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开业的Nightfall,暗合着徐晚来的名字。
每一件东西都摆放在它该放的位置,大到桌椅沙发,小到一本杂志、一只花瓶,一切看似随意,其实都经过徐晚来反复精心的调试。
在国外留学的那几年,她和身边一些热爱购物的女朋友不太一样,大部分课余时间,她都用来跑设计博物馆、旧货市场以及各种设计展。
现在看来,那些时间毕竟没有浪费。
徐晚来靠在沙发上,十分满意地扫视着整间工作室。她的姿势是慵懒的,但姿态是高傲的,正如朋友们对她的评价,像一只充满灵异气质的猫。
“只有你知道,我盼望这一天的到来已经盼望了多少年。”她幽幽地说。
闵朗没有吭声,只是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在这个动作里,他表达了自己对她的所有理解。
是啊,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深植于时光之中她的理想她的梦。
这么多年,她步步为营,也可以说是破釜沉舟,为自己的追求,她已经付出了她所能够付出的全部努力。
“我记得你刚去米兰的时候,经常会在视频里哭。”闵朗想起这些的时候,心里有种很柔的东西在慢慢滋生。
徐晚来闭上眼睛,像是不愿意再提起那段岁月:“是啊,那时候觉得很孤单,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很可笑。”
他知道她不愿意聊这个话题,对于今时今日的徐晚来来说,因为孤单、寂寞、不适应新环境而哭泣的那些日子实在太羞耻了,也不值得回忆。
然而闵朗没有说的是,“对于我,那是很珍贵的记忆。”
虽然那时相隔千山万水,可是她对他怀有深深的依赖和信任,所以纵然距离再远,他也感觉彼此亲密无间。
而现在她就坐在他的身边,他轻轻呼吸便可以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后调的淡淡馨香,可是他清晰地认识到,她离他已经很远,而且在往后的时间里,只会越来越远。
你在远方时,我离你很近;你在身边时,反而离我很远,这就是徐晚来和闵朗之间的相对论。
“你脸上这一道……没事吧?”徐晚来从闵朗手里抽回手,细细地抚过他脸上那道被乔楚的指甲划出的细长红印。
闵朗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前一天晚上乔楚扇了闵朗一耳光之后,拎起自己的包,看都没看徐晚来一眼就走了。
亲眼看见了那么尴尬的一幕,徐晚来也不好再留下来,紧跟着也走了。
“嘿!你们都有病吧!”被遗留在79号的闵朗,虽然知道是自己活该,但还是不免有些窝火。
当时他并没有想到,就在次日晚上,徐晚来会邀请他去她的工作室。
“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待在一起了?”闵朗猝不及防之间,徐晚来脱掉了外套,钻进他怀里,两只手臂围成一圈勾住他的脖子,面孔凑上去,离他的脸只有几厘米。
连他自己都万分惊讶的是,他竟然脸红了:“是很久了……”
他结结巴巴地回避着,她又凑近了一点儿,鼻息轻轻扑在他的脖子上。
“你现在喜欢上别人了是不是?”她直直地逼视着他,眼睛里有涟漪在晃动,这充满了委屈的语气并非是假装出来的,她是认真地在问这个问题。
闵朗完全呆住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
在她即将出国留学的前期,简晨烨曾经严肃地问过他:“闵朗,小晚就快要走了,你真的预备什么都不跟她讲吗?”
