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懋生走后的那两天,顾夕颜就有些怅然,打不起精神来。好在年关快到了,琐碎的事也多了起来,顾夕颜很快转移了注意力,加上墨菊又在这个时候赶了回来,冲淡了顾夕颜因齐懋生离别带来的寂寞。
墨菊已经挽上了妇人的圆髻,插着一朵翠翡珠花,戴了一对小小的银耳环,又修了眉,颇有几份小妇人的样子,惹得顾夕颜掩嘴而笑。
墨菊红着脸,娇嗔道:“夫人哪有一点端庄的样子!”
顾夕颜笑倒:“你怎么这副打扮。”
墨菊无奈地道:“这翠翡珠花是太婆婆赏的,非要我戴着来……我不好驳了老人家的意思。”
墨菊口中的太婆婆,就是田寿的祖母,也是田兢的母亲。
尽管如此,顾夕颜还是止不住地笑了一场,惹来端娘把墨菊责怪了一封:“你不知道夫人有喜了吗,不这样不知道轻重的……”
墨菊忙向端娘陪笑:“就是因为知道夫人有喜了,所以才急急赶回来的。”
红玉也为墨菊解围:“墨菊还从三水带了很多土特产来。”
顾夕颜有点意外,感兴趣地道:“真的吗?还带了土特产给我,快拿来我看看!”
“不是什么好东西!”墨菊就有点不好意思,“家里山头的东西……”
东西拿进来,就是一布袋子香菇,一布袋子橛菜,一布袋子核桃,还有一小包松子。
顾夕颜又掩嘴笑:“来了一个地主婆!”
惹得大家一阵嘻嘻大笑。
墨菊的脸通红。
顾夕颜怕自己的话说深了,忙拿了松子嗑:“这个我喜欢。”
墨菊红着脸:“夫人不用这样抬举我,小心磕伤了牙。”
顾夕颜就对一旁的红玉道:“把这个仁给剥出来,我们做松子饼吃。”
红玉笑着应了一声。
“这都快过年了,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顾夕颜笑道,“你太婆婆好些了没有?”
顾夕颜原来以为田寿父母早逝,又跟着田兢夫妻长大,他只有父亲留下来的十几亩薄田,没有其他的什么产业,所以墨菊嫁过去的时候,顾夕颜帮她在雍州城置了一个三进的小院子,两间铺子,还在城效置了一百亩田产,想把墨菊就留在雍州城。也不知道是因为顾夕颜的这番举动刺激了田家人,还是因为田家人想为田寿成家立业,田家太婆婆做主,竟然用田家公中的钱为田寿在三水置了一间五进的大宅,又置了三百亩良田。
毕竟是嫁到田家去,还要去三江的宗祠拜祖先,这样一来,顾夕颜也没有立场拦着。
半年之期没到,顾夕颜又去了春里,后来墨菊来信,说太婆婆染了风寒,她可能要侍疾,顾夕颜特意嘱咐了又嘱咐,让她安安心心地服侍太婆婆,不要因此而让田家人有什么嚼舌的地方……
墨菊笑道:“太婆婆年纪大了,经常有些头痛脑热的……这次还是她老人家亲自送我出的门!”
顾夕颜就松了一口气。
虽然和墨菊情同姐妹,但她并不希望因自己而让墨菊与田家生出什么误会来。
“没有大碍就好!”她笑道,“爷不在家里,你来了正好热闹热闹!”
红玉就带着墨菊下去梳洗。
两人出门,就看见杏雨带着周夫人过来了。
她们忙给周夫人行了礼,周夫人又拉着墨菊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跟着杏雨进了屋。
路上墨菊就问红玉:“你的日子定下来了没有?”
红玉脸色微红,反调侃墨菊:“这次夫人可学乖了,和那人说好了,让我们以后住在雍州城……可不能再像你,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
“谁是肉包子?谁是狗?”墨菊就笑着去揪红玉,红玉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两人追了几步,看见旁边的丫都婆子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们俩,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
红玉正色地道:“你以后是不是住在三江不回来了?”
墨菊神色一沉:“田家规矩大,我跟着夫人习惯了……要不是这次夫人有喜了,我还找不到借口回来……只有等梁地的战事完了,看能不能让田寿跟太婆婆说说,让我回雍州来……”
江青峰现在也在合县,听到墨菊的话,红玉的神色间也不免有了几份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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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夕颜坐在炕上正试着用手能不能捏碎一个核桃,就看见杏雨带着周夫人进来了。她忙趿鞋,一旁服侍的小丫头立刻蹲了下来给她提鞋,就这一会功夫,周夫人疾步走了过来,搀了顾夕颜的手:“快别,快别……小心点……”
顾夕颜就笑道:“夫人们都把我当成病人了!”
