱动,还把小花拽了下来。林大姑低声对小花道:“乖听话,等会给你夹了菜,叫姐姐给你搬个大椅子,就趴一边吃。”
田氏道:“今儿大过年的,叫孩子下去吃干啥,小花,来,坐到这里。”田氏把小花抱到大长凳子上,让她跟麦芽坐一起。
林大姑为难道:“她在旁边吃就行,不然净会捣乱哩!”
麦芽摸着小花的头道:“小花乖的很,上回住的那两天就很听话,吃饭也乖,就让小花坐这儿吧。”
林大姑看着小花,叹了口气,没再说啥。
冬生又去里屋搬了坛酒来,拿起秦语堂的碗就要给他倒酒,秦语堂赶紧护住自己的酒杯,“我不能喝,还是你们喝吧!”
“那可不成,哪有过年不喝酒的,今儿都得喝。”李氏不同意了,伸手拽过他的酒杯,拿给冬生。
李元青也笑道:“就是,今儿在坐的都得喝酒。”他今儿笑起来格外阳光,整个就是阳光大男孩,看着他的笑,好像整个室内都亮起来了一样。
查觉到麦芽的视线,他也朝她看去,两人相视一笑,那笑里包含了许多东西,许多不必言明,也能彼此明白的东西。
冬生给麦芽也倒了一杯,林大姑也是,李氏跟田氏自然不可少。
不过,麦芽的酒少些,只有半杯,这是白干,她先前酿的水果酒,已经喝完了,白干辣的很,她喝不惯。
李氏每天都会喝一点白酒,这酒量也练出来了,喝酒也不含糊,田氏就喝不过她了,喝不过归喝不过,反正是大过年的,喝醉了也没啥,难得放纵一次。桌上就她们跟林大姑三个老婆娘,要喝就得一块喝。
林大姑,光看她这身板,也晓得她肯定能喝酒。麦芽叫她们放心喝,大花姐妹俩,有她看着就成。
今晚除了咸货跟蔬菜,还杀了只鸡,清炖之后,捞出来,回头再烩,加上大葱跟盐就能起锅了。此外,还有红烧鱼,不过田氏不让吃,说这是鱼头,同音余头,整只都不能吃,要过了三天年之后,才能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