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盛京相比,雍州的只能算是个中等的城市。关城是典型的三重城敦,城内有城,城外有壕,城墙正中是座三层三檐歇山顶式高台楼阁式建设,门楣上题着“雍州”两个虬劲有力的大字。
和所有的州城一样,城门前也有三、两个官兵守门,因接近年关,城门口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看不出战争对雍州的影响。甚至可以说,进入燕地后,都没有看到什么异样人或是事。
看见她们的马车进城时,守门的官兵出现了短暂的惊慌,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他们神态凝重地将进城的人疏散为她们让路,而那些熙熙攘攘的喧哗着进城的人群看见了她们的马车也很主动地在城门两边排定,安静地低着头让他们先行通过,甚至还出现了几个跪在地上向他们马车磕头的人。
顾夕颜突然就想起了那天齐毓之在盛京纵马出城的场景来。
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管是谁,也会养成如齐毓之般鲜衣怒马的优越感吧!
雍州城内的街道很宽敞,和盛京的街道布置很像,只间规模小了很多,街道两旁种着参天的大树,虽然在这个季节里已调谢的只剩下了树枝,枝上也挂满了冰凌,但还是难掩磅礴大气。
燕国公府,就坐落雍州正中心的德政坊,它有六百年的历史了。万基王朝时间和太初王朝时候,它都是北庭都督府府衙。李朝阳失踪后,太初王朝迅速崩溃,时任北庭都督府里一个小小百长的齐吉和两个结拜兄弟揭竿而起,一路北上,先后占领了关东郡和连云郡,成为了当时北方最大的军阀,后来凭着手中十万铁骑拜侯封地,成为熙照王熙五位国公之一。
可能是出身寒微的原因,齐吉成为燕国公后,并没有像其他四位国公一样重新选址开府,而是把原来北庭都督府府衙修整了一番就住了进去。三百年间,经过燕国公府几代人慢慢修缮,才形成了现在的规模。
它是典型的北方四合院式建筑,共分为两部分。前面是俗称前院,是燕国公处理政务的地方,也是燕地最高行政机构,它还保持着六百年前万基王朝时北庭都督府府衙的格局。府前是十来米宽的石板路,四扇的红漆鎏钉大门敞开着,隐隐可以看见巡值的士兵,左右各伫立十来米高的石狮子,右边石狮子旁有一根青石拴马石。
柳眉儿趁着她们的马车经过燕国公府大门前悄声地向顾夕颜介绍:“……前院我没去过,后院还比较熟悉。它分为东、西两个部分,我们按照它们的方向称东边的院子为东院,西边的院子为西院。东院接邻外院的是松贞院,那里是历代燕国公住的地方。松贞院正后面是嫡夫人住的德馨院,德馨院后面有一个花园,花园的那头就是太夫人们住的贤集院了。在松贞院和德馨院东边是座长方形的院子,叫承禧院,就是国公爷养老虎的院子……”
顾夕颜听得抿嘴一笑。
“不过,那个院子我没有进去过,听说一共有九进,是专门给未成年的公子们住的。西边的院子叫恭顺院,里面又分九个小园子,分别叫槐园、榕园、柏园、松园、枫园、桂园、梅园、茶园和乔园。东、西两院间有一道宽敞的青石甬道,甬道尽头有一个两扇的红漆门,门后是内院当值的嬷嬷们和粗使婆子临时落角的尚正居……”
果然是等级森严。
正经主子在东边,叫东院,院名取三个字名字。小妾和下人住西边,统一给一个院名,住的地方称“园”,取两个字的名字,下人们住的地方叫居……再看看这名字,全是什么恭、顺、贞、德之类的!
“现在整个国公府只有松贞院、贤集院和恭顺院的槐园住着人,其他地方都是空的……”
顾夕颜忙点头:“你上次跟我说过。”
柳眉儿明亮的脸庞有了一丝阴霾:“我们是魏夫人的亲戚,所以要从旁边的侧门进府,先去拜见了贤集院的徐夫人,她同意了,我们才能去西院的槐园见魏夫人……”
有点意外,顾夕颜道:“如果她不同意了……”
“那自然就见不到了。”柳眉儿笑容里有一丝苦涩,“所以,千万不要给人做妾室,哪怕他是……皇帝。”
顾夕颜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柳眉儿勉强地笑了笑:“不过,爷毕竟是魏夫人的亲生子,徐夫人也不能随便就驳了姨母的面子……”
也就是说,找到理由就能驳!