闵朗记得自己当时选择了沉默,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自己最好的朋友问出的这个问题。
事实上,他知道,即使自己真的对徐晚来说了什么,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而即使他什么都没说,他不信徐晚来就真的什么也不明白。
一直以来,她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她只是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人一生之中,非要说得明明白白的话,并不是那么多。
有一些人,十分的话他们一定会说到十分,而另一些人,他们宁可一分也不表达。
所以,当这么多年过去之后,徐晚来劈头盖脸地直面从前她一直回避的这件事,闵朗你是爱我的,对于闵朗来说,这不仅仅只是一个问题而已。
某种程度上,徐晚来终于肯诚实地,坦白地,面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没有。”闵朗斩钉截铁地说,“我对你,从没有改变过。”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乔楚的样子浮现在他眼前,“那我呢?”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必须暂时忘记乔楚的存在。
此情此景之下,他非得这样不可。
徐晚来深深地凝视着闵朗,眼泪簇簇滚落,轻轻地砸在闵朗的胸口,却如有雷霆之声。
她并不是在演戏,每一颗眼泪都酝酿了许久,她忍了一天一夜才让它们流下来。
在回国之前,她偶尔会从朋友们口中得知一些关于闵朗的消息,知道他现在有多风流无情,她甚至也想过,也许闵朗已经放下对她的执念了。
直到重逢的时刻,她看到他看自己的眼神,便心知一切如旧。
那些乱七八糟的女生,怎么可能和自己相提并论?她觉得自己也真是太不自信了。
但是“乔楚”,她记得这个名字。
从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她就察觉出了异样,这是个很大的威胁,尤其是在见过乔楚本人之后,她心里更加确定,这个女生不是普通的对手,她打定了主意和我抢闵朗。
最让徐晚来感到愤怒的是,乔楚或许真的有可能做到。
“晚来,跟你想的不一样。”闵朗正式地向她解释,言辞十分诚恳,“错都在我,和其他人无关。如果你真的很介意,我可以跟乔楚讲清楚,你不要难过了。”
她想听的,就是这句话。
徐晚来悬着的心渐渐归回原位,她的额头抵住闵朗的额头,声音轻不可闻:“我很想你,一直以来,我没有一天不想你。”
连她自己都听不出来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无论她出于何种初衷,为了什么目的,包含了多少心机,在闵朗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了。
他知道,她不是善类,但在当下这一刻,他愿意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前方是悬崖,是深渊,是沼泽,你通通知道,但你对自己没有办法,你对这个长在你心里的人,没有一点儿办法。
两层楼高的玻璃窗正对着沙发,徐晚来伸手关掉了落地灯,满天繁星目睹着人间这一幕,众神静默不语。
他们在沙发上紧紧拥抱,互相亲吻。
就像多年前在79号的阁楼上,那个静谧无人的下午,徐晚来第一次在闵朗面前脱掉校服,衬衣,露出自己仅仅穿着白色吊带的瘦骨嶙峋的身体,抱住泫然泪下的少年,亲吻他悲伤的脸。
那是当时的她,能够想到的,唯一能够安慰到这个孤儿的方法。
若说她不爱闵朗,就连她自己也不会承认。
可是……
半夜醒来,她扯过沙发旁边的一条毯子,裹住自己裸露的身体,走去厨房倒水喝。
回到沙发前来,闵朗在半梦半醒之间,揽住了她的腰肢。
“我爱你。”她听见闵朗喃喃地说。
“我也爱你。”她听见自己机械地说出这句话,在这个偌大的灰色空间里,她的声音冷漠,冷静,毫无感情,“真的,我真的爱你。”
可是。
可是,闵朗,我更爱惜我自己。
清晨的阳光从玻璃窗砸进室内,砸醒了一夜好眠的闵朗。他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周遭环境,马上意识到这不是在他熟悉的阁楼,紧接着,昨晚发生的一切他都想起来了。
前所未有的狂喜充斥在他的胸腔里,他一边飞快地穿着衣服,一边叫着徐晚来的名字。
她早已起来了,或者说,她这一夜几乎没有睡觉。
欢愉过后,她被一种巨大的空虚笼罩在其中。这是何其煎熬的一夜,思绪混乱,自己与自己互相拉扯,一时左一时右,上天入海辗转翻腾惊涛骇浪之中,她确实有过几个瞬间的迷失。
就在天开始微微发白时,她恢复了正常。
心底里那一点点小小的火焰,被她自己亲手泼灭。
“二楼卫生间里有洗漱用品,你快去吧。”她指了指二楼,示意闵朗去进行个人清洁,而她自己一大早就已经沐浴过了,身上还残留着沐浴露的香气,“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吃早餐。”