周夫人掩嘴而坐,扶了顾夕颜到炕上坐好,自己这才斜坐到了炕上。
杏雨给周夫人上了茶,周夫人很关心地问了问顾夕颜这段时间的情况,然后两人喝了茶,又说了一会红玉婚嫁的事,周夫人这才问道:“少夫人叫我来,可是有什么事吩咐我?”
顾夕颜就微微沉吟了一会,杏雨见状,立刻做了一个手势,把屋子里的嬷嬷婢女们都带了出去,顾夕颜这才低声道:“少芹那边,夫人可去看过了!”
前段时间,顾夕颜还说屋里的几个丫头到了年纪,托她给翠玉找户好人家,她还以为是为这个事叫她来的,没想到……
周夫人脸上就有了几份犹豫之色。
顾夕颜对这位夫人倒是挺有好感的,直言道:“我想让夫人去劝劝少芹!”
“我?”周夫人面露诧异。
顾夕颜就叹了一口气:“上几辈的事,我们是不知道的。可这一辈的事,没有谁比您更清楚了。我也没指望您说了,她就会有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想给她提个醒而已。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啊!”
周夫人沉默良久,道:“那好,我去试试看!”
顾夕颜就缓缓地点了点头。
冤冤相报何时了,先让周夫人去试一试吧,如果能有所缓和,那是最好的,如果不能……就照着懋生的意思做吧……
想到这里,她心中就生出几分不快来。
杀人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可有时候,人一旦突破这个极限,就会越滑越远,到达自己也不知道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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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天,高姑姑带着赵嬷嬷和嫣红回来了。
高姑姑和赵嬷嬷的变化都不大,只有嫣红,人清瘦了不少,神态间少了几份娇憨,多了几份利落,好像骤然间就长了好几岁一样。
大家梳洗过后就到了顾夕颜房里请安。
高姑姑望着顾夕颜圆润了不少的脸庞,她不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把了脉,又问了这段时间的饮食,高姑姑就不由怔了怔。
不知道少夫人身边是谁在照顾?看样子,也是个通透之人。
一切都安排好了,高姑姑在与不在,顾夕颜并不是非常的在意了。
她心不在焉地让高姑姑品了脉,笑着对赵嬷嬷道:“嬷嬷,我把晓春和晓秋带回来了……这眼看着要过年了,往年总是分隔两地,这次可以一起过个团圆年了。”
赵嬷嬷脸色大变,嘴角微翕,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是高姑姑比较镇定,笑道:“让少夫人费心了……这次我们出去,也给孩子们带了一些东西,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见孩子?”
顾夕颜大方地笑道:“孩子们暂时就住在爽风楼……高姑姑要不是不嫌弃,也住在那里,您看怎样?”
高姑姑爽朗地站了起来,笑道:“那我们就多谢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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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风楼里,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地向母亲和姑祖母说着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满脸的欢快和满足。
高姑姑就笑道:“少夫人说让你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吗?”
“嗯!”晓秋忙不迭地点头:“说让哥哥去军营,让我去蒜苗胡同学规矩……规矩学好了,就可以当差了,还可以拿钱,沐休的时候还可以来梨园看母亲……”
一直强忍着的赵嬷嬷就捂着嘴嘤嘤地哭了起来。
高姑姑就冷冷地斥责道:“哭什么哭……你还怕人家不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啊!”
懵懂的晓秋看见母亲哭了起来,无措拉着母亲的衣袖:“母亲,您怎么了,我和哥哥都很乖,没有调皮,少夫人还赞了我一碟粟子糕……母亲,您别哭了,我以后一定听话……”
晓春也有些不安地站在一旁,低声地道:“母亲,我们没有调皮……”
高姑姑叹了一口气,摸闻摸晓秋的头,笑道:“你母亲这是高兴的!她服侍姑祖母出了一趟门,累了……你们下去吧,让母亲休息休息!”
两人孩子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赵嬷嬷就跪在了高姑姑的面前,抱着高姑姑的膝盖:“姑姑,您是看着春儿和秋儿长大的,您要救救她们……”
高姑姑神色有点凄婉:“这都怪我……你从小看着这府里的鬼蜮伎俩长大,哪里还分辩得出是非来……现在,你想回头,已是不可能的了……你现在就拿定主意吧!”
赵嬷嬷泪痕斑斑地抬头:“我要是走,少夫人会不会放了晓春和晓秋?”
“你说呢?”高姑姑望着她一副愚昧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就怕是您想孩子们走,孩子们也不愿意走……说不定哪天晓春长大了,还会觉得是你这个做母亲的断了他的前程……”
赵嬷嬷一下就瘫软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