几句话间,马车停在了一座广亮门前。和普通的侧门不同,它门前还有四个把守的士兵。
看见她们的马车,其中一个守门的士兵走了过来,四平也疾步迎了上去,两人站在门前交涉了良久,顾夕颜躲在马车的帘后偷窥,她发现四平还从怀里拿出了什么东西给那士兵看,那士兵才回头向其他几个低低地说了几句。
两扇的广亮门尽开,正好可以让她们的马车通过。
一路护送她们到雍州的田兢将匆匆地和四平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四平跟着马车进了广亮门,而田兢则留在了广亮门外和守门的官兵在交涉些什么。
广亮门内,是二十多米宽的广场,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杂物,铺着大块大块的青石,寸草不生,棵树不植,一眼就可以望到广场对着高高的白粉青瓦和另一座闭紧的广亮门。
四平上前叩了广亮门旁的一个角门,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吱呀”在空旷的广场上传得老远,带着荒凉的气息,顾夕颜脑海里一下子浮出了“庭院深深深几许”的诗句来。
因为开门的人站在门内,顾夕颜她们看不到,只能看到四平正低声和开门的人交涉着。
不一会儿,广亮门打开了,出现了几个身材槐梧的妇女,四平也疾步走到顾夕颜她们坐的马车旁:“柳姑娘,我就护送你到这里了。”
柳眉儿想是常来,对这一套已经很熟悉了,非常端庄淑雅地说了一声“辛苦了”,秋桂就很适时机地递了一个小荷包给四平。
顾夕颜朝着段缨络扬了扬眉,意思是说,你瞧见没,这才是婢女应该做的事!
段缨络则朝着顾夕颜淡淡地笑了笑。
两人在那里挤眉弄眼的。
四平望着那个小荷包,脸上出现尴尬之色,道:“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爷最忌讳外院的小厮和内院的夫人们来往,这人情礼物,那更是万万收不得的。柳姑娘是初来乍到,以后还是多多留心才是。”说着,领着赶车的车夫匆匆而去,留下满脸不解的柳眉儿:“四平哥哥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嫌少吗?这里面装的可是两粒一模一样的东珠,市面上也值两、三千金……”说到这里,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大变。
难道是国公爷回来的时候嘱咐了他什么,所以不敢收她的礼……
这就好比是主治大人不收即将开刀病人红包,柳眉儿怎能不惶恐。
顾夕颜隐隐也猜到了几份柳眉儿的心思,心里不由暗暗称啧。
齐懋生的贴身小厮,收入不错啊!
不知道有没有人跟齐懋生送礼……估计没有吧,说起来,这可是封建社会,从理伦上讲,凡是燕地的东西,都是他的……他的贴身小厮收受贿赂,嗯,算不算是肥水外流呢……
顾夕颜在那里胡思乱想着,已有妇人跳上马车的车辕赶着车进了广亮门。
广亮门后,又是一番光景。
里面是个很大的院落,左边整齐地摆放着几辆马车,右边则搭了一个马棚,停着几匹马和骡子,墙边还立了几个柱马用的大石柱子,正对着广亮门的是座垂花门,两扇红漆门,铜制的门环,伫着高高的门槛。
段缨络撩开了马车的帘子,目光有些迷茫地望着右边柱马柱旁站着的一个妇人。
那妇人身材高大健硕,站姿笔挺如杆枪,满头的白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盘成一个髻,脸上的皱纹如被水洗了的真丝绸,皱皱巴巴的,只有那双眼睛,如婴儿般清澈纯净。
顾夕颜凑过去顺着段缨络的目光望去:“那是,你的那个师姐……”
段缨络有点激动地点了点头。
“要不要打个招呼?”顾夕颜问道。
段缨络略略思忖,摇了摇头:“算了,我们现在是各为其职,有时候……反而不方便。”
顾夕颜微怔。
绝顶的武林高手守内院的二门,是为了保护她们,还是为了囚禁她们呢?
顾夕颜不由心底生寒,眼睑轻垂,余光看了段缨络一眼。
“除了你师姐,燕国公府的后院还有其他修罗门的人吗?”
段缨络笑道:“有啊。那次随师姐还的,还有我的三个师倒,两个徒孙。”
共有六个人……如果和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勾结的话……杀人放火、偷梁换柱,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而齐灏,很显然是个很精明的人,可为什么……而且还派了段缨络陪她住在内院。他有什么把握,能让修罗门的人就一定会对他言听计从,忠心耿耿呢?
最重要的是,用修罗门的人守二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打了一个寒颤,道:“凭你姐姐的身份和身手,怎么会到燕国公府来当护院呢?”
段缨络笑道:“我师姐和几位同门不愿再在江湖上飘荡,想找个安度晚年的地方,正好燕国公府缺守后院的婆子,所以师傅就推荐了师姐。”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很有些年头了,具体有多少年,我也不是太清楚。应该有十来年吧。那时候师傅还在世……算起来我师傅去世都有七、八年了!”
“在这之前是谁负责后院的宅门呢?”
“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燕国公府的粗使婆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