她说得很客气,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尽管如此,闵朗还是怔了怔。
直觉告诉他,事情,或许与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在吃早餐的咖啡店,闵朗这一点隐约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这么早的时间,咖啡店里还没什么客人,他们坐在露台上,一人点了一杯黑咖啡和一份三明治。事实上,这不是闵朗的饮食习惯,他完全是跟着徐晚来点的:“我跟她要一样的就行。”
徐晚来的位子正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所以她理所应当地戴上了墨镜,因此在无形之中,这张小圆桌的直线距离被拉得超过了它的实际距离。
闵朗咳嗽了一声,刚想要说什么,徐晚来便先开口了。
先声夺人,她必须如此。
“在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就让它停在那个时候好了。”她端起咖啡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我们现在都长大了,有些事情,不必太过当真。”
寥寥数语,已经判了闵朗死刑。
早先胸腔里那阵狂喜,在短短的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闵朗的脸色在刹那之间,无比阴沉,他盯着徐晚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脸上的黑色镜片,试图要看透她隐藏于其后的真实眼神。
她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专心致志地喝着咖啡。
如果她不是徐晚来……
闵朗觉得,如果眼前换成其他任何人,他都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一个字都讲不出来,他心里有剧痛,这比乔楚扇他的那个耳光痛一万倍,可是他知道,已经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了。
“你慢慢吃,我先走了。”他起身,去柜台结了账。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晚来终于摘掉了墨镜。
她轻轻地抹掉了眼角那些许的潮湿,端过原本属于闵朗的那杯咖啡,一饮而尽。
辜伽罗从桌上拿起一个白色信封,朝简晨烨挥了挥:“我可以看看这封invitation(邀请函)吗?”
最近她往简晨烨这儿来得愈发殷勤了,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她也不再掩饰自己对他的好感。
“噢,那是我一个发小寄来的,你看吧。”
白色的信封上只有一个单词,Nightfall,这是前几天徐晚来寄给他的,她还特意打了电话来威胁他说:“敢不来你试试看。”
“是时装设计工作室呀……”辜伽罗把邀请函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忽然,灵光乍现,“你和她谈过恋爱吗?”
简晨烨正在喝水,差点儿呛死:“怎么可能啊!我跟她认识都快二十年了,而且,我最好的哥们儿从小就喜欢她!”
“这样啊……”辜伽罗有些腼腆地问,“如果我也想去看看,方便吗?”
简晨烨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或者说,以他的直线思维,根本没有考虑到他们那群人之间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他当即应了下来:“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一起去就是啦。”
“好啊!”辜伽罗眯起眼睛笑,像个小孩。
简晨烨和辜伽罗到场的时候,Nightfall已经宾客云集,辜伽罗目光稍微扫过人群,就能发现好几张平时经常在各类媒体上曝光的面孔。
不要说辜伽罗,就连简晨烨都暗暗有些吃惊。
没想到回国仅仅小半年时间的徐晚来,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这么广的人脉,可见她暗地里为今天已经筹谋了多长时间。
“来啦。”徐晚来抱着一只白猫,笑意盈盈地朝他们走过来,看见辜伽罗时,她有点儿吃惊,但又马上调整好表情,继续笑着问好,“这是?”
“这是我朋友,辜伽罗。”简晨烨略微有点儿尴尬,他没有料到,更大的尴尬还在后面等着他,“这是徐晚来,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之一?谁在乎啊。”徐晚来撇撇嘴,又转向辜伽罗,“那边有甜品师做的蛋糕和甜点,喝的也在那边,你自便。”
趁辜伽罗不在,徐晚来赶紧收敛起那已经僵硬了的笑脸,逮着简晨烨一顿骂:“你是不是傻了?怎么带了女伴来?”
简晨烨一脸茫然,有什么问题?邀请函上又没标注不得携伴参加。
徐晚来简直要被他的迟钝气死:“我又不是只给你发了邀请函!你前女友也有啊!”
