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懋生瘪了瘪嘴,不以为然地冷笑了数声。
定汉治还以为他和齐潇一样,是在笑左小羽“要美人不要江山”,提醒他道:“爷,皇贵妃顾氏至今都代表坤宁宫参与户部军粮马草的调配事宜呢。”
齐懋生目光寒如冰:“信息可靠吗?”
定汉治很肯定地点了点头:“爷上次向我提了米霁与皇贵妃的关系后,我在查米霁的时候发现的。他在转运使职上每年都贪墨的极厉害,曾经也被御史弹骇过,可太后娘娘最终都留中不发,后来庙堂上也再没人吱声了。我又查了米家这几年的收支账目,虽然说不上清寒但也与奢侈搭不上边。后来我无意间发现,米霁的贴身小厮在鼎盛钱庄有一个账户,这个账户的钱财与户部来往密切,特别是在梁庭都督府与五君城开战的前夕,加之这几年太后娘娘对顾氏晦涩不明的态度,我们这才联想上去。后来仔细推敲,这才发现的。”
齐懋生目光闪烁。
定汉治道:“而且我刚刚还得到一个消息,海南郡的连氏马上就要与米家联姻了。”
齐懋生微怔:“谁和谁?”
定汉治道:“海南郡连家一个叫连芳华的姑娘和米霁。”
米霁,竟然是米霁,要和连氏联姻了,顾朝容最信任的人,要结婚了,顾朝容知道后会是什么表情呢?
齐懋生真的很好奇。
定汉治补充道:“好像是方家在其中穿的针引的线。”
齐懋生沉思良久:“盛京还有什么新动向没有?”
定汉治考虑了一会,道:“太子新纳了一个姓余的女官为孺人。”
太子新纳了妾室……
齐懋生一双乌黑的眸子如宝石般闪烁着清冷的光芒,冷冷地道:“这才合理。”
定汉治不敢相问,静静地等着齐懋生说话。
齐懋生目露寒意:“上次我进京觐见皇上的时候就有点奇怪,四十几岁的人了,目光却清澈得像泉水一样无暇。”
定汉治身子一震:“难道……皇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齐懋生点了点头:“如果我猜得不错,皇上不是心智未开就是无法正常处理朝务。”
大冷天的,定汉治额头冒出几滴汗来:“这样就都说得通了。”
“所以皇太后娘娘才允许顾氏活着。”齐懋生目光如鹰隼般,“而且还陪养顾氏处理朝政的能力。万一她西驾之后,皇上才不至于被方家的人架空,甚至出现禅位的可能。”
“母子就是母子。”定汉治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但她又怕顾氏坐大后有了左右朝廷的动向,对方家构成威胁,所以不让顾氏生育……真是,老谋深算啊!”
齐懋生想到了顾夕颜对她说过“姐姐曾经和米霁定过婚”的事,他冷笑数声:“可惜太后娘娘当权太久了,她忘记了,就是再乖的狗,你总不让她吃饱,她饿极了也会回过头来咬主人一口的。”
定汉治被这种可能震撼的精神亢奋:“整个熙照王朝却只有左小羽看出了其中的蹊跷……”
齐懋生又瘪了瘪嘴,冷冷地道:“他看没有看出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顾氏心里不明白这个道理而做出什么画蛇添足的事来,她的日子也就到了尽头了。”
定汉治听齐懋生的口气,好像不止是感叹顾氏的命运那么简单,笑道:“爷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齐懋生闻言微怔,沉默半晌,道:“你倒是提醒了我。”
定汉治静心屏气地听着。
“皇贵妃和家里的关系怎样?”
定汉治沉吟:“顾宝璋先后娶了三房夫人,皇贵妃是大夫人所生,她底下还有一妹一弟,都是同父异母的。嫁给了左小羽的那个妹妹听说从小很顽皮,四、五岁的年纪就被送到了江南舒州的老家,去年才进的京。唯一的弟弟常年住在江南的外祖家,说是在松壑书院里读书。”他犹豫了一下,继续道:“顾宝璋这个人……喜欢玩娈童。据说他第二个夫人连氏就是因此而自绫身亡的。”
齐懋生脸上闪过很奇怪的表情,好像有点悲伤的样子又好像是有点惊讶的样子,定汉治无法确定他的意思。
“连氏虽然是海南郡连家的嫡嗣,但因是独生女,她出嫁后连家就由她的堂弟连雄继承了……连氏死的时候,连家来吊丧的人都没有。”
齐懋生垂下了眼帘,手指轻轻抖了抖。
“爷问这个做什么?”定汉治笑道,“可是担心那左小羽和顾氏联手……”
齐懋生摇了摇头。
本来是想给顾朝容送个口信,让她知道自己的妹妹平安无事,以后夕颜也有个念想,现在看来,不必了!