直到这个时候,简晨烨才终于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他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辜伽罗,脸都快绿了。
怎么办,刚来就走吗?这也说不过去啊。
但如果不趁着现在走,待会儿真要撞上叶昭觉,岂不是更尴尬?
就在他手足无措之际,正对着他的徐晚来表情变得十分微妙。
他转过身去,看到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一个画面。
此刻,闵朗站在门口,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的身边,是叶昭觉。
时间倒退到前一天,闵朗接到叶昭觉的电话,在电话中,她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你知道我也不是道德感多强的人,这些年你怎么玩,作为朋友,我从来没多过嘴。可是你……你……”叶昭觉顿了顿,声音压得有点儿低,“闵朗,你这样对乔楚,你自己心里真的过得去吗?”
从徐晚来处承受的羞耻,闵朗还没有消化彻底,被叶昭觉这一顿狂批,他心里的苦闷顿时呈几何倍增长。
“我会找个时间好好跟乔楚谈一次。”闵朗疲倦地说,“她恨我是应该的。”
“闵朗,乔楚什么也没有跟我说。”叶昭觉原本是去找乔楚商量,开店的前期能不能请她来帮忙收银,结果就发觉她情绪不对劲,不用说了,肯定跟闵朗有关。
叶昭觉的声音又低沉,又嘶哑,于是讲出这句话的效果与往常完全不一样:“你不要欺人太甚啊。”
闵朗心里一颤。
闵朗忽然理解了乔楚像鱼一样一次次从他身边溜走,又一次次随着水流的方向回到他身边的原因。
他不想让人认为他太认真,玩不起,乔楚也一样。
他深爱着一个冷血的人,乔楚也一样。
徐晚来对他有多残酷,他对乔楚也一样。
当我清晰地意识到在与他人的关系之中,我有多么微不足道,我才真正理解了你与我的关系中,你曾做出多少退让。
只有我看清了自己的卑微,我们之间才终于获得了平等。
在这一刻,乔楚不知道,闵朗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昭觉,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我们露个面就走,好吗?”闵朗在挂电话之前,向叶昭觉提出了这个请求。
此刻,Nightfall的门口,他们四个人僵硬得就像四只木偶。
叶昭觉怔怔地看着简晨烨,她的表情难以捉摸,像是意料之中,又像是完全没有料到。
闵朗漠然地与徐晚来对视着,他们一夜缠绵过的那张沙发,此刻就在工作室的中央,满堂对此毫不知情的陌生人在它周围穿来绕去。
简晨烨在这一刻,陷入了究竟是承接叶昭觉的目光还是望向辜伽罗的两难选择。
上一次他们四个人这样整整齐齐,一个不少地出现在一起,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久到在场的每一个当事人都感到恍惚和心酸。
那短短的几分钟,工作室被割裂成两个平行的空间,他们身处其中一个,其他所有人身处另一个。
其他人色彩斑斓,只有这四个身影是黑白的。
最先回过神来的人是叶昭觉,她朝徐晚来走近了一步,这个结界便在瞬间被打破了。
“说恭喜好像也不太对,不过还是恭喜你啊。”随着叶昭觉开口说话,其余三个人也恢复成了自然状态。
闵朗和简晨烨多日不见,又怀揣着各自的尴尬,趁着机会,赶紧互相推推搡搡地闪去了一边。
徐晚来望了望远处的辜伽罗,她有点儿担心,想要替简晨烨挡一挡,但叶昭觉对她摇了摇头:“我没进来之前,已经从窗外看到了。”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我早就知道了。”
徐晚来有些于心不忍:“他们只是朋友……”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叶昭觉果断地打断了她:“我没有那么脆弱,也没有那么不讲道理,既然分手了,彼此都是自由的,我不会,也不可能要求他一直爱着我。”
叶昭觉说者无心,徐晚来却听者有意,她觉得自己被嘲讽了。
她不自然地笑了笑,旋即转去了一堆媒体朋友围成的小圈子,扔下叶昭觉一个人。
简晨烨和闵朗避开屋内嘈杂的人群,来到庭院里。
“我真没有想到,小晚还蛮厉害的。”简晨烨依然沿用了小时候对于徐晚来的称呼,他拍了拍闵朗的肩膀,“你怎么死气沉沉的?”
闵朗没有解释缘由,他点了一支烟叼在嘴上,岔开话题:“你挺做得出来啊,明知道昭觉会来,竟然还带个姑娘。”
简晨烨被他激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真不知道昭觉会来,就算小晚请了她,依她的性格也不见得会来……”说到这里,他像是终于想起什么了,“你怎么会和她一起来?”
“噢……”闵朗朝着天空的方向吐了一口烟,“我让她陪我来的呀。”
从庭院望去,满室衣香鬓影,徐晚来笑靥如花,春风得意马蹄疾,她终究是做到了。
但这个精致的、有一点儿虚伪的、在社交场上游刃有余的徐晚来,让闵朗感觉非常陌生,记忆深处那个沉默寡言,不合于群的白衣少女,似乎已经被凝固在时光的琥珀之中。
现在,她所身处的环境,他是理解不了了,甚至连靠拢和参与的资格都没有。
看她的样子,也没有打算邀请他去她的新世界,他连她什么时候请的助理,助理叫什么名字,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养猫的,这些,他通通都不知道。
“我要走了。”闵朗把烟蒂摁灭在庭院的垃圾桶里,低头给叶昭觉发了个信息:“我们走吧。”
简晨烨心一沉:“这就走?”
闵朗笑了笑:“你应该谢谢我,新欢旧爱撞在一起这么尴尬的事,哥们儿替你解围了。”
待在一大群不认识的人中间,叶昭觉既无聊又焦躁,果汁已经喝了四五杯,闵朗的暗号终于来了。
手机提示音一响,她如蒙圣眷,赶紧逃命似的从里边溜了出来。
可是,还有一关要过。
闵朗识趣地走开了几步,简晨烨勉强自己笑了笑,那笑容就像是有人硬用手在拉扯他的面颊。
叶昭觉吸了吸鼻子,她不是没有话想要对他说,可是又能从何说起呢?
声讨他?分手才多久你就交了新女友,我们过去那些年算什么?
或是含沙射影讽刺他?从前不知道你喜欢的是这种类型,耽误你那么久时间。
也可以不用言语刺激挖苦,直接无视他,当作不认识。
……
但以上都不在叶昭觉的考虑范围之内,尽管在刚到场时,她确实被那一幕刺伤自尊,但冷静下来思考,简晨烨有他的自由选择。
对于自己真正爱过的人,内心始终怀有悲悯。
正因为她理解这一切,所以,即便她那么气闵朗,却也还是和他一起来了。
“我猜到你今天应该会来,所以把这个带给你。”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信封,里面是那张被简晨烨不慎遗漏的宝丽来照片。
这张照片,他在自己的行李箱里翻过很多次,各种边边角角,每本书的夹页都没有放过,就是不见踪迹。有那么一两次,辜伽罗提出想再看看这张照片,他都故意岔开话题去说别的。
他一直以为,这张照片,自己在巴黎时已经弄丢了。
他想破头都没有想到,竟然会遗落在送给叶昭觉的礼物里。
接过那个小信封时,简晨烨的手都在抖。
“你从来都是这么丢三落四的,以后重要的东西,还是妥善保管吧。”叶昭觉轻描淡写地说着话,心里却疼得厉害。
简晨烨想解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辜伽罗出来了。
她刚叫了一声简晨烨的名字,随即便看见一个陌生女孩子在他对面站着,两人的表情一看就是旧相识,而且,气氛完全不同于简晨烨和徐晚来照面时的那种轻松随意。
他们面上都带有若有似无的愁容,像是找不准节拍,老踩到舞伴的脚的那种样子。
她的目光往下偏移了一点儿,就这一点儿,她全明白了。
她想收声,还想躲,但什么都来不及了,她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任凭简晨烨和那个陌生的女孩子,同时望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