他是个提得起放得下的人,既然不从这方面去费什么心思了,思绪已转到了其他的地方:“江青峰只带了一千人马,而史俊手里有一万五千人,他能留下三分之一的马都算是胜数了,我们现在要好好商量商量下一步的走势才行。”
定治汉已经非常习惯了齐懋生这种跳跃式的思维,他波澜不生地道:“爷的意思是?”
齐懋生沉思了一会:“高昌我们决不能放弃,但总是派兵驻守也不是个事。不仅让我们在兵力的调配上捉襟见肘,而且也违背了我们征战高昌的初衷。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以夷制夷,只是我先前看中的几个人都太过稳沉,不太适合目前的形势。”
定治汉完全同意齐懋生的意见:“如果史俊的人马一旦进入眉州攻克了实合镇,除非和朝廷兵戈相见,否则,我们只有退出江中郡……”
齐懋生笑道:“所以现在要你做三件事。”
定治汉很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第一,派人去五君城,把左小羽的情况散布出去,怂恿五君城的人提前出兵;第二,派人去盛京,让我们的人在朝议上提出‘招抚’;第三,试着和皇贵妃娘娘搭上关系。”
“两头并举。”定治汉两眼发光:“最好是让五君城出兵马蹄湾和史俊被围的情况一同到达盛京。”
齐懋生点头:“我们才有资本和太后谈招抚的事。”
“只是皇贵妃那里?”
齐懋生沉吟:“想办法给她提个醒,不能让她轻举妄动丢了性命。她在内庭,总比哪天突然冒出一个我们根本就不了解的人好。”
熙照的皇贵妃娘娘顾氏吗?那个比男人还彪悍的女人?我们了解吗?
定治汉却不敢问。
他怕齐懋生私底下还有什么安排。起身点了点头,道:“爷,今天都十月二十四了,时候不等人,我这就去办!”
齐懋生点了点头。
战事一触即发,谁快,局面就对谁有利。
“哪个……”定治汉刚走到门口,却听到背后的齐懋生突然犹犹豫豫地说了一声。
他转身恭立:“爷还有什么吩嘱?”
齐懋生迟疑了良久:“听说你夫人前段时候身体不太好,现在怎样了?”
定治汉心中哀叹一声,却不得不回答:“已经好多了。”
“是请高惊鸿来瞧的病吗?”
定治汉不敢犹豫,立刻应了一声“是”,然后就紧紧闭上了嘴巴,没有一点多议此事的意思。
可齐懋生却不依不饶:“她还在春里吧?”
“是。”定治汉回答得很无奈。
齐懋生点了点头:“那你去办事吧!”
定治汉嘴角微翕,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沉默不语地离开了啸傲轩。
定治汉走后,齐懋生下了炕,在清冷的屋子里踱步良久,喊了一声“四平”。
四平轻手轻脚地一溜小跑进了屋。
齐懋生伫立良久:“你把雍州送来的那四枚参果找出来,我晚上有用。”
四平眼角轻抬偷偷地窥视了一下齐懋生,发现他脸色很凝重。四平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是”。
“还有,把三爷叫来。”
四平用眼角的余光打量齐懋生。
齐懋生皱着眉头。
他更是小心,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把龚涛也给我叫来。”齐懋生吩嘱道。
“是。”四平垂手恭立。
齐懋生眉头皱得更紧了:“算了,你把龚涛给我叫来,三爷那里,我还是自己去一趟。”
四平低眉顺目:“是,爷。”
* * * * * *
不同于齐懋生那边的忙碌,顾夕颜心情轻松愉快地和柳眉儿度过了一个下午,她甚至有一种回到了高中时期和要好的同学趁着放假在家里做手工活的感觉。所以到了晚上掌灯时分段缨络借口要去找那些嬷嬷学规矩时,顾夕颜还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她正在绣一条树枝。
用柳眉儿教给她的一种回针法,仔细地勾着树枝的轮廓。
每针要绣得一样大小,好像这针绣得大了一些。
顾夕颜拿起绣花的绷子凑到玻璃灯边仔细地观看。
如果有电灯该多好啊!
她哀叹了一声,揉了揉眼睛,有点无奈地依在身后的大靠枕上。
实际上穿越生活有着由奢入俭的艰苦,生活品质降低了很多……她在现代虽然出身市井,可也比现在的生活在方便很多。比如说洗澡的问题,还有上厕所的问题……最重要的,还有月假的问题。
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来月假了。
齐懋生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顾夕颜修长的眉头微微地蹙着,粉白的柔唇微微地嘟着,穿着一身臃肿的棉衣棉裤,像小狗似般无辜地眨着一双清丽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小几上的玻璃灯罩。